粮食向,时间点在九龙变第三集的第二天。 43={X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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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与君一别,温皇尚在感伤不知再见何期,不意今日竟然又在此重聚,真是让我惊喜万分哪。” Mu{;vf|j
神蛊温皇站起身,从容不迫地为突如其来的访客奉上茶水。对方接过茶杯一饮而尽,眉宇间炽烈的怒气犹然未熄。这景象似曾相识,只是人是物非,温皇早已离开了隐居的神蛊峰,而访客身后却也没有了数百灵忍的跟随。两人身处之地,乃是最近整个武林最瞩目的焦点所在——高深莫测、立场不明的 “天下第一阁”还珠楼。 Gp4A.\7
宾主两人分席坐下。之前百里潇湘执掌还珠楼十年,没能将任飘渺留下的暗棋尽然排除,对自己安居之所自然不敢稍有轻忽,所有的地道机关都一一重新排设过,连带着楼中的亭阁台榭也翻修了个遍。就连这间专门用来待客的小小茶室,也毫不例外地保留着诸多前任主人的趣味,像茶桌两旁硬邦邦的高背梨花椅就是其中之一。温皇轻摇着手中的羽扇,不由怀念起闲云斋宽大舒适的躺椅来。 8wVY0oRnU
“中原有句俗话,‘天有不测风云’,人生之聚散离合,本就难以预料。” >Y_*%QGH_
赤羽信之介放下茶杯,一语双关地指出了关键所在。西剑流本应该在昨天趁夜出海,踏上回乡之旅,但这仓促的安排却被丕变的天气彻底打乱。出行不远,海面上便突然狂风大作、巨浪翻涌,面对不可抗拒的自然之威,饶是西剑流众人自负武功高强,也不敢正面直撄其锋,只能收帆转舵、退而避之。 S/Fkw4%
谁知天灾过后又逢人祸,甫一回港,就发现有急于复仇的中原正道追寻而来,众人只能狼狈逃离,生怕因为再犯众怒而连累一力担保西剑流的史艳文俏如来等人。为分散目标,赤羽留下几人在港口监视海情,吩咐余下各自隐匿行迹,万勿与中原再起冲突,等到风停雨歇再行联系。 Kl2lbe7
“风雨送人来,风雨留人住,这乃是天公美意,赤羽大人万不可辜负。” Cl^\OZN\=
“哈,好个识情解意的风雨。”赤羽不置可否地冷笑一声,话锋一转,道:“可惜,隐藏在绵绵情意中的杀机,才是最让人防不住。我就直言吧——神蛊温皇,你为何要命令还珠楼的杀手混迹于中原武林人士之中,对我西剑流步步紧逼?” T/^Hz4uA7
赤羽说到最后,已是声色俱厉,琥珀色的双眼中杀意凛然,周身空气也因之一荡,高束在脑后的长发无风自动,仿佛只待温皇说出一个“是”字,手中紧握的折扇便要立化为封喉利刃、索命阎罗! w=^`w:5X
在这一触即发的氛围之中,被质问者却只是微微一笑,端起茶杯,从容应道:“这等空口无凭之事,实在难以让人信服啊。” LbaK={tR
“那,你又要否认了?” L3G \
“我若承认,赤羽大人便要愤而取我性命,到时候我不免为自保而出手,刀剑无眼,赤羽大人要有个好歹,西剑流群龙无首,岂不会立时成为中原武林的俎上肉、刀下鱼?——我相信,军师大人必不愿负祭司性命之托。” e*bH0';q
这番回答不仅是坦然承认,更隐含威胁,几乎有几分厚颜无耻仗势欺人的意味了。赤羽手中折扇一顿,而后又重新缓缓摇动起来。 z;A>9vQ_J
“同样的手段用两次就失味了,你想找的对手不是我,何必故意出言相激?” slg ]#Dy
“哈哈哈哈……”温皇摇动羽扇,放声大笑。对方不为言语所动的姿态让他眼中泛起激赏之意。赤羽看起来喜怒皆形于色,却并非浅薄无量之人,相反,他冷静的算计常被掩盖在表面化的情绪之下,心志之坚定更是远超常人。 F1jglH/MF)
“赤羽大人说的是,温皇受教。不过既然赤羽大人心中已有答案,又何必特地找上门来问我呢?” }?z@rt^
“监视,顺便躲难。” Nluv/?<
话已讲开,赤羽也不再假作怒意,他大大方方地提起茶壶,往自己杯中斟满。温皇对如此直白的答案也一时无语。一时间满室皆静,只闻水声淅沥。半晌,温皇才开口揶揄道:“……赤羽大人真是爽快。” DyeQJ7p
“何必在打太极的高手面前逞强?” *uo'VJI7_,
赤羽悠然回应间又满饮了一杯茶。温皇这才注意到他也许是真正口渴。再细看,对方面色苍白,眼下泛青,隐隐然有疲倦之态,想来应该是因为前夜仓皇奔逃,无暇休息的缘故。 <$F\Nk|x
虽说如此,这点小事对于赤羽这样的武者本来不足以造成什么影响,但前段时间局势动荡、变故横生,加上身边亲近之人接连离世,接踵而至的打击让赤羽的神色多少有些萧索憔悴。回想昔日西剑流军师意气风发的模样,温皇不免也心生慨叹。不多时茶壶已空,温皇便借机提议道:“在此枯坐无味,不如让我带赤羽大人在楼内参观一番,也算一尽地主之谊。” /1x,h"T\<
赤羽闻言起身,向温皇微一点头,道:“那就有劳楼主了。” ZO4*sIw%
两人先后走出房间,温皇用羽扇往房内轻轻一点,守在门外的年轻人便马上入内收拾茶具去了。赤羽回头看了一眼侍从恭谨的身姿,心中一动,已是有了计较。 9G{;?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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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珠楼位于中苗边界地势险峻之处,虽然不像神蛊峰那样有断崖天堑为主人拦下不速之客,也算得上凭高视下易守难攻之所。加上主人在周围布下的奇门遁甲机关异术,外来者想要硬闯可谓难于登天。 rS4@1`/R
此时已近深秋,天高云淡,碧空如洗。两人登上高台,凭栏远眺,可见远处群峰绵延逶迤,层层叠叠如同海波翻涌,袅袅寒烟在重重山峦之间缭绕不散,晌午的白亮日光映射之下更显开阔,令人望之顿然生出几分睥睨天下的豪情来。 '@jXbN
赤羽并不是第一次来到这里。几个月前,还珠楼真正的主人未归之时,他就曾在此与代楼主百里潇湘会面。当时两人对彼此百般试探,唇枪舌战你来我往,自然无暇观赏。如今心境迥异于以往,眼中所见更是大不相同,极目长望,只觉清气沛然,如临仙境。赤羽由衷赞叹道:“好气魄,果然不负‘天下第一阁’美名。当年任飘渺选址于此,莫非就是为这一望之景?” tID%}Zv
“好友真是与我心有灵犀哪。我少时四处游历,览尽名山大川,却独爱此地秋色寥廓。后来在此创建还珠楼,也得了不少地利之便。” ^s@8VAwi
