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3.02 夢中別緣（主攝論太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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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那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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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

樓主發表於: 2011-03-02 22:33

只看樓主 | 小中大

03.02 夢中別緣（主攝論太宮）

     風催柳行影，月籠般若身。聽思臺上聽情思，無琴，亦無思。
     檀香嫋嫋在青石，青石默默，柳影綽綽。十指扣心，聞香問心，心思，無聲求不得。

     那一年，元別十三歲。
     那一年，玄覺用自己最後的視線牢牢刻畫了他的模樣在心間，從此以後，這個模樣再抹不去，再無法改變。
     直到一刀斷首，面前的人來不及說出的心聲，仍化作稚氣未脫的一聲聲太宮，伴著十三歲的容顏向玄覺潮水般襲來。
     夢魘已然種下，從此變成無解。

     衡島的玉珠樹新芽，在元別落葬一年後落地成人。本應停止生長了，卻仿佛吸收了元別殘餘的思念，巧巧落在一年後的玄覺面前。
     玄覺將他帶回去，這一次，面前的人沒有了當日的恨怨，如素玉待琢白宣臨墨，而自己卻仍是滿心的愧疚。明明是不曾見過的人，腦中卻盤旋不卻十三歲那一張容顏。
     於是玄覺指腹點著嬰兒掌心，無神的雙眸微闔：
     “就喚作元別吧……”
     硬生生將自己的夢魘刻在了一無所知的性命裏。

     元別甚乖巧。
     常日相伴，挽著玄覺的手，行在每一條玄覺欲行之路上。
     曾經有元別相伴時，玄覺習慣了將手交給元別；元別不在的那段日子，雖不至於摔倒，玄覺卻總覺得前行之路不及往日從容，餘下的一隻手總想不起該往哪處擱。
     現在是元別回來了吧。
     理性管束不及的，傾於頹弱的心思。
     “太宮、太宮。”
     面對盈盈於耳的呼喚，玄覺曾經掙扎過：“不在朝為官，可以不用喚吾作太宮。”
     童兒偏頭凝望，不甚理解高深的詞句，而後抓住玄覺的手，仍是一聲又一聲太宮，盈滿依賴。
     想抗拒，又怕捏痛手中嬌弱的好意。罷了，那就放任心緒沉浮，溺在這久別的情分中吧。

     元別成長至六歲，無波無瀾。
     是夜，霜寒星渺，玄覺正在靜思，忽聞啼哭自元別屋內傳來。
     緊緊尋至，嗚咽破碎躲藏在床尾，見了玄覺，先是一滯，才更又爆發出來。
     玄覺上前摟住元別哭顫的肩：“發生何事了？”
     換來的是幼童委屈至極的凝噎。
     良久安撫之下，才聽得原由。玄覺柔聲安慰：“那是做惡夢了，元別莫怕，夢不是真的。”
     “夢不是真的？”
     “嗯。”
     元別竟破涕為笑，揉了淚眼，拉一拉玄覺的袖子：
     “太宮，陪我睡，好嗎……”
     “好。太宮陪你。”
     握住元別小手，順了順被冷汗黏在額頭的發絲，玄覺斜斜倚在床欄，構想那張無垢睡顏。
     一炷香過去了，呼吸仍是不穩。
     “元別，難以入睡嗎？”
     回答他的是掌中五指反過來抓住了他的手。
     “太宮在這，元別乖，太宮不走。”
     手上漸漸失了力道，至拂曉一宿安穩無事。
     元別的依賴，如一杯溫茶緩了夜中的寒，然而玄覺心頭卻有另一份隱隱的不安。為何寧靜的生活亦會讓人心生惡景？

     後一晚，約莫同樣時分，同樣的哭聲。待玄覺步入房門，元別似看到救星跌跌撞撞撲在他懷裏。
     “太宮……太宮……”
     明明是委屈事，元別卻聲若細蚊，好像是自己犯了錯。
     “又做惡夢了嗎？”玄覺抱起他，“是怎樣的夢境呢，和昨晚相同嗎？”
     幼童低頭不做聲，只知一個勁往他懷裏鑽。玄覺無奈：“罷了，那便不去想吧。”抱著他坐上床沿，這一回元別卻是怎樣也不肯放手了。
     遂苦笑：“元別，你要這樣抓著吾到天明嗎？”
     “太宮……別走。”懷裏懇求的聲音讓人好生疼惜。
     “吾知曉了，你乖乖躺好，太宮陪你便是。”
     窗上柳痕搖得淩厲，玄覺一手輕拍童兒入睡，一手無意識地捂上了耳側。

