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10.23 【金銀】點鴛鴦，主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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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426)

樓主發表於: 2020-10-23 21:13

只看樓主 | 小中大

10.23 【金銀】點鴛鴦，主樓

【前言】

贈文給一位在三十六雨認識的好友，
謝謝她一路支持相伴。

【本文提要】
背景：古風架空
CP：金銀
副CP：無
地雷：OOC、一見鐘情、閃婚、作者幫忙取表字、趕時間沒抓到的錯字與不通順、翠蘿寒出沒
其他注意事項：因為來不及生出全文，先貼出上半部，後半部則於一個月後（11/24左右）出現

若以上沒有問題，請下拉食用。

＊＊＊＊＊＊＊＊＊＊

點鴛鴦

　　「你知道這條河叫什麼嗎？」
　偏偏佳公子踱步河岸，一襲白衫被河風吹得「啪啪」作響。
　　「唰」的一聲，他收起手中摺扇，點著河面，向身邊小廝問道。
　　此時月色正好，滾滾河水，浮光躍金，湯湯萬里。
　　「少爺，您別取笑小人了，我們又不是這裡人，哪會知道這種事。」
　　自家少爺的思維跳得這麼快，小廝有點跟不上。
　　他跟少爺因為有生意要談才會來到此地，不過剛把行李安頓好，怎麼會知道這些風俗民情。
　　公子用摺扇戳了戳小廝的額頭：「你家少爺我就知道！這條河的名字嘛……不重要，但她的別名倒是有趣的緊！這條河的別名……」公子瞇起眼睛，看著河面上月娘高升而逐漸增加的花船畫舫。「叫『灩河』。」

