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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長當年是怎麼遇到兵長、又怎麼把人拎回鐵軍衛的故事,一直是百勝戰營裡的一個模模糊糊的秘密。 j"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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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去找當事人探聽,誰也不敢去找軍長,別說當面直問,拐著彎探聽也不敢。至於兵長,看起來總是笑臉迎人的無話不說,可對於這件事,每每才碰到一點點頭,那兵長就會笑吟吟地晃著馬尾,不著痕跡地把話朝天南地北的扯個老遠。 BWUq%o,@g
眾人無奈,只好去找鐵軍衛的老人兼軍長身旁的要人白日無跡探聽,可惜老白雖然八卦,卻也機靈,知道上頭老大能容忍他的八卦到什麼界線,於是給 61K"(r~
來探聽的人的答案每回都不一樣,前幾個月還是「軍長拿風月無邊半哄半騙的拐」,後幾個月又變成「兵長偷風月無邊被抓到、只好留著還債」,總之十有八九和風月無邊脫不了關係,每個故事又都符合軍長兵長的脾氣,聽起來都煞有介事的,唬得眾軍都一愣一愣。 ]tt} #
盲人摸象,誰也不知道真實究竟是什麼。 G<qIY&D'
其實白日無跡也並不十分清楚,他頭一回見到風逍遙時,已經是鐵驌求衣把人拎回來的時候。那時是冬天的晚上,白日無跡忽然就被鐵驌求衣叫去他的營帳,一走進去,就看見一個陌生的少年手足無措地愣站著,望見白日無跡,有點好奇,又有點怕生,不由自主往鐵驌求衣那邊站了站,忽然又意識到對方也是個陌生人,於是明顯地微微僵住了身。 (f1M'w/OD
那是鐵驌求衣第一次撿小孩回來,白日無跡還摸不清自家老大打著什麼主意,只是暗自皺眉。他不喜歡孩子兵,尤其是像這少年看起來就是還沒歷練過風霜的孩子,從小被長輩們慣大,忽然就得面臨世道艱險、生死無常。白日無跡不是討厭這樣的孩子,只是沙場無情,他不管如何也得硬著頭皮狠下心腸,逼著他們長大。 wH6u5*$p
有些長不大的,若不是死了,從此也就成為廢人了。 <GIwRVCU
然後他家老大就叫他去弄一盆熱水,還有一套能過冬的衣服鞋襪。白日無跡頓時又覺得很不尋常,畢竟這樣的對待也未免太周到了點。他仔細一看,才看見少年手裡拿著短刀,手指節骨分明,指尖有薄繭,是慣常拿刀的手,不似小孩拿凶器嚇唬人的。再看少年相貌,骨架還沒長齊,卻也明顯的比苗疆人纖細,特別是眉目像拿了畫筆,閒雅仔細地勾過,帶一點近似江南風光的柔軟水氣。 Vk}49O<K/
白日無跡不只八卦,也是有腦袋的,他很快就猜出少年的出身,也大致猜到自家上司為什麼帶他回來。道域人,使刀,道域大亂與小孩子出逃。白日無跡沒有多說什麼,按照鐵驌求衣的吩咐轉身準備去了,心裡還一面琢磨,這小孩看起來嬌慣又怕生,往後還得多加留心,可麻煩得很。 (#Mp 5C'X
只是白日無跡估錯了這件事,首先這小孩也就頭幾天怕生,然後沒多久就和眾軍上下打成一片。其次是這小孩嬌慣歸嬌慣,也實在不勞白日無跡費心,因為為此煞費苦心的是他家老大。 RKkGITDk
原先白日無跡也就以為,鐵驌求衣帶風逍遙回來只是為了苗疆利益,還有一些他隱約感覺到、然而鐵驌求衣誰都沒說的原因。總歸而言這少年只是鐵驌求衣手裡的一顆棋子,特意留的最後一手好牌,若是面臨什麼要緊大事,利用是上策,拋棄是下策,但也不脫那一套虛虛實實、萬無一失的妙策兵法。 w|Aqqe
