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5.04 一家咖啡廳–結緣（殷無／無殷）5F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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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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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271)

樓主發表於: 2008-03-30 23:04

只看樓主 | 小中大

05.04 一家咖啡廳–結緣（殷無／無殷）5F完結

一家咖啡廳。

瞪著那古色古香的木頭招牌上題著大大的五個黑字，殷末簫許久才記得要合上因為看呆了而大張的嘴巴。

這個名字……很特別啊。

前方突然傳來幾聲輕笑，驚得他一跳，驚魂未定地看向咖啡廳的大門。

一個綁著馬尾、穿著隨意卻不給人隨便之感的服務生站在台階上，在察覺他的目光之後，上一秒還遮著口的手赧然地收在身側。

眨動眼瞼，殷末簫看著這個明顯清純不經事的大男孩。

「嗯……很抱歉。」男孩咬咬唇，原本該被稱為女性化的動作在他做來感覺卻非常自然。

他漲紅了一張臉。「我不……我不是故意笑您的，先生……」

他很容易害羞呢。殷末簫在心裡想，一時恍了神，沒注意到他在說話。

這樣的反應在男孩眼裡卻代表了生氣。只見他不知所措地左右張望一下，雙手習慣性捏著衣角，好半响才躊躊躇躇地靠近。

「呃……先、先生？」當殷末簫被稚嫩的嗓音叫回現實，他卻被眼前的景象嚇了一跳，趕忙後退幾步。

好近……。他感覺自己的老臉燒紅了。

他從來沒跟人面對面靠這麼近過。

這樣的舉動再一次傷了男孩的心──他眼眶開始明顯的泛紅，「先生，我沒有惡意……我只是想，或、或許，你有空的話，請進我們店裡來，讓我泡杯咖啡給你賠罪……」只差沒抽鼻子了……

「啊……」怎麼……？突如其來的狀況讓老實人殷末簫慌了手腳，他笨拙地在身上東掏西掏，掏了半天也沒掏出什麼來，急得額頭出汗。「你……你別這樣啊……」手忙腳亂好半天，才在西裝暗袋裡掏出一包面紙，很窘的是上頭是印著小熊維尼的圖案……

