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樓頂向下眺望,社區裏亮著盞盞的燈,燈影在地冥眼裏溶成晶亮而渙散的光斑,曾經他踩著雜物扒著地下室的窗口墊腳去尋覓陽光時,在積著雨的淺坑也曾看到過那樣輝煌的光。 NQcN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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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暮後的天是織物般柔軟輕盈的緋色,而後漸漸褪成溫柔的暮紫,淺淺水面倒映著樓內溫暖的光。小小的十七怔怔看著淺窪中的倒影,曾冀望那萬千燈火中是否也終有能屬於他的一盞。 T>|Y_3YO_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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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是在這狹小的窗口遇到年少的玉逍遙的,他扒著窗口注視隔著鐵欄的光明時,被突然出現在窗口的半張臉嚇了一跳,從雜物箱摔下去的瞬間聽見少年驚異而清亮的嗓音,“這裏怎麼會有人!” K!8l!FF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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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出現的少年是他漫長苦難中唯一的驚喜,他開始在意那串來去如風的腳步,隔著小小的窗接過玉逍遙扔進來的糖果和零食,哪怕身上的留置針還沒有摘掉、哪怕背後脊骨裏還殘留著抽取骨髓的痛楚,哪怕名義上的“父親”終究只當他是可以隨意使用的實驗品。地冥摔碎了地下室老立櫃上早已看不清人臉的鏡子,以肌膚為紙記錄著每一次玉逍遙的到訪,在滾燙的一道道熾紅中又一次體會到名為“活著”的悸動。 8Oa+,?<0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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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玉逍遙會偷著來找他給他講外面的故事,故事裏有許許多多的人你方唱罷我登場的輪換,不同的性格都被他學得惟妙惟肖,小十七透過通風窗狹窄的縫隙目不轉睛的盯著那個為了給他講故事整個人都貼在地面的人,忽聽玉逍遙說,“十七,你怎麼哭了?”,他慌張的把藏好的甜食從鐵欄的縫隙塞進來,語無倫次的說著別哭,看到黑髮的孩子仰起臉,露出一雙蒼涼平靜、似乎早已臣服於無情命運的雙眼。 ?DE{4T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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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這裏……只有我。”他極輕極輕的說,儘量控制著聲帶的震動,玉逍遙只看得清他隱在陰影中的模糊口型和麵頰上無聲落下的眼淚。“你會很快……忘掉我的。” kDG?/j90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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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別哭啊,我會想辦法讓你出來的!”被哭得莫名心慌的小少年信心十足的許著諾,他沖地冥露出燦爛又摯誠的笑容,隔著鐵欄伸進一只手來,“來拉鉤啊,等出去了我帶你去看煙火、一起吃遍一整條小吃街,我還要帶你去看說過的音樂會和遊樂園、去一起看你沒見過摩天輪,晚上還能在樓頂一起看星星!” ]*D~>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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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十七踮起腳尖努力湊得離窗口近一些,他簡直要把手伸酸了才終於牽住那只溫暖的手,玉逍遙笑著勾了他的小指,十七想我不用去外面也見過星星了,它們像你曾形容的星河那樣落入你的眼眸中,璀璨又明亮。 ?:6w6GwA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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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玉逍遙是個騙子。 d.Q<!Au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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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後那樣漫長的時光他的窗口都不再有人探望,久得十七從孩子長成了少年,都沒有等到那個該來履約的人,那人似乎只是一個轉身就忘了昔日稚嫩的約定,“被關在地下的17號實驗體”終究成了玉逍遙事事順遂的人生道路上一個並不重要的插曲。 t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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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面一次次傳來熟悉的足音毫不猶豫的路過那扇只在地面露出一個邊的通風窗,然而玉逍遙再也沒有蹲下身向內好奇的張望,脖子上的電擊器抑制了十七想要發出的聲音,哪怕他喊到嗓子出血發出的也只有微弱的氣音與哽咽。 b#*"eZ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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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在無人聆聽的幽室內。 +UiJW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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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將碎玻璃抵在自己的頸下,貼著脈搏跳動的地方狠狠劃下,在手腕上生命監測儀刺耳的提示音中自窗口墜落,溫熱的血漫過脖頸上的電擊器,十七終於喚出了一聲“曙晨”,他以為傾盡生命所發出最後的呼喊,卻也不過比耳語的聲音再高一點。 c9djBUA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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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迫醒來的時候十七睜眼看到了醫院雪白的天花板,冰涼的管線纏著他的手,像某種冷血動物的尾巴,胸口冰冷的電極貼隨著他微弱的呼吸起伏,緩慢但穩定的心電圖聲從身前的儀器上傳來,在窗外十七終於看到了他夢寐以求的天光,然而卻分毫沒有雀躍的心情。