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金光論壇九脈峰 09.10 【刀剑林】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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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vezd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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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22-09-10 19: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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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10 【刀剑林】辞

风起叶落，簌簌而落之后是眼前人的身影，十雪天子道：“天枢贪狼，你不该在此。”
起先六合还愣了一下，不过很快便反应过来，言语未出叹息却抢先一步。总是如此，这人别扭得似乎不叹口气就不懂得怎么说话，以前症状稍轻，自刀剑林的梦被轰然击碎后便愈发不可收拾，听得十雪天子有些厌烦地皱了眉，六合才缓缓而道：“鹰尊也不该在此，这里是瑶光破军的……”
“瑶光破军既是仙岛七王之一，我为何不能来？”十雪天子不甚耐烦地打断他的话。
“鹰尊方从孤芳君的算计中救了在下一命，此时频繁出入瑶光破军的阵营，难免会被有心人怀疑。且金缕封隙乃蔺幽兰身边欧阳造化所有的至毒，孤芳君能有此毒与他脱不了干系，若是被他察觉到什么端倪，恐怕鹰尊也不好解释吧？”
似乎是在关心，但十雪天子听来像是话里藏刀，由于身份的变异、感情的错位，再怎么真切的关心也显得虚伪，只怕是六合再多说两句他就按耐不住拔刀的手——哪怕天枢贪狼身中至毒，他知道他能忍，讨解药也不急于一时，但他到底还是想来看看，就像无数次声称要亲自了结天枢贪狼的性命仍在这人性命垂危之刻心软。
十雪天子不说话，六合还在等回话，于是四目相对，相顾无言，寂静在空气中弥漫，像是被寒气冰封起来再听不见呼吸，气氛陡然降至冰点。六合稍感异常，黑雪虽冷，但冷不上眉梢，十雪天子的寒霜之气凛然攀上眉眼，便知晓他此刻的心情已经不能用糟糕来形容。六合心想：真是糟糕。便试探性地发问：“鹰尊？”
没有回答。
“十雪？”
也没有回答。
六合又叹了口气，想着他又是哪里触怒了这位不易相处的好友。要去拍十雪天子的肩膀，还未接触便被捏着手腕扭至眼前。十雪天子用劲极大，寒气几乎是沿着指尖贴着肌肤窜入体内，六合只觉浑身猛的打了个激灵，终于是无奈地说：“鹰尊，在下身中至毒，又受伤未愈，实在是不适合受凉啊。”

六合怕冷，比起他所修炼的功法，这已经不算是什么秘密。早年间十雪天子取得幽冥玄刀，一身黑雪不受控制也难以压抑，寒气出于己身，自己倒是没什么感受，某天却见六合裹着大棉袄坐在离他几米远的地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十雪天子方才想起最初他说的黑雪太冷是何种程度。再早些时候，没有幽冥玄刀的加持，十雪天子的体温依旧比平常人要低得多，每回冬季来临六合总想着要捂热他的手，反被冻得手都僵了才不得已放弃，但下一回照旧，也不知道这么蠢的执着是从哪儿来的。
而事实上，六合并不讨厌寒冷，一是修炼心宗武学的缘故，二是十雪天子，人如其名，他像雪一样冷冽，但也没那么冷冽，反倒多了几分骄傲。十雪天子的骄傲，他总是要让自己去看，而六合全都看在眼里。如果过去已然模糊，那不妨让新的“寒冷”的记忆填充过去的缺失，好让他的一生没那么无聊。

记忆的填补直到现在依旧在进行，可上天对无聊又优柔寡断的人总是无情，从不舍得大发慈悲。从六合到天枢贪狼，再从天枢贪狼到六合善士，他拿到了主角的剧本，但连当主角也乏善可陈，甚至大有风评持续走低的趋势。除了从过去到现在依旧剪不断理还乱的刀剑林情谊——如果还存在的话。十雪天子再一次强调：“你不该在此。”
六合垂眸应道：“确实如此，那我们先回去吧。”
在这种情况下，没有回答就是默认。两人比肩回到了休息的处所，一张木桌，两把椅子分置两侧，距离可观，这便是他们目前状况最好的写照。
瑶光破军料他醒来的时间节点并不会远，事先备好了热茶，此刻倒也能缓解几分沉默带来的尴尬。六合给十雪天子倒了茶，状似随口问起：“不知鹰尊此时前来所为何事？”
明知故问。
“来看看你……”十雪天子抿了口茶，来了一个堪称生硬的转折，“我说了，天枢贪狼的命是我的。”
六合一时哽住。
十雪天子继续说：“所以我会帮你取解药。”
“……不必劳烦鹰尊，六合还撑得住。”
敌对阵营，情义已断，十雪天子的话乍一听还是叫人有些毛骨悚然，假若这话换个人来说，如欧阳造化幽兰孤芳君之流，就是真正的口蜜腹剑，内中肯定有诈；就算是真心的，也只会是鬼故事，事出反常必有妖，怕不是被猛鬼夺舍了。但稍加思索便能缕清天权文曲的逻辑：天枢贪狼的命是他的，天枢贪狼中了欧阳造化的毒，一旦毒发命在旦夕，但天枢贪狼只能死在他手上，这毒便不能不解。
太好懂了，十雪天子把自己的想法写在脸上，更是不加掩饰地说出来，简直太好懂了，六合想要阻止仙岛的侵略计划，甚至能从他这里开始破关。他从来都像雪一样白，天真地守着真假难辨的情谊，殊不知上天便是要他这样的人的世界崩塌碎裂。
十雪天子冷哼一声，“还撑得住？要是哪天毒发了你还能撑得住吗？”他捏着青瓷茶杯，力道大得指骨发白。
“仙岛至毒，在下还是有所了解的。只是如今你我立场不同，死伤乃兵家常事，鹰尊又何必这般执着？”六合摇头，“包括此时能在这里……”也是意料之外。
“你未免想得太多。”

