第一章 7Dz-xM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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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時代的原無鄉曾在無人陪同的情況下偷溜到國境附近,獨自獵殺一巢襲擊邊境村莊的烈焰巨蜥。 ynZfO2kf
那時的他,隱隱想通過單打獨鬥保衛國民的方式證明自己的存在。可惜的是,直到他長大成人,仍未學會炫耀自己的功勛,致使初次獨戰巨蜥的經歷成為了只有他一人知曉的秘密。 'CvV Ktk
不,現在想來,此事並非只有他一人知曉。 @5cY5e*i{
因為當他最終與巨蜥王戰鬥時,一顆明亮的流星墜入戰場,如施過光明魔法的炮彈般筆直撞向他的獵物。轟然巨響中,巨蜥王那覆蓋著利刺和堅硬皮膚的頭顱被砸了個粉碎。 ^x}k1F3
因墜物余波而被掀翻在地的原無鄉爬起身,來到巨蜥王的殘屍前,發現擊殺了這頭巨型惡獸的並不是流星,而是一只裝有信件的玻璃瓶。 !InC8+be
玻璃瓶的瓶口處卡著菱形金栓,其工藝價格不菲。明艷的火花正在瓶身上氣勢洶洶地流竄,可是當原無鄉伸手觸摸時,它們卻溫馴地迅速縮小,然後消失了。 Vd A!tL
拉開瓶栓,打開信件。原無鄉發現,寄信人沒有署名,信紙上只有簡短的三行字,字跡甚至比他還稚嫩一些。 N?c!uO|h|
【撿到這封信的陌生人: >'&|{s[m
你好。 Gg{M
請做我的朋友。】 )/BbASO$)Z
原無鄉懷揣那封信回到城堡,將自己鎖在房間裡,用一天一夜寫成了回信。 rC6{-42bb
“我很榮幸成為您的朋友”,原無鄉寫道。他描述了自己看到玻璃瓶時的驚訝,還有些羞澀地向對方分享了自己獨自挑戰惡獸的事,在信的末尾,他同樣沒有署名。接著他發現,自己根本不知道對方的住址,這封回信究竟該寄往哪裡,他完全沒有頭緒。 1m<8M[6u
就在他茫然地沿著水邊徘徊時,湖中傳來了美妙的歌聲。 @}_Wl<kn
他的母親正佇立在湖中心,正慈愛地朝他微笑。 g<YN#
她輕輕招手,他的回信便被湖岸上的微風卷入她的指尖。她的姐妹紛紛從水中升起,簇擁著她,消失在清晨的霧氣中。 N"zm
一周後,原無鄉在同樣的地點等來了屬於自己的第一封回信,自此擁有了他人生中唯一的朋友。他們從未問過彼此的姓名,卻無話不談,互訴心意。 m 8P`n
這份神秘的友誼自那封瓶中信起始,直至大陸與黑海展開“十年戰爭”前夕為止。 (A~w IK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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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無鄉騎馬在山林的狹道上前行。在他的身後,是一支結構和配置稱得上無懈可擊,只有人員數量方面略顯精簡的護送禮隊。騎兵的護心甲、手中飄揚的旗幟和步兵押守的馬車門上都描畫著索達王國的國徽:赤銀勾勒的橄欖枝和瑞獸白豹,碧璽制成的葉片和藍寶石鑲嵌的獸瞳在簇簇火把的暖光中忽明忽暗地閃爍。 G`,M?lmL
如果在文明開化的地域,這些顯眼的標志足以讓心懷不軌的家伙繞道而行。可隨著隊伍由南向北愈發挺進,荒蠻的寨民、流浪者集結的匪徒、飢餓瘋狂的魔獸和暗夜裡出沒且滿懷惡意的靈體便成倍增長著。比如這天上午,原無鄉的隊伍就接二連三地遭到半獸人的群體襲擊,即便消滅了一批,不出千步又會遭遇另一批。 :+meaxbu
