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6.24 【风采铃x刘萱姑】人与花俱老1~8,9楼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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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2)

樓主發表於: 2023-06-24 17:53

只看樓主 | 小中大

06.24 【风采铃x刘萱姑】人与花俱老1~8,9楼完结

前言
一句话简介：我要给她们完整的一生！！！（个人能力之内的）

太长不看版：
基于风采铃和刘萱姑的原剧剧情而写出的衍生作品，故事线基本与原著一致，但为了两边时间线勉强合在一起，史存孝和史仗义原本是在五岁时走丢的，改成了3岁。
试图探索“在消除掉对男主角的一见钟情以后”，人物本身的形象与思想。（第七第八章有两位原创人物，用于推动剧情。）
采铃遵照的是老剧霹雳异数的剧情以及设定；萱姑是94版，千禧版后半部，以及第一侠苦海女神龙内的剧情。
（请把萱姑的形象想象成94版会唱满江红的那尊偶，谢谢。）
全文三万字左右，文笔一般希望各位看官海涵。
当成cp文或者cb文看待都可以。
仅为个人观点，欢迎理性探讨。

by有时星光

第一章约定·双人
刘萱姑抱着今天从花农手上刚买下的一支牡丹，与风采铃共乘一伞，迈着有些潮湿的步伐走进了家门。
细长的花觚中装了八分满的清水，牡丹纤细翠绿的枝头，竟然同时长出了两只雪白的花包，此刻虽还未绽放，但已可以想见几日后的盛景。
刘三在屋内见到萱姑回来，赶紧迎上去。
“终于回来了，雨势愈发大了，为兄刚才还在想，你在外面无处躲雨该怎么办。”
萱姑声音里还带着欢快，回道：“兄长多虑了。快看，并蒂的雪映桃花，我与采铃费了好一番功夫才说动张阿伯卖给我的。”
刘三接过她手中的花觚：“确实罕见，但你还是先去换身厚衣服。总归这一时片刻的它也开不了。”一边又对风采铃说道：“风姑娘快来坐下喝杯热茶。”
风采铃脸上带着些歉意：“刘兄不必忙，在下还要赶回家中，收拾一些晾在窗台的笔墨，这就要走了。”
“啊…那确实得快些，这雨看着要下大了。”刘三见状便不再挽留。
刘萱姑忙道：“采铃等等。”转身快步回屋内拿了件厚实的斗篷出来，递给了风采铃。
“我先送你出去。”
风采铃忍不住轻笑了声，却也没有拒绝。
看着两人又往院门走去，刘三扶了扶额头。
“这傻孩子，人家才刚送你进门啊。”

“这几天我都在家中，随时都可以来找我。”风采铃撑着伞，转头对刘萱姑道。
“等花开了，我就带着它一起去。”
风采铃笑了笑道：“知道你现在高兴，快回去吧。雨势反复，总有些闷热，但近日天相有变，夜间会起寒风，记得莫要贪凉。”
“我记下了，雨天路滑，慢些走。”
风采铃点头应下，在烟雨朦胧中，离开了刘家店。
或许是临近小满，今日的雨，下的有些急。但这一声声清脆有力的雨滴，拍打在伞面、屋檐、青石板上，却并不惹人厌烦。
回到家中的风采铃，发现东西已经被侍女收拾好了，也就不再着急，安心坐在廊下品茗。
两人自幼年相识，至今已相交多年，但自从风家因故搬迁后，两人就少有会面，一直是以书信往来为主。这次西湖之行，还是风采铃借着为居住在此地的族中长辈贺寿为由才盼来的。
回到杭州半月，她愈发不想离开。然而最多一旬，就该准备回程事宜了。
“明日若是天晴，不如邀萱姑去江边散心。”
茶香氤氲，逐渐抚平了她因潮湿而勾起的浮躁。
“落雨也没关系，一同抚琴听雨，也别有趣味。”
雨声在文人雅客的耳中，是能涤荡尽世间尘埃的韵律；而在居心叵测之人眼里，则是掩盖诡谲身影的利器。
檐下的雏燕似乎只是出神了一瞬，下方的女子便不见了踪影，只余炉上沸腾的清水不断翻滚。
壶中舒展开的茶叶几经浮沉，茶汤愈发浓酽，却也愈发苦涩。