紅著臉將面紙遞給他，看著對方那張明顯驚愕的面容，殷末簫感覺自己的臉快著火了。

「抱……抱歉，我就只有這個……」他會不會笑呢……

都三十好幾的老男人了，還用這種幼稚卡通圖案的面紙……會笑也是無可厚非的吧。

屏息，他垂頭等著預期中對方的嘲笑聲響起，好半响卻靜悄悄地一點聲音也沒。

裹在皮鞋裡的腳趾頭都扭得緊緊的已經快要打結，沉靜的氛圍還是一點也沒有波動。殷末簫受不了這種精神折磨，正要開口的時候，一聲輕笑卻噗嗤打了出來。

一顆心直沉谷底，雖然是已知的定局卻還是讓他抬不起頭來……他甚至沒有勇氣抬起頭。

受過的傷太多太多……但再被劃上一刀，還是有地方會痛的。

悶悶的，他轉身就要走。

後頭傳來男孩的呼喊：「哎？先生？先生……」腳步聲傳了過來，他追上來了。

他追上來幹麻？努力眨掉眼底那種濕潤感，殷末簫低頭快走。

我真沒用。這點小事也要哭……不過就被陌生人笑了麼，有什麼好哭的？笨蛋……

真是笨蛋。

好不容易咽氣下去，總算止住那種翻騰上起的悲酸，衣袖卻被人從後頭狠狠地拽住，害他煞車不及險些跌跤。

他愕然低頭，發現男孩還矮他半顆頭。「你……幹麻？」

男還微笑，「你走太快了……」瞥見他泛紅的眼眶，男孩倏地變了臉色。

「先生……你、你哭了麼？」他著慌，手不知該往哪擺，像是想替他擦去淚水又不敢，只是一隻手還是牢牢地拽住他不放。「是……我害的麼？」他略有歉疚又畏懼地小聲問話。

有點被他的舉動嚇到，殷末簫怔了怔。

「不，你沒有錯。」最後他只能擠出這句話來。

「是麼？」男孩看來像鬆了口氣，下個動作拉了他就往回走。

「啊……你幹什麼？」

「嗯？我剛才說要泡咖啡給您賠罪啊。」

「賠罪？不……不用了啊，我沒什麼的……」

男還意志很堅定，「不行，我們店裡的咖啡很有名唷，我保證你會喜歡喝的。」

殷末簫有些窘，「真的不用了……我、我沒有錢……」他垂眼，腳根用力定住，不動了。

回過頭盯著他看，男孩眼底有霞雲流光的幻彩，模樣很是溫柔。

「不用付錢的啊，就當是我請你的吧，今天能遇到也算緣分，喝完了一杯就讓您走，還是您趕著回家？」

聽到「家」這個字，殷末簫畏縮起身體，含糊道：「不……沒有很急。」事實上，他希望自己可以永遠不要回家。

男還眼底的光采更柔，他主動牽起男人的手。「那麼，請跟我回去吧，我保證不要你錢的……」

這次，殷末簫沒有異議，沉默地跟著他走向一家咖啡廳的方向。

同樣的，一家咖啡廳。

殷末簫彆扭地坐在靠窗邊的位置上，有些不安地瀏覽店裡的擺設，像在考慮待會兒要奪門而出的逃生路線。

現在這種狀況，真是太……

恐怖了。

當那名男孩領著他進店門的時候他就被嚇到過……那感覺就像同時被幾十隻蛇的目光盯住的老鼠一樣……

更別提男孩說要去櫃檯沖泡咖啡及準備一些小點心時，在他轉身走開不到十秒鐘後，那些目光感覺更加「熾熱」了……

而且現在，他身邊還圍了一堆人……

看他們的樣子很像是市場裡對著豬肉攤上陳列的豬肉在品頭論足一樣的的婆婆媽媽們……只是他就是那塊被待價而沽的豬肉。

我的媽……殷末簫差點沒抱著柱子哭起來了。

現在他可以體會豬肉……啊不是，是體會那些常被一堆粉絲追著跑跳的偶像明星們的心情了……

誰想被一堆人用像在看動物園裡什麼稀有動物的眼光這麼一直盯著呀！

就在殷末簫身邊圍了越來越多人之後，端著托盤走來的男孩看著眼前這一堵堅實的「肉牆」，臉上滿是無奈之色。

「副店長……」

一群人瞬間散個精光，喝咖啡的喝咖啡、看報紙的看報紙，每個人都很努力想表現出「忙碌」的模樣。

現場只剩被推在最前面閃避不及的副店長慕少艾……

及他手裡正在死命掙扎的小小孩－－阿九。

哼哼，總要抓個當墊背的。副店長朝著小小孩露出看似溫和實則腹黑的微笑。

阿九恨不得手上有個花盆可以砸過去……

某人很幼稚的扮起鬼臉。

看著他倆演了半天的內心戲，無名覺得有點頭疼。

他嘆口氣，「好了，我誰也不怪，麻煩你們讓讓……」

一大一小馬上跑了個不見蹤影。

真是……。好氣又好笑，無名端著盤子來到殷末簫這一桌，想了一會，才慢吞吞開口：「很抱歉……他們就是這樣，沒有惡意的。」說著，害羞地笑了一下。

愣愣地看著他好看的羞容，如大夢初醒的殷末簫趕緊將自己黏在柱子上的手給拔下來，端正坐好，有些侷促地。「呃……不要緊。只是我不習慣被、被這麼多人盯著。」他又臉紅了……

嘴角淺淺彎起，無名沉默地佈盤。之後兩人沒有再交談，只有店內充斥的輕柔喁語及些微的杯盤碰撞聲交織成樂。

潔白的咖啡杯襯著同樣潔白的瓷盤，瓷盤邊緣繪有相當奇特的紋路，殷末簫盯著看了很久，總覺得有點兒眼熟。

「這是……？」

無名輕鬆地笑出來，「啊，您認得？」

「唔，不是很確定……」

伸指點了點瓷盤上的花紋，無名解釋道：「這是我們店長親手繪的圖樣，也是由他親自燒烙上去的。」

「你們店長？剛才那位麼？」

「不不，那是副店長，他叫慕少艾。」

「噢。」點點頭，殷末簫忍不住又問：「那，那個很可愛的小孩呢？」

「您說阿九麼？他是副店長的養子。」無名笑著回答。

養子……是麼？

殷末簫低下臉，很快又抬起來。「對了……你還沒說那花紋是什麼呢？真是我想的那樣麼？」

他態度的轉變雖然令無名有些奇怪，但他還是很仔細地回答：「那組花紋是由平心咒轉化過去的，我們店長將它設計成藝術字體混以圖樣，烙在杯盤上面，據說看到那樣的花紋會使人心情平定。」

殷末簫笑了，「真的是平心咒啊……你們店長真有心呢，為了完全讓客人放鬆身心才想到這種方法的麼？」

「是啊，店長不只在杯盤上面動腦筋，店裡的椅子啦、桌子啦、擺設什麼的，都是他自己設計的……您瞧見店門口旁放著的那個香龕沒有？那裡頭點的薰香是店長特地從印度帶回來，有抒神功效的。」

「這樣啊，難怪生意那麼好……」

「哈，您這樣說，店長如果聽到他會很高興的……」

兩人又閒聊了一些瑣事，桌上的點心及咖啡也消耗得差不多了，窗外暮色已臨。

殷末簫看了眼腕上的錶，喃喃道：「我該走了……」拿著公事包起身。

「啊……」完全沒發現時間流逝的快速，無名暗暗責怪自己粗心，忙開口留人：「先生，等等！」他跑向櫃檯後邊。

眨著眼，殷末簫不解地轉頭，手仍放在大門的手把上。

在後邊廚房摸了五分鐘，無名又登登地跑出來。

「先生，這些……給你。」他微微喘氣，將一個精緻的點心盒子提高高的給他。

殷末簫慌亂地擺手，「咦？這……」

無名把盒子硬塞進他手裡，仰面朝他淺笑。「如果今晚沒吃，要記得冰喔。」

「啊……」殷末簫拿著這個推不掉的禮物，歲月留跡的臉上不禁有些困窘。「真不好意思……讓你請客就算了，還收你禮物……」

無名搖搖頭，「沒什麼的，一點小東西。」雙手交握身後，他問道：「對了……我還沒問過先生大名？」

「……殷，殷末簫。」

「殷末簫……殷先生。好特別的姓。」

殷末簫一愕，有些無所適從的害臊。「沒……很平常吧？」

「不會啊，我覺得您的名字很好聽，很有氣勢。」他語氣淡的像在談論天氣，隱含化不開的柔密。

從沒接受過這樣的稱讚，殷末簫只是紅著臉，吶吶地吐不出話。

無名抿嘴一笑，「今天很謝謝你的面紙……很高興認識你。」他看見殷末簫臉上浮現了一絲狼狽，與他伸出去的手握了一下以後隨即轉身要走，在他踏出店門之前雙手交握身後，輕輕補上一句：