鑒於這些異種佩戴著造型相似的首飾,原無鄉推測己方的行進方向已被具有血緣關系的多個半獸人村寨知悉。為減少消耗,他當即改變路線,帶領隊伍從並不適於大量人馬通行的山道繞過叢林半獸人的領地,再重返通往北方王國諾爾達的主干道。雖然一路上再沒遭遇抱著蠻族的襲擊,但相對的,隊伍當日的進程不得不靠夜行來彌補。原無鄉聽到騎兵和步兵中有人為此不滿地竊竊私語,但他們的議論很快被一位年輕的騎士喝止了。 J,t`ilT
“收回你們不敬的言語!”這位剛受封不久的年輕騎士勒住馬,中氣十足地朝後方吼道,“若不是殿下的良策,現在的你們已經被半獸人倒插在篝火旁變成晚餐了!同樣身為索達的戰士、殿下的護送者,我鄙視你們每次遭遇險境便責備他人的懦夫行徑!” u56WB9Z
“年輕的騎士大人,您還是注意自己的言辭吧。”另一位先前同在抱怨的騎兵用略顯疲憊,卻令人不愉快的腔調說道,“如果沒有我們這些受您鄙視的懦夫,您們又要靠什麼才能順利到達諾爾達呢?水域女神偉大而不可知的神力嗎?那還不如臨行前,酒館女老板給我的一記熱吻呢!” jL:GP}I=
隊伍裡傳來一陣極微小的笑聲。那是並不算輕蔑的,純屬調侃的笑聲。年輕騎士的臉頰卻因憤怒而漲紅了。 rchKrw
“無禮!無知!!我以你們為恥……” _''9-t;n,
“莫尋蹤。” x]~&4fp
走在最前方的原無鄉終於開口,呼喚了騎士的名字。他的存在如此稀薄,以至於在他發出聲音之前,參與和觀察這場爭執的人都沒注意到他的態度。可當他在馬背上微微扭身,微笑著招呼時,無論是陰陽怪氣的騎兵,還是發出笑聲的步兵,都如被針刺般慌忙將臉藏進陰影裡。只有那位名為莫尋蹤的騎士依舊高昂著頭,驅馬快步趕向隊首。 <4.j]BE
“什麼事,殿下?” 4Xe8j55
莫尋蹤在問話前行了簡單的見面禮,但語言仍像受封前的小侍從那樣魯莽,而且從態度上看,他完全不知道自己險些引發了隊伍內部的矛盾。原無鄉在心裡嘆了口氣,卻保持著常態溫聲反問他: .hK:-q,
“莫尋蹤,你可有看到道路東北方出現的空地?” uevhW
“看到了,殿下!” Uh3N#O
“那麼你覺得,我們該繼續前進,還是在此扎營歇息呢?” !iU$-/,1e
莫尋蹤抿了抿嘴,下意識地去偷瞥原無鄉映在火光下的面容。不過,對方一如既往地朝他微笑著,笑容中帶著長輩對孩子的無奈與縱容。作為頂天立地的男子漢,莫尋蹤本能地想對抗他的主人、他的老師笑容背後的含義,但現在顯然不是時候。他再次轉身看了看隊伍裡的家伙們,無論是剛才跟他對著干的,還是看熱鬧的,這會兒都露出了對“扎營休息”的迫切渴求——真想讓他們一整夜不眠不休地趕路,看誰還能再說風涼話!莫尋蹤泄憤地在心裡嘀咕。可惜,他不能選擇“繼續前進”,因為原無鄉在提出兩個選項時,他就知道自己只能選擇哪個答案。 `':G92}#
“扎營歇息,殿下!我們的士兵已經疲憊了,入夜趕路只會增加風險,而且北地的長夜和寒風已經消耗了太多的油料和火把。這裡的小城鎮極少,根據您的地圖指示,而今我們只有抵達王城附近才能得到充足的補給,所以在到達目的地前,我們要減少物什使用!” PgYIQpV
“說得很好,莫尋蹤。看來漫長的旅途使你得到了足夠的成長。”原無鄉微微頷首,輕聲回道,“那麼,請帶領數名騎兵探測空地附近是否安全,然後扎營吧。兩國約定的期限即將到來,我們這幾天的休息時間會格外短暫。” mtVoA8(6
即便現況如此緊迫,聽聞能夠就地休息的隊伍中仍發出了一聲壓抑住的歡呼。 !Mj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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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先聲明,老師,我沒做錯。” axz.[L_elB