　　灩河之所以被稱為「灩河」，正是因為這字與其十分相稱——水字旁邊有個「艷」。
　　跟著少爺踏進河畔一家豔名遠播的青樓時，小廝整個人都還是暈乎的。
　　這……怎麼就來青僂了呢！
　　「少爺，我們快回去吧！被老爺知道您來逛青樓，定要打斷您的腿的！」
　　公子笑著展開摺扇，扇面上一支雪白海棠既清且艷。
　　「『讀萬里書，不如行萬里路』，老爹要是知道我來灩河河畔卻沒進過一家青樓，才會把我的腿打斷呢！」
　　聽你在胡說！
　　小廝在心中尖叫，面上卻駁不過主人，只得安慰自己「既來之，則安之」。
　　不過往內走了幾步，老鴇便笑容滿面地迎了上來。在煙花之地混了這麼多年，她看過的達官貴人沒有幾千也有幾百，別的不說，光是公子手上那把折扇的扇墜就要上百兩銀子，且做工雅緻，非有錢就買得到；公子全身上下其餘身家也是精緻異常，綾羅綢緞、蜀錦繡履、銀冠雲釵、紫玉壓袍，哪件不是稀奇玩意兒？再說公子本人，面同冠玉，貌如潘安，這不只是要生得好，還要養得好啊！沒瞎的人看了都知道這公子一定出於鐘鳴鼎食的人家。這種貴客當然得好好招待！
　　「這位公子看著面生，是第一次來吧？」老鴇笑著問到，一隻保養得宜的手悄悄搭上公子的肩。
　　別看這樣，二十年前她也是灩河河畔聞名遐邇的花魁娘子好嗎！現在雖然年老色衰，但打扮打扮還是風韻猶存，而這公子如此俊俏，實在讓她有點把持不住！
　　被老鴇吃了豆腐，公子也不生氣，笑著擺了擺扇面：「正是。在下第一次來到灩河河畔，聽聞重翡閣是必遊之地，便過來開開眼界。還請媽媽領個路吧！」說著，便塞了五兩銀子到老鴇手中。
　　老鴇笑的花枝亂綻。
　　這年頭居然有男子長得好看不說，一張嘴能講出蜜來，重點是還懂規矩，真是太惹人疼了！
　　摸了摸手裡的銀兩，老鴇笑著說：「公子放心，我們重翡閣的人都是頂好的！公子您人俏，又懂的疼人，誰被您看上啊，都是天大的福氣呢！您看看，可有合眼緣的？這裡沒有，您便說說想要怎樣的，老身啊，定給您選個好的！」
　　聞言，公子也笑了：「媽媽快別這麼說，折煞我了！我的要求嘛……也不多，話別太多，但也不能都不說話；若還能談個小曲那就更好了！」
　　老鴇一聽就明白了——體貼溫柔，但別太吵。
　　這只是青樓女子接客的基本教條，符合條件的人一抓一大把，但老鴇有意給公子一個絕佳體驗，順便從他的錦囊中狠撈一筆，因此便笑著說：「公子的意思老身明白了。正好，我家頭牌現在閒著，就讓她來服侍公子吧！只不過……寒娘賣藝不賣身，彈琴唱歌、作詩談天都可以，就是這一度春宵……」
　　「您放心，我不求這個，不過是找個人陪著我坐在河畔賞賞夜景，沒這麼多心思。」
　　老鴇大喜，趕緊招手讓人把公子帶到花魁屋裡頭去。
　　進房前，公子讓小廝守在外面，不必進去；後者雖然有些擔心，但想想外間裏屋不過就隔著幾面屏風，能出什麼事呢，也就應了下來。
　　公子原先也是這麼想的，沒想到踏進屋內，才發現裡頭重重疊疊，屏風之後還有屏風，廊道彎過還有廊道。這花魁住處竟比在外頭看的大多了！
　　好不容易走到了內堂，堂上高掛一匾額，寫著「幽篁秋水」四字。
　　那字鐵畫銀鉤，一撇一捺間都散發著難以壓抑的磅礴之氣。公子有些訝異，沒想到一個女子的字竟能如此豪爽。
　　東拐西繞，終於跟著下人到達鄰河的偏閣。下人沒進去，只說花魁娘子已在閣內等待，請公子自行進入。
　　公子進閣後，先看到一片由河面反射過來的水光瀲灩，才看到坐在那一片波光粼粼中的人。
　　如果說金冠玉帶、錦衣繡襖說明那人不是出自平凡人家，那他傲然於世、颯爽不羈的姿態則顯示他絕對是人中龍鳳。
　　這樣的人……
　　「花魁……娘子？」公子乾笑。
　　雖然說「颯爽不羈」、「人中龍鳳」不太像是一個花魁會擁有的氣質，但公子還可以說服自己重翡閣的頭牌就是如此獨立於世、不同凡響；可是那刀削斧刻的五官、寬廣厚實的肩背怎麼看都不會是「娘子」……
　　「抱歉，怕是下面的人帶錯路了。在下這就離開。」
　　公子朝那人拱拱手，便想離去，卻不想對方竟開口留人：「這裡是花魁的房間沒錯。你就是老鴇說的客人？」
　　公子僵住了。過了許久，他緩緩問道：「花魁……是男的？」
　　那男人不置可否：「重翡樓接男客，也接女客；重翡樓收男人，也收女人。」
　　意思就是無論來重翡樓的人是男是女，想找的人是男是女，都可以在這裡尋到樂子。
　　公子嘆了口氣：「這位公子，抱歉了，我沒想到這裡的花魁竟是男子，但我記得老鴇說花魁叫『寒娘』……」
　　「公子聽錯了，我名『含郎』，曖曖內含光的『含』。」
　　聽到這話，公子面無表情。
　　老鴇好歹也做過名震灩水的花魁，唱曲對詩是基本功，那談話咬字自是沒話說，既然如此，怎會把「含郎」說成「寒娘」？自己又如何會聽錯？
　　正要質疑，卻聽男人繼續說道：「如果下人沒傳錯話，公子是想要一個『話別太多，但也不能都不說話』的人作陪，對吧？」
　　「呃，是沒錯……」
　　「公子想『找人陪著坐在河畔賞賞夜景』，這也沒錯吧？」
　　「是這樣啦……」
　　「既然如此，我有何不好？」
　　「這……」
　　「公子也沒說對象必須是女人吧？」
　　「是沒有……」
　　「我雖不會彈琴，也不會唱歌，但對詩作詞都尚可，若公子無聊，我也能使劍舞上一曲。這樣，公子覺得如何？」
　　「花魁」已自薦至此，公子也不好再拒絕，便應了下來，優雅入座。
　　此時，一女子繞過屏風走進閣內。只見她體態輕盈，腳步翩躚，一襲嫩粉色長裙襯得她高貴典雅，不似凡人。
　　她看到公子，愣了一下，開口問道：「有客人？」
　　男人點點頭，説：「我這花魁要好好伺候人家。」還特別強調「我這花魁」幾個字。
　　聽到這話，那女子神色略僵，過了一會兒才向公子點頭致意。
　　「不知這位是……？」公子有些好奇，依女子的衣著談吐，猜測她可能也是重翡閣位階頗高的妓女。
　　男人拿起矮几上的酒盞，輕啜一口：「她是翠蘿，我的侍女。」
　　女子趁著公子震驚地轉頭望向男人時，毫不掩飾地翻了個白眼。
　　侍女？
　　誰家這麼有錢，侍女都穿金戴銀、錦衣玉袍的？
　　公子也有些懷疑：「這……翠蘿姑娘看起來不像侍女……」
　　「這是自然。」扯個大謊的男人臉上看不到一絲羞躁。「翠蘿從小就在我身邊養著，能跟外面的下人比嗎？不說這個了，翠蘿，去弄點吃食來，這位公子要鄰河觀景。」
　　翠蘿低低應了聲，轉身退下。
　　男人轉頭看向公子，嘴角帶著若有似無的微笑，輕聲問道：「還未請問公子名姓？」
　　公子回過神來，笑著說：「我姓原，名無鄉，京城人士。」