他咬牙艱難的扯掉了輸液針,針頭拔脫的瞬間藥劑與濺出的血液一起落在他蒼白的手背上,旁邊有人厲聲說著什麼,所有的聲音都是刺耳的聒噪,他捂著耳朵什麼也不想聽,放任意識落入無盡的黑暗之中。 vGOO"r(x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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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輕刑警大義滅親舉報了人體實驗老爹還救出一只活體實驗品的故事他已經聽膩了,醫院小護士的竊竊私語中他等到了一個只活在“父親”口中的君奉天——他一切痛苦的來源。 -;Te+E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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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論是直白的說實驗體或者冠以“Savior sibling”這樣冠冕堂皇的美稱,這個用與玉逍遙同樣DNA且與君奉天配型成功的孩子臍帶血、骨髓甚至器官來救人的舉措,都殘忍得令人齒冷,遑論之後在他身上所做的那些實驗。 Y?-E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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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接受過手術的君奉天對實驗情況毫不知情,十七連恨都不知道去恨誰。成日裏板著臉的年輕人卻意外有一副好脾氣,替十七辦了住院、交了藥費、甚至還做下來一套完整的身份替他好把戲演個全套,君奉天將新的ID卡交給十七,他坐在床邊,像個盡職盡責的兄長,“往後你自由了,有什麼想去的地方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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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病床上虛弱得無法起身的少年眯起眼,蒼白秀氣的面容上露出挑釁而充滿惡意的笑容,“……任何你不在的地方。” nW`]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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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玉逍遙重遇是在一個再平凡不過的傍晚,十七合上電腦把冷掉的咖啡推到一邊時,咖啡館的門被人用力推開,有人像一陣風似的刮到他面前,寫著大綱的稿紙被吹得卷了頁,他帶著被擾了思緒的不耐抬頭,正看到一張笑容燦爛、他以為這輩子都再無交集的臉。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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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輕的男人圍著藏青色的圍巾,穿著扣子敞開的淺色風衣,他單手撐在桌子上對十七眨著眼笑,“永夜劇作家?剛看我們班小孩在校內論壇發什麼遇到了傳說中的冥冥老師,正巧離學校很近我就來看看——你好啊我叫玉逍遙,就是你劇本裏那三個字。” 0<##8m@F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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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還是那樣,笑起來的時候眼睛裏仿佛能盛滿整個銀河的星星,十七沉默了許久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他克制著指尖的顫抖,筆尖在稿紙上拖出潦草的一筆,輕聲回應,“我是……地冥。” N36B*9m&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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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面的故事就像女孩子們嘰嘰喳喳在某個粉色論壇裏蓋樓說的那樣,雲大年輕的古代史教授和從不參加線下活動的神秘作家開始了同居,證據是新上傳的幻流星妝教視頻中晃過年輕男人穿著睡衣的一角背影。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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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大片「也就冥冥勞斯把臉貼成這個樣子還能這麼好看」「冥冥老師的眼睛我太可了!」「今天也被冥冥之神迷倒」的彈幕中,突兀的插過一條狂奔而去的三倍速——「剛才是不是有人從冥冥背後路過了!!!」 ]=59_bkD: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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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從不參加線下活動”、“據說性格很惡劣”、“但是真的演戲很好看”、“是mv裏驚鴻一瞥的大美人”的劇作家地冥,和雲大口碑極佳、年輕並不多金但為人風趣完全不像老學究的古代史教授在一起了。 1tTY)Ev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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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看前作編劇的手稿時,地冥曾在劇本上看過一句標了高亮的臺詞:「我的王子,被你誘拐出來的青蛙,現在要回到井底了。」 *?VB/yO=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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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望著劇本發了許久的呆,醒過神的時候手邊的咖啡早已涼透,地冥就著杯沿抿了一口,在口中散開香醇而苦澀的香氣,思索間杯子被人接了重新遞上了一杯溫熱的水,玉逍遙站在他面前咕咚咕咚的喝掉了冷透的咖啡而後誇張的吐了吐舌頭,在他身邊的沙發坐下來,以親昵而無奈的語調抱怨,“哇好苦,我的劇作家閣下——doubleshot espresso到底是什麼中藥渣味,你口味真可怕。”而後環住地冥的腰從他肩頭去看膝上攤開的劇本,“說了你在吃藥啊還敢攝入這麼多咖啡因,晚上有你心臟難受的。