「我忘了說……我也喜歡小熊維尼。」

像被一道迅雷擊中，殷末簫雙手緊緊握著手把，背對著無名的肩膀隱隱在顫抖。只聽他低下臉模糊說了句什麼，旋即打開店門邁開大步出去。

無名輕輕笑。

「……謝謝你。」

＊

如果可以，他希望他永遠都可以不要回家。

別人是有家歸不得……他是有家不想回。

哈。

「你幹什麼去了？那麼晚回來？」女人的聲音很尖，他在玄關處就聽得見。

縮縮脖子，他脫鞋走了進去……他還以為自己早就對家裡這樣的低冷氣壓沒感覺了，想不到卻還是會感覺到冷。

一種透骨透心的冷。

見他沒回聲，女人不滿地將聲音拔得更尖：「你死人啊！？不會說話的麼？」電視機開著，男人麻木地掃了一眼，那似乎是一部叫「鬼嫁日記」的日劇……

他直覺地對這部戲劇沒多大好感。雖然他總沒什麼時間看電視。

大多的時間都是在外晃蕩……

一恍惚，眼前又閃過今天那名男孩稚氣的臉孔，男人低下臉。

「……沒什麼，我陪老闆去應酬。」放過他吧……

他提著手提包想迅速地上樓去，女人冷冷的嗓音卻又硬生生扯住他的腳。

「應酬？你這種小職員哪有可能陪大老闆去應酬？」

這種褒貶的話刮得他耳朵難受。

男人深吸口氣，感覺自己的肺也快結冰了。

好半响，他吐出一口氣，「信不信由妳……我上去了。」他真的累了。明明正值壯年的身體卻有了佝僂的陰影，扶著扶手一步一步慢慢步上階梯。

輕輕掩上房門，男人將公事包丟在一旁，快速爬到被窩裡。

過了幾分鐘，從樓下傳來尖銳的嘶吼及無意義的哭喊，更多的是重物摔裂掉落的聲響，深深震撼他的耳膜……

他聽了好一陣。

接著，慢慢地、慢慢地抬手，掩住了自己的耳朵。

靜靜睡去。

＊

下午四點，一家咖啡廳。

下班時段的客人特別多，有些客人不急著回家的都會踱來一家咖啡廳坐坐，喝一杯香醇的咖啡以後再慢悠悠地晃回去，享受獨自一人的靜謐時光。

外場人員忙接待，內場人員忙得更多。不過今天有人拼命造反。

水槽裡躺著一只破碎的玻璃杯，四散的碎片灑開一大圈，無名右手拿著擦拭的布，左手僵在半空中。

一旁被破碎聲響吸引過來的慕少艾默默地看了一眼，馬上轉頭問另外一個已經呈現石化狀態的內場總管。

「他這是第幾個了？」

面如死灰的劍子抖著吐出這樣一個數字：「……第八個。」

慕少艾點點頭，又轉過一邊去對著帳務總管道：「朱痕，你算算這樣多少錢，往劍子的薪水裡扣。」

朱痕默默點頭，低頭振筆疾書。

「為什麼！？」石化解除的某人馬上發出慘叫。八個水晶杯欸！他三分之一的薪水啊──────

「沒為什麼。因為你是總管。」慕少艾笑起來很和藹可親……劍子卻只感覺通體生寒。

嗚嗚，店長，我好想念你啊啊啊──────────

沒理會趴在地板上痛哭的劍子，欺負完員工的慕少艾心情非常地好，晃著優閒的步伐又出去了。

「呃……」感覺自己似乎犯下什麼不可原諒的大錯，無名吶吶地道歉。「劍子總管，我、我很抱歉……」

「……沒關係。」劍子絕望而冷靜地抬頭，臉上猶存淚跡斑斑……

「無名，你去外場幫忙好了，這裡我來就好……」

無名躊躇地看看水槽，「啊，我要先收拾好這裡……」

他的好心馬上換來激烈的回應，「不！不用了！真的，這裡我來就好，我來就好……」嗚嗚，真的我來就好……再讓你來，我怕我這整個月都要喝西北風了啊啊啊……

「啊……好的。」明白自己在這裡也只是礙手礙腳，無名乖乖出去外場幫忙了。

「小姐，請問您需要些什麼？」輕柔的語氣、一流的身段，無名正盡力扮演好外場服務生的角色。

「麻煩先給我兩個冰淇淋。」

冰淇淋……。在單子上寫下品名及數量，無名微笑道：「那麼，我們有巧克力、草莓、香草、桑葚、薄荷巧克力……以及綜合口味等，請問您要哪一種？」

臉上掛著溫柔微笑的母親問著身旁正玩著玩具的孩子：「囝囝，妳要什麼口味的？告訴大哥哥。」

一聽見有冰淇淋可以吃，小女孩暫時放下手中的玩具，興奮地朝無名笑：「囝囝要巧克力的！」

無名微笑，記下。「好，妹妹要巧克力的……」眼神不經意地掃到小女孩手上抱的玩具，無名有些閃神。

小熊維尼……

「……生？先生？」

無名突然驚醒，慌忙迎向女子溫柔中帶疑惑的目光，不禁有些心虛。

他躬身，「很抱歉！請問您需要什麼口味的？」

「嗯，那麼，我就綜合的吧。」

「好的，一個綜合、一個巧克力……」無名快速確認過一遍。

「請問還需要別的嗎？」

「不用了，謝謝你。」

無名又鞠了個躬，匆匆跑向點餐區──

點餐區的人員拿著外場送來的單子看了很久，久到聶商走過來探問：「怎麼了？」

從皺著一張臉的屬下手上拿來單子，等看清了上面的內容，聶商眨眨眼。

冰淇淋：巧克力ｘ１　　小熊維尼綜合ｘ１

聶商默了很久。

最後，他朝滿臉困擾的員工說了一聲：「你等等，我去問問裡面什麼時候出了新商品……」

「……」

＊註：那個啥平心咒是作者瞎編的……大家不要相信它。

各位晚安

[ 此貼被神之耀雲在2008-05-04 12:31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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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271)

1樓發表於: 2008-04-13 04: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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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名站在一家咖啡廳外，表情冷靜。就在二十分鐘前他被副店長及內外場總管聯合踢了出來。

其實他覺得站在外面也沒什麼不好……雖然現在外面很冷，可是……

眨眨眼，一位拄著柺杖的老人家正顫巍巍地朝咖啡廳走來，無名連忙跑下台階要去接，一雙手卻已經比他快了一步。

「厚，我就跟你說不要一個人拿著柺杖走啦，可以找你兒子女兒一起來嘛，你自己走要是跌跤了怎麼辦啊……」嘴裡叨叨絮絮，殷末簫扶著已經八九十歲的老爺爺一起走向一家咖啡廳。

「……還說不會，等真的跌倒你就欲哭無淚了我跟你說……嗄？你說啥？你說我囉唆？好啊──我就是囉唆啦，是你自己那麼衰今天剛好給我遇到，不然我怎麼跟李奶奶交代啦……」他一邊跟李爺爺鬥嘴，抽空抬頭看了一眼前面還剩多遠，恰好跟無名四目相對。