……

临近傍晚之时，雨过天晴，几束金辉穿过云层洒下，碧绿的江面熠熠生辉，映的人满目灿灿。
“萱姑，萱姑啊！”刘三慌慌张张推开书房的门，跑到刘萱姑身旁。
“兄长，何事如此慌张？”
“这……”刘三欲言又止。
“兄长？”
“史艳文他，他遭奸臣陷害，被判罪三年刑罚，要被发配到辽东充军呐。”
刘萱姑一怔，想起前些时日所见，意气风发的史艳文，不禁垂眸叹息：“自古英雄多磨难……”
刘三拍了拍刘萱姑的肩膀，安慰道：“史艳文身体康健，又有武功傍身，定不会有事。”说着，刘三面露不忍，“只是，史艳文家中尚有七十多岁的母亲，如今史艳文三年不能回家，那位老夫人该如何生活呢？唉！”
刘萱姑也蹙起秀眉，有些忧心。
刘三见状，趁热打铁道：“萱姑，你与史艳文也是郎才女貌，情投意合。我想让你作为他的未婚妻，去云州照顾他的母亲。”
刘萱姑闻言，震惊到呆愣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自己与史艳文不过因一曲满江红交谈过几句，再就是于昏迷中为他所救。虽感念他的恩情，却并无深交，何来情谊？
“我与史艳文并没有…”
刘三拦下刘萱姑的话，抢先说道：“听说史家确实清贫，但我家萱姑定不是那等嫌贫爱富之人，何况还有阿兄在，决不会让萱姑太受苦。”
“这不是一回事，我根本…”
话还未说完，刘三便揽住刘萱姑的肩膀，神情自若的说道：“何况史艳文先前对你还有救命之恩。做人当知恩图报，如今正是史君子需要帮助之际。萱姑，你如此贤惠聪颖，哥哥培养你这么多年，你断不会让为兄丢脸。对吧？”
“……”

她明白了兄长话中的含义。
史艳文的救命之恩，兄长的养育之情。
多年的教养让刘萱姑无法拒绝这份突如其来的任务，因为它看起来是那么的合乎道义。
她似乎已别无选择。
只是刘萱姑从未想过，待她至亲的兄长，会用三言两语来安排她往后的命运。

半晌，刘萱姑妥协道，“我明白了……兄长所言，皆是为妹着想。何时出发去云州？”
“好萱姑，我们今晚收拾好包袱，明日就出发。”
刘萱姑今天已经震惊太多次，听罢只说道：“我想去与采铃告别。”
“哎呀，你留书一封让人交给风姑娘也是一样的。今晚咱们就要收拾好行装，云州路途遥远，准备总要周全些。我还要去将店里的一些事都交代下去，这就去前院了。”刘三说罢，匆匆离开了书房。

刘萱姑只能沉默着，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

风采铃清醒时，入目的便是房间里陌生的陈设。从床榻到门窗，都与自己的屋子风格迥异。
她谨慎的检查了下身上的物品，并没有任何减少，衣衫也不见凌乱。
风采铃皱眉思索，若是不为财色，那又是因何将我带到这个地方？
当，当，当。
看似礼貌的敲门声骤然响起，惊的风采铃心脏都紧缩了一瞬。她深呼吸几次，努力压下心悸。
无论来人所求为何，此刻都决计不能露怯。
接着她顺势反客为主，开口道：“请进。”
一边缓步走到了茶桌旁。
幽蓝的蝴蝶停歇在一只小巧宫灯之上，轻颤着双翅，随着宫灯漂浮到风采铃近前。
看着镇定自若的风采铃，和刚斟好的两杯清茶，灯蝶觉得此行的目的应能圆满。
如此胆魄，合该是我天蝶盟的人。
“风姑娘歇息的如何？”
“劳烦挂心，尚可。”
“吾乃灯蝶，天蝶盟之主。姑娘此刻，想必有许多疑问。”
风采铃对这种磨蹭的试探有些反感，但也只能耐着性子，与这位底细不明的人来回拉扯。
“还望先生赐教。”
“其实很简单，听闻风姑娘素有才名，灯蝶想请姑娘，加入我天蝶盟。”
“在下既不通武艺，也不谙江湖世事，怎敢受盟主如此礼遇。”
“遭逢突变也能如此冷静沉着，可见你并非寻常女子。”
“先生不妨直说来意，不然恕在下难以从命。”
灯蝶安静了一瞬，内心想着：好用的棋子总是需要耐心打磨。
风采铃轻嗅了下杯中茶香，便放下了茶盏。
虽是佳品，却不并合她的口味。
“既然姑娘直爽，吾也直言不讳。吾希望，姑娘能放弃如今的姓名和身份，扮演……不，应该是彻底成为魔龙八奇之一的‘朱雀云丹’，驻守在不夜天含愿台。”
“若姑娘答应，天蝶盟绝不会亏待你。纵是不提锦衣玉食这些俗物，姑娘也能以自身才貌名扬天下，成为骚客雅士所钦佩艳羡之人。何乐而不为呢？”
风采铃怔住半晌。