　　「原……」將這個音在嘴裡嚼了幾次，男人沉吟著。「是很少見的姓啊！名呢？怎麼叫『無鄉』？」
　　說到這個，原無鄉的興致就來了，「唰」的一聲展開摺扇，將扇面押上自己唇角，輕笑著解釋：「這你就不懂了！每次聽到我的名，大家只道其意淒涼，頗為不吉，卻不想我原家鑽研從商之道已歷數代，『商人無鄉，走遍天下』，我這名是大吉又大利啊！哈哈！」
　　看著原無鄉開懷大笑，男人金棕色的眼眸流出幾分驚豔。
　　他承認，一開始留下原無鄉，除了想逗逗人，就只是有些喜愛他那在踏進偏閣時，被水色襯出幾重顏色的美麗瞳眸。純粹的美，無人不喜，男人也是人，在那瞬間被那雙異色眼瞳擄獲，痴戀美色。
　　但也僅此而已，除卻感官享受，男人對原無鄉並無太多想法。然而這個分寸如今卻在原無鄉爽朗的笑聲前毫無招架之力，逐漸粉碎。
　　美。
　　好美。
　　真的很美。
　　恣意拿著名字自我解嘲的男人美得驚心動魄。
　　那種美，不再是純粹的肉體表象，而是……一種更深處的東西。
　　男人說不上來這種感覺，但野獸般的直覺讓他知道自己正逐漸陷入某種十分危險的牢籠。
　　他沈浸在自己的思緒裡，直到原無鄉出聲喚他：「這位公子，我還不知該如何稱呼你呢！」
　　男人勾勾嘴角：「剛才不是說了？含郎。」
　　原無鄉笑了：「那是你的藝名。你在進重翡閣前應該有自己的名字吧？告訴我吧！」
　　原無鄉不是傻子，他自然知曉眼前人不是什麼花魁，甚至根本不是重翡閣的人，而適才見上一面的嫻雅女子恐怕才是真正的花魁寒娘。
　　他不在意男人的真實身份，卻很介意兩人之間的稱謂。「含郎」此名太過曖昧，既然知道男人不是青樓中人，自己也只秉持著交朋友的心態與其交談，自然不宜以這種床第之間的愛稱作為其名。
　　男人可以猜到原無鄉的用意，臉色莫名沉了沉，調整了一下情緒才説：「謹含。」
　　「謹含兄。」原無鄉敬了謹含一杯，算是認了他這個朋友。
　　謹含沒說話，悶悶地乾了。
　　接著，兩人好一會兒沒講話，謹含是覺得心情不舒爽，在完全調適好之前不願開口，而原無鄉則是沈浸在眼前一片美好景色中，喝著美酒，配著小食，不亦樂乎！
　　看著原無鄉沒心肝的快樂模樣，謹含覺得酒越來越難喝了！
　　「謹含！你快過來看！這下面有好多魚呀！」原無鄉靠在閣樓圍欄上，笑著呼喊，讓謹含快些過來。
　　彷彿是覺得這樣大呼小叫的舉動有些輕浮，原無鄉喚著謹含時，還用那柄春雨海棠白玉骨摺扇半掩住自己明媚的笑容，只留給男人一雙清亮水潤的眼眸。
　　春雨海棠，艷壓群芳。
　　謹含艱難地吞了口唾液。
　　他希望這動作不要太明顯，不然就太登徒子了。但他實在忍不住。
　　實在是……
　　太好看了。
　　怎麼可以這麼好看？
　　彷彿整個人都在發亮似的，讓人移不開目光。
　　「謹含？」
　　「來了。你別亂動，一不小心就摔下去了。」
　　寒娘的偏閣建得不高，離水面頗近，摔下去也不會危及性命，但現下夜已深，天冷水寒，真掉下去，泡在冰水裡還是很不好受的。
　　看著趴在欄杆上手舞足蹈的原無鄉，謹含嘆了口氣，伸手輕攬住那纖細的腰身，怕人真的就這麼掉下去。
　　義妹醉秋水的後勁還是這麼厲害啊……
　　「原無鄉，你醉了。睡一會兒吧。」謹含低聲勸哄，語氣中竟隱隱帶著些許寵溺。
　　「唔……這兒就這麼大，睡哪？」
　　「等會兒。」
　　謹含手腳很快，不過一刻鐘，便把閣內一處賞景平台收拾出來，鋪上厚實綿軟的鋪褥，讓原無鄉過來休息。
　　原無鄉其實沒那麼醉，至少該認清的人事物都還知曉，但或許是吹了一會兒河風，現在頭有些疼，就不想走了。
　　看著原無鄉緊皺眉頭，在臥榻上不斷調整自己的姿勢，謹含說：「這樣不是辦法。你若不想回客棧，就跟老鴇要一間空房吧！」
　　「唔……沒事，一晚而已。」
　　原無鄉從小到大不是一帆風順，也被親爹扔到道觀學過幾年武功，但畢竟是錦衣玉食養出來的孩子，除了在山上學武的那幾年吃穿用度普通些外，還真沒睡過這麼簡陋的臥鋪。但謹含已替他準備了被褥，他不想辜負他的心意，想著也就一個晚上，湊合著睡吧！
　　等到原無鄉的呼吸逐漸平穩，謹含才站起來，走到偏閣後方，打開一道看似牆壁的暗門。
　　暗門後，翠蘿探頭往內張望，小聲問著：「睡著了？」
　　「嗯。」
　　「那我就不進去了。義兄要走了嗎？」
　　「不，我留下來看著他。」
　　「我找人看著便是。」
　　「我不放心。」
　　翠蘿盯著謹含看了好久，眼神中多是驚詫，但又隱隱帶著些愉悅。「……什麼來頭？」
　　「原無鄉，京城人士，家裡經商。知道些什麼嗎？」
　　翠蘿笑了一下：「知道，哪能不知道？說到京城原家，也就只有那個原家了，不僅壟斷諸多綢緞布料的生意，還有通路弄到一些稀奇的香料、物什，聽說還有幾條礦脈在他們手中。這原家可不是有點錢這麼簡單，他們雖是商賈人家，但與京內許多世族清貴都有交情，是商人中的異類了。那公子是叫『原無鄉』嗎？那他應該就是原家當家唯一的兒子，原無鄉，原璟琚。說到原璟琚，他經營的手段可不比他爹差啊！看來原家未來幾十年只會越來越好。」
　　謹含將那幾個字在嘴裡細細嚼了：「『原璟琚』……溫潤美玉，瓊碧之華，甚好。」
　　翠蘿有些莫名：「怎麼？要讓人去打聽嗎？」
　　謹含搖搖頭：「不用，既然是在京城，那由我來會方便些。」
　　「行！我剛讓侍女去問了，原公子的小廝說他們是來灩水談生意的，你若還要多待幾日，不如自己就近觀察。」
　　「嗯。」
　　「既然你要在這兒休息，那我叫人多送床被子上來。你別跟人家搶被窩，讓他好好睡吧！」
　　「嗯。」
　　「噢！對了對了！」翠蘿離開前不忘轉身囑咐。「雖然都是你在陪他，但該拿的還是要跟他拿啊！我可是在外面吹了一晚上的冷風呢！十二兩銀子，別忘了！」
　　謹含無語，從懷中掏出錢袋，全數給了出去。
　　「義兄最好了！」
　　一向典雅閑靜的女子難得露出一絲調皮，飛快地從男人手中抓過錢袋。「那多出來的那床被就不跟你計較了！」
　　看著義妹歡快的背影，謹含無奈地搖搖頭，唯有那淡淡的笑容表明兩人之間的好關係。
　　閣樓畢竟是高台，就算有被褥禦寒，原無鄉還是在睡夢中縮成一團。見狀，謹含皺眉，輕聲吩咐搬被子進來的僕役再去拿些屏風與布幔，然後親自將這些東西一一架好，硬是在高樓中隔出一片不透風的小臥室。
　　這個過程中，他幾乎沒發出任何雜音，讓原無鄉睡得安穩。
　　等到一切就緒，他才小心翼翼地在靠屏障那側躺下，意圖替那人擋擋從外頭滲進來、微弱到幾乎可以忽略的冷意。
　　京城原家的嫡子嗎……
　　有點意思。