兩人都呆了一下。

無名低下頭，跑過來扶著李爺爺另外一邊。

氣氛登時沉寂下來，除了男人跟老人家偶爾的幾句拌嘴炒場外，其他沒半點聲響。

將老爺爺送進咖啡廳裡，交給裡頭的接待人員後，無名正準備退出來，回頭一看，殷末簫卻還站在門外。

無名呆了一呆，「您……不進去麼？外面很冷。」

殷末簫沒所謂地笑笑，「那你呢？被罰站了麼？」

「嗯……我今天一直出狀況，就被踢出來了。」他的聲音很小。

「出狀況？為什麼？」

沉默很久，傳來無名悶悶的嗓音：「……我也不曉得。」

那種感覺……很難形容。

殷末簫停了停，「是麼？」

各自又沉默下來。殷末簫琢磨著怎樣開口。

過了一會兒，他自認已經找到了一種比較不引人遐想的問法。他緩緩轉動眼珠。

「呃……你什麼時候下班？」

「現在。」

無名後面閃出一個像鬼魅般的人影，嚇得他向後一跳，卻忘了後頭是階梯。

雖然階梯只有五階，不過摔下去還是會痛的……。殷末簫這樣想，卻發現自己已經自動上前抱住了跌落的男孩子。

一陣尷尬。

害人精慕少艾輕咳一聲，「我是說，客人，無名他今天可以提早下班，因為現在不挺忙的，有要緊事你們可以先去辦。」他一臉溫和無害……

（一家咖啡廳內正兵荒馬亂……）

原來他叫無名……。殷末簫在心底默默咀嚼這個名字，連無名在自己懷裡掙扎都沒發覺。

無名脹紅了臉，攀住他手臂輕喊：「殷……殷先生，你可以放開我了……」

「啊，抱歉。」趕忙鬆手，殷末簫滿臉狼狽。

呵呵呵。將這副有趣的景象盡收眼底，慕少艾在心中暗笑，開口道：

「對了……無名，我們店後面的花園開了很多漂亮的花，你不帶客人去走走麼？」

無名眨眨眼，目光移向殷末簫，遞出無言的詢問。

「呃，我沒有意見……」

「那太好了。」笑容更深，慕少艾一擊掌，一位侍者模樣的男孩走出來，手裡捧著托盤。「事不宜遲，無名你趕緊帶著客人去露天咖啡座坐坐吧。」

事不宜遲……什麼事？殷末簫還迷糊著，無名已經接過男孩手裡的托盤，很自然地主動牽起他的手，朝台階上的慕少艾一彎腰。「那麼，無名去了。」

他就這樣被拖走了……

望著兩人的背影消失在通往花園的小徑上，慕少艾微笑吩咐身旁的部屬：「去把門關起來，注意在他們出來以前，別讓其他人進去了。」

侍者啣命而去。

搖晃著滿頭銀髮，慕少艾悠長地吁口氣，再往花園投去最後一眼，緩緩步入一家咖啡廳。

殷末簫盯著那隻纖白的手，覺得有些恍惚。

不知道多久……沒有被人這樣溫柔地牽著手走了呢？

而今賜給他這種溫暖的人，竟然是一個認識不超過兩天的大男孩。

殷末簫覺得自己瘋了，卻又捨不得鬆手讓這種溫暖溜掉。

因此在不知不覺間，他握得更緊了些。

一直走在他前頭的無名低下頭，小心掩飾不讓自己臉上的血液更滾燙；但似乎效果不彰……他現在只希望他不要連後頸也紅掉就好了。

唔唔……他的手好大，握起來好厚實。

指尖觸撫到什麼，讓無名鑽心似地皺了一下眉。

好厚的繭……他……當公務員很辛苦麼？

兩人心思各流轉有度，無名領著他坐到較靠內邊的咖啡座上，貼心而巧妙地避開了下午斜射的日光。

他不言而喻的細心得來殷末簫感激的微笑。他在他為自己挑選的座位上坐下，挑目瀏覽花園裡的風光景致。

他讚賞道：「這片花園真漂亮……整理的人一定是位巧手花匠，不然也該是位真心愛花的人。」

無名怔了怔，迅速低下臉，含糊其辭：「唔……嗯。殷先生，您喜歡麼？」他小心地瞅著他看。

「唔？非常喜歡啊，要我在這兒住下也可以呢。」殷末簫朗朗說笑著，話裡卻很有幾分認真的意思。

「……」臉上一陣陣的燙辣，抵擋了刺骨寒風。無名淺淺揚唇：「殷先生，請您嚐嚐薰衣草咖啡，很好喝的……」接下來的時間，幾乎都是無名在說話。

他為他介紹店裡頂級的咖啡及糕點，勸他用食；為他摘來園裡的花插在咖啡桌桌面上的花瓶裡，細細解說花明的由來及花語含意……

時間很快消逝，談得盡興的兩人幾乎沒有將目光從彼此的臉上移開過。男人望著他微笑抿起的唇瓣而失神；男孩偷看他好看的俊眉紓朗而欣喜，幾乎沒有什麼事可以將兩人拉離這份迷離，兩人越靠越近、越來越近……