摘下頭盔,莫尋蹤雙手叉腰站在篝火旁,看著祖國最年少——至少是看起來“最年少”的王子——也就是原無鄉,正像他上了年紀的祖母一樣熟練地將馬鈴薯削皮切塊,混著香料和熏肉干一起投入盛有清水的鍋子,再架到火堆上方。 3shd0q<
“那群蠢貨竟敢污蔑您和夫人!要不是您當時叫住我,我一定……” kp^q}iS
“‘一定’什麼?身穿索達騎士的鎧甲,腰懸索達騎士的佩劍,對索達的士兵大打出手?”原無鄉用木勺攪和了兩下鍋裡的湯水,便坐回圓木的一端。他抬眼看到莫尋蹤氣恨的模樣,終究沒再多說什麼,只是拍了拍自己身邊的位置。 ma@!"Z8S
“坐下吧,很快就煮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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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可是索達的王子,老師。整個索達,哪個王子會自己下廚?”雖然嘴上說個不停,莫尋蹤依舊乖順地坐到了原無鄉身邊,“都怪您從一開始就自己生火做飯,讓隊裡的懶鬼更有理由不干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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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這麼說,每頓飯都和我一起吃的你,是在嫌棄老師我手藝不精咯?”原無鄉用食指點著木勺的勺柄,“好吧,我相信其他士兵的大鍋裡一定煮著不同凡響的美餐。莫尋蹤,你今晚就端著你的碗去尋找幸福吧。” v>0}v)<v
“不不,我的幸福就裝在您掌握的這個鍋裡。”莫尋蹤手腳麻利地從行囊裡摸出碗和勺子,做出標准的等待姿勢,“我只是覺得不愉快。雖然從出發時就這麼覺得了,但越往北走,隊裡的家伙越討人厭。您是陛下與湖中夫人的子嗣,國王陛下、皇後殿下和大臣知道這一點,見過夫人的人也都知道這一點。再說,其他殿下也擁有不同的母親,為什麼只有關於您的這件事非要被扭曲成——” RSup_4A
“扭曲成我是索達國王與流浪女子的私生子,所以不應具備繼承權這件事?” deCi\n
大概是為了掩飾尷尬,莫尋蹤狠狠地吸了一下鼻子。但很快,他用力地點頭。 o~26<Lk
“對,就是這件事。這對您不公平!您的優秀全國皆知!沒有您,人族就不會在十年戰爭中取得勝利,我們所有人也會被邪惡異種串在木樁上做成燒烤,我老爸就是這麼說的!” ^CP>|JWD^
“替我向你父親致以問候和謝意,莫尋蹤。不過他誇大了,十年戰爭的勝利是索達王國和諾爾達王國合力抗爭的成果,我只是巨木上的一片葉子罷了。” 5'n$aFqI
“那您得是多巨大的一片葉子啊,老師……您本該在未來的某天成為索達的新王,領導我們,指引我們,可現在卻被派到這個冷得要死,到處都是野人的鬼地方和諾爾達那個聽都沒聽說過的公主結婚。” 5.QY{+k
“別對諾爾達的極光公主太無禮,莫尋蹤。” !EGpI@
“我又沒說錯。我老爸也說,在咱們國家和諾爾達談起聯姻時,那個什麼公主才突然蹦出來。明明連畫像都沒有,還不是嫁到索達,而是要您去諾爾達完婚!這難道不是變相的索要人質嗎?陛下居然就這樣答應了這群蠻橫的北方佬!” aq- |
原無鄉望著劈啪作響的篝火,似乎一時間忘記了該回答什麼。不過很快,他從貼身行李裡取出一本陳舊的冊子,邊隨手翻著,邊順利地把話接了下去: UHBMl>~z
“王族婚姻本來就建立在國家需求上,需要休整和物資填補的是我們,率先提出兩國友好交涉的也是我們,而不是諾爾達,所以自然是我作為‘國家友誼’的像征前往諾爾達。” - #-Bo
“但您不覺得……” X u2+TK
莫尋蹤想說點什麼,但原無鄉繼續說道: L)"CE].
