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5.26 千面【双秀】【金银】短篇，1F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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濯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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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16-05-26 17: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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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26 千面【双秀】【金银】短篇，1F完结

千面

【金银】

1、
风沙漫漫，青天被搅作一片混沌。
倦收天策马，停在一处府邸门前。
早已等候迎接的下人引着他穿过重重宅院，来到正厅。
一身华服的家主上前相迎，满脸惊惧遮盖不住，只得勉强挤了个笑容出来：“倦大人到来，有失远迎。”
倦收天并不多话，只略一点头，道：“信物，请让我一观。”
家主招一招手，他身旁一位下人端了个托盘上来，盘中放着一枚银镖与一封信。
倦收天拿起信纸打开。纸上八个大字——朔日子时，森狱取命。
今日便是朔日。
倦收天把信放回盘中，道：“此信何时发现？”
家主道：“三日前，天亮开门时就钉在门上。”
倦收天道：“这三日有何人进出？”
家主道：“自发现起就已封府，无任何人进出。”
倦收天一言不发，径直走到一旁，撩袍坐下。
家主跟到他身前，惊惶问道：“倦大人，眼下该如何是好？”
倦收天端起茶杯，轻轻泯一口道：“等。”

2、
气氛凝重，屋外风声如鬼哭狼嚎。
房间里里外外围了三层侍卫，倦收天忽然就觉得好笑。
森狱是江湖上最大的杀手组织，里面的人个个都是以一当千的绝顶高手。
这些只会唯唯诺诺的酒囊饭袋，挡得住森狱一人么。
森狱以钱买命的价码高的离谱，但只要你付得起，无论江湖野客还是朝廷命官，便没有他们杀不了的人。
倦收天身为朝廷刑司，与森狱周旋多年，纵是凭他这一身能为，从森狱手下保住的人，用一只手就数的清。
子时将至。倦收天起身站到华服家主身旁，不动声色的扫视着屋内的人。
他自身侧感觉到一道异样的目光，转头去看时，只见家主身旁的下人向他淡淡一笑。
倦收天心头一紧，猛的抓住家主把他拉在自己身前，同时拔剑出鞘。
那人身形如鬼魅般飘忽迅速，在倦收天拉开家主的刹那也已经无声无息的跟了过来，手中银芒向前一送，家主的身躯便被当胸贯穿。
温热的血溅了那人与倦收天一身。
那人利落地拔出银刀，转身，轻松的从尚有些反应不及的侍卫中杀出一个缺口，破窗而去。
月光从破开的窗子间漏进来，照着地面上细碎的血痕，发出细微的光亮。

3、
血迹时断时续。
倦收天仔细追寻，一路追到府院后方的山上。
转过山路的拐角，赫然便见那人倚坐在路边的大树下，一手捂着腹间尚在不停渗血的伤口。
那是方才他一刀刺杀家主时，倦收天的剑留下的。
他也看见了倦收天，向着倦收天笑了一下，道：“你追来了。”
倦收天俯视着他，冷冷道：“你是森狱之人。”
那人依然笑道：“你是朝廷之人，倦大人，是吧？久仰大名。”
倦收天道：“你的代号。”
那人扬了扬自己手中的一张人皮面具，轻咳了一声，道：“大人应该听说过‘千面’。”
森狱之人杀人留名，好多位朝廷命官皆是命丧“千面”之手，对这个名字倦收天自是不陌生，但这是倦收天第一次与“千面”正面交锋。
倦收天瞧着眼前之人的面容。月光皎皎，透过树叶的阴影，斑驳的落在他的身上。他的脸一半藏在阴影里，皮肤苍白，一双蓝色的眼睛带着笑意，纵使身上一片血腥，他的眼神竟宛如婴孩一般纯粹而澄明。

4、
千面看着在自己面前席地而坐的倦收天，有些诧异：“大人不抓我回去？”
倦收天道：“你受的伤不轻。”
千面笑道：“大人是觉得我跑不了。”
倦收天道：“森狱会派线人验收结果，现在带你回去更易被劫囚。”
千面边咳边笑道：“大人对森狱了解甚深。”
倦收天看他片刻，起身走到他面前，从自己衣服下摆撕下一条布条，把千面腹间的伤口扎紧。
千面愣了一下：“大人这是••••••”
倦收天面无表情道：“你是森狱重犯，若是这般轻易的死掉实是天理不容。”
千面又愣了一会，淡笑道：“是，像我这般穷凶极恶之人，合该受千刀万剐。”看着倦收天给自己包扎，他忽然低声说了一句：“多谢。”
倦收天动作极轻的一顿，然后接着给他包扎好。他抬眼看着笑眯眯的千面，这么近的距离之下看去，更觉得千面肤若凝脂，容貌英朗俊秀。而他的气质温润如玉，实在无法让倦收天把眼前的他与刚才那个出手利落狠辣的杀手联系在一起。
倦收天忽然就问道：“为什么要杀他？”
千面笑意不变，只淡淡道：“因为他该死。”
“我杀的所有人，都该死。”