「喵。」花叢裡閃出一大一小兩隻貓咪，在咖啡座下嬉戲，小貓輕柔的叫聲打破這樣寧靜的午後。

「啊。」無名輕叫，扭過頭去。殷末簫猝然向後，臉上一陣陣的麻辣。

好一會兒，沒有人再開口。

等到那份心悸過去，殷末簫悄悄嘆一口氣，目光移觸到在草地上翻滾成一團毛球的兩隻小貓。

一黑一白。他眨眼。

「……你們店裡，也養貓麼？」較小的小黑貓警戒地停下來，對著面前發亮的皮鞋伏身低耳露出濃濃的敵意。

喵。稍大點的白貓歪歪耳朵，用爪子拍拍總愛把人類的鞋子當成假想敵的小黑貓，引來牠不依地甩動頭顱。

真可愛。

瞅了眼莫名發笑的男人一眼，他眼底的溫暖濃郁到幾乎化為一種色彩，卻讓人有種欲淚的傷感。

無名蹲下身子，對兩隻小貓做出「過來過來」的手勢。白貓率先跑了過來，原先對殷末簫的皮鞋虎視眈眈的小黑貓也趕緊奔向他。

白貓滾著身子，讓無名的手指輕輕梳理牠身上的白毛，發出滿足的呼嚕聲。

小黑貓則用頭蹭著牠，舒服地窩著。

無名輕輕回答：「這是小阿九撿回來養的。」

「是麼？是那個很可愛的孩子……」

無名笑笑，坐到殷末簫對面。「殷先生很喜歡小孩啊……」兩隻貓兒又開始在草地打滾。

殷末簫看著牠們出神，很久沒有回話。

無名也不催促，靜靜地看著他被陽光襯出陰影的側臉，有些陰霾。

雲片緩慢地流過去，天空一片晴朗。

「其實……我曾經有個小孩。」男人的聲音蕭索，幾片小花的花瓣隨風沾上他的褲腳，還來不及拂去，好動的小黑貓已經呼地撲上他腳踝。

花瓣又隨風而去。

用食指輕輕勾搔著小黑貓毛茸茸的下顎，殷末簫將目光投向遠方飄遠的花瓣，幽幽地道：

「我老婆懷孕那陣子……我一直在工作，連知道她懷孕……都還是婦產科打電話來要她去複檢，我才知道她已經有了五個月的身孕。」

自嘲地笑笑，「很好笑吧？自己老婆懷孕的消息要別人來告知……很可笑吧？那時候我非常震驚……甚至還跟她吵了一架。」

男人放下電話，震驚的說不出話來，一身西裝還來不及上樓去換，氣憤地衝到廚房去指著妻子質問：「妳……妳懷孕了為什麼不跟我說！？」

他感到焦心，一種疑遭背叛的錯感使他焦心。

妻子回頭，穿著寬鬆孕婦裝的她肚腹已明顯隆起，眼下有淡淡的黑圈，說話也是淡的。「……我試過了。」

他發怒，「試過什麼！」

「試過跟你說。不只一次。」妻子平板地回答，轉過身去切著洋蔥。

丈夫愣住，幾乎轉為狂怒，大叫：「我很忙！妳不會打電話到公司跟我說嗎？傳簡訊也可以啊！妳……」

急促的鈴聲打斷他未竟的責罵，男人沒好氣地撈起手機，喂了一聲。

話筒那端的人說了什麼，只見男人連連稱是，最後匆匆收線。

瞅了妻子的背影一眼，男子的嗓音明顯多了一分遲疑。「妳……公司有事，我要去處理一下……妳自己可以吧？」

傳來妻子淡淡的回答：「你去吧，我行的。」

早已習慣了。

男人最後瞅了她一眼，有種異樣的鑽心感，還是匆匆的出門去。

殷末簫深深吸了口乾淨的空氣，覺得胸腔有些發痛。

那是他這輩子，犯下最不可饒恕的過錯。

「……尊夫人，是因為太過勞累，才從樓梯跌下流產的麼？」

「沒錯。」他的孩子…他跟她的孩子…就這麼沒有了。

被他的愚蠢給害死了。

無名張口又閉上，只能沉默。

他沒有立場說什麼…不是麼？但是卻會感到心酸。

「真是抱歉……」殷末簫喃喃道歉，扯出一抹有點勉強的微笑。「我真是的……竟然跟你說這些，你應該覺得很無聊吧？」

無名望著他，非常不忍。這些話，他藏了很久了吧？那份沉鬱的悲傷……