温皇言语中颇有自得之意,赤羽斜睨他一眼,叹道:“只是可惜……”温皇从对方神色中已知新一轮言语交锋又到,却仍故作不解地顺言道:“可惜什么?” y`$Q\}fS
“可惜,山川无改,人心易变。” ]da^xWK
出乎意料的话题让温皇的眼底燃起了些许兴味。 rg{9UVj
“军师此话从何而来?” ZTU&,1Y;
“我只是想到,神蛊峰也是风光如画、钟灵毓秀的宝地,飞泉流瀑,松篁交翠,蜂绕蝶舞,何等安逸逍遥。想当初,我三请四催,诚心相邀,好友你始终不肯离开隐居之所,而如今温皇贪恋还珠楼风光,便将故地故人忘于脑后,这难道不是薄情吗?” TQ`Rk;0R
“欸~此言差矣,好友深情厚谊,温皇时刻铭记于心,不敢或忘。” vfl5Mx4
温皇对赤羽话锋所指心下了然,却故意曲解其意,顺便占了个口头便宜。赤羽不理会他故作暧昧的言辞,单刀直入地问道:“回想往日交情,难免兴起对故人的关怀之意。许久未见凤蝶姑娘,不知无恙否?” H|ER
“哈哈,原来赤羽大人是悬心我之蝴蝶。” :=8t"rO=W
温皇大方一笑,羽扇一挥,做出邀请的姿态:“既然挂怀,不如随我一同前去探望?” }';D]c
赤羽沉吟道:“恐怕打扰病人休息……” ,RgB$TcE
“无妨,我本来也正要过去一趟,赤羽大人真正不随我来吗?” /F4pb]U!*
温皇再次出言相邀,赤羽也不再迟疑,合拢折扇,点头道:“劳烦带路。” E\IlF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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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允山上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的一掌过后,即使之前信任温皇如狼主、藏镜人、史艳文、俏如来等人,也终究看清了他的极端与无情。而作为对手,赤羽早在数度的交手中,就已经对温皇的危险性格隐约有所感觉,任飘渺的身份曝光则让他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想。 =xNv\e
天下用毒者、习剑者何止千万,若没有几分执着几分痴狂,怎可能称天下第一?就连赤羽自己,在发现最后发动剑阵的人是酆都月而不是任飘渺时,也会在侥幸之余为无法与这样的高手正面交锋而心生遗憾。说到底,好胜之心人人皆有,但若不是终究希望以武道证明自己,又有谁会自愿踏入这无边无际的滔滔血浪,从此恩怨缠身、回首不知是何期? .Wq@gV
想到这些,赤羽无法不为留在中原的宫本总司感到担忧。 4'6`Ll|i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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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羽尚在暗自忖度,两人已经行至还珠楼深处。除了凤蝶之外,还珠楼中还有别的女杀手,虽说是江湖儿女不拘小节,但毕竟男女有别,女子的房间都另设在别院之中。转过几道曲径,便可见光线一暗,原来是回廊两旁都栽种着芭蕉。宽大的绿叶掩映间,隐约露出些青瓦飞甍,玲珑秀美的风格与别处到底有所不同。 MY/3]g<
“楼主。” <JV"@H=
温皇带着访客一踏入别院,早有一身劲装的女剑客前来问候。温皇用羽扇摇摇一指角落的房间,问道:“凤蝶情况如何?” cuK,X!O
“凤蝶姑娘早晨便已经清醒过来了,上午在院内走动了一会,现在应该在房间里。” wWSdTLX
毒理并非赤羽的专长,但他曾经从衣川紫口中听说过,三途蛊乃是无药可救的剧毒,此时听到女子的说法,不免为凤蝶恢复之迅速而感到讶异。温皇余光看到赤羽神色,心中也有些得意,面上却不露声色,只是领着他来到凤蝶门前。正伸出手准备敲门,只听见吱呀一声,房门从内打开,想来是方才的声响早已经惊动了病人。 zfc3)7
凤蝶的目光扫过站在温皇身后的赤羽,微露惊讶之意,她脸色惨白,还是一副恹恹的虚弱模样,却仍然躬身一礼,道:“主人,怎么赤羽军师也在?” Vpr/
温皇泰然自若地答道:“赤羽军师来还珠楼做客,因为心忧你的病情,特地过来探望一眼。” p/2jh&
就连赤羽本人也觉得这样的说辞实在没什么说服力。想当初为了报复温皇三番五次阻挠西剑流之仇,西剑流曾经趁温皇不在,派出精神被控制的剑无极潜入神蛊峰暗杀凤蝶,凤蝶因为情思牵绊下不了手而遭受重创,若不是温皇及时赶回,恐怕早已命归西天。 ,(.MmP`
凤蝶闻言虽然面露疑虑,却只是低头道:“多谢军师关心,我已经好多了。” ;U<rc'qE
赤羽打量一番,只见她虽然精神不振,行动无力,但仍是神志清醒,反应灵敏,显然已无性命之虞。他点点头,道:“如此便好,温皇医术果然不凡,赤羽佩服。” [tg^GOf '
“这还要多谢医友杏花君的援手,若无他那手妙绝天下的织命针,纵使神仙下凡,也难救凤蝶性命。” m$9w"8R
“哦?是那位脾气古怪的冥医?那不知……温皇付了他多少医药费?” M.nvB)
赤羽会提到这个,自然是因为切肤之痛难以忘怀,他推己及人,难免存着一些幸灾乐祸的心思。而温皇先是一怔,反应过来后不禁摇扇大笑起来:“哈哈哈……我自有奇珍之物偿得过诊费,不劳军师大人费心。不过西剑流众人既然也是蒙他救治,按医友的老习惯,想必军师破费不少吧?” uP<0WCN
温皇好不掩饰的戏谑之意让赤羽不悦地皱起了眉头,冷声道:“万幸我西剑流财力雄厚,否则恐怕连回乡的旅费也要被他压榨干净。” &AlJ "N|
两人还在门口闲聊抬杠,另一边的凤蝶毕竟大病初愈,体力未复,不能久站,此时已经有些支持不住了,出声打断道:“我有点累了,如果主人和军师没有别的事情的话,就请离开吧。” 2_ :n
病人为大,温皇也不计较她语气不善,只是温言道:“那你先去休息吧,我明日再来看你。”赤羽也在一旁欠身道:“是我疏忽了,不打扰凤蝶姑娘休息,请。” UjOB98Du
两人之间的暗流汹涌凤蝶都清清楚楚看在眼中,但她实在精神不济,也没有力气陪他们周旋,便干脆利落地关上了房门。温皇侧过头,似笑非笑地问道:“怎样?这下赤羽大人可以安心了吧。” M[z)6.