　　接下來幾天原無鄉在城內無論做的是正事還是閒事，總是會遇上謹含。一開始謹含還會費些心思安排，讓一切看起來皆屬巧合，但數次後，他便懶得裝了，正大光明地跟著原無鄉走動。
　　原無鄉也不在意。謹含好似不是當地人，但對城中一切事務都瞭若指掌，無論是平民們的吃喝玩樂，或是富人間的恩怨情仇，謹含給原無鄉說上一段，後者就能知道個七七八八。若原無鄉真要與人談事情，謹含也會識趣避開。有這種摯友跟著，何樂而不為？
　　是的，「摯友」，原無鄉跟謹含當真成為摯友了。
　　最初，前者是秉著喜愛結交的性子將對方當成朋友，後者則是被挑起了點興趣，所以才沒拒絕原無鄉當時敬的那杯酒。
　　最初，誰都沒太當真，誰都沒往心裡去，誰都沒想太多。
　　真要比的話，最先改變想法的是謹含，而且還很快。
　　謹含說不上來這種感覺。
　　來到灩水，他只是想離開京城散散心，順便瞧瞧許久不見的義妹過得如何，卻不想在重翡閣遇上了這麼個俊美雅緻、颯爽不羈的公子。
　　在京城，謹含不認得很多人，但很多人都識得他，難得在外碰上個完全不知道自己身份的，便忍不住多說了兩句，沒想到說著說著，竟對這人上了眼。
　　看著靠在船舷吹風賞景的原無鄉，謹含眼神柔和。
　　風趣、優雅、知性、爽朗、體貼、高潔……越相處，越覺得所以好的詞都可以放在那人身上，就連那人洽商時才會展露的柔韌強勢都讓謹含心裡的感情越發濃厚。
　　跟他在一起的時光很舒服，好像天大的事都不是事。倘若能夠一直這樣相伴彼此……
　　「好友有婚配否？」
　　突如其來的問題讓原無鄉愣了一下才笑著應道：「還未。」
　　這下換謹含愣住了：「為何？好友應過弱冠，怎未……？」
　　「二十一。」原無鄉趴回船舷上。「還沒有看到心儀的吧！我爹就我一個孩子，家族裡親戚少，同輩的就更少，偌大家業，得靠我撐著呢！就更沒心思成親了。好友呢？是否娶妻？」
　　「未曾。」
　　「為何？」原無鄉有些興致了，笑著走向謹含，把人從頭到腳看了一遍。「好友應過弱冠……很久了吧？怎還未成家？」
　　看著原無鄉明亮的笑容，謹含決定原諒他剛才刻意講出的「很久」二字。「二十七。之前沒有看上眼的。」
　　原無鄉眨眨眼。
　　「之前」……？
　　不知想到了什麼，他驀地紅了臉，不自在地攏攏雪白鬢髮。「起風了。是不是該回去了？」
　　「夜遊灩水也十分有趣，好友不再看看？」
　　原無鄉垂眸說道：「今天就不了，改日吧。」
　　謹含也不勉強：「也好，今日租的船不怎麼合適。好友何時離開灩水、返回京城？」
　　「三日後。」
　　「既然如此，離去前一晚，由謹含作東，包畫舫、備珍饈，暢遊灩水，給好友餞行，如何？」
　　原無鄉怔住，直愣愣地看著謹含；後者一如往常沒啥表情，唯有一雙琥珀色的眸子，溫柔地像是要淌出蜜來。
　　看著這樣的眼神，原無鄉覺得自己好似知道了什麼，要細想時，心臟卻酸軟得發疼。
　　他知道，若自己拒絕這個邀約，謹含不會生氣，也不會多說什麼；可是……
　　他不想拒絕。
　　他無法拒絕。
　　「……讓好友破費了。」
　　聽到這回答，謹含表面上不顯，內心卻悄悄鬆了口氣。「不會。好友倘若不夜遊灩水便離去，絕對是一大損失。」
　　「哦？當真如此？」踏下船板，坐上馬車前，原無鄉笑著跟謹含說。「那我可要好好期待了！好友別讓我失望啊！」
　　看著原無鄉的馬車漸漸走遠，謹含低低說著：「定不負君。」