一時衝動，他脫口而出：「其實我…一直看著你。」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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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樓發表於: 2008-04-16 03: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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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怔住。無名見他明顯僵硬的臉龐不禁有些著急，結結巴巴的為自己辯護：「你…你不要誤會，我、我是說……」越想解釋越是慌亂，一口氣憋著不上不下，急出了淚光。

「呃…你慢慢說，沒必要哭呀……」看著他的慌張，雖然知道不該，殷末簫還是忍不住笑了出來。

很溫柔的笑容。

無名突然一陣鼻酸。

在心底一直告誡自己別哭的，眼淚卻還是自己落了下來……面對這樣蕭索的柔軟，他沒有辦法不哭。

他抽泣，「我……每天早上，都看著你。」眼淚大滴大滴的的落了下來。「我不知道是什麼時候開始的…等我發現時就已經成習慣了…因為……你的背影……」是啊，什麼時候開始的呢？「……好寂寞……」

你的背影，好寂寞。

每一天早晨，都有一個人，在你匆忙經過咖啡廳門口的時候，在玻璃窗內看著你走過，倘若那天沒有你的身影，沒有在心底向你道過早安，那個人一整天都不會安心。

想著你啊…像吸食鴉片一樣對你寂寞的背影上癮，戒也戒不掉。更常莫名掉淚，因為你一個不經意顯露出的苦惱神情。

戒不掉的鴉片癮，他卻甘之如飴。

殷末簫怔怔然。

這個男孩用他美麗的眼睛在對他訴說些什麼…奇妙的是他居然懂。

他懂。

眼眶驀地溼熱，好久啊，好久沒有這樣了，宛如情芽初萌的暖意……

「無名……」聲音微微哽住。這位歷經滄桑的中年男子，頭一次，頭一次在一位認識不超過三天的男孩面前放聲大哭。

毫不害羞、毫無保留。

也許，我們都是寂寞的。在本質上。下意識地，目光會去追尋同樣有著寂寞味道的人類，只為了填補心底那塊缺口。

失落的一角的故事，曾經撼動過他，也曾經短暫地填補了他內心的那塊缺漏。

但時時刻刻都在的違和感在在提醒他：他還不是完整的。

直到遇見了這樣美麗的笑容，這樣美麗的人兒，這樣美麗的……

他失落的一角。

兩個不大不小的男人在花園裡哭成一團，互相搶著為對方拭淚的動作既笨拙又好笑，但躲在窗簾後偷看的眾人沒有一個笑出聲來，全跟著哭成了一灘浠哩嘩啦，別的不說，如果現在有客人上門，大概會以為裡頭發生什麼事了吧……

很快地，有人就受不了了。

「你們這群沒事做的！人家正溫馨你們攪什麼場子？哭哭哭只會哭！一群沒長腦子的小鬼！」

「……總管，你好沒良心噢，難怪交不到女朋友…欸，那是我的衛生紙，你不要整盒搶走啦！」

「嘿啊，也不看看誰是哭的最慘的……哎唷！總管打人！」

……到底是誰沒長腦子？

一群人很沒格調地滾成一團……其激烈程度可比二次世界大戰還精采。

臉上掛下三條黑線，聶商咽口口水，吶吶地問一旁同是滿頭黑線的副店長。「慕店長……這樣好嗎？」

還有客人在哪……雖然他看這些客人倒是看的挺開心的……那誰，請你不要把旗子也拿出來搖啊。（哭）

慕少艾臉朝下趴著不想動了。「……沒關係，等會兒就會有人受不了出來收拾他們了。」他好不想承認他是這群幼稚班員工的店長啊……

（他似乎忘了上樑不正下樑歪這亙古不變的道理）

就在咖啡廳的屋頂快被掀掉之際，廚房的門被大力踹開，傳來震天獅吼：「吵吵吵吵吵死啦！一群沒腦子的，通通給我閉嘴！」一柄亮晃晃的菜刀咻地竄出來漂亮地轉幾個圈後插在桌上，陷入三分。「還有那隻白毛的！再吵我就把你剁了下鍋！」震天價響的宣示完，門又砰一聲被關上，上方還簌簌落下點點粉灰塵屑來。

靜默數秒，眾人都不約而同退離那隻「白毛的」幾步，自動自發都回去自己的崗位了。

只見被點名又被排擠的某人很哀怨地窩去角落，頭上只差沒長出磨菇來……

他顫巍巍抖著手拿起電話撥了一串號碼，略帶哭音地朝話筒那端哭訴：「喂，店長？你趕快回來啊，要不我去跟隨你吧，我這總管做的太沒尊嚴了，連掃廁所的都快比我好了啊啊啊……」