“是啊,这样一来,我也可为好友安心不少了。人人皆知温皇护女心切,若有宵小因此……”赤羽顿了一顿,又道:“我知道,以温皇之能,要保护一个人自然是不在话下,只是世事多变、祸福难料,凤蝶姑娘要有什么差池,岂不是白白浪费了好友今日尽力救援的一番心意?” Fbu5PWhlc
“哈,把主意打到凤蝶头上的,不正是赤羽大人你吗?” C-8qj>
温皇抓住赤羽话中漏洞出言讽刺,而赤羽悠然打开折扇、半遮脸颊,道:“当时凤蝶姑娘与剑无极、俏如来等人,屡屡碍我西剑流之事,我作为西剑流军师,怎能放任敌人逍遥?” y!5$/`AF
温皇闻言不禁一笑,要论厚脸皮程度,赤羽比之自己也不遑多让,过往种种的情形究竟如何,他们两人都再清楚不过,自然也不用再多说。他看看天色,道:“已经到了午时,还珠楼内备好了苗疆特色,正待军师一尝其味,请。”赤羽目的既成,也不再纠缠言语,从善如流地点头道:“多谢招待。” kPQtQh]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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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是之前赤羽所说的“风云难测”一语成谶,就在两人从别院回主阁的短短路途之内,天色大变,原本秋意高远的爽朗晴空顷刻间风起云涌,从回廊高墙上的雕花窗向外望去,可见几枝枯瘦嶙峋的枝桠正随风舞动,枝头的几片寥落的枯叶也在簌簌秋风中无奈地飘零而下。稀疏的雨点随后而至,如同渐向高潮的鼓声一般越来越密集,直至连成一片白茫茫的帘幕。温皇和赤羽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脚步,大风卷着雨滴飘入回廊,冷冰冰的水汽沾湿了头发和衣袖。两人同在看雨,却是各怀心思。 4GR!y)
西剑流人数众多,白天出海太过显眼,容易惹来围杀,因此只能静待夜晚的降临,虽然明知此地离港口相去数百里,空自焦急也是无用,赤羽想起海上捉摸不定的天气,仍是忧心不已。 u7xDau(c
正思索间,余光已经看见副楼主酆都月正向这边走来。就在几天前,赤羽还曾经与假扮任飘渺的酆都月正面交过手,对方的伤势如何他心中有数。但看对方身负长剑,雪白的衣襟上犹有尘土,应该是刚从外面归来。 rJa$9B*^
“酆都月,有什么事情吗?” uZZU{U9h
“楼主。” T \CCF
酆都月欠身一礼,将一封信交给温皇。赤羽感觉对方的视线在自己的脸上停留了片刻,但再定睛看过去,酆都月已经温顺地低下了头,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绝不旁骛的模样。温皇打开信封看过内容,低笑一声,道:“果然如我所料,不过史艳文竟会同意……” ltkI}h,e
从这零碎的片语中,赤羽已能推知信中的内容,虽然他早已预知了如今的局面,却仍然免不了当下一刻心痛如绞。赤羽捏紧手中的折扇,抬头只见漫天阴云翻涌不止,仿佛是昨夜令人胆寒的滔天巨浪重现眼前。 >XOiu#kC
西剑流的罪行最终竟然要让无辜的宫本总司来偿还,赤羽从来不信鬼神,但现在的他却不禁想到,莫非是因为上天也看不过这样的不公,所以才降下灾厄,让西剑流众人无法还乡吗? CiR%Uj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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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宫本总司突然消失后,反应最激烈的人就是赤羽。从小一起长大的四人年纪仿佛,赤羽是其中最小的一个,其余三人也一直把赤羽当做弟弟一样,对他多有照顾。但也许正因为如此,总司在离开之前把恋人天宫伊织托付给了月牙泪,却没有给赤羽留下一句话。 nuoPg3Nl
无端被最信任的人抛下,这让赤羽始终无法释怀,而天宫伊织和月牙泪的消极态度更是加深了他的怨恨。多年以来,只要一提到宫本总司的名字,向来冷静的西剑流军师便会显露出相当情绪化的一面。这份长久积累的怒意,在赤羽发现逃到中原的宫本总司竟然选择与西剑流为敌时达到了顶峰。剑无极曾说赤羽是在“怨妒”,他刻意使用这样女性化的词语,自然是存心羞辱对方,但如今回想起来,赤羽对总司的徒弟们却也未必没有几分迁怒。 %L [&,a
炎魔重生后,清除叛徒一事本应该由功体相克的赤羽来执行,是月牙泪主动请缨,将这个最艰难的任务揽了过去。这是朋友的体贴,但赤羽却不法不联想起当年的情形:天宫伊织与月牙泪都默契地缄默不语,唯有自己一无所知却只能空自愤怒。但他也明白,自己口中虽然说着不再惜情,手下却恐怕是仍然无法断情,这与能够毅然抛下往日情谊与西剑流翻脸为敌的总司相比,仍是远远不够。 ~+<olss_
利用“情”的弱点来设计史艳文与藏镜人这对见面不相识的兄弟,一箭双雕地为西剑流除去两位劲敌,曾是令赤羽颇为自得的妙笔。但世事轮回,当轮到自己品尝其中甘苦滋味时,那一刻他也很有想一学藏镜人的口头禅,向天质问一回“不应该”的冲动。 6YuY|J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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酆都月早已无声退下,温皇将羽扇负于身后,冷眼看向赤羽神情渐变的侧脸。琥珀色的眼睛里映着萧瑟的风雨,不自觉间流露而出的凄然痛楚让温皇颇觉新鲜。但时间一长,他对这默然沉重的氛围也有些厌倦了,于是轻咳一声,提醒对方道:“赤羽大人,再不走,桌上的饭菜该凉了。” c*`>9mv
“抱歉,秋意惹动离愁,赤羽一时……忘情了。” zE)~0v4
赤羽不动声色地用打开的折扇遮住侧脸,垂眼回避的动作很有几分异国的风情雅趣。温皇将目光从隔着红绡的朦胧侧影上移开,举起羽扇,遥指廊外的风雨,笑道:“山中天气易变,风云变幻只在顷刻之间,温皇早已见惯。” RNPbH.