5、
倦收天记得，千面此人，所杀的都是朝廷重臣。但被森狱所暗杀的朝廷重臣，却又不都是千面所杀。
似乎就如千面所说的，他杀的人，都是因为他觉得他们该死。
倦收天不禁想，在他的标准中，该死的人是因为什么该死，不该的人又是因为什么不该。
这样想着，倦收天就问道：“你为什么要做杀手？”
千面盯着他，笑着反问道：“那大人是为了什么要为朝廷效力呢？”
倦收天被他干净的眼神盯住，一时间竟答不上来。
千面看着他的神情便笑了：“想必是匡扶正义吧。”他垂下眼去，手指轻抚着倦收天给他包扎好的地方：“但是大人，世态炎凉，你所匡扶的正义，未毕就是正义。譬如我方才所杀的那人，”他又抬起眼来看着倦收天道：“他不死，就会有更多的人死。现今朝廷中还有多少这样的败类，大人你是真心想保护那种人吗？”
倦收天默然片刻，道：“不。但森狱所行之事，就连这所谓的正义都算不上。”
千面笑道：“我并不是在为森狱和自己开脱。老实说，我厌恶森狱，但我不得不依赖于森狱。大人方才不是问我为何要做杀手吗，”他顿一顿，轻轻的笑出了声：“因为我有仇要报啊。”

6、
夜色深沉，月光清冷而孤独。
千面把目光转开去，不知在看什么，半晌幽幽道：“大人听我讲个故事可好。”
倦收天看着他微微颤动的睫毛尖，没有说话。
千面就自顾自的说下去：“从前有一个孩子，他的家族莫名被灭，这个孩子重伤濒死之时被人搭救，幸存下来。然后••••••”他忽然转过头，向着倦收天一笑道：“大人是不是觉得这个故事太过无趣了？”
倦收天看着他道：“不过是已知道了故事的结局。”
千面笑道：“哎呀，看来我讲故事的功夫真的不怎么样，这样就被猜到了。”他默然一会接着道：“救了那个孩子的人曾经告诉孩子，此生不可为恶，那个孩子还因此挣扎过许久，但他最终明白，罪恶永远比所谓正义来的容易的多。”
说这话时，千面的眼神冰冷，像是藏了一把密密的针，扎在人心头一阵酸麻。

7、
倦收天觉得自己头有些晕，便抬手按着自己的太阳穴，道：“你既早已潜入那位大人的家中，为何今日才动手。”
千面笑而不语。倦收天看着他一张笑脸，忽的就伸手探向他的耳后。
所谓千面，便是不以真面目示人。虽然他已经把方才下人的那张人皮面具摘下，但他就这么坦荡荡的面对着自己，那就说明他现在这副面貌，定也不是真的。
莫名的，倦收天想看看他的真面目，是生做什么模样。
千面一把攥住了倦收天的手腕：“大人。”
倦收天道：“把面具摘下来。”
千面眼里闪过一瞬间的凄凉，但他脸上笑意仍是温和：“大人，千面之人，早就没有自己的脸了。”
他呼吸间似乎带着某种清甜的气息。倦收天只觉头晕的更厉害，眼前甚至开始一阵阵发黑。
是迷药。他什么时候••••••倦收天只来得及想到这些，已是身子一软向旁边倒去。
千面托住倦收天，把他轻轻放倒在地上：“抱歉，大人，我还有事情没做完，不能就这么被你抓到。”
倦收天向着他的脸努力的伸出手去，却是徒劳。
千面握住他的手，似乎低声对他说了些什么。随即倦收天眼前一黑，完全失去了意识。

8、
自此之后，倦收天很久很久未再见到过千面。
或许见过，只是换了容貌，认不出来了。
倦收天知道，他用过一次的容貌，便不会再用。哪怕某一天真的看到了与他那日容貌相同之人，必定也不会再是他了。
朝廷中依然有人遭到暗杀，倦收天每每看到留在凶杀现场的字条上写着“森狱千面敬上”时，总会忍不住去想，那夜，他最后说的那句话，到底是什么。
但无论怎么想，都只能想起惨白的月光，山间的虫鸣。
还有那人那一双不染纤尘的眼睛。
到底是什么样的面容，配得上那样一双眼睛呢。
这样想着又觉得那眼睛很熟悉，但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堵着，怎样都记不起来。
等意识到自己对那人的在意，竟已是深植心头，撼动不得了。