只是白日無跡怎麼樣也沒想到,自家老大竟然真心實意地養起小孩來,確切的原因和時間他不清楚,大約鐵驌求衣自己也不知道。那小孩生得一副好看的皮囊,還有誰見了誰都喜歡的好脾氣,實在討喜,連鐵軍衛養的馬都喜歡他,見到他來馬棚,都高興得嘶嘶高鳴。 bE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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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見人疼的小孩,怪不得這麼嬌慣,也確實有那個嬌慣的本錢。 V1bh|+o9
只可惜白日無跡早死,也慶幸他早死,沒看到鐵驌求衣明明能逼著風逍遙隨他反叛孤鳴家,或者乾脆讓他死在忘今焉之手。偏偏救了他,還把留了兵權給他,讓他自己選,是要跟著造反、還是為了守護孤鳴家對抗他。 qfL-r,XS`F
利用是上策,拋棄是下策。堂堂墨家老二連下策都做不到,為了一個苦心養大的小孩,簡直連自己的命都可以不要。 TI9X.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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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家老二喜歡養小孩這件事,九算們從他撿風逍遙回家時就明白了。往後他還撿了小姑娘榕燁,少年墨雪,都是手把手的養大,也都養得出類拔萃,雖然還不是什麼一流人物,但一來他們還年輕,未來不可限量;二來兩個人都極為方正可信,即使成不了大氣候也絕不會長歪成惡人。要是再算上鐵軍衛的新人小七,那就更可證明鐵驌求衣的這項喜好,以及證明他帶的小孩都能長得很好,堪稱高手。 E5G{B'%j
養小孩不是什麼壞事,可是九算們嘴毒,心腸冷,更有「沒事找事」的幼稚。那次在尚賢宮開會,沒談正事,對於老二養了個小孩這事已經先開始品頭論足。墨家鉅子大約事前就嗅到了一點苗頭,這回照例缺席,免得被他們逼得不能呼吸。沒有人壓住這些唯恐天下不亂的堂堂九算,這會議登時雞飛狗跳的。 x8[MP?Wz
老大首先發難,畢竟人是從他那裡逃出去的:「老二你這人怎麼回事?他才幾歲啊,你怎麼能對一個小孩出手呢?有沒有良心啊!」 :Jxh2
鐵驌求衣對忘今焉這種無恥的指責非常不屑,冷冷說:「那你對他義弟出手又是怎麼回事?一個不夠還兩個。」 <,8l *1C
老大和老二正面互掐起來,忘今焉根本沒有勝算。九算們最講究平衡,於是一面倒的向著老大,欲星移說道:「這小孩在道域長大,頂多看過道德經,知道咱們墨家是幹什麼的嗎?我探聽過了,這小孩既不聰明,還天真幼稚,樂呼呼的一個人,怎麼可以算在我墨家人裡?」玄之玄跟著幫腔:「不聰明不行!聲音不好聽也不行!」 ;j}yB
鐵驌求衣:「他是要繼承軍長職位,要傻要聰明,與你們無關。」 6m`{Z`c$
即使聽出來苗疆軍長背後的意思是「關你們屁事?都閉嘴」,九算們就是「別人越不愛的事越愛幹」,下作得很。忘今焉呵呵一笑:「到時候真交給他,別怪老夫出兵苗疆,三兩下吞下你的萬里邊城。」 -l*g~7|j
鐵驌求衣道:「交給他的時候,老大你早不知道投胎幾回了,先考慮你該如何養生吧。」說著他橫了忘今焉一眼,又說:「少吃大魚大肉,油膩,你老人家承受不起。」 Ex(3D[WmMW
眼見批評小孩不成,九算們的矛頭指向自家同修,欲星移道:「可是老二,你會帶孩子嗎?十六歲的小孩心志未成,柔軟脆弱,你忙著鐵軍衛之事,還能細心周全的顧及他的少年心性?」 r|R7-HI
玄之玄繼續跟著幫腔:「是啊是啊!你會縫新衣嗎?會做飯嗎?會哄小孩唱晚安曲嗎?」 :BZ0 7`9
鐵驌求衣終於無法克制地朝玄之玄翻了個白眼,乾脆直接忽略,然後對欲星移道:「老三,你和你堂弟相處得怎麼樣?」 !,&yyx.