刀柄。飞雪。戛然而止的脚步声。
那个夜晚似乎格外漫长，阒寂、无光、压得他快喘不过气来。他跑了太长的路，也逃了太久，早已气空力竭，借金缕封隙反噬司马幻魂并不能弥补他流逝的体力，龙渊出鞘也只叫他再苟活一段时间，他深知已经是强弩之末。
骤然袭来的极寒之气一瞬间封住了他的全身筋脉，也封住了他的前路，直到一抹白色身影渐近，他才发现此时自己有多想再见十雪天子一面——如果这就是终点的话。
十……雪……
你以为我会放你生路吗？
十雪天子捻指成决，杀意腾腾尽凝于指尖，身快招更疾。此时他根本不必出刀，天枢贪狼的性命如同落雪梅花一碾就碎，只需一招，一招过后，他不必为背叛者心烦，仙岛大计再也无人能破坏……
这样很好，简直太好了，两方不再为难，因为有人已经阖目再也不会醒来。六合意识迷茫之中仍要为他的好友送上一个真挚的笑容。一个真挚的笑容——陡然，十雪天子的指尖偏离了要害之处，不轻不重地划破脖子再添上一道新红。
犹豫，苦苦挣扎，所有问题在一瞬间都有了答案，但答案是什么已经无所谓了。
他接住倒下的人，于是六合睁眼又能看见十雪天子。

你一定要离开吗？仙岛七王好不容易才团聚……
仙岛的侵略大计，恕在下不能认同。
那七王的情谊呢？刀剑林的情谊呢？你一句无法认同，便要割断过去拥有的一切？那我们一同度过的日子又算什么？
离开不等同于割断一切，六合不会忘记。
……如果我问，刀剑林是否能留下你？
十雪天子紧攥着刀柄，手几乎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此乃刀者大忌，可他早已无暇分心。他在等一个回答，一个字，一个足以推翻前言的字，从喉咙、舌尖、唇齿之间袒露出来的真情。但六合叹了口气，要从他面前离开。
他松了刀柄，几步逼近紧紧握住六合的手，目光沉下去，执拗得近乎要发狂。
……如果我再问，我是否能留下你？
他看见天枢贪狼眼中似是陡然惊起一片水花。

——种种执着，归根结底，只因为从来都不愿意失去他啊。
但究竟要如何说道，才能成全两个人的骄傲？

那是一双剑者的手，节骨分明、饱经沧桑，与主人处处忍让的性格不同，它看起来极具攻击性，却一次又一次将杀气消弭于掌中，此刻也任由十雪天子握在手中，感受着那异于常人的体温，又或者是别的什么。
六合在心中叹了口气，分别那天突如其来的问话终究是避不得，兜兜转转又摆在了他的面前。
先前他也有过猜测，得到的答案总叫他心惊胆颤；而在否定之前先问过己心，有人却迟疑了。迟钝如他，竟不知这份情谊在何时已经变得面目全非。
阴影笼罩在他身上，之后是迫近而来的彻骨冰寒，透过衣物，渗入骨髓，冻得他直打寒颤。猝不及防的，十雪天子扣着他的手将他抵在床边的木板上，呼出的气息落雪一般落在他唇齿之间，他呼吸一滞，再要挣脱已失先机。
“鹰尊……”
像是一颗石子坠入山崖，他只能听见风声在回应。黏着的沉默在两人之间发酵，像茧、像蛛网缠绕着他们，明明同困于一隅却那样的遥远，就像无论如何也捂不热的一双手，到头来只能放弃。
——我知道，我都知道的。只是雪融化之后总有一些东西是藏不住的……
十雪天子的手指穿过六合披散的白发，控制着力道慢慢滑落直至发梢，最后一缕头发跌落手心，他松手的时机恰到好处。
“有伤在身，你确实该好好休息了。”他说，声音辨不出喜怒。
六合又开始叹气。十雪天子转过身去说：“你就像个老人家。”
“没有啦，在下只是有些感慨……”
“只有老人家才喜欢一边回忆一边感慨。”
六合笑得有些不好意思，“这样啊，那在下真成老人家了。”
“你可以改。”十雪天子言简意赅。
“倒是有些为难在下了。”六合话锋一转，“啊说起来，鹰尊可有看见我的发冠？在下醒来之后就一直没有找到。”
十雪天子挑了挑眉，却说：“我来帮你吧。”
也没说是要帮什么，六合却任由着他来。他近乎眷恋地捻起一缕白发，知道再往后这个人又不再是天枢贪狼了。

頂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