“至於極光公主殿下,無論如何,她畢竟即將成為我的妻子,而我在給予諾爾達使者回信時也許諾會‘忠於她、守護她、愛惜她’。莫尋蹤,諾爾達的王城就快到了。作為使者,你該給注意自己的發言。至於你之前的提問麼,據我所知,諾爾達人崇尚力量,只有馳騁戰場的戰士才能贏得名號與尊重,或許這就是他們的王族女眷默默無聞的緣故。” 3(_:"?xA
“他們看不起女人嗎?但諾爾達崇拜的神祗可是戰爭女神瑪特力諾(意為“晨曦”)。聽說他們的王子就是那位女神和先王的後代,只不過先王早逝,所以由王子的叔父攝政罷了。哼,明明夫人也是水中的女神,為什麼在不同國家待遇就差那麼多?” :jFZz%
“我對諾爾達王國的認知僅限於書本,所以能告訴你的也只有推測。瑪特力諾女神是力量的像征,與性別沒有任何關系。而諾爾達的王子是令人敬佩的勇者和戰士,所以這個信仰力量的國家當然會相信王子的母親是女神了。至於索達,我們的祖國並沒有這樣的信仰啊,我的學生。” $ J!PSF8PL
“那我們索達的信仰是什麼呢,老師?” FA{(gib@9
“嗯……一種會讓更多人過著得到和平安寧,但說出來一點也不浪漫,也不迷人的事物吧。” +HlZ?1g
曾經身為侍從的小騎士壓根不具備猜謎語的智慧,他對老師給予的答案只迷茫了一陣,注意力就集中到更現實的東西——比如篝火上的湯何時煮熟的問題上去了。原無鄉不在意這不善思考的學生是否理解自己所說,見對方停止發問,他便扭轉視線,重溫起冊子中的內容。那本厚冊的紙頁上工整地粘貼著經年的信紙,原無鄉的手指劃過信紙上的字跡,在火光中眯起了雙眼。 H/ar: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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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中仙女與凡人相愛結合,若其後代是女兒,便由仙女帶往湖中,與姐妹們共享永生的歡愉;若其後代是兒子,便由父親帶往岸上,作為人族延續血脈、繁衍生息。 .pIO<ZAFT
就善良的知情者看來,原無鄉如果不是王子,而是公主就好了,那麼他至少會被母親帶走,留給索達王國一段關於“仙女公主”的佳話。但很可惜,原無鄉是貨真價實的男人。他的母親,也就是莫尋蹤口中的“夫人”則是貨真價實的湖中仙女。意識到自己誕下的是男孩後,仙女便如傳說中那般,把尚是嬰兒的原無鄉放入水草編織的搖籃,用一道道輕柔的波浪將他推上岸去。 g9j&\+h^
索達國王居住的城堡恰恰倚建在仙女棲息的湖岸。某日,當國王騎馬出行時,一只盛放嬰兒的水草搖籃被浪花衝到他面前。被撿回城堡的嬰兒白皙可愛,安靜乖巧,有著絲綢般的銀發和藍水晶般的眸子。每到夜晚降臨,湖中就會升起女子的靚影,為他唱響搖籃曲。而當他睜開雙眼見到國王時,便露出甜美的笑容。自古流傳著仙女傳說的索達國人至此,自然明白發生了什麼事情。 H{1'- wB
按照童話的流程,這個嬰兒必將俊美無比,文武雙全,集他的國王父親與女神母親的寵愛於一身,廣受人民擁戴,並在恰當的時機殺死惡徒或魔鬼,得到姿容絕世的公主垂青,最終——“王子和公主在城堡裡結婚,幸福地度過一生”。然而現實遠沒有故事來得圓滿。 ywA7hm
“水上漂來的嬰兒是國王與流浪女子的私生子”這道流言從何處起始已不可考,而國王本人未曾否認的曖昧態度使其滋生的速度迅速掩蓋了自己與仙女的情史。等原無鄉成長到能持劍的年紀,他的私生子地位已是眾所周知。雖然表面上保有“王子”頭銜——感謝索達國王的仁慈,畢竟一國之君的私生子可鮮少有這麼好的待遇——可所有人,包括原無鄉本人都知道,帶有下等人血統的“私生子王子”將永遠因繼承權問題被王族家庭拒之門外。 #dQFs]:F
自己對身世的誣陷感到不甘心嗎?自己對索達王國的王位感興趣嗎?原無鄉常捫心自問,可他給自己的答案往往很模糊。 Wu'9ouw!