鱗族師相霎時一臉憋屈,眼不見為淨地扭頭不想看鐵驌求衣。 3fk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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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凰后終於悠悠地笑了,說道:「你們都別說了,這小孩手不能提肩不能扛,既不夠聰明,武功也就只能勉強湊合。倒是那張臉生得不錯,清俊清俊的,說不定,老二是想收著做童養媳呢。」 UH3t(o7O
眾九算恍然大悟似地「噢」了一聲,欲星移還擺出溫良的笑容,喜上眉梢、唯恐沒人聽見大聲的衝鐵驌求衣拱手:「恭喜。」彷彿墨家老二終生大事就此定下。 {]/8skov5]
鐵驌求衣思考了一下,還是忍住沒有拔刀揍人,只說:「沒有正事,我要回去了。」 ,Ww
凰后笑瞇瞇地問:「哎呀,這麼急著走?怕你家小朋友被拐騙了不成?」 #$1$T
鐵驌求衣乾脆舉步走了,反正閒言閒語任人說。況且關於這件事,他們在他面前也只會說廢話。 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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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如此,九算們的一些話,還是有點道理。 k*$3i
比如這小孩仍只是個十六歲的少年,心性堪稱幼稚,比如他還手不能提肩不能扛,遇事還不能擔負大責大任。 F]=B'ZI
鐵驌求衣等那少年跟他混熟了,願意唏哩呼嚕跟他說些廢話的時候,便向他問了過往的事。少年支吾其詞,只說逃家以後,跟朋友們鬧翻,於是一個人離開,胡亂流浪。說完他心虛地盯著鞋尖,彷彿盯久了能生出花來。 _6LoVS
鐵驌求衣沒有再逼問過他,反正他不說,墨家老二有一百個方法自己查出來。 }DIF%}UK\
於是他把這小孩的過去,滴水不漏的摸了個透。道域雖不在他的管轄,他還是變了各種法子的查,反正老大忘今焉最近被鉅子逼得緊,難免疏忽大意。小孩逃到苗疆以後的事更不必說,連他們逃亡的路線,在哪裡遇到什麼人,跟什麼門派打架,全都探聽得一清二楚。 "QY1.:o<(
鐵驌求衣默默下了評判——還真如老五說的,手不能提,肩不能扛。明明是道域刀宗下一代棟樑,天元掄魁的奪魁希望,戰爭一來,沒有留在宗門替長輩師兄們扛事,倒是帶著弟弟妹妹糊裡糊塗的就逃了出來。 )|]dmQ-
這也罷了,他那幾個弟弟妹妹不知道鬧什麼脾氣——鐵驌求衣估計大概和感情事脫不了干係,否則也不至於如此棘手,不能和解,不能翻臉。少年也真是頗有想法擔當,事情扎手難辦,乾脆的又逃了。 tFh|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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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是他把弟弟妹妹帶出來的。 1mW%
戰爭的事也就罷了,想他一個十五歲上下的少年,偏偏要他扛這等亂事,他多半扛不動,只怕還要被壓死。然而拋下弟妹獨自逃跑,這事就說不通了,他是大哥,群體裡有什麼紛爭,他是最能壓住每個人的人,就這麼撒手跑了,弟弟妹妹怎麼辦? S*t%RZ~a
難怪問他的時候心虛成這樣。 /L~m#HxWU
於是鐵驌求衣讓風逍遙第一次獨自領兵的時候,把人叫來,慎重的跟他說,這些人撥給你,到了你麾下,那就是你的責任。你任何的一個決定,最終影響的是這一百個人,更包含他們的父母妻兒,不可能只有你自己。 ;A#~`P
少年人纖瘦,於是喉頭明顯的上下滾動了一下,彷彿憑空朝他頭頂壓下百斤重石。 =!0I_L/
鐵驌求衣假裝沒看見,鐵石心腸的又補了一句:「他們把性命託付給你,你就要扛起,等重的還回去。」 Sp?NfJ\Ie
就只差沒點著他的腦門說,不准逃跑! L\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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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終於沒有逃跑了,妥妥當當的完成了任務,但在沙場之上,是不可能保住每個人周全,百人的小隊回來時折損了一半。 Fb_S&!