于她而言，此事不论从任何角度想，都过于荒诞了。
“……敢问朱姑娘如今身在何处？”
“唉！佳人薄命，不幸离世。”
“一入江湖，身不由己。先生怎知，我不会成为下一位薄命人呢。”
“灯蝶请来之人，自有天蝶盟庇佑。”
“我与朱姑娘素未谋面，如何能瞒过与她相识之人。”
“姑娘与她面容有九分相似，且朱雀云丹并无亲朋，只有并不熟识的同志。”
风采铃明了，这才是她选中自己的原因。
“如此费心解说，是‘朱雀云丹’于先生太过重要，还是确信在下一定会同意？亦或是……两者都有呢？”
“哈，姑娘是聪明人。作为家中长女，令堂如今应还在期盼着，与姑娘早日团聚。”见风采铃冷下脸来，灯蝶才不紧不慢的说道：“切莫误会，吾尚未派人打扰老夫人的安宁。”
以如此行径来看，灯蝶定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摆在风采铃眼前的选择已经逐渐明晰。
是宁死不从，还是苟且偷生？
她忍不住想起临行前母亲的细心叮嘱；还有今早一同漫步在伞下的好友，抱着尚未绽放的雪映桃花，与自己约定花开之时要一同作画。
……此刻的自己，确实不愿如此放弃生命。
似乎已别无选择。

良久，风采铃抬眼，直视着那只幽蓝色的蝴蝶，面色如常的说道：“先生若要在下加入天蝶盟，那就请答应一些小小的请求。”
“在不伤任何人性命的前提下，制造我因火患身亡的场面，让家仆能回风家报丧。另外烦请先生承诺，绝不会用任何方式打扰吾双亲的生活。”
“嗯？”灯蝶有些意外。
因为风采铃并不像是天真到会轻易相信自己的人。
“姑娘倒是思虑周全，只是，吾怎么忍心让令亲承受丧女之痛呢？”灯蝶意味深长的说道。
“盟主仁善，只需高抬贵手，便可成全风采铃的一片孝心，换得‘朱雀云丹’助先生得偿所愿。省时省力，何乐而不为呢？”
“可若以双亲来胁迫我，”风采铃敛起眼中的冰冷，语气愈发温和：“许是在下愚钝，除了几具尸体外，实在想不出你还能得到什么。”
“唉！这让吾如何相信，你是真心愿意助我呢？”
“若先生方才所言是真，那加入天蝶盟于我并无坏处，风采铃自无不愿。先生是聪明人，若同意，则世上再无风采铃，只有‘天蝶盟的朱雀云丹’；不同意，那便请重新物色人选吧。”
“哦？姑娘当真如此不在意生死？”
“自然在意，但我一向不喜做无用功。为与家人团聚，百般妥协却最终难逃家破人亡……这种戏文过于烂俗，实在不愿入眼。若是不能各自安好，倒不如干脆省下力气，黄泉再聚。”
“何况，”风采铃看向了屋内紧闭的门窗，“在下虽自认才疏学浅，但一个不会武功，又能为组织行事添几分助力之人，总比心怀怨怼的傀儡要好。先生以为呢？”
此时，屋内攻守易势。