“身为还珠楼主人,自是应——” BSq)RV/3
话音未落,突然听得“咕噜”一声异响,等两人反应过来,都是神色诡异,尤其赤羽脸上颜色青红赤白变了又变,再也不见方才的镇定自若。温皇咳嗽几声,好不容易压下笑声,道:“让贵客等到饥肠辘辘,是温皇怠慢了。” Mc-)OtmG[
赤羽登时气结,又不好发作,只能一甩衣袖先行而去。他心中郁闷,脚下也是步履生风,却不知前方等待自己的,是另一个在日后回想起来,仍然令他心有余悸的噩梦。 k8,?h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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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瀛本为岛国,地狭人稠,又孤零零地浮于茫茫大海之上,与别国交通不便,能觅得的食材实在有限得很。而中原一来疆域辽阔、物产丰富,二来上至天子公卿、下至平民百姓无不奉“食”为天,连千年前的圣人也垂训后人曰“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可见其“好吃”风气,因此在饮食方面更是格外的奇思妙想、别出心裁、花样百出。 D0mI09=GtQ
自从赤羽离开东瀛以来,已经过了数年之久。与始终偏爱口味清淡的和食的祭司、神田京一等人不同,早在来中原的第一天,西剑流的军师大人就已经为异乡的各色美味而甘心折服。虽说眼下事多忧烦,当温皇说起要以“本地风味”招待贵客时,赤羽心中也不免兴起了几许欣然期待之意。 M7>(hVEAW'
而现在,盘盏碗碟摆满一桌的“苗疆特产”就在赤羽面前,而且色彩斑斓,艳丽非常,乍一看去不可谓不丰盛,但他举箸犹豫良久,却始终不敢下筷。倒是一旁的温皇若无其事地指点道:“这道‘招财进宝咬钱来’,是我吩咐还珠楼的厨师特意为赤羽大人准备的。你看这金蟾三足、寓意吉祥,又兼肉质细腻,入口鲜美,更难得的是这蟾衣,乃是蓄足五脏六腑之精气,吸纳天地阴阳之华宝的珍稀之物,医者有云,‘如若获之一,一切恶疾,未有不愈’,军师前段时间操劳辛苦,正需要这扶正固本的好东西来补一补哪。” ;.wX@
温皇面上笑意愈盛,眼看他一心要善尽主人之道,甚至准备起身为自己挟菜,赤羽连忙出声打断道:“楼主且慢!……其实……其实我这几日腹中胀懑,吐痢不止,如此珍贵之物,只怕消受不起。好友一番美意,赤羽只能心领了。” 'xv8Gwf"
“哦?温皇不才,也略通医理,既然赤羽大人身体不适,何不让我看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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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皇起身作势要为赤羽诊脉,但对方又怎会老老实实让他扣住脉门?桌面上两人仍是笑意盈盈,桌下却是手腕翻转如飞,顷刻间已过数招。赤羽一面拆挡一面急声道:“医部衣川紫已为我开过药方,不日即可痊愈,不劳先生费心。” DM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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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羽话音落毕,顺势拱手一礼,不露痕迹地从先前的缠斗之中抽身而出。温皇闻言也从容收手,赤羽正暗自松了口气,却见对方又将另一个小盘推至自己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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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赤羽大人不妨尝尝这道‘龙凤呈祥’,精选上等蜈蚣、毒蝎,用星蛊文火慢熬,三种毒性两两相克,反臻冲淡和平之境,是疏肝理气、调肠营胃之良方。依我看,赤羽大人你面色不佳、眉头蹙结,是忧思郁怒情志损伤之兆,这道菜正适合好友你哪。这可是温皇一片诚挚心意,赤羽大人万勿推辞。” |3+m%;X
盘中的蜈蚣首尾百足皆在,毒蝎须发尾钩俱张,栩栩然宛若在生,令人望之悚然。旁边又有温皇殷勤微笑劝说,真可谓是“前有狼后有虎”,赤羽只觉举步维艰、进退两难。他犹豫良久,到底心一横,以壮士断腕的悲壮心态挟起一只蜈蚣,两边的数百细足犹在微微细颤。赤羽强忍恶心,送入口中草草咀嚼两下,硬生生地咽了下去。温皇兴致盎然地追问道:“味道如何?” f'q 28lVf
