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琅琊文庫 02.28 [天地天]半身（單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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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12-02-28 2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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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28 [天地天]半身（單篇完）

管理提醒︰本帖被晏雪從布布文學移動到本區(2012-03-01)

他一直沒有忘記，『神之間』遍地荒涼的模樣。那個地方最後的下場是被空間所吞蝕，於是他與地者失去了故鄉。

神族，或者天族。他在很久以後，才由前代的伴侶口中，得知這個稱謂。他們是那片大地的主宰，也是奴僕，他們被綁縛在荒涼的土地上，只有彼此。

天族的數量稀少，天生異能，操控生命的精元、自然的元素、宇宙的秩序，天生孤傲偏執，崇拜力量。同族之間不甚交流，往往比鄰而居，老死不相往來。若有必要，便以神識交談。前代孕化後代，後代甫降世，前代隨即死亡。
神族在前代體內之初總是雙生子，但降世時永遠只有一者──強大者吞噬衰弱者，將有限的資源盡歸於己身，所以降世的神族皆有雙魂雙體，也因此孤身也可孕化後代。

「畸形雙胞胎。」這是那人初見他與它時所說的第一句話。

那是一個同族的少年，少年有雙色各異的雙瞳，面若冠玉，眼燦如星，一髮一身的黑，嘴角擒著笑，看起來有些不懷好意。
作為回應，罪翼在他腳邊對著陌生來者張牙舞爪，他卻彎身將它抱入懷裡。

那天，他們的荒涼住地落下細雨，少年自天翩然而降。被雨絲滋潤的土地在瞬間綻生百花百草，暖風輕送花香。荒地若仙境，少年似仙者。

「何者，來此何事？」他抱著罪翼，輕拍它堅硬的岩身作為安撫。
「軟弱的孩子啊，為何眷戀著半身的自己，連雙體都不能確保？」少年笑嘆。

「與你無關，無事請自便。」
「汝應知曉，『神之間』正在毀滅，同族多已離開。」少年看著罪翼張牙舞爪，露出彷彿很滿意的微笑，「或者已不存在。」

「你殺了他們。」他以半睜半闔的雙眼看著少年，彷彿所說之事歷歷在目，「你的雙翼沾滿同族的怨恨，那些詛咒和哀鳴跟著你，開出彼岸花，落下金夕雨。你是血腥的戰神，再生與毀滅，在你眼前都要幻滅。」

少年聞言大笑，笑聲狂傲，瞬間雷動風嘯，花草在風雨中同樣張牙舞爪，好似擁有自己的意志。
雨打在他的臉頰上，帶來一些的疼痛，身後的居所在瞬間化為烏有。他緊摟懷中的罪翼，站穩腳步，罪翼對著少年發出微不足道的吼叫。

「神羽，果真不負智者之名，汝的雙眼能看透時間與空間，汝有活下去的價值。」
少年對他伸出手，纖細的指尖發出光。瞬間他看見白色羽翼與黑色羽翼劃開空間，他張開殘缺的羽翼抵抗，在強大力量下墜落虛無。

此後，他在飄蕩不定的虛無中昏睡漂流，他看見『神之間』的崩潰，看見少年別有深意的笑，和他羽翼上延燒不斷的瘋狂。

他想起孕化他與罪翼的前代，生前曾有一名伴侶。這名伴侶在他出生後隨即抱著前代屍首離去，並且偶爾會與他交流。然而昏睡之中，從來沒有人呼喚他，每次清醒，只有罪翼的溫熱，一直在他懷中，沒有消散。

雙魂雙體的神族可以創造元素，安身立命於虛無之中，殘缺的他卻無此能。
他感覺到失去空間依託的肉體正不斷消失，侵蝕著他的神識，那是虛無正在吞吃，吞吃的結局便是他將如同『神之間』一樣毀滅。