唔……在看什麼青蛙王子嗎?” z2Z}mk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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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冥“啪”的合了劇本,還沒開口玉逍遙就飛快的跳起來往廚房跑,站在開放式廚房的流理臺後望著他笑,“好啦我知道不是,晚飯我做,一會兒你忙完了來洗碗。” MO|Pv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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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他們同居不久的事,地冥從電腦前抬起視線長久的注視著廚房中忙活著的背影,曾以為自己終於從幽深的井口抓住了垂下的繩索,見到了井外的一線天光。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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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那不過是他們之後無數次爭吵前的序章,如同暴雨來臨前沉悶而陰鬱的平靜。小時候他曾羡慕過那人故事裏輪番登場的各色人物,而今終於輪到玉逍遙體會一把什麼叫“你方唱罷我登場”,不是每個人格都能和玉逍遙和平共處,然而每次爭吵後收拾一地狼藉的仍是地冥自己。 F%4N/e'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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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地冥支著筆坐在沙發上看玉逍遙就坐在他對面同樣捧著電腦寫教案,也會對自己說就這樣吧十七,他不記得也無妨,我們可以重新開始。 ~f( #S*I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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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逍遙看完了關於實驗體17號的那些報導,然而一切都太沒有真實感,他也補不回十七想要的“曙晨”,名為“玉逍遙”的凡人所能做的也只是在地冥發作時一次次抱著他說那些聊勝於無的安慰,在兩人家裏常備著輔助呼吸的牛皮紙袋,還有處理傷口的酒精、抗生素軟膏和紗布繃帶,還有每日兩次監督地冥吃藥。 $"k1^&&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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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凡人終究是有極限的,在又一次服藥過量被送去洗胃後,地冥恢復意識卻是在溫暖的家,大床柔軟得像是要把人整個陷在裏面,羽絨被也同樣暖和而輕軟。他的手被一人攥得死緊,地冥側過臉去看到與他並頭躺著補覺的玉逍遙,那人依然年輕的臉上似乎顯出了疲態,眼下也有因熬夜看護而生出的青色,他偏過頭忍著渾身的無力感以唇碰了碰玉逍遙的眼角,忽地被一把狠狠擁進懷抱,玉逍遙抱他抱得那麼緊,像是在慶倖一場劫後逢生。 a&d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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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被抱得生疼的懷抱裏,地冥靠著玉逍遙的肩,做下了他認為對玉逍遙而言最好的決定。 >h~>7i(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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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自黑暗的人終究只能歸於黑暗,他不該抓著偷來的一道光不肯歸還……實驗品17號,也不該成為玉逍遙快意人生中一塊沉重晦暗的負累。 ]\]mwvL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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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著玉逍遙去學校教課的時間,地冥拉上了書房的窗簾,在一片昏暗中以冰冷的鋒刃抵上自己的脖頸,對面的書架上還放著兩人的合照,他看著照片中摟著自己肩膀大笑的年輕男人輕聲說了再見。 i8DYC=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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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他終究沒死成,冥冥之中似乎玉逍遙拉著他不許放棄,割破主動脈之前掛著戒指的項鏈隨著他傾倒的動作滾出領口,堅硬的金屬鏈條擋住了刀鋒,在失血帶來的暈眩感中,他看到那枚戒指,心臟忽而劇烈的疼痛起來。 Zu>CR_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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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次在純白的房間醒來時,已從ICU轉回特護病房,地冥看到玉逍遙趴在窗邊的背影,那人埋著頭一口接一口的吞吐著煙霧,抽得急促而狼狽,即使開著窗地冥依然嗅到了CAMEL微苦的焦油味,他微微張口,卻沒能發出聲音,只好用夾在食指上檢測血氧的傳感儀敲了敲病床金屬的護欄。玉逍遙驟然回身,連煙灰落在手上都毫無察覺,他怔怔看著在生死線上掙扎過一回的人,胸口溢滿了痛漲的酸澀。 YG)7+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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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連的熬夜與通宵讓他下巴上冒出胡茬來,眼睛裏也有通紅的血絲,他竭力克制著情緒,用力到渾身僵硬,終於平靜而慘澹的說,“十七,你對我……何其殘忍。” !!mGsgn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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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迫迎接刀刃的金屬鏈裂了一半,在他脖子上苟延殘喘的掛著,地冥只稍微用力便拽斷了它,握住了原本貼身戴的那只素圈戒指。