他不止一次地在湖邊見過母親,她出現的次數比父王前來探望他的次數多一點。湖中仙女永葆青春,不知凡人苦痛。她靜立在湖心,遠遠望著他,唱起他耳熟能詳的空靈歌曲,然後在他跳入水中朝她游去時,用輕柔的波浪將他推回岸邊。 cJzkA^T9
他其實並非索達最年少的王子,但由於母親的血統,他成長的速度比自己的兄弟們緩慢許多。當他的弟弟們已經娶妻生子,他的模樣才勉強達到淑女們認為“這就是小王子殿下?啊,再過兩年,他一定是個英俊的年輕人”的程度。 ?*'0;K13
母親的姐妹們似乎對他倍感興趣。這些快樂的仙女在池塘的橋廊下朝他頻頻揮手,在雨水充沛的日子裡環繞著他翩翩起舞,在湖畔的浪花中伸出纖細的玉臂拉住他的下擺。在他需要給他的神秘朋友寄出回信時,她們輕盈地躍出水面,將他的信件取走,不日便帶來對方的回音。可當他詢問她們任何事情時,哪怕只想閑談片刻的時候,她們只會友善地微笑、沉默著,仿佛她們只是他倒映在水中的影子。 se*k56,
他常獨自在湖畔讀書、寫信、練劍、騎馬,有些時候,他會在城堡的花園裡,翻著早已讀過的書冊,遠遠看著父王和他的嬌妻被長大成人的兒孫圍繞。他們有時談論著邊境遭受魔獸襲擊、糧食收成等公務,有時會聊起某次狩獵大會發生的趣事。 "G@(Cb*+T
他們不曾對他表露出排斥,也不曾邀請他加入他們。原無鄉坐在玫瑰花架下翻動書頁,不遠處是那似乎屬於自己的,高貴的凡人家族。他感到一絲渴望,但不太清楚自己渴望什麼,直至黑海的地獄之門洞開,傾巢而出的異界妖魔企圖染指凡世生物居住的土地。 8WC_CAP
他拔出母親為他鍛造的白銀寶劍,換上仙女姐妹為他帶來的鎧甲。他的身後是祖國的戰士,戰士們的身後則是通往索達的城門。凶惡的魔鬼在他面前咆哮,他的劍鋒閃爍著湖中仙女的祈禱,純潔又冷酷的愛意在剎那間凍結敵軍肉體和靈魂。 Tt4Q|"CJA
他用十年的戰果得到了索達國人的尊敬,然後在這個國家意識到自己戰後的疲弱,以及與北方王國諾爾達連年的僵持局面後,他的父王和兄弟終於在一個風和日麗的日子邀請他加入他們的談話,親切地向他表示: AOef1^S=
現在,才是祖國真正需要他,需要以他換取和平的時刻。 nK#%Od{GF
出訪和談的索達使者帶回兩封來自諾爾達王室的信件。第一封信高傲地表明:諾爾達地域遼闊,人丁興旺,沿海碼頭物資豐盛。異界的侵襲並未使其國土遭受致命創傷,因為瑪特力諾女神賜予了他們擁有黃金之心的王子(“正如湖中仙女賜予索達的赤銀王子一樣”,信中尖刻地寫道)。有女神與女神之子的庇護指引,諾爾達王國不需要索達王國提出的物資流通等條件作為兩國聯合的籌碼。 }yw>d\] f
而第二封信依舊高傲卻很實際地表明:諾爾達雖然地域遼闊、人丁興旺、物產富足,但他們有一項遺憾,即從未公開露面的極光公主於待嫁年齡卻無訂婚人的問題。十年戰爭期間,聽聞索達有多位驕勇善戰的王子,極光公主願同其中最勇猛的一位於祖國結為連理,並以諾爾達王族的名義與丈夫的祖國世代交好。 dtig_s,)D
索達給予諾爾達的回音內容似乎在自己加入談話前就注定了,原無鄉想。沒有繼承權的王子具備的作用便在於此。於是他毫不抵觸地應下聯姻的使命,按照對方使者的要求,幾乎匆忙地收拾行裝。因為旅途遙遠且危險,他拋棄了自己所有的藏書,只將十年戰爭前夕便停止來往的神秘書信粘貼在空白書冊內,貼身攜帶。接著,他前往湖畔,向母親和她的姐妹們告別,並於次日帶領禮隊,踏上前往北國的道路。 K9+\Z
由南至北直到諾爾達王城,需要近三個月的行進時間。三個月裡,原無鄉每每坐在篝火邊,聽士兵們以牢騷和民謠懷念家鄉的美食美酒、窈窕姑娘、村中風景和父母兄弟時,都會驚訝於自己腦中竟然沒有任何名為“懷念”或“不舍”的情緒。他回想過母親的湖,回想過庭院的花架。父王一家在花架間隙中和樂融融地談笑,而他就像翻起一本無趣的書,漠然地閱讀它,重復默念它,最終在入睡前毫不留戀地將之合起,埋在腦海深處。 <,Mf[R2N>