然而，最後他被一股力量輕輕托起。醒來時，罪翼的嘴正輕咬著他的手指。

托住他與它的，是前代的伴侶。他躺臥在神族寬闊的金色羽翼上，羽翼正在崩毀。罪翼爬上他的胸口輕輕哀鳴，他的身邊還躺著一名異族的孩兒。

「神羽。」
「……你還活著。」他躺在前代的伴侶逐漸崩落的羽翼中，看著安睡的孩子。這是他第一次看見半身之外的其他同齡者，「這是魔女之子，擁有星幻魔法的魔女一族。」

「『神之間』與『幻之間』同時崩毀了，失去空間依托，殘缺的汝將無法存活。唯有借助星幻魔法，才能結合神羽與罪翼的半身之能，創造足以生存的空間。」

「你快要死了。」
耳尖輕貼著前代的伴侶，他說，「你孕化了一個後代，吾的弟弟。」

聞言，前代的伴侶輕輕笑了起來，「這是吾第一次，聽汝說話像個孩子。」

此後，他抱起前代孕化的孩子，他與它的弟弟，號名無界。

憑藉著魔女之子的星幻魔法，他有生以來第一次將羽翼擴張至無限大，於此同時，罪翼的岩身同樣擴張至無限大。他為天，它為地，星幻於其中，創造了死的國度。

死的國度裡只有殘缺的元素，罪翼在巨大的耗損後，合入地界之中，元神化身地罪島，沉沉睡去。

他則以殘缺的羽翼，持續創造殘缺的生命。魔女之子喚來包括她之內的六魔女孕化元素。然而，一切終究是無中生有，陰邪的貔族、卑微的犹族，與更加微弱、連生命都稱不上的物質，皆無法為死國帶來生生不息的生氣。

死國毫無色彩，寸草不生，荒涼虛蕪，除了充滿不穩定、隨時會崩落的空間之外，別無其他。

「創造完整的生命，不只需要穩定的元素，還需要陰陽融合之瞬間的衝擊力量。」直到有一天，魔女之子鬼薄英這麼說，「天者，這是廣大宇宙傳承的智慧。」

「天族，單憑一者便可孕化後代。」看著逐漸在他掌心消融的犹族，他感到厭倦，「傳承的真理，並不適用於吾與它。」
「天者是死國的創造者，但卻並非完整的創造者。天地合而為一，創造生命，死國方有未來。」少女模樣的魔女之子凝視著他，手裡牽著剛會走路的無界。

「天族孕化後代，將因此失去性命。吾是此處的主宰，失去吾，死國沒有存在的必要。」撫摸著掌心間流轉的氣息，天者沉思。
他聽見罪翼綿長的呼吸，沉重而安穩的吐納。自落地後至今所不足的生命能量，終於在累積數百年後，得以催動變化，「失去地者，死國便失去支撐，更談不上什麼生命與未來。」

「天族乃屬創世神族，一者可納三魂雙體，以己身孕化後代，然而此法需耗損強大的生命靈源，除天族之外，並無其他族類由此方式繁衍。」
「哦？魔女此言，是要吾等效法非吾族類，以其他的方式創造生命？」他笑。
「死國之內，不存在能使神者真正滿足的生命。」鬼薄英直言，「長此以往，天地必失，獨留無界。」

「哈，鬼薄英，汝倒是將自己給看得輕了。」看著魔女之子身邊似懂非懂的無界，他感到一絲遲疑，「地者即將甦醒，汝帶著無界離開吧。」

此後，他在地罪島上停留數百年。
罪翼沉睡的節奏始終規律，但他可以從每分每秒漸趨穩定的呼吸吐納中，感覺到半身逐漸強大的生命之源。
將耳尖貼著它，就好像回到那片荒涼的故鄉，他總是輕輕懷抱著它堅硬卻溫暖的岩身，輕柔卻從不放手地懷抱著它。

強者吸收弱者之能，成就雙魂雙體，這是每一名天族孕化之初所該經歷的事。他卻逆天而行，抵抗著本能，強迫它用弱者的模樣，來到這世上。
它是他的一部份，卻又不屬於他。
它擁有本該屬於它的微小自由，卻為了他而留下。