赤羽周身运气,总算稍稍平复下腹中翻涌欲呕之意,半晌方艰难答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苗疆人物之奇特,从饮食上便可管窥一斑了。” :K?0e`
“苗疆穷山恶水、荒凉偏僻之地,能招待贵客的,也只有这些蛇虫鼠蚁了,若有不周之处,还望赤羽大人谅解。” p"*y58
说到最后,温皇甚至在座位上欠身一礼,态度不可谓不谦逊,只是低垂的双眼里满满的都是不加掩饰的恶趣味,两相对照只能让对方更加火大。赤羽勉强按捺住掀桌的冲动,继续前言道:“哪里,能养出如‘苗疆三杰’此等非凡人的,自然也是非凡物。” 'cNKjL;
“承蒙军师谬赞。” F?m?UQS'u
“这是真心诚意的赞美,何来不实之处?三杰之中,有气势惊人的万恶罪魁如藏镜人者,有毒剑并行、文武双全如阁下者,也有重情重义、甘为朋友两肋插刀如狼主者。更难能可贵的是,常言道“一山不容二虎”,出色的人物之间难免瑜亮相争,而你三人非但能和平相处,更是相互扶持的莫逆至交。这等深厚交情,如今温皇却轻易舍弃,不觉得可惜吗?” fWF|,A>>b
“……赤羽大人,今天好像格外的多愁善感哪。” O+=vEp(
温皇脸色未变,语调已先冷了几分,却见对方作无辜状摇头道:“看着这桌……苗疆‘特产’,有所感怀而已,无意冒犯好友,还请见谅。” qn"D#K'&(
“哈,客套了。只是我还从不知道赤羽大人竟是托物比兴的高手,他日若要弃武从文,想必前途也是不可限量。” pPVRsXy
赤羽对温皇的讽刺不以为意,反笑道:“哪及得上温皇锦心绣口,凭借三寸不烂之舌促成风云碑之战,真正是力挽狂澜于颓势,扭转乾坤于败局。” q{die[J
“哎呀,赤羽大人的这一番赞美,当真是让我惶恐不已。”温皇口头谦虚,神情里却丝毫不见“惶恐”之意。就在赤羽以为他打算就此敷衍过去时,温皇话锋一转,又续回了原先话题:“只是这棋局之中,原本就有因伐而失,有因弃而获,正所谓知止而后有定,能舍而方有得。就如同此番西剑流舍弃宫本总司,独留其于中原承担罪责,无非是弃小就大,别有所图。军师与其问我,不如自问——这个回答,赤羽大人还满意吗? 55t\Bms{
温皇刻意在“自问”两字之后停顿了片刻,面前八仙桌不过三尺见方,两人虽是对座,却也相距不远。四目相对一瞬,便如同两支锋芒淬砺的短匕在半空中接个正着,虽是静默无言,却好似有铿然金铁之声。良久,赤羽方才开口,语气中隐然带着几分自嘲。 \n9A^v`F/
“温皇如此坦诚,赤羽怎敢有所不满?” x'Pi5NRE
“与好友剖腹交心,理应如此。” $jd<v1"o
温皇提起桌上酒壶,向两只小杯中各自斟满。自开饭以来,赤羽几乎没吃什么东西,话却说了不少,此时舌战暂歇,他才感觉到口中干渴。两人举杯饮下一杯冷酒,滋味难言,唯有心知。 Q,Z*8F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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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顿饭一直“吃”到午后方才罢休。一般来说,山雨来势愈急,去得也越快,但待到面前几乎没动过的菜肴全部撤干净,赤羽终于将心思从桌上这一盘“危局”之中解脱出来,四下一看,才发现之间窗外仍是一片风雨凄凄。 e75UMWaeC
细雨无边,仿若挥之不去的愁绪一般,遮断了他远望的视线。几名侍者在房间里收拾完毕之后便悄然退下,宾主各自无言,宽阔的房间里许久不闻声响。等到赤羽回过神来察觉有异,却见温皇一手支颐,垂眼闭目,呼吸徐缓,竟是昏然将睡,那副闲适散漫的模样让他连生气的力气都提不起来。 6|J'>)
还珠楼主人隐居十年,惫懒成性,即使前段时间重出江湖搅乱风云,也多是借水行舟或推波助澜,极少亲力亲为躬身行之。神蛊峰地处偏僻兼之瘴毒丛生,除了两个损友之外鲜少有人拜访,正好落得个清静。而还珠楼此番重出江湖,各方势力都仍在暗中估量,也不敢贸然进犯。今天赤羽突然杀上门来,温皇虽然有心招待,无奈积习难改。方才赤羽又一直像画中人一样端坐不语,温皇一开始还对这不同寻常的举止颇有兴趣,到后来看着看着竟然打起了瞌睡。 7%OKH<i\2<
正在半梦半醒之间忽然听得几声咳嗽,温皇徐徐睁开双眼,只见赤羽已经起身踱步至房间一角,正打量着墙壁上挂着的古琴。 Fv?=Z-wk
常言道“剑胆琴心”,文人常会在书房中挂上宝剑以示崇侠尚义,而温皇作为天下第一的剑客,却常年作文士装扮,起居之处也少不了琴棋书画等等风雅的装饰。他在神蛊峰隐居避世时,常伴身边的只有一个寡言的凤蝶,耳中所闻的,除了得不到回应的自言自语之外,便只有山间的松风流水、莺啭虫鸣。每逢雪月花时,温皇也常取出自己的白玉筝,为这满山不解人言的草木鸟兽奏上一曲,颇有古人“自弄还自罢,亦不要人听”的自在风范。 4gdY`}8b^}
“久闻温皇琴艺了得,却始终无缘耳闻。现今离别在即,好友何不送我一曲?也免让赤羽抱憾。” ^D@b;EyK
“既然赤羽大人有兴,温皇自当从命。” xx*2?i