少年繃著臉回來時,本來還能忍住情緒,遠遠的看見鐵驌求衣出來給他們接風,忽然眼圈一紅,差點哭出來。幸虧他還是順利的與軍長交接完畢,安頓好剩餘的人,沒有在眾軍面前直接丟人現眼。 ARB7>"
只是後來鐵驌求衣回到帳裡,才翻開手上待處理的文書,少年就跟著進來,細聲細氣地喊:「老大仔。」 R}{GwbF_\
鐵驌求衣沒抬頭,隨口應了一聲。他肚裡還掛著一堆糟心事,實在沒空理一個少年的委屈和煩惱。 $@uU@fLB
可是風逍遙吸了一下鼻子,又喊:「老大仔,對不住。」 ^eh/HnJs
鐵驌求衣只好抬頭看他,看到他的臉色,當即內心說了聲不好,少年臉上表情何止是委屈,更多的是自責和傷心。他一見鐵驌求衣終於肯理他,嘴一扁,眼淚就掉下來,道:「我、我害死了好多兄弟,還殺了好多人。」 v5$s#f<
鐵驌求衣臉上面無表情,內心波濤洶湧。他當少年只是還十分柔弱無知的不能扛事,一旦知道責任之重,往後總能習慣,然後一步一步的走下去。誰知道這小孩心不但是軟的,還軟得一塌糊塗,傷心自己人也就算了,連敵人死了都要傷心! TSto9$}*
想當年軍長年少時頭一次帶兵,生死就在自己鼻尖眼下發生,刻骨銘心的經歷了什麼叫作天道無常、人力微渺,他回來後只顧著狠狠練刀讀兵法,哪像這小孩這麼爭氣,還有時間哭鼻子! |nxdB&1n
可又轉念一想,自己當初看上的,多少不正是因為這份柔軟心腸?鐵驌求衣無奈,只好把耐心從事亂如麻裡頭翻找出來,條條清晰地開導那個哭包少年。講完之後,少年總算不哭了,努力撐出一點堅毅朝軍長點點頭,可兩眼還泡著水光,鐵驌求衣望著他,到底還是軟下來,拍拍他的肩,聊表安慰。 ME+em1ZH
白日無跡後來知道了,涼涼地對軍長說:「這風逍遙,恐怕連責任的責都不會寫。軍長您真是好心,手把手的教他,也不知道他往後能不能承受得住。」 F!g;A"?V
鐵驌求衣揉揉眉心,道:「能。要是不能,我帶回來做什麼?」 +_mr
兩個人站在邊城上,看著新任兵長的少年,踏著新製的小皮靴,腰間掛著新的令牌,好不得意地在底下巡營。 Spj9H?m
那模樣,意氣風發得很! i0Pn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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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日無跡又說:「若有個萬一,他承受不了,或是又逃跑了,軍長打算如何?」 ?2`$3[ET-
鐵驌求衣皺皺眉,望著底下那把洋洋得意的馬尾好半晌,道:「承受不住,也不用我出手,他自然就過不下去。至於逃跑,他知道我鐵軍衛太多機密,非得抓回來不可。」 \{v,6JC
「抓回來然後呢?」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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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軍法處置。」鐵驌求衣才說完,偏巧那少年轉過頭,看見站在高處的軍長和尉長,便露出燦笑,小白牙都跑出來了,花開似的,又朝兩人揮了揮手。 x)viY5vjH