那麼,他為什麼會急切地踏上前往北國的道路呢?為何要對素未謀面的未婚妻許諾?又為何要在夜晚降臨,手下都在為心愛之人獨訴衷腸時,取出那貼滿信件、已然變得陳舊的書冊翻閱?如果他對自己的故鄉都如此漠然,那麼他還在渴望什麼? ua,!ky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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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無鄉自淺眠中驚醒。北方腹地的夜晚極其寒冷,無論是他還是南國的士兵,都在露宿野外的日子裡變得越來越不易入睡。可驚醒他的並非黎明將至時酷烈的寒風,而是風中毫不掩蓋的屍臭和幾乎化為有形物的惡念。 v>_83P`
“戒備起來!附近有異種!” }:(;mW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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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朝守夜的士兵高喊。可那士兵在扭頭回應他時,動作變得出乎尋常地緩慢。不止是那一個人,響應警告的士兵們都在起身應敵時身體僵硬,接二連三地倒在地上。只有鄰近自己休息的莫尋蹤未受影響,正焦急地跑向附近查看他人的情況。 HhwAzk/G~
是屍毒,來自死者腐爛的肉體和邪惡欲念產生的毒素,最適合在無聲無息中滲透同族的身體,奪取他們的體力甚至生命。原無鄉拔出寶劍,鋒利的劍刃在閃爍幽幽藍光——這是仙女所創的聖物在發出示警,告誡他十年戰爭殘余的邪惡力量正步步逼近。黑松林中泛起詭異的綠色煙霧,倒地不起的士兵四肢抽搐,有些甚至口吐血沫。原無鄉靠寶劍和血統的庇護保持著清醒,可他不確定莫尋蹤是否能長期安然無恙,正當他把自己的學生拉回身邊時,一道扭曲的人影突然自林間襲來,直衝兩人而去。 o>|DT(Ib
原無鄉猛然旋身,與莫尋蹤一同撲倒在地。那人形的東西伸長頸部,口中發出令人膽寒的“咯噔”聲,明顯是牙齒合並,咬了個空。隨即,它以不可思議的角度扭轉頭顱,篝火的余焰照亮了它包裹腐爛繃帶的臉和開裂唇間的森森獠牙。 yQf(/Uxk*x
“妖魔!” 6W:FT Pt44
被老師護在身下的莫尋蹤初次見到如此形似同類又可怖無比的容顏,首先湧起的是年輕戰士蓬勃的戰意。他迅速從臂間拔出匕首投向對方面門,利刃卻只刺中了空氣。那怪物早已高高跳起,再次朝他們撲來。 #Y'ewu;qJ
這並非是有計劃的攻擊姿態,雖然它的角度不易閃避——原無鄉不打算閃避。莫尋蹤從起身到拔出武器需要時間,而他不介意為自己的學生爭奪這幾秒鐘。於是,仙女的寶劍如他肢體的一部分般流暢地被挽起、舞蹈,阻擋在其主人近前,活屍沾染劇毒的指爪瞬間被它斬斷落地。趁對方慘叫後躍的功夫,原無鄉跳起身,在掩護莫尋蹤同時准備直擊敵人的要害。 7MsJ*En
“老師,這邊!”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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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尋蹤的驚呼截斷了原無鄉的攻勢,他飛快地朝左後方退去,險險避過另一只偷襲的活屍。那家伙身披鬥篷,暴露在火光中的寬大下顎正神經質地動個不停。莫尋蹤緊接著他的動作揮劍砍上,劍鋒劃破了對方鬥篷的邊緣。 zx@L sp
“邪惡的東西!”年輕的騎士怒吼,“竟敢偷襲我們,你們知道自己在對付什麼人嗎!” @r(3
不可思議地,那纏滿繃帶的活屍聽懂了莫尋蹤的喝問,在遠離原無鄉攻擊範圍的空地邊緣發出了嘶嘶聲。 AuZISb%6
“南地的赤銀……”那怪物呢喃道,“我們當然知道……愚蠢凡人與可恨女神的兒子,會銷毀我等肉體靈魂的人神之子……不需要第二個!” Wl}J=