「吞食我，你將成為一名完整的天族，擁有智者的雙眼，強者的力量。」好幾次，它在他耳畔如此說，他充耳不聞。

「神羽，吞食它，否則與半身分離的汝，落地時即為殘缺。」好幾次，前代在他的意識中如此說，他笑而不言。

他有一雙智者的眼，這雙眼能看透時間與空間，看見天族最終的毀滅。
真正帶來毀滅的不是荒蕪，而是寂寞。雙魂雙體，獨自孕滅的寂寞。

他不會走上這條路，他要帶著它，創造更完美的世界。

當他自回憶的睡眠中睜開眼，少年出現在他面前。
少年有一張和他一模一樣的臉。

「天者。」少年開口。凝望著少年不帶半分質疑的純淨眼眸，既熟悉、又陌生。
天者首次感到既歡喜、又憤怒，那是一種從未出現過的感受。

「天者，吞食吾。」少年在他面前如此說，「擁有完整的力量，元素便會穩定，死國便能更加豐沛。」

「數百年的靜默，數百年的沉睡，汝見到吾的第一句話，只有如此嗎？」捏住少年與自己同樣尖細的下巴，他瞇起眼，「地者。」

「……死國未來，盡在天者之眼界。」少年的雙瞳中映出他的倒影，他看入它的靈魂，看見全然的依賴與愛戀，一股醺然的甜蜜感油然而生，充滿胸口。

低頭親吻溫暖的唇瓣，在它的唇邊呢喃，「而汝，必在其中。」

不同於地者直接而簡單的想法，天者並未吸收原本便屬於自己的半身，而是以另一種形式，進入它的身體。聽著它呻吟、看著它哭泣、感覺它攀附著自己，一如往昔。

僅管魔女說得煞有介事，但他並沒有想過與自己的半身結合，真的可以孕化出什麼生命來，然而當第一個生命自地者而生，確實擁有與天族相似的形貌，流淌著黑色的血脈，他稱這些生命為『魖』，意指這些無中生有的造物。

身為第一隻魖，翼姬的體內充滿陰盛之氣。比起天族緩慢的成長，她的生長極快，很快便成為有著柔軟身軀和妖媚眼神的少女。為了停止她吸收力量轉化成長的速度，地者將她拋離地罪島，放入山林之間。

第二隻魖是一對畸形雙生子。在同樣極快的生長速度下，強者在落地後不久便衰老死去，反而是弱者存活下來。天者不愛他蒼老的模樣，將他丟入火之間，任由時間煉化。

第三次的孕化是第二對雙生子。冷爵其貌不揚，貪狼卻很英俊；前者陰邪自律，後者貪婪張狂，兩者勢均力敵，卻也相安無事。地者將他們放入荒野之間，任其自生自滅。

不同於其他族類，魖擁有凌駕其它族類的生命力與繁衍能力，他們的活力足以自行交合繁衍、智慧足以殘殺同族，相殘所流的血，還可穩定元素、滋養大地。

死國依舊荒蕪，卻多了生氣。天者與地者就此長居地罪島，無界則在魔女一族的照顧下，緩慢成長為青年。

彷彿回到『神之間』居所的過去，孤立在荒涼冰冷的世界中，罪翼在他的懷裡。
他常以神識與無界交談，然後在交談中一次一次地不歡而散。無界對魔女之子的情感與日俱增，另他感到不安。

「無界是吾族最後的王族血脈，與魔女之子不該有結果，也不可有結果。」
「無界對魔女的依戀如痴如狂，一時難以遏阻。」將血滴落在山林間採集的岩鐵上，看著堅硬黝黑的岩塊將黑色血液全數吸收，隨後裂成稍大的和稍小的兩半，地者露出一絲玩味的笑。

結束毫無交集的爭吵，將神識拋離魔女之間，天者強抑煩躁且憤怒的心情，看向僅裹一床薄巾坐臥在床邊的青年。「待吾完成死國文字，必將親往魔女之間，斬斷不該結果的禁忌之戀。」

「天者的決定必定是對的。」拾起黑岩鐵，地者隨手將之拋出地罪島，「吾亦可代勞。」
「不必，吾自己處理。」自後擁住青年腰身，天者緩緩汲取薄巾之下溫暖的氣息，啄吻地者臉頰上由他精心繪製的死國創世符文，「嗯？看來汝心情正好。」

