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2.06 『螣赦』万念皆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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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風蔽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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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21-02-06 22: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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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06 『螣赦』万念皆封

那是魔界还未被封之前。

螣邪郎倚在石柱上，双手环胸看着不远处正给雷狼兽顺毛的赦生童子。
他不明白，明明算得上魔界年纪最小的战将，赦生却偏偏有些固执的成熟，比如，为什么他总是喜欢和自己过不去。
关于“和自己过不去”的解释，在当时的螣邪郎看来有两种——一个是和他这个做兄长的过不去，如此长久的光阴中，他甚至连“兄长”这个词都不曾听赦生提过二分之一的字眼；另一个是赦生自己，选择了有口不能言有目不能视，在常人看来无异于自虐的方式去提升自己战时的实力。

螣邪郎开始怀念起小时候的日子了。
他记得那时的自己还未接触武学，但是又愿意去看长辈们练武。读书读累了，他便到处溜达着去围观不同的人不同的招，某天远远一望，一个小小的身影就在不远处，仰着头看顶五六个他身高的长戟。
是赦生童子。
“喜欢？”螣邪郎走过去，问那个极小极小的一团。
幼时的赦生没有如今这么瘦，但脸还是同样有肉，他总是忍不住去捏，捏完后，自当接受赦生要扯他尖耳的报复——对于这个长相与自己有八九分相似的小朋友，螣邪郎很热衷于逗他叫自己兄长，而赦生偏就把男子汉气概用在了不服气这一点上，到两个人开始各有前途时，仍是只有螣邪郎单方面叫着他小弟。
怎么说呢，在接触武学之前，赦生童子是个蛮活泼开朗的存在，尤其是深得他这个兄长的喜欢。
逗自己小弟，那可比做其他事情有意思多了。
待长大些，螣邪郎就拿着练手用的兵器与赦生对打。小孩子也动不了什么真格，但赦生每次都认认真真的，连带着，螣邪郎也开始认真了起来。
不过再天真的孩子，也终会受到流言的影响。
螣邪郎偏科术法，赦生接受的教育以习武为主，然他苦于受到速度的局限，外加同为鬼族却无鬼族最典型的特征，这让赦生渐渐开始孤僻起来。
自他请教袭灭天来后，不惜放下自小修成的功体，遵循逆向修业，以换得打破阻碍与弥补缺陷。

“喂，小鬼，你就不能对自己好点吗？”螣邪郎得知这件事的时候，站在他面前的就已是将双眼蒙起，并设下咒封的赦生童子了。
不能出声的人挥动狼烟，在地上歪歪扭扭写下一行字。
——有力量，才能阻止改变。
难得，他肯说点不一样的东西，否则按照往常惯例，赦生该写下的，应当是“与你无关”才对。
螣邪郎说不出那时的感觉，或许，就是愤怒无奈，又掺杂了埋怨和心疼吧。
已成定局的事，从今往后，他的小弟不能看不能言，直到不知多久后的大功告成。
所以有很长的一段时间，螣邪郎是对袭灭天来和吞佛童子充满战斗欲的，不过，一切皆敌不过他对赦生童子的关心。
这就好比一个突然失明的战士，在最初的阶段，需将听觉与触觉提升到最高的境界，以应付眼前漆黑的世界。
秉承小弟就该由兄长照顾的理念，螣邪郎便肩负起为赦生童子保驾护航的任务。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赦生童子的判断力与对自身条件的适应能力超出预期太多，不过是由他跟着在魔界走了两圈，再后面有了雷狼兽后，走动、出行甚至开始初步的武学演习已完全不成问题。
于是螣邪郎开始感叹，赦生不愧是自己的小弟。
但…如果能乖一点就好了，像小时候那样，喜欢把高他小半个身子的自己拉低，然后摸摸自己的耳朵。
一闪而过的想法，却让心高气傲的螣邪郎多愁善感了起来。
“没有尖耳又怎么了。”他嗤笑道，“你始终都是本大爷的小弟啊，赦生童子。”
蟠凶与魔刺儿对螣邪郎的所作所为颇有感触。
赦生童子的做法确实引动了一时的议浪，自封功体，逆向修炼，杀僧取业，只为突破自我界限。作为议题，无疑有趣。
然他们两个几乎不会在螣邪郎面前提起这些，最主要的，还是怕这个疼爱弟弟时表现略欠揍，但又极其护短极易暴躁的兄长会现场教自己做魔。