温皇欣然应允了对方突如其来的要求。话说完不久,就有还珠楼的侍者将温皇的白玉筝搬了过来。赤羽在一旁暗自估量,这些侍者看上去年纪与凤蝶相去不远,算来当任飘渺离开还珠楼时,应该还只是不谙世事的小孩而已,但看他们神情冷静淡漠,竟是一副对此间主人的突然更换毫不关心的模样,心中不由暗暗称奇。 >EXb|vw
“哈,没想到这把琴居然还在。” &~B5.sppnB
温皇坐下来,一手随意拨弄着琴弦,发出“铮铮”的声响。赤羽初看只觉眼熟,而后便恍然记起他与温皇初次交手时,温皇所用的“武器”也是一座形制相似的古筝。但那把琴无辜沦为高手武斗的牺牲品,虽然外貌还勉强保持完整,内里却早已伤痕累累,不可能再作弹奏之用了。而赤羽第一次见到面前这座白玉筝,应该是在还珠楼的前任主人百里潇湘的案桌之上。他心思急转,当下便明白了其中的脉络。 .BO<
“这是当年任飘渺留在还珠楼之物吗?” Bn]K+h\E
“然也。” ~un%4]U
温皇漫不经心地拂过琴弦,音色明亮悦耳,犹如溪涧泻出石间一般丝毫不见滞涩,显然是有人经常弹奏。想来还珠楼里的死客几乎都过着刀头舐血的危险日子,自然没有吟诗抚琴的闲情逸致,副楼主酆都月雅擅诗文丹青,却偏偏不解音律,当年任飘渺还在楼中时,能与他相和一曲的,也只有后来被他钦点为代楼主的百里潇湘。 #$\fh;!W
对于百里潇湘之死,温皇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触。他本来就没有对这位急躁多疑的继任者寄予过多少期望,现在当然也谈不上有多失望。只是十年时间毕竟不短,百里潇湘在还珠楼里留下的诸多痕迹仍是宛然在目。比如任飘渺喜欢平稳温和的宫调,而百里潇湘却独独偏爱开阔飘逸的羽调。也正因为此,现在白玉筝的定弦,比温皇习惯的音调要高出许多。 Wv!<bT8r
温皇拾起桌边的羽扇,往雁柱上一拂,一时间琴弦齐鸣,脆断凄厉好似裂帛之声,又如孤鸿铩羽哀啼。一旁赤羽轻转折扇,挡住弦音里暗藏的气劲。对方的举动只为校正音调,所施气力也十分有限,但这一来一往却让赤羽回想起了两人琴羽初会时的情形。 5 waw`F
“自古有言‘筝横为乐,立地成兵’,好友可是深得其中三昧啊。”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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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日军师一心以杀我为念,我只好以兵御敌,而今日故友临门,温皇自然是以乐待客。” 5;)*T6Y
温皇随手起音,琴声雅正悠远,却是一首宴飨宾客的《鹿鸣》。 =A[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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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 DE{h5-g
他随着音律起伏徐徐吟出诗句,本来也算应景,只是方才那一顿午餐实在算不上什么绮席嘉肴,温皇念起“我有旨酒,以燕乐嘉宾之心”来却是丝毫不见惭愧之意,赤羽自然也脸不红心不跳地笑纳了“德音孔昭”的恭维。房间里一人奏琴,一人静听,一时间竟然很有四美具备二难齐全的融洽气氛。 $e\N+~KNC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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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曲将止,温皇却不停顿,琴音陡然拔高,纵横跌宕若有风雷之势。双手一划一拨,大开大合,骤然而起的声涛慷慨磅礴,仿佛月下海潮起落,又好像战场征鼓纷沓。赤羽凝神细听,一时几乎忘却身置何处,而后方才惊觉神思为琴声牵动,周身竟是沸然如火。好在此时温皇指下音韵一转,由激昂渐入旷达,犹如一叶扁舟闯过水流湍急的险滩,眼前乍现潮平岸阔,豁然开朗之景,赤羽也借琴声顺势引导将胸中气血导回正位。 WVkR56
琴音袅袅,不觉间时辰已过。一曲既毕,案上的香炉中也积起了一截长长的灰烬。温皇用掌侧止住还在轻轻颤动的琴弦,隔着淡青的烟雾看向房间里唯一的客人。 0)uYizJce
赤羽调息完毕,徐徐吐出一口气,片刻后方才开口道:“今日听君一曲,方知所谓‘指间风雨’诚不我欺。” ]*%+H|l
“艺浅技薄,让赤羽大人见笑了。” ned2lC&'d>
“先以宴乐之曲骄敌,而后趁人未及防备之时,《风雷引》气势突来,扰人心神。待对方察觉入彀,若在慌乱之下不辨情势一意强抗,便还有《行路难》歧途凶险的后招。融内劲于琴音本属平常,这份洞悉人心的本事却是堪称一绝。只是不知温皇这手‘好’琴艺,世上又有几人消受得起?” Q"J-tP!