“在我視線所及之處的醜惡邪魔,也不需要第二頭。” G++<r7;x
屬於年輕男性的清冽嗓音從上空傳來。緊接其話語的,是一記響亮的馬嘶。不等眾人抬頭去看,璀璨如白晝的金光已自高空衝入林間空地。地陷的巨響中,煙霧顫抖著消散,陰寒凝結的空氣被衝擊力一掃而空,躲藏林間窺測戰局的邪惡靈類發出凄厲的哀嚎。莫尋蹤驚呼著,被光芒刺痛了眼睛。原無鄉呢?或許因為太過驚訝,又或許因為尚未解除警惕,他竟在強光籠罩的當下忘記閉上雙眼。 /T+%q#4
於是他看到了。 '*^9'=
光芒的正中央,一位駕馭四翼天馬的華服青年從天而降。青年擁有驚人的美貌和色澤比雲霞更為艷麗的眼瞳,而今,這雙融入華彩的雙眸冷漠地俯視著未來得及逃竄的異種。隨即,他猛提馬韁,驅使馬匹豎起前蹄,將剛剛還在進行詛咒的活屍踢到空中,消失在原無鄉的視野裡。 $F NH:r<
“諾爾達可憎的太陽!該死的倦收天!!”另一只披鬥篷的家伙被狂風刮去了兜帽,正痛苦地捂著雙眼哀嚎,“啊啊!這可恨的光芒!!正是這光芒令吾主的雙眼……這份仇恨,黑海的惡魔之主絕不會忘記!!” _7~q|
“但我已經忘記了。” <'\!
青年簡短地回答。話音未落,他已從馬背上消失,眨眼間出現在原無鄉與披鬥篷的活屍之間。從原無鄉的角度,能看到他背挎一柄寬刃劍,劍身收入金絲鉤花的劍鞘內,只能從劍柄的十字把手和整體長度判斷它的種類。青年沒有使用佩劍的意圖,面對被激怒的異種,他只側過身體,伸出右手食指,朝對方所在的方向輕輕揮動了臂膀。 ZD4aT1|Q7
“不重要的事,我一向忘得一干二淨。” $k`j";8uR
隨著半空劃下的指尖,一道金色閃電撕裂了正待重歸昏暗的松林,也把企圖逃跑的的活屍一分為二。電光中寄宿的力量比凡間火焰更為劇烈,遭到斜向斬斷的活屍張大布滿利齒的嘴巴,卻在吶喊前被銷毀了肉體。殘留在樹影裡的靈類們哭號起來,因為電火在消滅活屍後沒有消失,反而在劈啪聲中自行增大分裂,飛快地朝它們的藏身處蔓延,捕捉並吞噬著它們。直到林間不再響起草木的騷動和異種的尖叫,青年才再度揮手,將流竄樹梢的光芒納入指掌,然後轉身面對原無鄉。 u=Xpu,q
萬籟俱靜中,山林的邊緣被太陽神蘇魯莫以金筆勾勒出明亮的輪廓。黎明逐漸盛大的光輝散落在青年細碎的發飾珠寶和黃金絲線般的長發上,連他帶有繁復刺繡的華服也燁燁生輝。這位吸收著旭日明華的戰士卻仿佛對此一無所知,正在有條不紊地打量著原無鄉。 !Y&]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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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原無鄉先前觀察他一般,青年的視線先在眼前人的臉和眼睛上觀察了一陣,見對方並未錯開目光,便滿意地觀察起尚在原無鄉手中發散純淨水汽,治愈著在場士兵的仙女寶劍。 ')/w+|F
“索達的赤銀。” }<&?t;
收回目光,青年率先開口。他朝原無鄉眨了眨眼睛,連同金色的睫毛也跟著忽閃了一瞬。“能在同行戰士稀少的不利情況下跨越瑪瓦爾法山脈,毫發無傷地通過巨狼、魔熊和半獸人的領地,並在意外遭遇殘留於世的異種時勇敢抗擊。不愧是你,南國的守衛者,驟雨後的湖泊寶鑽——水域女神阿克托(意為“水”)之子,原無鄉。” aU_l"+5>vq
他的話聽起來是純粹的誇贊,可贊美中夾帶著不可一世的高傲。或許作為輕松殺死異種的強者,這番話算得上和善。但在知曉對方是一國王族的情況下使用高高在上的語氣,可稱得上是狂妄。先前不停揉著眼睛的莫尋蹤總算適應了這個閃閃發亮的不速之客,正在他打算表達對這家伙語氣的不滿時,他的主人卻搶先一步做出了回應。 cp0yr:~