沉默片刻后，灯蝶忽然放声大笑：“哈哈哈哈，吾答应了。朱雀云丹，本盟主期待你在武林大放异彩的那一天。”
纵然内心万般不甘，此刻风采铃依然阖目垂首，轻声道：“……朱雀云丹必不负盟主所愿。”
“后续事宜，组织会派人与你交涉。”话音未落，蝴蝶与宫灯一齐消失在屋内。

……

窗棂上，夕日洒落的余晖渐渐偏移，晚归的灰燕亲昵的蹭了蹭嗷嗷待哺的稚子，耐心的照顾它进食，盼着它快快长大。
两名侍女一边收拾起廊下的茶具，一边交谈道：“也不知道小姐什么出去的，又不带着咱们俩。”
“天都快黑了……小姐总爱独自出门这点，实在让人不太放心。回去后还是要请夫人约束一二。”
“你这个叛徒！”
“若随着小姐的心意继续任性，致使出了事故，我才真是叛徒。”
“……好吧。”
“这里我来收拾，今天该你下厨了。”
“好姐姐，我们一起嘛，一个人做饭好累啊。”她忍不住撒娇道。
“罢了……左右小姐不在，我也没什么别的事做。”
“姐姐人真好！”
随着两人的离去，院内重新恢复了平静。

天蝶盟据点内，风采铃静静地注视着桌上分毫未动，却已经失味的茶水，久久不曾回神。
她忽然起身，推开了紧闭的窗扉。
半空中，月华流转，清辉似水。
她忍不住伸出手，与带着寒气的孤光纠缠在一起，像是抓住了此时脑海中理不清的混乱思绪。

刘家客栈内，刘萱姑正坐在书桌旁，面前是早已铺好的雪白信纸，她却迟迟无法落笔。
桌上还放着两人一同带回来的并蒂牡丹。
未曾想，自己竟是会失信于她。
窗外的银辉照在书桌上，将娇小的花苞浸润的愈发剔透玲珑。刘萱姑忍不住伸手轻抚，盼它能代自己与好友告别。

相隔两地的人，此时正望着天上那同一弯皎月。冷艳到极致的月色，却无人开口赞叹。
玄兔也并未嗔怪，因为它看到了赏月者皆被突来的因果缠身，也预料到了即将碾压向她们的命运。
一人囿于家中尘垢秕糠；一人困于武林恩怨情仇。
微凉的夜风卷起离家的竹叶在夜色中轻璇，也撩动了窗边两人的青丝。
今夜，确实有些冷。

[ 此帖被有時在2023-06-24 18:46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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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2)

1樓發表於: 2023-06-24 1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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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日常·萱姑
眼见今日阳光明媚，收拾完餐桌的刘萱姑准备将家中被褥都拿出来晒一晒，好抵御几天后寒露来临时的冷意。
史精忠跑到母亲身边拉了拉她的衣摆，扬起小脸笑了笑：“娘亲，我今日的功课背完啦。”
“精忠好厉害呀，”刘萱姑笑着夸奖道，摸了摸史精忠的小脑袋，“那现在精忠先习字好不好？写好后拿给祖母看，等娘亲忙完再来教精忠其他的。”
史精忠乖乖点头。
看着史精忠蹦蹦跳跳回到屋内，刘萱姑勾了勾唇角。转身去为屋后的菜地浇水，来来回回，好一番忙碌。