9、
多年已过，倦收天依然与森狱周旋不休。
终有一次，他截获了极其重要的情报，带着精锐随从，包围了正在分派任务森狱数人。
森狱之人全都一身玄衣，带有面罩。他们皆是与倦收天不相上下的高手，而倦收天这方却只有一个倦收天，于是混战中便渐渐显露败势。
倦收天也负伤深重，此时忽然有一名森狱之人冲到倦收天面前，一掌把倦收天打出了战圈。
倦收天正欲还击，却看见那人面罩之上露着的，那一双叫他想了多年的眼睛。
那人对着他胸口又是一掌，将他直直震出十几步。
倦收天道：“你••••••”
那人跟到他面前，掌势仍旧凶狠不停，却低声向倦收天道：“且战且退，大人，走啊。”
他一掌掌打的真实，倦收天先前便已是在勉力支持，此时已觉有些不支，只得边战边退。
两人一路拼斗，直到出了那些森狱人的视线之外，倦收天一声唿哨，一匹马不知从何处跑来，千面扶着倦收天上马，飞奔而去。

10、
沉重的锁链绕在脖颈与胳膊上，上面还铸着尖利的倒刺，深深的扎进皮肉里。
千面身上一片狼藉。血与汗将他身上的玄衣浸湿，贴在皮肤上，刺骨的凉。
一个玄衣人站在他面前，挑起他的下巴，冷冷道：“最后一遍，为什么放走倦收天。”
千面笑道：“最后一遍，我没有放走他。”
玄衣人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那他去哪了，尸体呢？”
千面笑道：“被朝廷兵救走了。”
玄衣人道：“那你呢？为什么不回森狱？”
千面道：“我甩掉追兵正想回来，就被你们绑回来了。”
玄衣人看着他笑笑，猛的一拳打在他胸口，千面嘴角霎时便涌出血来。
玄衣人俯视着他道：“放走一个倦收天，他也无奈森狱何。念在你也算为森狱做了许多事的份上，我不杀你。你自生自灭去吧，千面。”
千面伸出舌头舔了一舔唇边的血迹，半晌，仰头大笑起来。

11、
千面把他带到一处府衙，便匆匆离开了，至今未曾回来。
两人共骑时倦收天扯下了他的面罩，所见果然是与那次不同的面容，只有那一双眼睛，能让他确信这的确是同一个人。
倦收天也不知道自己内心的失望何来，似乎再见他那次的容颜一次，便能想起他记不起来的事情。
只是他终究，还是不曾见过那人的真面目。
虽然森狱极有可能寻来，但倦收天还是在那处府衙等了许久，这才传信让亲信把自己接回去。
伤好之后修养了一段时间，倦收天去朝廷复命回来，骑马行在路上。
远远的，有一人与他相对行来。倦收天瞥了一眼那人的容貌，瞬间便愣住了。
那人的长相，竟与他第一次所见时千面的容貌相同。
倦收天下意识就勒马停住，看着那人目不斜视的走近，再目不斜视地从自己的身旁走过。
相同的脸他不用第二次，这不可能是他。
更何况这人的眼神，平淡的没有任何与他相似的地方。
虽然知道这些，倦收天还是忍不住停在那，目送着那人的背影渐行渐远，等完全混入人群中看不见了，倦收天才自嘲笑一声，接着向前走去。
只是不知怎么的就心神不宁。倦收天闭了闭眼，脑海中忽的蹦出一幕场景。
一片火海中，他抱起一个少年。本来以为他是昏死过去了，没想到那少年就在他怀中睁了眼看着他，清澈的眼里映着熊熊的火焰，眼神干净而冰冷。
倦收天的心头狠狠一紧。那一瞬间，他忽然就记起了那夜，千面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大人只需要记得，我叫做原无乡。”

12、
原无乡很久没有这般悠闲的走过路了。
很久很久，久到他被人叫做“千面”之前。
那一年，他的家遭人灭门，是倦收天，救了奄奄一息的他。
他跟着倦收天生活的段时间，平静，安详。但他却夜夜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家人被杀害的场景在他脑中一遍遍重演，心中日渐汹涌的恨意无处消磨。
于是他离开了，混入被森狱掳走的孩子之间，逐渐被训练成一名杀手。顶着“千面”代号，一步步的走上复仇的路。
再遇倦收天，不知出于什么心思，原无乡摘下了自己的面具。
但倦收天非但没有认出他，甚至还以为他的脸只是另一张的面具而已。
原无乡有些难过，想想却又觉得高兴。
毕竟自己已经面目全非，不认得也好。
那次他将倦收天迷晕，走了几步却又折回来，鬼使神差的在倦收天唇上印下一个轻吻。
吻完他自己都愣了片刻，指尖顺着倦收天的眉眼抚了抚，想着，他大概是有些喜欢这位大人的吧。
但，也只是大概了。
他内伤太重，但仇已经报完，再没有其他牵挂，只是莫名的想再看倦收天一眼。
于是他强撑着自己来到这里，与倦收天擦肩而过时，原无乡放空眼神目不斜视，倦收天虽是停下了，但果然没有叫住他。
原无乡慢慢走远，忍不住笑了出来。笑着笑着，眼泪就留了满脸。
没让你认出我，真是太好了，大人。

【完】

頂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