     無心打坐，玄覺應著玄感，這一夜靜靜守在元別屋外。
     果不其然，預料之中一聲輕呼，他推門進去，卻聽元別又驚一聲，反常之舉後忐忑問來：“太宮……？太宮怎會在屋外……”
     “元別，”玄覺慢慢踱向他，“這一連數夜惡夢頻頻，你有心事。”
     “我……”
     坐在床沿，玄覺擦去他滿臉淚痕，一聲歎：“有什麼不能啟齒與太宮的嗎？”
     沉默，掙扎在說與不說，呼之欲出，又生生壓下。玄覺蹙眉，一手覆上兩隻攥緊的拳，輕輕地揉。半響——
     “我……我夢到太宮，”
     呼吸一滯。
     “我夢到太宮，要殺我……”
     隨即耳邊轟隆炸響。
     “……你的面前，是不是有兩座石像。”
     “太宮怎知曉？”
     元別疑問的聲音之後，便是耳覺頓失。崩潰了平衡，玄覺踉蹌一步後退，顫抖的手慢慢捂耳，昔日的聲聲呼喚仿佛刀刀剜下，疼得讓人措手不及。擺不脫的咒念，不僅束縛了自己，竟也蔓延到眼前無辜的人身上了麼。
     元別的擔憂，他看不到；元別的呼聲，他聽不得。封閉在自責的牢籠中，任妄想鞭笞心神，直到元別拉住他的袖袍，小手冰涼的溫度穿透過來，才一點一點將意識拉回現實。
     “太宮……！元別錯了，太宮這麼疼愛元別，怎可能傷害元別呢，是元別錯了，太宮你別傷心……”赤腳站在地上的元別，凍得都有些打顫了，仍是拼命呼喚著失神的玄覺。玄覺胸中一痛，跪下來緊緊摟住他：“抱歉……元別……抱歉……”
     已分不清究竟是說給誰聽，長久未嘗的苦澀滋味，終又沾濕了嘴角。
     “太宮是耳朵不舒服嗎？元別幫太宮揉揉……”哈一口氣搓熱了手，再細細捂上玄覺的雙耳，元別回頭，那一雙望不盡的眼底，究竟藏有多少不為人知的痛？元別心疼，額頭輕輕抵上玄覺，稚嫩地保證：
     “元別會乖，元別最喜歡太宮了，元別哪里都不去，哪里有太宮，元別就在哪里……”

     玄覺自此不再讓元別一人獨眠。
     許是怕他再受惡夢折磨，許是自己不堪再聽，那夜元別下意識的懼怕，舊痛新傷刻在了腦海裏。
     少了聽思台上風過細鳴，多了身側手邊安穩的呼吸；楊柳婆娑只剩倒影，對他來講也無甚差異。座前一爐香，元別也喜歡，乾脆就移至窗臺上了。
     元別天資聰穎，兵譜陣式一點即通，詩書哲文亦不落人後。只是這次玄覺鐵了心，讓他遠離朝野權鬥，安靜生養一方無名。
     即使從不曾出人頭地，任何事還是瞞不過王的眼睛。他日，玄覺正觀元別習武，竹林之外戢武王悄然而至。
     “玄覺，你覺得這是救贖，還是宿命的輪回。”
     玄覺未答，反問：“王想親自一觀答案嗎。”
     “不用，若他願意，隨時可來見吾。”
     唯一的一次，玄覺動搖了，王已寬待，選擇權仍在元別。
     “元別，若你有意一展能為，吾可以幫助你。”
     元別善解人意，窺得玄覺眼中猶豫，只道是：“元別無甚抱負野心，只一心伴在太宮身邊，便知足了。”
     現在的元別，眼中，腦中，心中，唯有太宮。
     玄覺忽然覺得，也許當真是救贖吧，曾經一心奢求的平淡安穩，曾經錯失遺恨的真情交付，忽然唾手可得，彷如一夜美夢。
     誰也不提的過去，慢慢的就被埋藏了。
     就這樣，到了元別十三歲。