鐵驌求衣頓時被自己剛剛說的話噎了一下。 TO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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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邊白日無跡大概是揣測出來軍長心思,小聲說了句話,像是對軍長說,又像喃喃自語:「可千萬別栽在這小孩身上啊。」 k0ItG?C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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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天色還沒亮,白日無跡就急急火火的跑來找鐵驌求衣。 %z)EO9vtr
「怎麼了?」軍長皺著眉,穿著白色單衣披著件外衫還坐在榻上,臉色沉得像是佛寺裡的金剛,這張臉要是擺出去,別說尋常三歲小兒,就是鐵軍衛的新人都會嚇得冒冷汗。 uxDLDA$;
白日無跡倒是不怕,他知道軍長只是沒睡飽而已。 z`#_F}v,m/
「軍長,那個風逍遙……」他頓了頓,才接著說:「不見了。」 9g@NcJ]
鐵驌求衣臉色從金剛像霎時成了地獄閻羅。 h~UJCnzS
他閉閉眼,把一下子全翻上來的震驚和怒氣壓下去,然後睜開眼來,心累的說:「別驚動旁人,我去找他。」 nVOqn\m-
白日無跡:「……」當初撂下話說得狠,真的出事了,還不是捨不得! e\N0@
鐵驌求衣才不管白日無跡的臉色變幻,起身飛快的穿好衣服,簡單梳洗,扛了他的礊龍刃就出了門。他這一路上思緒起伏不定,心中叨叨念念,倒不是擔心找不到人,畢竟那小孩應該也沒本事從軍長眼皮下逃出苗疆。 0XIxwc0Iw
只是,若這小孩真的逃跑了,那就棘手了。他當初說過,要按軍法處置,一個逃兵──還是個有官階的逃兵,怎麼說都得在眾軍面前殺雞儆猴。 W~dE
於是當他終於在離萬里邊城最近的一座小鎮上,看見閒閒坐著的風逍遙,正悠哉悠哉的聽說書,馬尾都樂得一晃一晃的,先是微微放心,而後又生出一股火氣。 08r[K(bfb,
這小子顯然就不是要逃跑,而是溜出門找樂子去了! =K'L|QKF
他大步朝少年走過去,大概五步之遙,風逍遙靈敏感覺到有人走來,扭頭一看見沉著臉的軍長,先是訝異,而後笑著朝他招手,並且挪了個位子,大方地拍拍身邊的空位招呼他。 Z_itu73I
鐵驌求衣板著臉,在他身邊才剛坐下,風逍遙就用肩膀戳了戳軍長幾下,笑道:「老大仔,你怎麼來啦?」 A{`]&K1u
這幾下戳得鐵驌求衣肚裡那把火,一下滅去一下燒起,可臉上仍就平靜無波,只是沉沉的,道:「這話該是我問你,你跑出來做什麼?」 z,+m[x=/N
「放假哇!」他笑瞇瞇地不知從哪裡摸出一包栗子,剝了殼塞到嘴裡,美滋滋的吃起來,講得理直氣壯。 1N.tQ^
他一頓,忽然又轉頭望著軍長,把栗子放在腿上,道:「老大仔,我忙了大半年,放個假不過分吧?你瞧你瞧,」說著他就把袖子擼起來,伸到鐵驌求衣面前,指著手臂上的傷道:「我傷都還沒好,還疼著呢。」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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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驌求衣撇頭看他,白皙修長的胳膊有著大大小小的、快癒合了的擦傷,小臂上則有一條長而深的傷口,才剛剛結了痂,看起來頗為觸目。鐵驌求衣抬起眼,恰巧對上少年無辜的目光,那少年當即又補了句:「背上還有個箭傷沒好呢。」 C*pLq5s
「事情一碼歸一碼,」鐵驌求衣兩手交叉在胸前,聲音冷冷的:「你有功,也不能擅自跑出來。我鐵軍衛多年來在苗疆屹立不倒,根本原因就在於軍紀。」 Qj!d^8