像这样平淡的日子已经持续了许久。细算来，萱姑来到史家已近四年，幼子精忠也已经两岁。
水夫人找到刘萱姑说道：“萱姑，来帮我穿下针线好吗？”
刘萱姑伸手接过，问道：“婆婆，是要缝东西吗？不如让萱姑来帮您。”
“我只是闲来无事，想给精忠重新做件短衫。”
“针线活伤眼，明天我来做吧，不急在一时。婆婆还是陪精忠读书解闷吧。”
“家中大小事务都是由你来操办，还是太……”话未说完，猛然听到三声响亮的铜锣声，接着远处传来一阵打斗声响，中间还夹杂着模糊的惨叫和怒骂。
两人顿时一惊，都想起之前里正曾说邻近的村落遭遇了流匪之事。刘萱姑连忙扶着水夫人跑进屋，关紧了大门。
史精忠看到两人神色慌张，不解的喊道：“娘亲？”
“精忠乖，你先跟祖母进屋去好吗？”转头对水夫人道：“婆婆，我先在这里看看情况，无事便罢，若有万一……我们再设法逃出去。”
水夫人颔首，带着不明所以的史精忠躲进了房间。
刘萱姑不时借着门缝向外观察，幸而并未有人过来。
约莫一刻钟后，外面的打斗声才停息。接着又响起了两声代表已经安全的铜锣声响。
刘萱姑这才打开门，水夫人也走了出来。
“婆婆，我去外面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去吧，千万小心些。”

然而还未走到村口，她便看到了一个意外的身影。
史艳文正迎面走了过来。刘萱姑脚步一顿，他人已到近前。
“是……相公回来了？”
“是。萱姑不必担忧，并没有村人受伤，流寇已经被关押起来了，里正会将他们交给官府发落。”
“辛苦相公了。”刘萱姑干巴巴的说道。
“我们先回家吧。”
“嗯。”
接着便是一路无话。

回到家中后，水夫人欣喜的落下泪来，好一阵嘘寒问暖。
“这是精忠，名字是婆婆取的。”刘萱姑接着抱起有些不安的史精忠，柔声道：“精忠，这是你的父亲。”
“父亲。”小精忠乖乖喊道。
史艳文接过儿子，笑着点头回应：“精忠乖。希望咱们史家，都能承袭岳武精神，永远精忠报国。”
水夫人欣慰的笑了笑，然后问道：“吾儿这次打算在家中停留多久？”
“母亲，这次儿子回家便是想要尽心侍奉您，以及照顾萱姑母子，会在家中待上三四年左右。”
水夫人拍了拍他的手：“如此也好，你在武林操劳太久，也是时候休养生息一番。”

刘萱姑此时起身：“婆婆，相公，你们先聊，我去镇上买些东西，晚上好为相公接风洗尘。”
史艳文开口道：“不如我陪你……”
她连忙开口道：“相公方才辛苦了，还是在家中陪伴婆婆吧，我去去就回。”
说着提起门边的竹篮，便向外走去。

独自走在路上的刘萱姑忍不住感叹：这种久别重逢的场合，于我来说实在是过于尴尬了。
毕竟细算来，她与史艳文两人成婚后也只相处过三天而已，婚前更是只有一面之缘。既做不到热泪盈眶，身为妻子也不能无动于衷，实在为难。
这才借机躲了出来。
好在她今天原本也是打算来镇上一趟的。

进城之后，刘萱姑径直来到了一家门店气派的书斋。
“王掌柜，我来交画了。”
正在柜台后算账的男子见是刘萱姑，不禁喜上眉梢：“刘夫人快请坐，我这就来。”
刘萱姑将竹篮中的几卷画交给掌柜，这才坐到一旁等候。
掌柜细细查验，不禁赞叹道：“刘夫人画工愈发精湛了，庄严宝相中又透露出慈眉善目的神态，真是绝佳的上品。”
“过誉了，不过是熟能生巧。”
利索的结清了这次的费用后，王掌柜又拿了些空白画卷交给萱姑，说道：“劳烦萱姑再绘制一些观音像，还和以前的一样就行。”想了想又问道：“颜料可还够，是否要再带一些回去？”
“暂且够的，只是，”她忍不住叹了口气：“王掌柜，我画的山水也尚能入眼。佛门宝相我已经画了许久，真的不能换个题材吗？”
王掌柜也无奈道：“刘夫人，真不是王某欺你，你也是有才学的，定然知道一些文人相轻的毛病。任你画技超绝，却架不住那些一知半解的买主只认名家山水……相比之下，凡出自你手的佛像、罗汉、观音这类画，是真正让人看一眼，便能卖出高价来的。王某毕竟是生意人……再说这卖的价高了，您也能多些分成不是。”
闻言，刘萱姑只好带着歉意道：“是我多言，劳王掌柜费心了。那半月后，我再来交画。”
“好嘞，刘夫人慢走啊。”