　　「鳴風，你覺得謹含如何？」
　　原無鄉的小廝愣了一下，轉頭看向主子。
　　原無鄉沐浴後僅著裡衣，剛在鳴風的堅持下才披上了件外袍，現下正坐在榻上，透過窗稜觀賞夜景。
　　「鳴風愚鈍，少爺的意思是……？」
　　原無鄉將視線拉回室內：「你覺得謹含這人如何？」
　　鳴風還是不太懂原無鄉的意思，只得斟酌回答：「小人覺得……謹含公子人挺好的，尤其對少爺，那是真的好。雖然謹含公子話不多，也沒什麼神情反應，但少爺這幾天在灩水時，他拿到少爺眼前的哪樣不是好東西？美食、美酒、美景不說，就連……」
　　看小廝躊躇的神色，原無鄉嘆了口氣，說：「就連美事也送上來了，對吧？你不說我也知道。最難拿下的那兩樁生意，對方最後怕都是看在謹含的面子上給我的。雖然謹含不想干涉太多，但我又不傻，那兩位老闆走出包廂看到謹含時，臉色都變了，之後原本談不成的合作就都成了。這也太明顯了。」
　　鳴風點點頭：「是啊！就不知那謹含公子是什麼來頭？」
　　原無鄉沈吟著：「他的口音像是京城人士，但我從未聽過『謹含』這個名字，怕不是真的。」
　　「少爺想查他？」
　　「你覺得沒必要？」
　　鳴風有些遲疑：「雖然我們有兩樁生意是看在謹含公子的份上成的，但在過程中人家都沒出面，所以總的來說還是少爺把合作定下來的。之後若出了什麼問題，也牽扯不到謹含公子那兒去。左右過幾天我們就回京了，以後不往來便是，所以小人覺得不需要在臨行前費事。」不過最後他還是補上一句。「但若少爺覺得要查，咱們就查！」
　　原無鄉苦笑著說：「我就是怕離開灩水後還是會有交集啊！」
　　聽到少爺這麼說，鳴風臉色大變：「莫不是謹含公子糾纏少爺、意欲對少爺不軌？」
　　在鳴風心中，自家少爺俊美無雙、個性溫和，縱然出身商賈之家，但也是華衣美食養出來的，論眼界，許多貴族名流望塵莫及；論手段，那更是放眼京城都沒幾個人比得上的！這樣的少爺，自然成為許多人眼中的五花肉，肥美可口，令人垂涎欲滴。再說了，少爺說那謹含有京城口音，若之後在京城遇上了……豈不成了黏皮糖！
　　想到此，鳴風更憤怒了：「那謹含也不秤秤自己的斤兩！不知道從哪個山村野地蹦出來的莽夫，居然敢肖想少爺您？可惡！我定要稟報老爺，請老爺找人教訓教訓他！」說著，他又同原無鄉道。「少爺，您千萬別可憐他！您想想，會進青樓的男人，哪個是好東西！」
　　原無鄉哭笑不得！
　　先別說鳴風自行對謹含這人做了一大串解釋，他跟謹含可不就是在重翡閣花魁閨房裡認識的嗎？看來自己在鳴風眼中也不是個好東西呢！
　　想是這麼想，原無鄉可不敢說出來。鳴風從小跟著自己一起長大，雖然有時腦子轉不過來，但絕對忠心。若為了謹含多說他幾句，怕是會把人說哭呢！
　　忍著笑意，原無鄉打開摺扇，掩住自己微微上勾的唇線：「鳴風，冷靜。」
　　「少爺，您叫我怎麼冷靜？要不我們明日就走吧？反正事情都辦完了。別去赴什麼宴了！太危險了！」
　　這下原無鄉忍不住了，在扇面後低低笑起來。
　　他原本就生得好，如今衣著不整、姿態慵懶地半臥榻上，袖口處一節手腕比那扇骨白玉還要透亮幾分，配上從那異色瞳眸中流露出的歡快笑意，當真是豔麗風流！
　　鳴風也有些看愣了，半晌才嘟囔著：「少爺您千萬別這樣對那人笑。看到您這樣笑，他定是要邁不動腿的。」
　　這話讓原無鄉又被逗樂了。好一會兒，他才露出幾分正經神態。「鳴風，你誤會了，謹含沒有對我做什麼。你說的沒錯，他確實很在乎我，給出的東西無一不精緻，打點的事情無一不周到，但做這一切時他都謹守禮法，無一絲越界，更沒有做出什麼讓我不悅的事情。」
　　「那少爺您剛才說的……？之後還有交集……？」
　　瞥了小廝一眼，原無鄉又將視線投向窗外。
　　就著月色，鳴風看到自家少爺的臉頰緩緩透出幾分豔色。
　　「您……看上他了？」
　　原無鄉垂下頭：「……也說不清是什麼時候的事。說是看上他了，好像也沒這麼明確，但就是覺得……『跟他在一起很舒服』、『一直這樣在一起會很好』……之前在重翡閣他竭盡心力替我擋風避寒，就是要讓我睡個好覺，但當時即便感受到他如此用心，我尚未有感；怕是這幾天跟他相處多了，他……」原無鄉歪頭思考。「真的很好。外貌、人品、學問、手段，無一不是上乘，與他在一起時，我很快樂，但也未多想。直到今日遊河，他問我有無婚配時，我才察覺這層意思，或是說我先意識到他有此意，我才感覺到自己……」
　　看透謹含的眼神時，原無鄉確實嚇了一跳，但更驚恐的是在意識到對方的心意時，當下自己居然不敢再想——因為只要細想下去，心臟就會因為太過愉悅而隱隱發痛。
　　撫了撫自己的心口，原無鄉低喃：「這種事……都這麼快嗎？」
　　「也不快吧？」鳴風抓抓頭說著。「我們都在這裡待這麼長一段時間了，老實說，就謹含公子這樣的相貌人品，還有他對待少爺您的方式，您現在才，咳，通曉，小人還覺得有些慢了呢！」
　　原無鄉白了他一眼：「怎麼又叫上『謹含公子』了？剛才不是還嫌棄人家嗎？」
　　「嘿嘿！那不是替您著急嗎？後來您都說他是君子了，那自然是個好人啦！小人怎麼會嫌棄他呢？不過少爺，我們過幾日就要回京了，那您跟謹含公子怎麼辦？」
　　想到這件事，原無鄉的眼睛微微一暗：「我與他相處數日，竟連他是哪裡人、家裡是什麼狀況都不知道。但好在我們說好了，臨行前要與他暢遊灩水，屆時再向他詢問往後該如何聯繫吧！」