     又是一年一度的祭奠日。
     矛盾的心思，一者，不願時時提醒自己逝者無回，然而記憶中的歲月孰能割捨。承不盡的恨，化不消的仇，每一年的這個時候，總是沾一身無可挽回的苦痛。
     這個地方，玄覺從未帶元別來過，甚至連他出身衡島都不曾提。
     他是怕。
     所怕為何？
     當步履盡頭玉珠樹下，傳來那一抹再熟悉不過的氣息，心中答案昭然。
     元別單膝跪在樹前，一手扶樹，似在傾聽什麼。兩行清淚，一滴又一滴，沒入塵土。
     “為什麼要哭。”
     “我不知曉。”
     “為什麼會來這。”
     “我不知曉。”
     “你……是元別嗎。”
     玄覺伸出手，顫抖著摸索元別的臉，記憶卻突然模糊起來，仿佛阻止他一求心中壓抑了十三年的疑問。
     元別望他，滿目哀傷。隨後，起身撲入懷中。
     “太宮，你會思念吾嗎。”
     這倒錯的行為，倒錯的話語，天旋地轉。若非元別的支撐，玄覺幾乎站不穩。
     “太宮，吾真思念你。”
     “我……”
     久違的一聲喚，如利箭穿透胸膛，是痛，是寒。元別的手心卻覆在背上輕輕摩挲，是緩，是暖。萬千思緒難言，玄覺摟住懷中身軀，緩緩撫摸著元別後頸，那個曾被自己一刀斬斷之處。
     傷口，還會痛嗎。
     你會恨吾嗎。
     抱歉……
     “他就是讓太宮心痛之人嗎？”
     再開口，同樣的聲，竟似判若兩人，恢復了十三年間熟稔的調。玄覺一怔，隨即了然，愧疚之意油然而起：“你都知曉了嗎……”
     “若是吾，能讓太宮不再心痛嗎？”元別全不在意，只是更親昵地擁住玄覺，一如曾經額頭相抵時的單純。
     胸口，另一種痛，炙熱至灼痛。
     這是救贖，亦或宿命的輪回，無解，也無需再解。
     “元別……扶吾回去吧。”

     行至半路，玄覺恍恍惚惚，突然問道：
     “元別，吾聽聞衡島之人擅船琴，若有閒暇，你能否為吾彈奏。”
     “嗯？太宮想聽，那吾自當效勞。”
     塵埃落定，一抹淺笑。
     “只是……船琴是什麼？”
     玄覺一愣，笑意更深。

     “……太宮，攝論太宮。”
     玄覺緩緩抬起雙眼。
     “戢武王派人傳來手諭，請攝論太宮即時上殿會見。”
     “……吾知曉了。”
     往前一步，步下聽思台。
     座前香爐最後一縷煙雲，堪堪消散。

---------------------------------------------

【完】
【2011年1月13日初发表】

[ 此帖被真那迦在2011-03-09 18:19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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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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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538)

1樓發表於: 2011-03-02 23:26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聲聲太宮....聲聲喚...
元別始終無悔，即便是太宮親自三尺青鋒了結了他的一生
元別依然無悔....

元別用他的真心撫慰太宮的心痛
若還有來生...
相信元別依然無悔當初的抉擇
他依然.....願意為太宮奏上船琴.....

【布袋戲系列小說】均已完售，感謝大家支持。
【國畫和紙膠帶】歡迎詢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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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那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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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樓發表於: 2011-03-09 18:16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回 1樓(水芸) 的帖子

多谢大大回复，也多谢鲜花一朵^^
我时间比较少，没有及时回复请见谅

我曾经对元别有误解，认为太宫如此待他，他竟然丝毫不体味太宫的苦心，一意孤行
但是后来回去补了前面的剧，突然意识到，原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结，都有不得已的苦衷，都有无法回头的选择。后来结合会刊了解到般咒桥的历史，更能理解他的心情

这篇写于蛮久前了，大约是元别死后，太宫重出关带走湘灵那阵子
当时是想，若他心中挥不去过往，再辅政也会满心痛苦力不从心吧，所以私心为他安排了一丝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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