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琴狐走,怎么样都不会无聊的。 !W+p<F1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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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路公交车不知道发生什么故障,横在路中间如一头倒地喘气的黄牛,怎么都走不了了。司机似乎同什么人打电话,一番无用的交涉后是不耐烦的破口大骂,琴狐与他对视,面色凝重。第一个人下了车,然后是第二个,他们是最后两个。眼见大人都做鸟兽散,他们俩站在路中间,不知道怎么办。天地不仁不亲,旷野茫茫道路长长,端看人要如何做。 3Vb=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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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走回去吧,我认得路。”这是琴狐提的建议。他穿了一双运动凉鞋,任云行穿了一双皮鞋,走沙石地回去脚和皮鞋至少得报废一个。不过他说好,因为他们身上加起来一共有三块钱,只够一个人坐下班车,他们俩都不可能把对方一个人丢在这。况且正是不热不冷的四点钟,风吹着高直却细瘦的防洪林木,林木顺风一片片摇晃,风的痕迹被捕捉到了,两人的目光交汇在大路的尽头。 YUP%K!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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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云行和琴狐并不熟,他们不知道彼此的家庭、喜好、对同学的看法,但任云行听过琴狐的作文——全班人都听过,每周一次的读周记环节,总少不了他的。与语文课代表占云巾连篇大段的风景描写和大道理相比,琴狐的作文显得那么生动有趣,即使充斥着错别字和拼音,但——把生活过得有趣是很难得的,这是大人的看法,任云行觉得周记没什么可写的,是因为一切变化都是在他的脑袋中,脑袋里的想法不能算事件,不能写进周记。可他傲视群雄,这班上比得上他成熟的也没几个。 [qjAq@@N#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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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云行觉得班主任未必那么喜欢占云巾的作文,他的手册上写着,心思深沉,家长应多给予关爱。早熟孩子的眼是幽暗的,简直叫大人害怕,仿佛一眼能看穿似的。班主任也不喜欢琴狐,因为他太闹,相比之下,任云行在班里虽然人缘一般,却颇得老师器重,被委以记迟到的重任,每天早晨不用晨读,只用站在教室门口抓迟到的同学,这是一项得罪人的职务,但他恩威并施,所以算不得顾人怨。他时常听着班上的念书声望着楼下发呆,他们所在的楼层已经能俯瞰到整个学校。他看到迟到的同学走进校门,不紧不慢的,慌慌忙忙的,手里攥着没吃完的早点,或是家里塞的衣服,边跑边拉拉链,又或者明明迟到了仍要抓住单杠跃起一瞬。但他们当然毫无例外地被任云行捉住了,这时候他感到自己好像一种命运。命运是什么呢,是神吧。他的发现没告诉任何人。 m=("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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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楼层的增高,窗外可见的树变得越来越细瘦,他们快毕业了。这周占云巾在周记里抄了一首诗,“千里黄云白日曛,北风吹雁雪纷纷。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R9|2&pfm(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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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云行写的是,“第二天来到学校,才知道昨晚发生的一切都是我的梦,梦是这样又可怕又真实,沉睡的人永不知道是真是幻。我暗暗下了决心,要珍惜宝贵的同学情谊,我不愿再做梦了。” 6x (L&>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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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狐写的是,“傍晚放学回家的时候,发现窗台上放着瓷碗,瓷碗里放着外婆买回来的栀子花,她一定已经选了最漂亮的走了,我房间里的花瓣尖已经发黄了。上周在西窗月家看动画,看到小咪死了,我们都哭了,只有她不哭,所以我们都攥着拳头憋着气,把脸憋得通红,背过头揉眼睛。她说死去的人会回到所爱之人的身边,我们都不信,那一定是因为片子拍得太美的缘故,栀子花蔫了,外婆就会把它们扔进垃圾桶,死去的栀子花能凭借香味找到自己的家吗?我想象翠绿的在晨风中摇曳的叶,明白死去的栀子花不会再回来,可我会永远记住这香气。” +*r**(-D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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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狐眼里没有什么是会变的,即使变了,也是无足轻重的那一部分,就像春天花儿开了秋天叶落了,只要他想,他们能永远坐在汤问小卖部门口,望着夕阳一点点落下去。 .5#tB*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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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走过了第六个公交车站,琴狐说应该是七站,有一站没有公交站牌,不过他凭记忆记得。 jU3;j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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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是有的,后来这修了个带白牌的房子,把车站拆了。” AD!<%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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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牌的房子是乡政府,任云行做了确认。 I]WeZ,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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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仍不知疲倦地走着。已经过了一个多小时,太阳被树林挡住了,但黄昏的光芒仍旧非常耀眼,将他们的脸晒得很烫,金黄色的。他们的眼比他们的腿先感觉到累。