赤羽一语道破玄机,话中更暗含指责之意。温皇哈哈一笑,挥手熄灭线香,起身从书案后转出,亲自为赤羽斟上一杯茶。 m4ApHM2
“如军师这般允文允武、遇事从容又精熟音律之人,当然堪为我神蛊温皇的知音。” 3$M3Q]z
赤羽接过这杯清茶,仍然是毫不客气地一抬手全部饮尽。 4ax|Vb)D
“今天来得匆忙,没有带上我的横笛,否则与好友相和一曲,岂不也是乐事一桩?” s[3fqdLP&
“哈,可惜。赤羽大人虽是东瀛人,却对中原古曲如此熟悉,想必在音律上造诣匪浅,老实说,真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啊。” O>DNC-m)i{
算来两人相识也已经有一段时日,温皇却还是第一次听说兢兢业业事必躬亲的西剑流军师也有吹笛的雅致逸趣,在讶异之余也确实有几分遗憾。赤羽放下茶杯,道:“过奖了。古时东瀛受中原文化影响深刻,乐律亦然,何况中原儒家向来礼乐并重,精研此道者不在少数。我心慕其渊博,故而也略有了解。” fW0$s`
“天下琴派众多,技法不同,却也各得其妙,想来东瀛也应该自有其风格。” UWG+#,1J.\
“那是自然。就如我派武功之原理,与其余中原派门都相去甚远。细究起来,乐之一道,其中幽微奥妙,与武道也颇有相通之处。” _JGs}aQ
“赤羽大人这又是触景生情,心有所感了?” xc'vS>&
温皇神色不动,心中却是暗忖,赤羽此番以“琴”起兴,恐怕不是为了追怀伯牙子期高山流水之谊,观其言行,分明是欲效仪秦一逞辩才,但他也不说破,反而侧头摆出一副洗耳聆听的姿态。 ((DzUyK
赤羽向外斜瞥一眼,阴云沉沉不散,秋雨潇潇未歇,寒风扑打着窗纸,发出簌簌的声响。但时间尚早,还不到该离开的时候,于是从容起身,两步走到书案前,以手抚琴,笑道:“哈,只是难得见此佳品,心下雀跃,免不了啰嗦几句,若打扰好友清闲……” ~waNPjPRG
“怎会?区区旧物,幸蒙赤羽大人见爱。” ?Z %:
眼看赤羽就要拱手以示歉意,温皇适时开口截断了对方。他曾听说东瀛人多礼,然而从前西剑流势力强盛,行事作风向来骄横,故而一直无缘领教。但此时赤羽真要拿出谦恭做派,却反而让温皇心底升起一股脊背发麻、毛发悚然的危机感。 ,8K'F
“此言差矣。有些东西,正是要‘旧’才有韵味。好像这把琴,虽然曾经为他人弹奏,最终却是完璧归赵,回到好友的手中。其中的曲折故事,不也是难得的缘分吗?” LhJa)jFQ
“这琴于我而言,乃是失而复得之物,固然是有缘,但它与百里潇湘,同样有十年相伴的缘分。今日它得蒙赤羽大人青眼相加,这也是它与军师之缘。就不知好友所言的‘难得’,究竟是哪一种?” 7h<>k*E)
“……哈,好友的问题,真是让我难以选择啊。” B0mLI%B
随口一句“难得”便引来刁钻的反问,赤羽的目光向后扫过,只见温皇正气定神闲地摇着羽扇,察觉到他的视线,对方反而怡然一笑,摆明是“来而不往非礼也”。 (wt+`_6
赤羽收回视线,叩桌沉吟一会,方道:“世事变幻无定,聚少离多方为常态,赤羽自然是歆羡楼主与这把琴的……合浦还珠之缘。” 6p<`h^
若问明珠还君时,潇湘夜雨寄魂舟。任飘渺留下的诗句最终一语成谶,明珠还君之时,也就是百里潇湘魂断剑下之刻,他在这十年里的挣扎最终还是全数化为徒劳。赤羽虽未亲见百里潇湘亡命之景,但向温皇求证任飘渺身份之谜后,也已经能够猜个八九不离十。除了两人武力的绝对差距之外,决定百里潇湘命运的另一个关键,便是那枚代表还珠楼主之位的令牌。 J?712=9
还珠楼之所以闻名天下,不是因为楼阁本身的精妙设计,而是因为楼中那些忠心耿耿的杀手。十年的时间里,百里潇湘将还珠楼的建筑改造个彻底,却没能为自己争取到人心,结果落得众叛亲离的下场,十年辛苦最终是为别人做了嫁衣——所谓舍本逐末、买椟还珠,莫过于此。赤羽想到楼中侍者的冷漠神情,不由微叹了口气。 KS>$`ax,
还珠楼的杀手既然号称“死客”,执行任务时自然是竭尽全力、唯死而已。但这些死客并非像常人所想那样无情无心有如机械,相反,像其中翘楚蓝带杀手一剑随风就是个正直热肠之人,平日在江湖上行走时还留下过不少锄强扶弱的侠义事迹,还珠楼内其余众人也都是各有性格。任飘渺无故离开十年,一朝重回还珠楼,仅仅凭借一张令牌便能令众高手倾服。究其缘由,无非恩威两字。恩者,对温皇本人来说,以他翻手云覆手雨之能,某些事或许只是顺便为之、未必挂心,于身陷困境无力自救者而言,却是一桩难以回报的重恩,像史艳文、俏如来等一干中原人士便是如此;威者,温皇文武兼备、任飘渺自创飘渺绝式,以一人之力夺得三项天下第一,其性格也如其化名,飘渺不定、喜怒无常、令人难以捉摸,是故即使同为剑术高手如酆都月者,也对其敬畏有加。 =fG:A(v%}
赤羽还记得在方才酆都月来向温皇报告中原情况时,这位沉稳寡言的副楼主临去时若有所思的一瞥。当时他以为是因为信中内容多少与自己相关之故,现在细想,却又觉得应该不止如此。几天前两人一战,双方各自负伤,赤羽亲身领受剑阵威力,对月饮剑之利丝毫不敢小觑。既有如此能为,这位副楼主就真正如表面那般安稳柔顺、甘为人下吗? D$Kea
“唉,君子无罪,怀璧其罪。明珠在手,难免会引人觊觎。” z%"Ai)W/{
赤羽表面上仍是低头细观横陈于桌上的白玉筝,心中却不由怀疑温皇此话中是否有所暗示。他思忖片刻,将话导回原题,道:“此琴以整块白玉挖空而成,色泽均匀剔透、触手温润光滑,可见玉质上佳。头尾雕刻精美,该是名家手艺。难得的是以玉石为体,琴音还能如此清亮柔美,想来是制作者费了不少心血,寻得异兽角圭肠衣为弦,其韧性远超普通之丝线所致,如此珍奇,也无怪乎爱乐者梦寐以求了。” Q .RO
“军师果然是行家。” iQ`]ms+
“略通一二,不敢在温皇面前班门弄斧。只是在我看来,这琴却仍有……白璧微瑕之嫌。” -@bp4Z=
温皇没有答话,只是抬起双眼向赤羽望去,似有疑问之意。赤羽挑起一根琴弦,道:“以角圭肠衣为弦,韧性固然足够,但因其过于绷紧,若要弹出声响,则非得贯注内力于指尖不可,但这样一来难免会对琴弦有所损伤。久之损耗益剧,便会……如此。” Up?=m^