　　隨著天空逐漸暗下來，灩水上越發熱鬧，各式各樣的畫舫花船穿梭不停，妓院間甚至會包船較勁，十分有看頭；也有許多船隻不管豔事，只讓文人騷客大發酒興，談笑間，出口成章。
　　河面的熱鬧卻襯出河岸的寂寥。鳴風不敢說話，怯怯瞄著身旁臉色難看的原無鄉。
　　謹含失約了。
　　原無鄉說不上自己的心情，有難堪，有憤怒，也有失望，但更多的是擔心。他知道謹含不是會把約定當作玩笑的人，因此他怕那人碰上了什麼麻煩脫不開身，又或是……
　　「是不是病了？」原無鄉望著河水喃喃自語。「這種時候，我連要去哪裡找他都不知道……」
　　鳴風在旁邊看了難過，驀地有了主意：「少爺，我們要不去重翡閣瞧瞧？說不定能找到翠蘿姑娘，我們問她啊！」
　　原無鄉眼睛一亮：「是啊！我們可以去問翠蘿！」謹含那晚就在寒娘的閨房中，且從兩人之間的言行舉止看來他們交情不淺，說不定可以打聽到謹含身在何處。
　　原無鄉匆匆趕到重翡閣，老鴇聽聞來意，卻露出了困惑的神情：「公子，您的意思老身不明白。重翡閣從未接待過什麼『謹含公子』啊！」
　　原無鄉解釋：「媽媽，就是那天我在寒娘房中碰到的那位公子。媽媽可知要去哪裡尋他？」
　　聞言，老鴇更詫異了：「公子記錯了吧？那日我家寒娘只接待了公子您啊！寒娘還破天荒地讓公子留宿，不是嗎？何來另一位公子之說？桂雅，是這樣吧？」
　　跟在老鴇身邊的大丫環翻了翻花名冊，點點頭，道：「媽媽沒錯，寒娘姐姐那天只留了這位公子，未見他人。」
　　原無鄉有些急了：「那麼，可否讓我見見寒娘？」說著，他將一錠二十兩大銀放在桌上。
　　老鴇卻將銀兩推了回來，為難地說：「公子，不是老身不讓您見寒娘，而是現在您想見也見不到啊！」
　　桂雅在旁補充：「公子，寒娘姐姐今早陪恩客去煙湖遊玩了，會在那邊停留幾天，因此她現在不在閣內。」
　　煙湖位於灩水之南約兩日路程處，不遠，但礙於面積廣大、群山環繞，且周邊城鎮貿易興旺、富含底蘊，每日流通的人就不知有多少，要在這種地方找人，談何容易。
　　原無鄉無奈，只得說：「我原本明日要離開灩水，但有事須與那位公子……唔，有事想請教寒娘。我最多再留兩日，期間若有寒娘的消息，煩請重翡閣派人到鎮上的天水客棧找原公子。」
　　離開重翡閣，鳴風問：「少爺，那老鴇會不會說謊？」
　　「不像。那日瞧寒娘言行，應是一位有主見的女子，這樣的姑娘有幾個瞞著老鴇的秘密不奇怪。何況謹含應會武功，本事又大，兩人想要瞞過青樓碰面絕不是難事。」
　　「可惡！那謹含既與花魁有了關係，又來招惹您！實在是……噁心！」鳴風忿忿不平。
　　「休得胡說！我們只知道謹含認識寒娘，卻不知二人有何關聯；謹含也從未……與我說過什麼。如今謹含不知去向，寒娘則與客人去了煙湖，我們便只能等。」
　　鳴風有些躊躇：「可是公子，我們得趕緊將貨帶回京城啊！若等到下個月，價錢可就沒現在這麼好了。何況即將入暑，這溫度一高，那些香料怕是要壞啊！」
　　「我知道，所以我只給謹含兩天；兩天後沒他消息，我們就回京。」
　　看著鳴風鬆了一口氣，原無鄉卻越加煩悶。
　　他知道，適才說的那些話，是為了安撫鳴風，也是為了安慰自己。
　　「謹含也從未與我說過什麼」？
　　原無鄉露出自嘲的笑容。
　　過去他從未想過兒女情長不錯，但這不代表他看不懂那天在船上謹含的眼神。
　　如今，人不見了，他連去哪裡打聽消息都不知道，當真是……
　　「王八蛋。」