「吾發現，以吾之血餵養死國之物，也可以創造出魖。」伸手握住那只自膝蓋撫摸而上的冰涼手指，地者在天者的親吻間說明，「雖然需要漫長的時間，卻是更強大的魖。」

「呵，吾未料地者竟如此執著於力量。」根根含吻著青年溫暖的手指，天者笑言，「創造出更強大的魖，是為了來日與汝我一爭長短嗎？」

「天者。」聞言，地者反倒歛起笑意，「只要有吾在的一日，就不允許任何生命危害汝。」

「呵，看汝如此渴求於力量，吾倒有一法，實現汝之願。」撥弄著罪翼烏黑微捲的長髮，長指褪下青年身上薄巾，啃吻青年胸口與肩上青紫斑駁的歡愛痕跡。

「天者？」看著懷中瞇眼輕笑，開始自褪衣衫的半身，地者感到一陣暈眩。

「懷納吾，侵略吾，讓吾為死國的武魁，孕化戰神。」指尖探入他口中，隨即是天者似笑非笑的氣息，甜膩而冰涼。

「吾將賜予你，一隻最強的魖。」

死國最強的魖，戰神阿修羅，是比起其他魖，更加近似他們的造物主的存在。
神似天地的秀美容貌，髮絲與肌膚更是與天者如出一徹的白皙冰涼。
地者感受到歡欣與憤怒，共同在心中撥撩，這是前所未有的感覺。

將嬰兒的魖抱入懷裡，如同過往天者懷抱著它。阿修羅在地罪島沉睡數十年，它便以自身的鮮血餵養，直到某一天，天者將少年模樣的孩子，拋入雷澤之間。

「他自雷澤而去，日後勢必挟帶雷澤之威歸來。」天者別有深意地說道。

不同於魔女一族安撫崇拜元素的方式，魖的作風是征服與掠奪。
翼姬在山林之間征服木之元，貪狼與冷爵操控金之元，火之元落入身在火之間的鬼獄手上。殘殺是手段、征服是本能、算計則是天生流淌在血脈之中的，魖的個性。

「阿修羅得雷澤之威，往火之間去了。」天者瞇起眼。
「火之元已在鬼獄之手。」在書帛上細心描繪天者所創的死國文字，地者書寫著屬於死國的創世傳說。
「能克服火的煉化，自號鬼獄邪神，吾倒是輕看他了。」天者輕笑，「鹿死誰手還不清楚。」
「阿修羅是不敗的傳說。」地者說。
「他仍在傳說的途中。」梳攏地者散亂的黑髮，雙手為他挽髻，天者喜愛他微捲的髮絲流過指間，搔弄他的掌心，「他太心軟。」

「說到心軟，鬼薄英產下魔女之子。」地者筆下停頓，「是無界尊皇的孩子。」

將髮髻仔細固定，冰涼指尖順著地者額頭滑下，拉扯地者的耳尖，天者在地者繪有死國創世符文的額頭上落吻。

「待吾恢復元氣，就是清理門戶的時候。」看著地者眼中倒影的自己，天者說。

「吾說過，吾亦可代勞。」
「不必，吾可自己處理。」

地者嘆息，「既然如此，土之元，唯有吾能駕馭自如。待阿修羅回歸，吾便親自前往。」
「土之元，由汝掌控，在阿修羅歸來之前，汝便前去吧。」輕撫地者，天者道。
「嗯？」
「阿修羅的回歸，將不只是汝所想的如此簡單。」勾起似笑非笑的唇角，天者瞇眼，「死國的未來，將因他而充滿各種趣味。」

「……吾餵養他數十年，仍不及天者對他的瞭解。」地者嘆。
「何必執著於阿修羅？」勾起地者下巴，天者淺笑，「莫要忘了，汝只屬於吾。」
「天者……。」它閉上雙眼。

此後，天者再度孕化夜神。
與阿修羅相反，那是如同地者般，有著烏黑細髮與沉靜氣質的孩子，並擁有與天者神似的，聰慧的眼神。那一日，夜昇月落。

「天者，吾不能留下此子。」懷抱著出生沒多久的魖，地者嘆息。
「他最像汝。」躺臥在床塌上，天者閉目說道，「汝不喜愛嗎？」
「他最像汝。」撫摸孩子尚未長開的容貌，地者輕聲說，「而吾承諾過，不會讓任何生命危害到汝。」