他垂首吻了冰涼的戒指,毫無血色的唇落在沾滿血污的戒指上,在玉逍遙的注視中緩緩將它戴入原本就該在的無名指位置,仰臉以口型說,“不會了。” - s2Yh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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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逍遙眼眶通紅的看著他,疲憊而譏諷的說,“不會什麼——不會再自殺還是不會再被我發現?說清楚。”他生硬的勾起唇角,彎出一個不成功的笑容,“十七,今天出來的又是你哪個人格,你們商量好怎麼騙我了麼?” Ye^xV,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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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床上的人沒有再回答,只是沉默的將戴著戒指的手遞進了玉逍遙的掌心。 Ct:c%D(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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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是加了藥量的副作用,回家之後的那段時間地冥開始頻繁的心悸和失眠,他的心境似乎因藥物而變得平和,過往那樣慘烈的舊事都像隔著霧,再掀不起洶湧的波瀾,然而筆鋒每次起筆都會在剛剛結疤的傷痕劃出新的裂口,他仿佛是在以血接續之後的劇情,筆下的人物愈是鮮活,他本人便愈是冷淡,分明取材於自身的故事,觀眾隨著他的筆領略悲歡,他反倒平靜得像個身處事外的圍觀者。 .TNJuu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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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睡不著的夜裏地冥默然睜開眼,安靜的看著床頭櫃上兩人合照的相框。黑沉沉的臥室內靜得令人不安,只有耳畔傳來玉逍遙平緩的呼吸聲和手腕上溫熱的觸感,來自他即使睡夢中依然不肯鬆手的同居人。 Eh[NKgY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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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曾與玉逍遙說過其實不必這樣,他又不可能真的趁著夜色逃跑給玉逍遙演一出現實版的《夜奔》,然而對方望著他冷笑,“要不要我提醒你啊大作家,你的前科——未免也太多了!”說這話時窗外的天已經黑透了,起居室的頂燈落下暖黃色的光,然而那些暖色仿佛沒有分毫落在玉逍遙身上,慣常溫和帶笑的男人眸中帶著尖銳的冷意,他兇狠的瞪著地冥仿佛要再說些什麼,唇卻哆嗦得幾乎無法開口,眼眶染著一圈濕潤的紅,他像是要哭了,卻始終沒能流下來一滴眼淚,只是克制而緊繃的把手中的水杯放在了茶几上,任陶瓷與大理石砸出乓的一聲脆響,硬邦邦的說,“劇本明天再寫,吃藥睡覺。” qQS&K%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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窩在柔軟沙發中的地冥停下了打字的動作,筆記本冷白的螢幕在他臉上映出清冷的光,他平靜的應了聲好便去端水杯,入手是溫熱正好的水,玉逍遙繃著臉把晚上該吃的藥塞到地冥手中盯著他咽下去,而後他俯身吻了地冥,與他分嘗舌尖化開的苦澀餘韻,彼此交織的氣息中,玉逍遙緊緊擁著他,喉間溢出一聲艱難的歎息,“十七……相信我。你再信我一次好不好,最後一次。” `qZ@eG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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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冥伸手回抱住玉逍遙,回應以鼻音微弱的應答,筆記本從他膝頭翻倒下去,砸在柔軟的羊毛地毯上,游標在最後一行未寫完的臺詞後閃爍,像一個無聲的諷刺。 n:Dr<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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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玉逍遙的記憶力可是一等一的好」。 U]ZI_[\'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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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冥想,或許他從未走出過那間狹小幽黑的地下室,小小的屍體蜷縮在血污與灰塵之中,漸漸枯朽成空洞的骸骨。 =S\p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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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部分的“十七”,早已死在了很多年以前。 gV'=uz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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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至年末,以“永夜劇作家”為筆名的劇本已至終章,當了他一年助理的年輕姑娘隔著螢幕與他確認最後的終稿詳情,刷屏似的發了他許多大哭的表情包。 (D\`:1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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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冥老師你確定嗎???大過年的一定要這麼刀嗎!!!” |voZ0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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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把無神論還給我嗚嗚嗚嗚嗚TAT” j3>&Su>H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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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一定會被觀眾寄——刀——片——的!!!” T\Jm=+]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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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無視了所有的大哭和咆哮,在對話框裏敲下“就這樣吧”,地冥平靜的合上電腦,抬眼掃了一下寂靜無人的房間。 \JNWL y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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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玉逍遙出門的時候地冥坐在沙發上他固定的位置為劇本做最後的修改,回身來拿鑰匙的人轉頭看了一眼,笑問,“小十七有什麼想吃的菜?” VZ2CW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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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冥心不在焉的嗯了一聲說都行,那人便口條流利報菜名似的說了好大一串,他終於從螢幕上收回目光,看向玉逍遙俊秀而飛揚的年輕面容,輕輕開口,“再見。”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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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再見。”玉逍遙輕快的說,“十七,一會兒見。” % "ZC9u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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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門聲後門外傳來了電梯到達的提示聲,而後沉默的房間便只剩螢幕右下角的聊天軟體偶爾跳動著傳來新的消息。 >~T2MlRu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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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少了一個人而已,卻像是帶走了房間所有的生氣。只有他在的時候,這裏才算是地冥的家,而他走了,便不過是另一個畫地為牢的“地下室”。 A.<M*[{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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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已漸漸亮起了燈,人間煙火不容分說的闖入清冷的窗,以光彩鋪亮了柔和的顏色,地冥依舊坐在陰影裏,像是被光所驚擾終於從茶几上的相框中收回了目光,那真的是很久之前的一張相片,雲大磚紅色的教學樓走廊上靠著身形修長的男人,他把自己裹在質地硬挺的黑色風衣裏,手上夾著煙半闔著眼透過嫋嫋的煙看向鏡頭,唇角帶著若有若無的笑。 ~e+pa|l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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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片下是玉逍遙龍飛鳳舞的一行字。 ) =|8%Ir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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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也愛著我的十七 ❤︎” D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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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步一步走上樓頂,推開了那扇常年上鎖的門。 Kq:vT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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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寒涼,獵獵晚風吹得他長髮如舞,地冥的腳步卻前所未有的輕盈,他一步步走入夜色,像是走向盛大華麗的舞臺,不過唯有他是這個舞臺上孤獨的表演者。 }`uq: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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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家燈火中他微微眯起眼,視線停駐在他曾希冀渴望的安穩上,地冥在心裏說,我已尋到了我的那盞燈。 @u8kNXT;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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闃寂的夜裏連最輕渺的流雲都從天際散開,露出漫天燦燦星斗,他站在樓頂仰望頭頂的夜空與星辰,像是沐浴了漫天星光。 vz)zl2F5s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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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從藥板裏摳出當中的最後一顆,慢慢把它塞在了舌下,像之前每一次一樣熟練得不動聲色,空掉的安非他酮藥盒掉在頂樓地面上,發出空蕩的輕響。 A)nE+ec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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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臟瘋狂的跳動著,如同奔跑著穿行過末日,激烈得要躍出他的胸口。 \}7xgQ>o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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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星很漂亮。”