琴狐不再东张西望,在路边揪下来的花分给了任云行一半,他哼着歌,一首接着一首,一开始是音乐课本上的,然后是合唱队唱过的,最后,他难为情地哼起了流行歌。他的声音一开始很小,这些是爱情歌,低俗,至少占云巾和西窗月都不喜欢。但在原野上,哼什么不都可以吗,琴狐听着任云行的脚步声,像为他的歌曲打的节拍器,他俨然将他当做自己人了。 "JQt#[9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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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看到了一只鸟。 +{=_|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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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白头翁。”任云行说,“以前我住的地方附近很多,它们亲人,甚至会抢人手上的东西。” 44fq1<.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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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狐仔细地打量它。白色的绒毛被他们察觉不到的微风吹得抖动,淡黄的羽毛和油菜花是一样的颜色。琴狐想起春天漫山遍野的油菜花田,联想起油菜花蜜,偷偷咽了口水。 5shu7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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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它们啄人吗?” 5qtmb4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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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了,就像这样。”任云行猛地将手作鸟嘴状,啄向琴狐的手心,琴狐惊叫一声往前跑,不过两人只追了两步就跑不动了,琴狐双手在前做防御状,“偷袭,你个小人!” |au qj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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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功了就是英雄!”两人一起笑,任云行在他肩膀上又啄了一下,琴狐将手移到肩上,躲过了袭击。任云行牵着他的书包袋子,他的鞋其实很磨脚,跑刚才几步算是彻底把脚磨破了,每一步都走得痛极了,琴狐看出他的异状,“怎么了,是鞋不合适吗?” 0Z);.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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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云行点点头。 G=bP<X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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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狐说,“你踩着鞋后面走,会舒服很多。”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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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样太难看了,任云行想,而且鞋以后会有印子。不过最后任云行还是妥协了,他的白袜子上干涸着一块血迹,走在琴狐前面,琴狐跟着他的速度,脚步拖沓。 vX0I^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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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一直走到天黑,天黑之后很久很久。但城市的夜晚一点也不可怕,千串霓虹万家灯火,人来车往。 !qw=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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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边人多了,他们又不愿意说话了。或许是声音太多,或许是他们又饿又渴又累,任云行买了一瓶矿泉水,和琴狐分着喝掉了。晃荡在肚子里的水让他们感觉格外饥饿。 |C)UZ4A/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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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到了,只要过了这个天桥——”琴狐确实是累了,他握着天桥的扶手,半弯着腰撅着屁股,将头贴在手上,摆出滑稽的姿势,“走不动了,真的走不动了。” c%LB|(@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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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云行撇了他一眼。他缓慢地走上去,匀速,琴狐仍在原地。 @gqs4cg{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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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等等我!”任云行走到最高点,琴狐仍在起点。 iZq@W3G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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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云行看他走一步歇一步,喘着粗气,路径歪歪扭扭。他拉了他一把,却又在琴狐欣然接受并接近胜利的时候,握着他的手使力假装往下推了一把。 <8 Y<w|H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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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呀!”琴狐用嘴配合了他的捉弄,腿却已迈上了最后的台阶。任云行松开了他。 ,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