「……將他拋入星月之間。」天者睜開眼，看向地者，「他將成為千年難得一見的奇才。」

「……這是死國的最後一隻魖。」地者依言而做，回頭卻看見天者閃動的神色，「吾要剝奪無界的神識，封印六魔女。」
「……無界尊皇是完整的天族，汝加上吾也剝奪不了他。」地者搖頭。

「加上另一名天族的能力，就可以。」
地者起身凝視天者，心領神會，「靠近邊界的死國大門，那迷途的旅人。」

「他在等待，死國最強的傳說。」天者起身，任身上薄被滑落，光裸無暇的身軀在夜裡散發幽微光芒。地者取來長袍，為他披上，「能輕易進入死國邊境，絕非普通旅人。」

「他是流浪在宇宙之中的天族人。」轉身面對地者，天者將手平貼在地者胸前，「地者，汝的死國文書完成了嗎？」

「死國的創世紀，汝要看嗎？」在天者眼神示意下，地者安靜而仔細地在他額前眉間，畫下第一個被創造的死國符文。

「這是給貴客的見面禮。」收起案上書帛，天者心中已有打算，「該是汝我一盡地主之誼的時候。」

看著半身依舊蒼白的臉，地者想起方才丟棄的夜神。
生下阿修羅時，天者表現與平常並無任何不同，夜神的誕生卻不然，死國之天倏然昏暗，至今仍渾沌未明，天者元氣大損可想而知。

「天者。」動身前，地者一頓，「神羽。」
「嗯？」天者挑眉，「說。」
「無界終究是他的後代。」地者皺眉，言語間充滿擔憂，「他也許永遠也不會理解你。」
「……他們不需要理解吾神羽。」凝視地者深邃幽暗的雙眼，天者看見倒影中微笑的自己。他領悟，此刻內心的孤獨，永遠也不會被理解，「他們只要記得，吾是天者，死國的創造者。」

將為他輕嘆的半身摟入懷裡，天者輕啄地者的臉，「而吾有你，吾之罪翼，地者。」

此後，他與死神交易、重創無界，取得暗黑之章、封印鬼薄英，得阿修羅之天雷杵、許下承諾、修莫汗走廊。死國歷經動蕩，阿修羅受創沉睡，魖族大半死傷，死神一去不還。
一日，他看見地者身上的死亡氣息壟罩。

「地者。」
「嗯？」
「汝可知曉，天族之死？」
「天族之人，生滅自有定數，軀體可消，神識不受三劫所囿。」地者納悶，「汝在吾身上，看見了什麼？」

「吾看見，死亡氣息。」
「……汝所見之事，吾亦曾見過。」地者哂然，「棄天降現之日，吾見死亡之氣，茲擾汝身。」

「未來並非絕對，審時度勢，趨吉避凶。」

天者沉吟，「死國需要重建莫汗走廊，取得它境資源，豐沛地界。」
「阿修羅沉睡日久，吾可……」
「命夜神以千魖之血獻祭。」打斷地者未盡之語，天者語氣不容轉寰，「魖族的戰神、魖族的未來，自當由魖族付出代價。」

「天者……，」地者輕笑，「汝還在生他的氣，氣他向汝索討魖族的未來。」
「哼！」天者斂眸，「……滅之卷，汝修練到第幾招了？」
「已然通透。」
「很好。」睜開雙眼，他看著自夜神降生後便昏暗不明的天空。
他已無法再隨心所欲地看見，但無妨。身為死國祭司，問神之人，他的旨意便是神的旨意。

「地者，汝聽見了嗎？來自阿修羅的呢喃。」
「吾聽見，天者。」地者輕嘆。

身為神羽之半身，罪翼始終默默陪伴。它知道，天者不畏疼痛，只怕孤單。
他是它的半身，也是根源，他要去任何地方，它都會跟隨。

低頭看著沒入胸口的戰火，地者感到一絲愕然。偏心半寸，阿修羅並未擊入要害。
「地者，是死國最初的生命，吾不曾遺忘這養育之恩。」

養育之恩？哈……它想起懷中擁抱的小小的魖，輕輕吸吮它的手指。
它想起身在死國的半身，想起天者輕輕拍撫它的背，笑著說實現它的願望。它想起他承諾帶它去遠方，一個更美好的國度。