“如此”两字一落,赤羽手中的琴弦应声猝然崩断,高音尖锐刺耳,如在鼓膜上直接划上一刀。温皇眼看着他出手震断琴弦,并未阻止,这时却走近前来打量一番,夸张地皱眉叹气道:“哎呀……上次是蝴蝶灯,这次是白玉筝,赤羽大人,你又弄坏了我的东西。” ]rX9MA6
“不慎失手,还望主人海涵。只是没想到好友一曲能让琴弦损伤至此,竟禁不起随手一拨。” r?p{LF
“失手”之说当然是睁眼说瞎话,但赤羽的后半句却不无道理。起初温皇为白玉筝重新定调时手下并未留力,加上方才别有用心的几曲下来,这琴上的二十五弦已是伤痕累累,难以承受弹拨之力了。赤羽惋惜地抚摸着断弦,道:“琴弦松弛,声音沙哑,难以入耳,只能算是下品;反之,绷得过紧又有易断之虞,音质虽好,却万不可肆意施力、无所顾忌。中原人有种说法,道是:琴者,禁也。我等既是江湖中人,自是不必拘泥于礼教形式。只是,若无琴上丝弦之牵绊,又何来先生指下之妙音?因此让我说,好友之旧‘琴’所需者,是温柔体谅之心,所禁者,乃妄为无度之举。” WfVMdwz=
此话一出,温皇便知对方始终没有放弃劝说自己的打算,不但如此,就连方才那些看似随兴而起的“感怀”,也都是在为此张本。只是他语带双关,说得颇为风趣,温皇闻之也不觉冒犯。如今西剑流方败、形势遽变,赤羽也顺时应势,不再如从前一样一味强硬。昨日以来的两场言语交锋,倒是让温皇见识到了另一种草灰蛇线、伏笔千里的委婉风格。 aw$Y`6,S
温皇自认是个任性之人,行事多凭一己好恶,对嫌厌之人多有刁难刻薄,但对欣赏者却从不吝啬自己的优容大度,这点是否也在对方的计算之内?他想到这些,不觉莞尔,视线微转,余光扫过赤羽未被红发遮住的那一半侧脸。 !*a[jhx
西剑流的军师大人面如冠玉、丰神俊朗,即使是以同为男子的温皇的眼光看来,也能称得上赏心悦目。只是因为嘴角微垂之故,看上去总有几分悒郁不乐,以相术之学观之,当是薄情寡缘之兆。然而赤羽虽然素以铁腕治军、纪律严明,但对下属却是极为爱护,对同僚更算得上重情重义,因而在西剑流内颇有人望。 O*7i }\{
两人第一次在闲云斋相见时,温皇曾半是真心半带讽刺地评价对方是“性情中人”。赤羽虽然不至于像表面那样冲动易怒,却也着实甚少矫饰真情。从昨日的临别赠言,到今天的宛转劝说,虽是别有目的,但其中也未必没有几分真诚的相惜之意,这是对对手的尊重,也是互为宿敌的两人不用明言的默契。 #\FT EY!
温皇徐徐转入书案之后,重新点燃香炉,道:“哈,我这里倒是有种不同说法,不知赤羽大人可愿一听?” E 5kF^P
“愿闻其详。” _PB@kH#
只见温皇放下羽扇,起手之间全是要再奏一曲的架势。听琴讲究远近适宜,赤羽虽然不知道温皇打算在已经断了一根琴弦的白玉筝上弹出什么花样,却仍然依礼稍退了两步。 \|+/0USn
“琴者,心也。” .9 kyrlm
温皇食指勾起一根琴弦,赤羽见他动作不像寻常弹琴指法,正疑惑间,又注意到温皇正将真气源源贯注于指尖,随着他指尖蓄力愈加深厚,琴弦也愈拉愈高,直如弓拉满月,赤羽下意识再退一步,只听得弦断铮然一声巨响,犹如脑中有山寺铜钟敲了一记,半晌犹闻嗡嗡余音。同时指剑之气也如流星般激射而出,从赤羽耳边尖啸掠过,穿透身后纸窗,往不知何处而去了。 ,{<Fz%
“孰不闻谱可传,而心法之妙不可传。琴音不在指下,而在耳中,琴之趣不在弦上,而在心中。” <'*4j\*
温皇双手再起,尽无留力之意,余下二十三弦逐根断开,犹如惊蛰时分春雷隆隆,一声接一声地震响,到最后赤羽只觉双耳已经麻木欲聋,那声音便如从高处滚落的檑木巨石一般,全数重重砸在心上,再从全身八万四千毛窍中宣泄而出,有如御风而行、畅游天地,竟是说不出的快意。这与方才他不慎为温皇琴声干扰又有不同。赤羽见温皇再起手之际,已是提起十二分的警惕,却没想到此“曲”全无工巧,只凭一股惊人气势便可摄人心神,如不是他功体深厚,恐怕早已被音波中的余劲震出内伤。 \graMu}-
不知过了多久,耳中余音方落。赤羽凝神片刻,往书案上看去时,只见白玉筝已是弦绝琴断,不觉无言。温皇却浑不在意,只道:“古有伯牙摔琴谢知音,如今我也效仿古人,以这绝弦之曲赠予赤羽大人,还希望军师不要弃嫌。” sd!sus|( R
“……好友此番心意,我自当铭记在心。” 1X@b?6
赤羽向来口齿伶俐,此时却难得有些语塞,他向窗外看了一眼,又道:“天色已晚,我也该走了。” X4I]9t\
话已说尽,温皇也不挽留,只拱手一礼,道:“山高路远,一路珍重。” k^*$^;z
“请。” Vipp /WV
赤羽不再多言,转身离去。而温皇却并未如昨日一般悄然相送。他在琴案旁坐了半晌,方才起身走到窗边,遥遥俯瞰。凭借练武之人的良好目力,他轻易便找到了那道独行在还珠楼外小径上的红色身影。他看到赤羽在小径分岔处停下脚步,化出自己的灵属之器,一只火凤凰破开绵绵雨幕,冲天而起。只见树林微动,飞鸟惊起,不多时,便有几个黑色人影赶至赤羽身旁,想来应该是他带来接应的暗部灵忍。几人停驻片刻,最终化光而去。 !J#.!}3
“哈,赤羽信之介。” =~,l4g\
无人听得到的低语消散在风中。他抬起头,只见从午间便开始下起的雨终于有了将停的迹象,此时已近黄昏,天色却反而转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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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日……温皇闭上双眼,明日,又该是新局再开之时了。 QMb^&?;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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