　　原家老爺很煩惱。
　　原家夫人去世多年，兩人膝下就只有一個寶貝兒子。這孩子十分爭氣，自三年前開始幫著自己打理家業，不但將事情處理得完善妥當，還將商業版圖往外再擴張幾分，原家終於實實在在成為了京城中名聲響叮噹的人家。這也讓家族中的旁枝對本家也都很服氣，整個原氏前景光明。
　　原老爺對兒子雖不溺愛，但只要不是太過分，他幾乎沒跟孩子說過一個「不」字，當真是把原無鄉在「別養壞兒子」這個前提下寵著，見孩子眉頭抽一下他都會緊張上半天。
　　然而自兩個月前從灩水回來後，原無鄉的臉色便一直很差，不但早出晚歸去店鋪處理事情，笑容也越來越少，整天都陰沈著臉。除此之外，原老爺還知道兒子用了家裡養的護衛出去打聽事情，而每次的結果顯然都讓他十分不滿意。
　　原老爺再怎麼擔心與好奇，想著兒子做事有分寸，便忍下來不去干涉。可是這個狀況隨著一張請帖的到來被打破了。
　　那是九月二十的早上，原家接獲一張請帖，是一位名叫「謹含」的人請原少爺到京城裡有名的酒樓一敘。
　　原老爺沒多想，只當是兒子生意上的朋友，卻不想原無鄉見了那張請帖，竟冷笑一聲，當著送請帖人的面撕成兩半，回了兩個字：「不去！」便離開花廳。
　　原老爺嚇了一跳，安撫並送走送信來的人後，急忙去找兒子問詳情，卻找不到人，才知道兒子氣到又去了店舖。
　　兒子那兒問不到，原老爺只好把鳴風找來問話。
　　得知在灩水發生的事後，做父親的只能大嘆一口氣。先前，原老爺確實因為兒子無意成家而煩惱過一陣子，但他沒想到兒子有了感情歸屬後，他還是得繼續煩惱。
　　「那謹含公子是什麼來頭？」
　　「我們離開灩水前四處打聽，但無人知曉；後來少爺也想過從花魁寒娘那邊下手，可是卻一直聯絡不上。」
　　原老爺一聽就明白：「那就是人家在避著你們。那花魁定是知道些什麼，不是她自己不願意告知你們，就是那叫謹含的不讓她說。」
　　「那老爺看……？」
　　「且看且走吧。人家在暗處，我們在明處，至少現在還客氣地來下請帖，我們也不好做太多反應。少爺那邊你多看著，別讓他煩心到傷了身子。」
　　「小人知曉。」
　　原老爺原先以為這樣處理還算妥當，卻沒想到謹含那邊卻連著好幾天下帖子請原無鄉去吃酒、去品茗、去看戲，還有……去遊河。
　　看到「遊河」二字，原無鄉原本為了讓老父親放心而盡力壓下的怒氣徹底釋放：「那日在灩水不告而別，如今卻是趕也趕不走！他是欺我原無鄉懦弱，還是欺我原家無人？不去不去！通通不去！今後不准再讓謹含的人進我原家一步！」
　　謹含的僕從被擋在原家大門外，無奈，只得回返府邸，報與主人知道。
　　謹含玉冠華服，坐在花園中喝茶。聽到屬下的回報，他不意外：「這不怪他，若有個人輕賤對你的承諾，不留給你隻字片語，卻在三個月後對你糾纏不清，偏偏又不願出面，你能如何想？」
　　屬下恭敬地站在旁邊，沒有回應，因為他知道主人只是在抒發情緒。況且主人明顯傾心那原家公子，自然是百般替他說話。
　　果然，謹含繼續說道：「他惱我不去見他，但現下情勢……」
　　「主人剛從西南立功回來，若再與京中富商來往密切，朝廷之上怕惹人忌諱。要不……您趁夜入原府，與原公子把來龍去脈說清楚？」
　　謹含沒說話。
　　他實在不想夜會心上人，還是以這麼偷偷摸摸的姿態，但自己現下確實在風尖浪頭上……而原無鄉雖不見他的人，卻又因他們的事頗為傷神，這讓謹含實在難受的緊。
　　看來好像只能用這個辦法了。
　　就在謹含決定讓下人安排他夜半出府時，卻見管家神色緊張來報：「主子，外面傳來消息，原府找去許多媒人，說是原公子突然想找人婚配了！」