赦生童子和雷狼兽相处的十分和谐，这是螣邪郎远程观察后得出的结论。
尚未对外动作的魔界，彼时众人皆各司其职，文臣拟策，武将演兵，每一名成员都按照原先定下的方向前行，唯独赦生，成了最特殊的个例。
“你来干什么？”
在听到螣邪郎又是甩鞭子又是舞枪弄箭后，赦生童子在地上写道。
“兄长监督小弟乃是天经地义，小鬼，你该不会是怕了吧？”螣邪郎使坏的说。
“无聊。”赦生又写下两个字，便解开雷狼兽身上的锁链，自顾自地研究人与兽怎样互相配合。
说实话，那时的雷狼兽还比魔界再出时要小一点，长的也没有太凶，螣邪郎一度想摸一摸它。
只不过碍于自己是个长辈，而他必须坚守身为长辈的尊严。
赦生童子懒得猜螣邪郎的意图，但也不是完全不在意他。讲真，他蛮喜欢螣邪郎这样关心又死不承认的样子。
也是，螣邪郎对他，总会打着“为了激励我家小弟”的名义直言快语，然一边执着于让弟弟叫自己兄长又一边把关怀之情说成附带品，或者干脆推的一干二净的作风，有的时候看上去也挺可爱…但也挺欠揍的。
在魔君下达任务攻打外境之前，赦生童子附近总能看到螣邪郎的身影。或远或近，两个人只是专心练习自己的招式，看似毫无交集，实则各有感悟。
对于赦生童子来说，那时除了雷狼兽，螣邪郎的陪伴确实让他多了几分安心，至少他明白自己并非一个人，而安全感的来源就在不远处。
螣邪郎是实打实看到了赦生童子的进步，即使日日都能看到，但自家小弟每一道气劲每一招姿势，哪怕更强更准一点点他都能感知得出来。
“不错嘛小弟。”
螣邪郎偶尔会感叹一下。
而赦生童子不语，也没有用狼烟传话，只是继续练招…不过那个时候他往往会背过身去，脸上的红晕不知是练久了热的，还是因为这话不好意思的。
“真是个正经小鬼。”螣邪郎补充道。

吞佛童子偶尔也会来看看师弟，在螣邪郎不满的眼神里。
但他和赦生相处起来就要顺畅的多，话题无非是什么近期就要分配任务，或者你最近情况怎么样，如有什么事就来找我等等等等。
“哟，我家小弟什么时候需要你照顾。”螣邪郎在一旁忍无可忍的插话。
“知道。”然后就看到赦生在地上留下这样一句话。
螣邪郎什么也说不出，只是拳头硬了。
“那个，螣邪郎…”蟠凶和魔刺儿过来传话，看到这气氛总觉得来的不是时候。
“有话快说。”螣邪郎语气十分隐忍。
两人不用多问就知道现在是个怎么情况，因为吞佛童子，螣邪郎对赦生童子的事情越发暴躁了。
“…魔君找你。”魔刺儿回他。
“哼。”闻言，螣邪郎赌气般地一甩手，看了一眼赦生便转身离开。
“他最近脾气真是越来越大了。”魔刺儿又说。
“你还不了解他吗。”蟠凶摇摇头，“走吧。”
——
“汝与他，相处方式倒是有意思。”吞佛童子瞥一眼方才螣邪郎站的地方。
“修行，重要。”赦生写道。
“哈，算吾多想。”白衣的魔者轻笑一声，“吾还有事，汝保重。”
“不送。”
“嗯。”吞佛童子负手向外走去。
背后是雷狼兽抖身的铁链声，以及狼烟戟点地之声。吞佛童子知晓，每次他提到螣邪郎的时候，赦生的反应定会不自然许多，即使自己走了，心绪乱了的人还是会掩饰性的去抚两把雷狼兽。
真是一对表里不一的兄弟，明明互相在意，又非得搞的像对冤家，这便也罢，但人人皆可意识到的感情，他们还非要互不承认…啧，真是长的像，性格多多少少也有些像——仅是对他们彼此来说。