好可憐啊。軟心腸的聶商只差沒陪著他一起哭了……

＊

家裡很安靜。只有電視機的聲音和光影在晃動，有些浮亂。

男人還沒回來。

女人沉默地做著飯，年復一年、年復一年，餐桌上永遠只會有一個人的碗筷，不管是她或他的。男人總是要她不用等他，而她照辦。

……十幾年了啊。

他們，都熬了十幾年。

如果當初女兒沒死…她也該是愛玩的年紀了……這樣家裡就不會老是這麼靜，一定每天每天都有人打電話來找她…她也會纏著媽媽說一些體己話、和爸爸說些俏皮話……

女兒…總是比較貼心……

正恍惚著，手指忽然一痛，從臆想脫離的女人，用幾乎冷淡的眼光看著自己正在流血的手指。

默默地，抽來一張廚房紙巾，疊了幾疊，再蓋到傷口上面。

隨便用橡皮筋綁了幾圈，女人沉默地繼續做菜。

這樣的日子太單調、太空白，對於一些事她也不大起反應，感覺就像知覺漸漸被侵蝕。

被空白侵蝕。

這樣也沒什麼不好…也就不會痛了。自嘲地彎起嘴角，笑容，也只是一下子。

女人發了一會呆，聽到後面傳來聲響，原本以為是電視機的聲音，便沒有注意。

直到聲音近得像站在她身後發出，她才回頭，看見很少在這個時間出現在家的男人。

眨眨眼，女人瞥了眼牆上的時鐘，平淡地說：「……你今天回來早了。」她彎腰從冰箱再拿出幾疊菜出來。「我還沒煮你的份。等我一會兒……」她說著又要開始忙，再沒有正眼瞧過他。

提著公事包，依舊一身西裝筆挺的殷末簫，困難地咽口水。直到喉部潤澤得差不多了，他才有勇氣開口：

「……若、若林，我想和妳談談。」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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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i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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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57)

3樓發表於: 2008-04-16 06:53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好温柔好温柔的文啊……两个寂寞的人……
无名哭的时候最可爱了……当然笑也是……
真希望这两个人能幸福地在一起啊……
可是，却又不禁为殷夫人感到悲哀……她也并没有错啊……叹……
希望能和平地解决问题吧……

很好奇店长和那吼的人是谁，是朱痕么？

金馒头银馒头，修罗配魔书，黑佛对白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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芽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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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

4樓發表於: 2008-04-16 20:24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用這樣的口氣吼劍子...會是龍宿嗎(歪頭)
1、2篇看下來還以為殷拔被高傲的太座精神虐待...原來是另有隱情
寂寞的感覺真的是很不好受，也難怪在遭到打擊後便一發不可收拾的全爆發出來
其實夫人也只是想要有人能陪陪她罷了...

而殷拔明白夫人的痛，總是一再的體諒並且默默的忍受無法挽回的罪惡感
畢竟已經破碎的物品沒有那麼容易就能沾的回來，更何況是心
仍然愛著，但沒有辦法原諒
持續現狀也就是繼續加深彼此的傷害...
或許是因為無名犬犬的溫柔，讓殷拔明白不能在這樣下去...
相信殷拔會找出最不傷害彼此的作法的...

殷拔一定要幸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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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言

寫文神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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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271)

5樓發表於: 2008-05-04 18:39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即使男人的神情看來很心急，若林還是洗手切了盤水果，才慢悠悠地跟著他出去。

才一坐下，男人就要開口，卻被她遞來的一片蜜瓜止住。

「吃。」若林眼底很清澈。她自己也摸了片蜜瓜咬了口。

很甜呢。

細細品味著箇中滋味，殷末簫眼裡突然有些溼熱，慌忙低下頭，一口一口咬著蜜瓜。

這種味道，他好像遺忘了很久。

現場氣氛很微妙，吃完了蜜瓜，殷末簫突然不知該怎麼開口。

事實上……今天這些舉動，完全沒有經過大腦思考，所以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跟妻子說什麼。

非常矛盾。

反觀若林一臉平靜，用一種平淡的語氣問道：「你想跟我談什麼？」

手足無措起來，面對這樣的平靜，他不知道該怎麼辦。「我……」

有什麼話一直掙扎著想衝出口，好幾次卻又被硬生生阻止，他惶恐，非常非常惶恐。

惶恐，有人受到傷害的局面，不論那人是誰，他都不願。

像是看慣了他的無措，若林輕輕拉開嘴角。

「……說吧，什麼話夫妻不能說的？你讓我等得夠久了。」

十來年的歲月哪……倒觀她這一生，似乎總是在等待。

等待該有的結局。

她的話讓男人乾渴地咽了口水。「若…若林……」嘴裡的渴灼燒到眼部，痛徹心扉的冷。「我不是……」

嘆了口氣，女人微微偏頭，笑容帶些包容又是無奈。「你啊……愛哭的性子從來沒有變過啊。一點點小事也能讓你流了淚，怪不得媽總說你這人就是天生來被人詐騙的料子。」她調侃著愛哭的丈夫，就像一般夫妻般親暱。

