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6.02 【靜青（靜濤君x青陽子）】蝕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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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528)

樓主發表於: 2019-06-02 14: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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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02 【靜青（靜濤君x青陽子）】蝕日

　　像是沙漠中的一尾鱼。
　　这个想法窜进了脑子，于是他觉得用来形容自己现在的境况也挺贴切。
　　他不知道自己在这片沙漠中行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走了有多远。足下的细沙被风扬起，停停歇歇地被吹向前方不远处，与其他看着差不了多少的细沙混作一团，难分彼此。
　　风中仿佛夹杂着人声。
　　「静涛君——」
　　静涛君？他歪了下脑袋。那是谁，他不太在意，他在意的是他终于发觉他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姓名。
　　才步入这片沙海的时候是记得的，他隐约有这个印象，脑海中不禁开始循环我是谁？我从哪里来？又将去往何处？
　　并没有得到答案。
　　「静涛君——」
　　又是一声，他不禁停步侧耳去听，可是那风不辨方向，飘渺的声音也是。于是他不再思考关于他自己的三大哲学问题，转而去想静涛君。
　　静涛君是谁？不知。
　　静涛君从哪里来？不知。
　　静涛君将往何处去？不知。
　　他忍不住笑起来，想来他与那个静涛君此刻是同一境遇，不同的只是那个静涛君还有个名字。此处除他之外，应是再无旁人，或许他就是那个“静涛君”也不一定，不如就先借用下这个名字。
　　于是，那风中的声音换了言语。
　　「你不回头吗？」
　　他，静涛君愣了瞬，脚步却是未停。曾听人说过，一人行走的时候最忌回头，因为会有鬼魅勾魂。不过现在这青天白日的，大概是不会有鬼魂才对。
　　如此想着，静涛君抬头看了眼挂在天上的太阳。那光朦朦胧胧的，竟不刺眼，于是显得并不像太阳，倒像是挂在远处的火光。他又往前走了十几步，发觉足下沙砾发硬，低头一看，只见薄薄一层细沙之下半掩着一支笔。他弯腰捡起来，轻轻拂去上头的细沙，发现笔身是刻了字的。
　　一个“月”字。
　　刻字的人显然内力深厚，刻痕很深，笔锋锐利又雄浑。静涛君摩挲着那个略显单薄寂寞的独字，不自禁去想刻字的是什么样的人。
　　脑海中突然涌进了貌似是久远前的记忆。不到他腰高的女孩从他手里接过了笔，捏在手里左看右看，问他：“师尊，这个字是你刻上的吗？”
　　不是。他直觉。
　　那难以分辨是否真属于他的记忆中，也是这样否定的答案。
　　应是个重要的物件，这么想着，他将笔放进了袖口，这才发现自己这袖子里着实塞了不少东西。
　　缺了页的琴谱，一段圈起的琴弦，一封书信……甚至一缕发丝——是如朝阳般火红的颜色，发丝柔韧且稍稍偏硬，不似是女子的。
　　他将发丝绕在指尖，轻轻收紧。
　　“你，又是从何而来？”他问。
　　这发丝自是回答不了他的问题。
　　早听过有痴情女子愿为心上人削发断指以示真心，静涛君本是对这种损害自身发肤的举动不屑一顾，此刻却是心中一动。或许真有一人于他而言无比重要，不消说是削去一缕发丝或是截断尾指，就是让他十指尽断粉身碎骨甚至魂飞魄散……他也是甘之如饴的。
　　可那是谁？
　　「抛下吧。」
　　那风中的声音说。
　　抛下什么？
　　「让你脚步沉重的负累。」
　　“呵——”静涛君短促地笑了声，像是要印证那声音所说是假，迈步向前走去。
　　重吗？
　　他自问。并未沉得迈不开步，于是更该继续前行。
　　不知为何的记忆再次席卷而来，他在这片沙海之中最初寻到的就是这缕发丝。它沉重得不可思议，似勾魂摄魄的鬼魅夺去了他的三魂七魄。
　　“青……”静涛君脱口道，却只是一个字。想要说的是什么他在短短一瞬中忘却了，就如同他忘却了自己是谁。
　　是个人名吗？
　　静涛君将那缕头发绕在一起正想放回去，那丝丝缕缕却在他掌心消融融进了他的身躯，流向心间。
　　心口很热，似是着了一把火。静涛君紧紧捂住心口，双膝一软跪倒在沙砾间。那本缺页的琴谱从他袖口掉了出来，倒扣在了地上。