螣邪郎位列三大将之首，出战前需周全很多事情。
赦生也没细算他究竟等了多久，只是敏锐的听觉在判定那脚步声是属于螣邪郎之后，他便立刻倚到雷狼兽身上装作睡觉。
“小鬼，是等我等的睡着了？”螣邪郎刚踏入雷狼兽的视线范围，就直接开口道，“算了算了，等他醒来我再替魔君传话吧。”
关乎任务，赦生也不跟他装了，起身，转身，凭感觉与螣邪郎面对面。
果然是装的。螣邪郎想。
“何事？”赦生扬戟在空中写道。
“赦生道，就交你了。”螣邪郎说的漫不经心，“与你一同固守的，还有天荒道的元祸天荒跟神无道的别见狂华，有时间去和他们打个招呼认识认识也不错。”
赦生童子没做出表示。
“还有，”螣邪郎忽的正经起来，“战场上，你可不能让人失望啊，小弟。”

“吾不会输。”赦生童子第一次受稍重的伤时，螣邪郎只是在一边看着医座给他上药，一言不发的魔往往会带一丝冷意，赦生知道，螣邪郎的心情现在很复杂。
“比起那个吞佛童子，你已经败了一次了，小弟。”螣邪郎这才肯接他的话，好像就是那个时候开始，他对吞佛的不满开始逐渐表露出来，时不时拿二人作比较，时间久了便也成了常事。
他非是把对小弟的关爱直接展现众人的兄长，或者说，他清楚该如何做一个合格的魔，并且他亦清楚，赦生与自己的想法同样。
他们面对的是道境多方一顶一强的战力，对好战的魔族来说，受伤，是对自己能为尚需提升的警示，伤痕，是身为一名战将最光荣的勋章。
在魔界对道境全面开战后，起初两人还能偶尔一个战场，但随着范围的扩大与战策的变化，螣邪郎跟赦生几乎就不曾再会过面了。
各有部署，各司其职，战事，是死伤无数的代名词，同时也意味着那是一代强者的主场。
风云莫测，战局莫测。

很久之后的事，魔界被封，吞佛童子被派往苦境，而魔界众人便全力抵挡空间裂缝带来的负面影响。
螣邪郎为保魔界，不惜释出力量化为木石，撑起魔界以尽力周全。
“这样，也能换得小弟些许安稳了吧。”
意识散离前，他这么解释自己那细微的一点私心。
赦生赶来的时候已是晚了一步。
与玄宗那一役，魔界莫大的变动让赦生童子第一次面对如此直接的分离。
直到将此处彻底封印，活着的，死去的，皆存于一方静谧的天地。
说到底，那时的他虽然看不见，但熟悉气息的消散，也好似杀他千百遍。
不知到底是何种情绪的感觉自胸膛提上喉头，堵的赦生一声叹息也发不出来。头一回，他想主动表达些什么，可需要见证这意义的人，已经等不到了。

无可抑制的岁月变迁及命运轨迹。
这日，赦生童子拿着魔源，以狼烟为引，将面前三尊木石之中的人复活。
刚睁开眼睛的人活动了一下筋骨，随后唤道，“赦生童子！”
狼烟戟与倒乂邪薙碰撞的那一刻，他知道。
他的兄长回来了。

山關留痕忘歲月獨少一劍恨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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