“若是單憑我一人之力而無我國精銳兵士的支持,平安走到此地便只是幻夢而已。但,能得到您的贊語是我的榮幸。” >p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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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對方做出標准的交際禮節後,原無鄉露出了就一國王子來講,太過真切的微笑。 K(HrwH`a{
“諾爾達的旭日,北地之巔的黃金。您的劍輝曾刺穿黑海魔主的邪眼,您的琉璃之火淨化了飽受異種荼毒的土壤。感謝您在危難時刻拯救了我和我的士兵,戰火中的不凋玫瑰——戰爭女神瑪特力諾之子,倦收天。” \:+ NVIN
無論作為一位王族,一名戰士,還是一個普通人,這樣的回應都顯得優雅得體。在展現己身修養、褒獎己方人馬、尊重對方禮儀同時,以親切的態度拉近了兩人間的距離,可謂無懈可擊。然而,先前就被異種道出名號,現今又被原無鄉道出身份的諾爾達王子:倦收天卻微微搖頭,接著輕緩地拽了拽自己的衣袍。 F{c8{?:
“你似乎沒看清這件袍服,和它所傳達的意義,南國的王子。” 5K-,k^T}
不止原無鄉,連他身後的莫尋蹤和得到寶劍治愈,正紛紛爬起身的士兵們也愣住了。他們不約而同地按照孤高的北國王子直截了當的指示觀察起他的著裝,臉上的疑惑隨視線的游走演變成了茫然。 m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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毫無疑問,這是一件由金色絲綢為底料,通身遍布繁復的八色刺繡,以碎琥珀於雙袖拼接出諾爾達瑞獸:金翅鳳凰的雙翼,並在胸口和衣襟上點綴珍珠和鏤空黃金吊飾的,可稱得上頂級奢華的袍服。再加上穿衣者精致無比的美貌和自帶的光輝,目睹者根本不可能在短時間內發覺什麼不妥。可經過倦收天刻意的提醒,在場眾人終於在細思之後感到恐極—— /U-+ClZi@
就算從未去過諾爾達的人,也在全大陸流傳的畫冊、送給孩子的玩具人偶或中上裝飾畫上見過眼前人的打扮。這身行頭是北國女性,而且是地位極高的貴族女性在大婚時才有資格穿的禮袍。 DQ9aq.;
難道……?! ddd2w
莫尋蹤帶頭倒吸一口涼氣。他目測面前男人的身高,那可是比他們的王子還高出半個頭,可謂高聳入雲的海拔!迫使自己的視線向下移動,莫尋蹤近乎執著地盯著對方的胸口。可就算被對方胸前的珍珠鉤花晃得幾近失明,他也沒看出本應在異性的胸部存在的東西。 Ya(3Z_f+VZ
“老師,他……我是說,倦收天殿下,他看起來並不是‘她’……” yr?X.Np
原無鄉沒有回答莫尋蹤。這可以視為他覺得莫尋蹤的話很無聊,也可以視為當前他的大腦正在超負荷運轉,騰不出回答別人的功夫。而倦收天似乎將原無鄉的沉默當成了默認態度,便以平淡的口吻開始簡明扼要的敘述: J%T=FU
“大婚之日即將到來,不止諾爾達附近尚未清理干淨的魔獸,連帶與人族結下仇恨的殘余異種也在蠢蠢欲動。雖然為你的安全提前趕來,不過我始終相信你的悍勇:南國的王子,我的未婚夫。接下來的路途有你我協力,必將以邪惡之物的鮮血鋪作我們前往殿堂的紅毯。” fxmY,{{
“………正是,如此。” 2EYWX!Bx
原無鄉雙唇微張,保持該動作並停滯了大約兩秒後,語氣與先前無異地回應道(莫尋蹤又多了一項敬佩老師的理由:面對最混亂的情況仍保持冷靜,哪怕是表面的冷靜): A.h0H]*Ma
“相信有您同行,前往諾爾達王城的道路將格外順利和愉快,倦——呃……極光公主殿下?” KZa6*,,s
這位流淌著半神的高貴血統,擁有絕世佳人的容貌,卻在肩寬和身高上遠勝原無鄉的青年聽罷,很干脆地朝他頷首,接受了“極光公主”的稱呼。靜立在旁的四翼天馬則應景地打了個響鼻,順便用它踢飛活屍的健碩前蹄刨了刨地面,掩去了索達王國禮隊全體自靈魂發出的碎裂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