　　这又是什么时候捡到的？静涛君想不起来。他伸手将琴谱拿了过来，轻轻掸掉上头沾上的沙粒。上头的笔迹有些熟悉，不是什么名曲，倒像是私下谱的，被截去的是落款的一页。上头的曲子亦是熟悉的。静涛君不自禁地哼唱出声，莫名熟悉的音符于他胸腔膨胀外溢，却是摸不清头绪。
　　是谁谱的曲？又是为谁所作？
　　「既已忘却了，何不就此放下？」风中的声音似在蛊惑劝诱。
　　静涛君的手指在墨迹上轻轻拂过，那黑灰的字迹活了一般跃动着攀上他的手指，滑向他的掌心，与那发丝一样深入了他的血肉，融合心口。灼热感于是愈发强势，几乎要将静涛君从心口开始消融瓦解。
　　「痛苦吗？」
　　“尚可忍受。”静涛君垂眸道，他第一次回应了那风中的声音。
　　记忆如同漫无方向乱窜的碎片一般凌迟着他的脑子，想要忆起，无从忆起；想要忘却，不可忘却。
　　于他掌中的红发，袖口的薄纱，被拨动的琴弦，灼热的指尖……
　　是谁？
　　“那是谁……”静涛君喃喃出声，那变得空白一片的琴谱在他手中风化成沙，从指缝间滑落与沙海融为一体。他下意识抓紧地上的细沙，像是试图将它、它们重新摆弄成原本的样子。
　　「一切都是徒劳，何必再费力气。」
　　“未到最后，谁又知道结局如何呢？”静涛君轻轻叹了口气，慢慢站了起来。
　　“我应该是找到了一张木琴。”
　　很恍惚的记忆，他却十分深信。那张琴是否也像这本琴谱一样化成了细沙？
　　似乎只是一愣神，静涛君发觉自己已不在方才那片沙砾间了。他又前行了不少路程，这中间的记忆为何？他是否又拾到了什么承载记忆片段的物件？
　　静涛君于是开始在自己周身探查，先前捡到的毛笔、琴弦都已不见踪迹，增添的是手背之上的皱纹瘢痕。
　　原来不是一愣神。静涛君低笑一声。
　　过去多久了？
　　他将手按在心口，那里依旧火热，其中蕴化出来一个小小的红发男人的模样，无呼无吸，似活非活。
　　还欠缺了一片，那小小的人心口还空缺了一片。
　　在哪里？
　　静涛君跪坐下去，霜白的发从他肩上滑落，扫入沙砾间。
　　究竟在哪里？
　　“青阳……”他喃喃道，“青阳……”
　　「还不放弃吗？」
　　静涛君低笑，声音嘶哑而苍老：“你不也是。”
　　那声音的主人站在了他身前，蓝衣蓝发，并无半点苍老之态。
　　「他已死了。」
　　青阳子死了吗？
　　静涛君握紧心口那团火热，反驳道：“并未……尚未！”
　　「你知道，你找不到了。」
　　死亡如同漩涡一般，凡是与之相关的人事，都要徒受牵连被它卷去同归于尽；又像一件精巧物件的核心，一旦崩毁，与它相连的细小零件也要步它后尘一一毁损破碎。①
　　静涛君感觉自己亦是死在了久远之前，时间于他而言变得如此难以捉摸，一秒也有千年之久，万年亦在须臾之间，在他的呼吸间皱了皮囊，雪了发丝。
　　「你已忘却他的名字不下百次。」
　　“那也是说，我重新想起了他不下百次。”静涛君想要站起来，却是有些使不上力，于是依旧陷在沙海里。
　　「你是谁？」蓝衣道者问，「从何处来？又将去往何处？」
　　静涛君动了动嘴唇，未能作答。
　　「又忘了吗？」那声音怜悯又淡漠，「自他死后，你哭过吗？」
　　自谁死后？
　　他想不起来，心中却是酸涩难耐，双眼灼痛无比。
　　「你怕你落泪，便是承认他确实死了。」
　　那一抹蓝色的身影散在了风沙里，静涛君抓紧衣襟，眼眶愈发潮热，终是落下泪来。火一般的碎片从他眼眶挤出，尖利的一角划破了他的眼角，泪水混合着血液落在他掌心，像是一抹日色坠在他手心，耀眼得不可直视。
　　原来，那一片找寻许久的碎片就在我眼中吗？
　　像是河口决堤，咸涩的眼泪不断溢出眼眶，静涛君视线模糊地握紧那火种一般的碎片张嘴将它吞了进去。
　　灼热感从唇间咽喉一路烧灼蔓延至心口，与其他的碎片汇聚，那个小小的不到巴掌大的小人终于深深呼吸了一口气。
　　“我名，渊渟无迹静涛君。”
　　静涛君晃悠悠地站起身，低笑道：“自定涛居而来，将要去往青阳子所在之处。”
　　
　　
　　①原句：君主的薨逝不仅是个人的死亡，它像一个漩涡一样，凡是在它近旁的东西，都要被它卷去同归于尽；又像一个矗立在最高山峰上的巨轮，它的轮辐上连附着无数的小物件，当巨轮轰然崩裂的时候，那些小物件也跟着它一齐粉碎。——《哈姆雷特》（莎士比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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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養狐為患》存稿完畢，《了了》存稿進行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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