　　富商原氏的嫡長子終於動了成家的心思了！
　　這在京城絕對是大新聞！原家畢竟不只是一個單純的商賈之家——那是個家底殷實、與眾多世家清貴交好的經商人家啊！加上原公子本人相貌俊美、才華洋溢，氣質舉止與那些貴族後輩相差無幾……不對，有時甚至更勝一籌！再說了，原家雖一直是商人，但沒有祖訓說不能入仕，倘若才氣橫溢的原無鄉動了報效國家的心思……
　　總之，原家要開始替嫡少爺相看人家的消息絕對在京城的的上流人家間引起了暴動。
　　但當大家以為那些絡繹不絕的媒人和毛遂自薦的姑娘已是原家招親的高潮時，接下來的發展讓他們驚掉了下巴——「平硝王世子」居然也上門提親了！
　　說到這「平硝王世子」，就要先講講他的老爹，也就是平硝王。平硝王乃一猛將，替皇朝打下不少勝仗，加上在當今聖上爭奪皇位時給予堅定支持，因此一直深得皇上寵信，被封為「平硝王」。而這份隆寵愛屋及烏，有傳言平硝王的兒子年幼時，皇上時常將他抱到膝上逗弄著玩，十分寵愛。這說法一傳十、十傳百，故即便「平硝王」是個不能世襲的異性王爺，眾人對平硝王府還是非常尊敬，私底下談到平硝王的兒子時也會笑稱為「平硝王世子」。
　　但大家對這位「平硝王世子」真正重視起來卻是在平硝王去世後。當時皇朝面對敵國侵襲，老將平硝王因痼疾驟逝，朝廷上下都有些慌了手腳，皇上也為了元帥人選煩惱不已，卻不想「平硝王世子」在處理完父親後事後，即進宮面見皇上，表明他願意帶兵出征。不知道君臣二人究竟說了什麼，皇上居然就同意了這初生之犢的要求，拜他為帥，讓他領兵平亂。
　　最初，文武百官對皇上的決定都有些不安。
　　平硝王一脈再怎麼勇猛，「平硝王世子」就只是一位沒殺過人的少年郎，怎麼壓得住敵國聯軍？
　　因此當前線捷報頻傳，眾人譁然。
　　皇上表面上不顯，卻在「平硝王世子」回京後將人找過來，問他究竟是怎麼辦到的？
　　「平硝王世子」面無表情，說出來的話粗暴直白：「很簡單，打到他們不敢打就好了。」
　　皇上一陣無言，無言後卻笑了出來。
　　確實很簡單。敵國不就是看平硝王過世，欺我無人，才敢帶兵侵擾嗎？那麼皇朝就派一個人去把他們打到落花流水，讓他們知道，縱使平硝王不在了，平硝王一脈後繼有人，皇朝依然有人可以領兵打仗！
　　「平硝王世子」將勝利用一兩句話輕描淡寫地帶過，但只要對軍中情勢有點了解的人都知道沒那麼簡單：一個毛頭小子，不但配了帥符，還要調兵遣將，去邊境打仗？
　　笑話，軍中論資排輩，憑什麼一群老人要聽這小鬼的指揮？
　　此外，邊境的環境跟資源都不比京城，光是要養活大軍就是一大難題，何況還要防備偷襲、閃避埋伏、殺敵平亂？
　　然而，「平硝王世子」不但打了一個漂亮勝仗，還穩穩抓住軍心。軍中跟著「平硝王世子」出征的將領都對他很服氣，其中有幾個甚至直接成為「平硝王世子」的心腹，在軍中成為一股新的「平硝嫡系」，隱隱然成為眾將士崇拜、追隨的目標。
　　這個狀況皇上看得清，老臣們自然也明白。有些人替國家高興找到了棟樑之材，但也有人擔心「平硝王世子」大權在握，於皇室不利，建議皇上剿了「平硝王世子」在軍中的勢力。
　　聽到後者，皇上僅是淡淡一笑，問：「平硝王府姓什麼？」
　　臣子們先是愣了一下，隨即便安靜退下。
　　平硝王府姓「倦」。
　　「倦覽天下，睥睨紅塵」的「倦」。
　　皇上的意思很簡單，平硝王府根本懶得動爭奪天下的野心。
　　這對話傳出去，百官對皇上給予平硝王府的榮寵有了新的認知。別說這姓倦的小子還未封王，他甚至還不算是真正的平硝王世子呢！但皇上話裡話外都把他當作一個實打實的王府世子，好似還想把人也封成平硝王，繼承他父親的王位。
　　基於這些觀察與流言，眾皇親國戚、高官顯達自然更加看重「平硝王世子」，因此當「平硝王世子」跑去向原家提親時，京城真的是炸開了鍋！
　　原老爺也嚇了一大跳！
　　他沒想到自家兒子這麼搶手，不但勾來了豪門貴族的官家小姐，還迷住了皇寵最盛的「平硝王世子」！
　　但這「平硝王世子」近年多待在邊疆，少有回京，幾個月前更才和西南邊的鄰國打了一仗，如此將門虎子，是怎麼看上原家兒郎的？
　　不過，不管兒子最終許給誰，這「平硝王世子」怠慢不得。原老爺順了順氣，緩緩打開「平硝王世子」隨著聘禮遞上來的請婚書，才剛看兩行，就被驚得又岔了氣！
　　「來人！把少爺叫過來！快！」
　　「老爺，少爺一早就去鋪子裡了。」
　　「那還不快去把人叫回來！」
　　「是！」
　　原無鄉隨著家丁匆匆回府，看到父親臉色難看，便笑著問：「爹爹這次又是誰？丞相的女兒？將軍的孫子？還是哪位皇商的遠親？」
　　看著兒子這陣子來難得的笑容，原老爺無奈，暗自嘆息一切都是緣分。「都不是，是那位『平硝王世子』。」
　　「『平硝王世子』？」這名號讓原無鄉也怔住了。「但爹爹，我與那位素不相識，社交圈子也不同，他為何……？」
　　「你話別說得那麼早。」原老爺坐回太師椅上，打開那份請婚書。「『請婚書：故平硝王之子倦收天，年二十七，京城人士，傾心原氏嫡長子原無鄉，期能相伴此生，永不相離』，後面還寫了一堆拉哩拉雜的，什麼『聖上親封永旭將軍』、『軍中素有北芳秀美名』……」
　　「等等！爹爹，你把我弄糊塗了！你沒事念什麼請婚書啊！」
　　原老爺睨了兒子一眼，乾脆把東西拋給他，並在原無鄉打開詳讀前，緩緩說出重點：「平硝王之子倦收天，字『謹含』。」

[ 此帖被icerose在2020-10-23 21:57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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