對面的男人眼淚已經刷刷地掉下來……若林吁口氣，背靠在沙發上，抬眼望著天花板。

「末簫……你說，若是當初我們的女兒沒有死，她會是什麼模樣？」淡淡地問，卻讓男人震了心。

「她一定很可愛，比別人的孩子都可愛，也比別人的孩子都貼心……她會為我們的憂慮而憂愁、為我們的喜樂而快樂……」

她輕輕笑，「這樣貼心的孩子，你忍心讓她在虛空中看著你、為你的憂愁而流下眼淚麼？」

啞聲。

男人猛力搖著頭，將臉深深埋入掌心，無聲嗚咽。

「你讓她，陪著你哭了十來年……」你的眼淚，她全看得見。「……也讓我，等了你十來年。」

她一直在等，等他主動開口。

即使歲月不容情，她還是等。

一天過一天，靜候的方式失效，最後，她不得不採取一些激烈的作為，只為了逼他睜開眼睛。

睜開眼睛看看，他們那宛如天使的女兒，正在流著眼淚。

血源羈絆總是太深……讓人痛苦，卻也甜蜜。

輕輕地，她越過身，攬住男人的肩膀，眼底落下一串珠淚。

「我不知道什麼原因使你改變…你懂得看我了，懂得體會了，我將永遠感謝你……感謝那個原因。」她緊緊抱著丈夫，久違的淚落了一串。

殷末簫跟著哭了起來：「若林，我……」他什麼也沒有做呀！他何德何能！

「沒關係……」若林抵住他的額，面帶微笑的為他拭淚。「沒關係……我知道你想說什麼，我知道你的……」喜悅與感動交織，她欣悅的吞下笑淚。

這樣，就夠了。

＊

這天，下著雨。

一家咖啡廳裡，客座稀落。無名站在櫃檯之內，對離開的客人微笑致意。今日擔任的是櫃檯工作，穿著整齊制服的他看上去有股清新感。

低頭敲打計算機，將找的錢拿給了客人，目送客人走出大門，無名調回目光，就看見聶商帶著一臉緊張神色地走向自己。

停下動作，還沒來得及說什麼，聶商伸手拉過他，略為急促的在他耳邊說了些什麼，無名睜大了眼眸，有些驚愕地望著聶商。

聶商又說了些什麼，推著他離開櫃台，對他擺擺手，像是叫他快走。

無名起先還有些躊躇，但看門外的雨勢越來越大，聶商臉上心急的神情已經趨近嚴厲；他匆匆朝聶商鞠了一躬，鄰近後門邊撈了把黑傘，飛快從後門奔了出去。

後門外的道路可以連接到通往花園的小徑，這條路只有咖啡廳裡的員工才能走，而花園裡的遮陽座因為下雨的關係正關閉著，前頭的小門是鎖住的。

當無名喘著氣站到男人面前的時候，見到他的模樣，他心底驀地升起一股怒氣。

他緊緊握住右手的傘柄，幾乎要忍不住內心澎湃的洶湧怒意。「……你在幹什麼？」

殷末簫朝他虛弱地微笑，全身已被大雨淋得透徹。

沒拿傘的手緊緊掐住他的衣領，拳頭鬆了又緊，緊了又放，無名雙眼燃著怒火，他必須用盡所有自制力才能克制住往他臉上揮拳的舉動。

他只能扯著他大吼：「你！你為什麼那麼不懂得照顧自己？雨下那麼大也不懂得帶把傘或是進屋裡來避雨麼？你為什麼……」他的怒氣還沒有發洩完，眼前乖乖任他拎著的男人已經伸手把他擁進了懷裡。

「……無名……」低低的嗓音和雨聲沆瀣一氣，要非常近的距離才能聽得清的話語。

「我好想你。」

無名停住。碎裂了，內心有什麼東西碎裂了。

高舉的手慢慢、慢慢地放了下來，靜靜垂在腰際。

很久很久，久到讓雨聲吞沒了兩人，黑傘什麼時候掉在了地上，也沒人去管它了。就像某些東西當放則放，再也不重要了。

雨聲很大，卻大不過帶著豐沛情感的嗚咽：「……你……過分。」

殷末簫靜默片刻。

「對不起。」

無名搖搖頭，倔強地抹去頰上已經分不清是淚還是雨的水，阻止它們擋住他的視線。

他直視他，熾烈地凝視他。「我不要你的道歉。你……我以為……我……」好好的一句話，說的七零八落，無名猛然將頭一低，緊緊咬住唇瓣。

大滴的水珠落了下來，一隻手趕在它落在土地前將它接住，冰冷的指尖抬起無名瘦尖的下巴，男人的眼黑黝黝的，像把暗夜都吸進了裡頭。

只留給他陽光。

無名掉著淚，出口還是嗚咽。「……我、我以為，你不肯接受我。」那天之後，有很常一段時間，他再也看不到他的身影，就像是他故意避開一樣，連門口也留不住他的痕跡……

抱著他的手緊了又緊，替懷裡的人兒遮去了漫天風雨。殷末簫輕吻著他的耳垂，感受自他身體傳來的輕顫。

他笑了。帶淚地笑了。「對不起…對不起。只是，我必須想清楚……」

無名眨眼，眨去流進眼底的雨水，想看清他是否一樣，正在流著淚。

「想清楚什麼？」

殷末簫也眨眼，笑著。

他道：「我離婚了。」

無名紮紮實實愣住；在大雨宣洩的天，有個男人朗笑著如冬日暖陽，連大雨也比不過的歡暢。

雖然有些苦澀，但他有時間慢慢去消化。

歲月雖然短，可是也是很寶貴的。

請不要讓自己後悔，也令別人傷悲。我們的人生，每一段都珍貴。

親愛的朋友，你所愛的人，在你身邊麼？

不要遲疑，請緊緊給他一個擁抱，就在此刻，你們會一同流下喜悅的淚水，並且在未來，不分彼此地並肩同走。

感受相同的感動。

我們的故事，將永遠沒有結局。一直到沉入地平線的那端。

所有的故事，不會有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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