少年緩緩擱下手,不吃栗子了,聽著軍長續道:「軍紀既亂,軍心必然渙散,你身為兵長,難道就是這樣給屬下們做榜樣的?」 Qp+lJAY
那說書的正好講到一場武戲,搭上軍長這一番話,霹靂啪啦鏗鏘有力,砸得風逍遙有些委靡。他手指揉著裝栗子的布袋,沒敢看鐵驌求衣,好半天彆扭道:「我錯了。」鐵驌求衣心裡才覺得有些寬慰,那小子又倏地抬起頭,眨巴著眼問道:「老大仔,我知道錯了,你原諒我一次吧!好嗎?」 X;]3$\F
好啊,還知道要討饒! #3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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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驌求衣繃著臉,看著風逍遙目光清澈又無辜,轉頭不再看他,好半天冷著聲音道:「罰你一個月,不准喝風月無邊。」 -$R5
「老大仔!這太殘了吧!您這是要了我的命啊!」 ^[TOZXL`:
鐵驌求衣冷哼一聲,沒理他,心裡卻想,回頭要是白日無跡知道,軍長就這麼了結這件事,肯定又要說上幾句風涼話。說起來這個白日無跡,也是越來越不像話,過去當他只是愛打聽小道消息,卻不碎嘴,稱得上是沉默寡言的美男子……不,這「美」字還是省下吧。可不像如今,為了風逍遙這件事,叨念的時候囉嗦得像老媽子,不叨唸時,一句話就能一針見血堵得人說不出話來。 vKkf2 7
那邊風逍遙還在唧唧歪歪,說書的剛好講完了一段,底下人拍手叫好,不少人起身給那說書的打賞。風逍遙一面拍手,一面道:「我小時候啊,最愛聽說書和看戲班子了。」 9::YR;NY
鐵驌求衣幾乎不曾聽他主動提起過往的事,不由得又轉頭看他,只見少年露出懷念的神色,道:「小時候只要聽見戲班子來,都會央求我師兄帶我去看。沒辦法,那時候年紀太小,不大認路,只能跟著師兄們。那戲台子好高啊,上頭的人穿得花花綠綠,一下唱什麼英雄,一下唱什麼美人。有一次不知道唱了什麼,居然從台上撒了一把糖下來,小孩子們都興奮極了,我太小,搶不過他們,就鑽到戲台底下去撿落下的,我師兄再從戲台子底下把我撿回來。」 J/7u7_
他一面說,一面微笑,彷彿想起那時候撿起的糖的滋味,又接著說道:「還有一次是聽說書,我等了好久的水滸故事,可那陣子就快要進修真院了,師父盯我武功盯得緊,師兄們都沒辦法帶我去。我只好趁著師父不注意的時候,偷偷溜出去。」 S7#0*2#[o
「之前師兄帶我去的時候,我從沒認路,所以一出門東西南北都分不清,當然找不到市集上那個說書的。最後走到哪兒了我也不知道,連神刀宇也不知道怎麼回去,然後就……」他悶笑了一下,很窩囊的說:「就蹲在土地廟前哭起來。」 t>oM%/H
鐵驌求衣看著身邊那個已經長大了的小哭包,問道:「然後呢?」 _IKQ36=
「然後師父就跑來找我了。」他撓撓腦袋,笑著說:「跟老大仔你一樣。真奇怪,你們怎麼都找得到人?」 H%T3Pc
鐵驌求衣霎時又回想起方才找他時,這一路周轉波折的心路歷程,憋了半天,終究只能端出一臉高冷,滿腹的話又凝聚成一個「哼」字。 2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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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逍遙停了半晌,又說:「我在外面瞎闖了一天,也實在睏了。師父把我抱回去的時候,我迷迷糊糊的就伏在他肩頭睡著。中間醒來的時候,看見師父背在身後那把刀,刀柄掛著的穗子,一晃一晃,被夕陽曬成金色,我伸手抓了好幾回,都沒抓到,不知道什麼時候又睡著了。」 mxhW|}_-j