他自語道,口中化開藥味濃重的苦澀,他向著夜幕伸出手,向前邁了最後一步,震耳欲聾的心跳聲與耳邊撕裂的風聲中,地冥輕輕笑了起來,“謝謝你……玉逍遙。” g"D:z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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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點的鐘聲響了,煙花與爆竹爭先恐後的炸開,金龍竄上夜空,絢爛的光芒幾乎可以遮罩星光,隨著新年的臨近,整個世界都是熱鬧的喧囂。 ;-kg3fGB1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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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新一年我要拉你們兄弟好好談一次,一瓶不夠就兩瓶,兩瓶不夠伏特加”硬拖君奉天回去過年的玉逍遙在新年的午夜來臨前依然奔波在回家的高架橋上。 vNAQ/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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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人民好員警君奉天在回家的路上不巧遇到一起兇殘的打架鬥毆,遂拿著法典來了個物理說教,以一個人單挑一群的戰鬥力把這群亂七八糟的小青年該送醫院的送醫院該押回局裏的押局裏,一切塵埃落定後原本還趕得上回家吃完飯的時間已經變成了大約來得及趕個春晚後半場,君奉天揉揉眉心面無表情的開著車,視線卻不時通過後視鏡看向後排的座位,被墊得柔軟的藤筐裏窩著一只叫“阿一”的奶貓,正團成一團黑色毛球睡得正香,那是他想了許久才挑好作為準備送給十七的禮物。 \0^Je>-: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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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錯已經鑄成,再多的解釋也於事無補。也許十七依然不會叫一聲“哥”,但好在他們還有機會重新開始,總有更長的年歲來彌補他那些年受過的苦、以溫柔的時間撫平舊日的疤。 [S[@ Q[z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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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外路燈橙黃色的光在飛速後退,車內的計時器在整點時發出滴滴的提示,玉逍遙的手機屏亮了一下,他從窗外收回目光,看到微博最新推送,來自他的特殊關注人地冥,他笑著跟君奉天抱怨,“沒趕上整點,十七回去肯定又要鬧彆扭”,點開微博的時候下麵已經擠了上百條評論,那是一條來自草稿箱的定時發送,介紹部分冷淡簡潔沒有多餘的話,後貼了B站的視頻地址。 QeD ;Gz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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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性離家還有一段車程,玉逍遙點開鏈接去看十七的視頻,標題是「仙魔鏖鋒-無神論妝容教程」,視頻是一貫的鋼琴BGM+字幕,本期標注的BGM是李斯特《孤獨之神的祝福》。 iKg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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彈幕裏熱熱鬧鬧的給地冥拜著年,還有女孩子刷了一屏「冥冥勞斯新的一年我也喜歡你啊啊啊啊啊!!!」,玉逍遙忍俊不禁,看著螢幕裏眉眼豔麗神色卻冷淡的地冥熟練的鋪了妝前與底妝,在旁邊擺著無神論造型的手繪稿和早已備下的顏彩。 R,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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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冥冥老師也超好看!」 EBplr ,
「新年快樂呀地冥大大!」 J|dj`Z?
「今天也是不開口的高冷冥呢~」 rh6m
「這個睫毛awsl!!!」 _U%2J4T2
「唇妝超好看呀不愧是美妝up冥冥hhhhhh」 f_tC:T4a
「大大手好穩啊!請問我把自己寄過去行嗎」 o,=dm@j
「我的冥冥是神仙啊啊啊啊啊——」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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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jv3=9\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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螢幕上刷過無數彈幕,輕緩的鋼琴聲中,螢幕中的地冥按部就班的完成著剩下的步驟,直到琴聲漸停,地冥亦完成了全部的妝造,對著鏡頭靜靜闔起眼。 Z~D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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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停頓了片刻似乎在醞釀情緒,而後那雙線條流麗的眼緩緩睜開,長睫如懸扇半掩著幽紫的瞳,豔麗的面紋隨著他抬頭的動作露出好看晶瑩的閃粉,在滿屏彈幕的尖叫中,他安靜而沉默的注視著鏡頭。 }e&Z"H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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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逍遙覺得心跳似乎漏了一拍,某種巨大的惶恐感憑空攝住了他,蹭在螢幕上的指尖驟然把音量拉到了最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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底端字幕打出了劇本中的一句原詞,地冥望著螢幕的彼端,似乎透過冰冷的玻璃看著螢幕後的人。他啟唇,微涼而輕緩的嗓音與輕微的電流聲一起淌出玉逍遙的手機。 1WLaJ%F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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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世界上討喜的人太多了,你又記得了誰?」 Y+_t50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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