後悔與懊恨襲捲而來。

「天者，對不起。」
伸手一掌，它凝視著不相連的天空，未曾呼喚他，便落入黑暗。
那美好的國度，從來不是弱者所該奢望。

「地者。」看著貪狼抱回的身軀，天者感到一絲愕然。
偏心半寸的傷口，阿修羅如他所料地，並未擊入要害。凝望著地者，他以神識呼喚，然而眼前的地者闔上雙眼，一句話也沒有說。

它的胸口不再起伏，長睫不再輕顫，伸手觸摸蒼白的臉，始終陪伴身側的溫暖，早以消散。

天者心中湧起源源不絕的疼痛，這是從未有過的感受。
那些早已拋諸腦後、曾經示現的未來，倏忽而來，排山倒海。是對苦境、對死國的、對他自己的，後悔與懊恨。

「吾從未想過，為何會是你，先離開我。」

第一次觸碰罪翼的溫暖，他便告訴自己，永遠也不吞食它。他不想吞滅，這脆弱但真實的溫暖。
每當懷擁著罪翼，胸口便能得到撫慰，他知道自己並不殘缺。看著罪翼眼中倒映的神羽，所有的疼痛，都值得。他如此完整。

他想一直帶著這弱者的半身，一直到他們的神識走到盡頭，一起消滅。

伸手收回地者殘存的力量，眼見失落的半身完全沒入他身內，三魂雙體之能，讓死國之天忽然明亮起來，翼姬『阿』地一聲看向天空，貪狼低下了頭。

天者撫平紊亂的心緒，壓抑胸口間翻湧的氣息，凝視著他為它所鑄的血斷邪刀，凝視著刀柄上的羽翼，久久才能俯身拾起。

「從今以後，世上再無人，理解吾天者。」

他聽見，來自天者的預言。渾沌未明的未來，忽然清晰顯現，但他再也不看了。
他再也感覺不到溫暖，再沒有人依偎身畔，包容他的冷情與狠心、憐惜他的沉默與任性、共同聆聽死國的呢喃、分攤生命的重擔。

「地者離吾而去，而吾，也即將離開。」
他對著已然淨化的無界，和他身後死國的明淨天空交待，「吾將不再歸來。」

補平千年來的殘缺，如今，他成為完整的天族。
心空了一塊。

「這是吾能為汝，做的最後一件事。」
手握邪刀，天者對著它輕聲說，帶著你，去一處更加美好的所在。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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摯愛劍蹤-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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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42)

1樓發表於: 2012-02-29 02:23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靠我哭了。
又想起喜歡他們的心情。
每當場景變換，明明是黑白乏味的境遇、明明是意味不明的喃喃自語，卻莫名的使人移不開眼、聽入了神。
後來死國有了色彩，照樣是一群神經病生活的國度，卻多了幾分令人熟悉的氣息。
頑強的生命力。
以為會一直一直持續。
猝然。
一切完結。
怎麼也無法接受地者的離去......也看著，天者第一次流下眼淚，最後死國再無天地。
苦境流傳著死國惡靈狡詐殘暴的傳說，魔城懸掛著死國之天──為了死國毀去六大靈地、間接解放了魔城──的畫像。
他們，其實從未遠去。

行在山稜，左望腐海，右見書崖，可歎！一失足成千古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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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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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樓發表於: 2012-05-14 23: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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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來重看重哭的時候赫然發現下面有人同哭~XD
突然覺得有點開心~
謝謝留言喔~~^^

其實我一開始看死國是最喜歡的是阿星~
他和小茶那段真的讓我覺得好傷心~
死國線真的很長~中繼顯得有點不支~
神吱吱回歸後那裡其實我看得有點累....

不過回歸到親愛的地者又覺得好開心~XD
我曾經為他的自殺糾結很久~
這文就是我最後想出的答案

對死國的劇情其實還有很多不滿足
但是也沒有辦法...寫下這單篇~算是留個紀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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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如劍、雨如霜，電掠秋雨山河鳴

醉顛狂、雨飄紅，血披秋水一色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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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為知己，半生飄零愁是雨；難為手足，一夢吹醒江無雲

02.28 [天地天]半身（單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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