他目光放得很遠,好像能穿越長遠的時間與相隔的山水,看見童年時候見到的光景。鐵驌求衣沉默良久,伸手拍了拍他的背,起身道:「回去了。」 ]+,nA R
他看見風逍遙仰頭望著他,神情有些迷惘,彷彿剛剛從遙遠的過去陡然摔回,卻又很快的打起精神,並且耍起賴來:「老大仔,難得你也私下溜出來,我們一塊四處逛逛怎麼樣?」 h7RD`k:mF
鐵驌求衣覺得太陽穴上一跳一跳,心裡有無數的話呼嘯而過,然而坐而言不如起而行,他伸出大掌,一把捏住風逍遙後頸,把人捏起來,冷冷道:「起來。」 i*A$SJ:}
風逍遙被他捏得唉唉亂叫,好容易站直了身,鐵驌求衣才放開他,道:「再不回去,多扣一個月的風月無邊。」 hvcR.f)C>
風逍遙「嘶」的一聲,喊道:「老大仔!你怎麼可以老是拿風月無邊壓我!那是我的命啊!」 >I:9'"`
鐵驌求衣懶得理他,伸手又捏著少年纖瘦的後頸往前方壓去,風逍遙一面走一面掙扎:「老大仔你快鬆手!你這是傷及無辜、欺壓百姓、逼迫良民……別捏別捏!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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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知道疼……」鐵驌求衣那一個「疼」字還沒說完,那小子不知用了什麼身法,矯健地一扭身,往鐵驌求衣嘴裡塞了一口什麼東西。 6\mC$:F
被偷襲的軍長終於怒得瞪大眼。一大早天沒亮就被挖起來,得知這麼一個驚心動魄的消息,他壓下滿腹怒火和擔憂出來尋半天,終於找到人,陪他聽了一段說書、說了一段話,竟然被說「私下偷溜出來」,還被塞了一口不知道什麼破玩意兒! ]E..43
他忍耐到了極限,覺得忍無可忍,才想出手揍人,嘴裡的東西卻融化出一股香氣。 d-i&k(M
居然是甜的! J{x##p<F$
風逍遙洋洋得意的欣賞鐵驌求衣的臉色,笑道:「是冰糖葫蘆,好吃嗎?」 8fEAYRGd
鐵驌求衣被那甜味糊了滿口,話說不出來,只有一咬牙,冰糖葫蘆給他咬開,透出裡頭的山楂酸味來。 04[)qPPS
風逍遙還不知好歹的滿臉笑容,並把剩餘一顆糖葫蘆塞進嘴裡,一面咬,一面念:「好甜好甜……哎喲好酸!」 pfNThM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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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驌求衣後來回想風逍遙頭一次溜出去、自己把人帶回來的事,總是忍不住暗自搖頭。他第一回還有許多話,許多起伏情緒,到了第二三、八九回,把所有的話一概改成一句「胡鬧」,並且如大和尚入定,無波無瀾,直接動手把人抓回去。更往後一點,有時根本也不會去找他,反正他在外頭浪蕩夠了,自己會乖乖回來。 b@F_7P%
至少得回來蹭兩口風月無邊吧! ]Y$&78u8t
只不過當初那冰糖葫蘆,顏色鮮紅,透明糖殼包著青澀的山楂果,甜得讓人說不出壞話,又酸得讓人牙疼。鐵驌求衣說不上,那一口到底是喜歡或是厭煩,只是偶爾想起時,卻還是有那麼一些懷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