出了书斋，刘萱姑去往集市买齐家中缺少的用品和一些食材，这才往史家庄走去。
她忍不住叹了口气。
其实心中也明白，若要维持一家生活所需，这确实是最合适她的工作。
王掌柜愿意事先提供画材，又不会将作品价格压的太低。自己利用空闲时间便能将画赶制出来，不会耽误处理家中事务，可谓两全。
除了自己对于反复绘制几近相同的作品已经感到十分厌倦这点。
但是……既然史艳文已经回家，那么是否可以，交由他来操心银钱之事呢。
不知道他丹青如何。

人一旦忙碌起来，时间总会过的很快。当弯月斜倚在枝头，便到了该休息的时刻，刘萱姑也就哄着史精忠回了房间。
奇怪的是，直到史精忠睡着，也不见史艳文回房安歇。她来到客厅，看到正襟危坐的史艳文还在秉烛夜读，有些不解。
“相公为何不进屋休息？”
“屋内狭小，还是留给你们母子更合适。不必在意我，萱姑快去休息吧。”
“这……”刘萱姑疑惑的皱了皱眉。
这时，屋内的史精忠找不到母亲，慌张的哭喊了起来。
“萱姑，快回屋吧，精忠还需要你。”
“……好吧。”
刘萱姑转身回到屋内，在安抚好儿子后，抱着一件厚实的被子出来，交给了史艳文。
“更深露重，相公莫要着凉。”
“还是你们用吧，艳文睡惯沙场，如今屋内并无寒风，已感温暖。”
“这件蚕丝被，还是相公仍在辽东服役时我亲手所做，望相公不弃。”
“萱姑……多谢你。”
刘萱姑笑了笑，转身想帮他将门窗关好，却被他拦下。
“萱姑，不必忙了。屋内有些闷热，还是开窗通风比较好。”
她只好作罢。
进屋以后，她眼中的疑惑更甚。
既然准备在家中常住，若是当真觉得屋内狭小，为何不提议扩建一间房间给他自己呢？以他能为，这并非难事。
执意睡在客厅，又不肯关门窗，从任何方面看都不对劲。更像是刻意要于我保持距离……可是为何呢？

……

不知不觉，在刘萱姑仍旧觉得尴尬的相处中，史艳文回到家中已有几天。
这日清晨，他看着正在习字的史精忠，对水夫人和刘萱姑说道：“精忠如今也该开始习武了。现在打好基础，以后再修习功法时便容易许多。”
水夫人颔首道：“说的有理。”
“我有一位好友，住在不远处的虹山居，他愿意与我一同教导精忠，那里也更适合锻炼拳脚。我准备稍后就带精忠过去与他会面。”
想起这几日察觉到的不对劲之处，刘萱姑心下有些紧张，面上则不动声色的道：“既是要教导精忠，那便是老师，合该备上束脩。且等我准备一下，与你一同去见过这位先生吧。”
“不必了，我与他相交许久，不用在意这些俗礼。”
“礼不可废，相公稍等，我很快就准备好。”

等到出门后，刘萱姑刻意伸手揽住史艳文的手臂，不出意外的，察觉到他有一瞬的僵硬。
“萱姑，还是我来提这些东西吧。”史艳文自认为不着痕迹的抽出手来，一手接过竹篮，另一手牵着史精忠。

等到行至半路，空中飘来了浓郁的桂香，刘萱姑敛眸思索一瞬，心中已有主意。
她温声开口道：“暗淡轻黄体性柔，情疏迹远只香留。还未近前便仿佛置身其中，桂花当的起第一流的美名。”
史艳文也赞叹道：“确实如此。”
小精忠想起了之前吃过的桂花糕，忍不住道：“精忠想要去看桂花。”
看到儿子如此配合，她笑着蹲下身，交给史精忠一个荷包，说道：“应该就在前面的凉亭旁边，精忠要去的话，帮娘亲摘一些回来，晚上做桂花糕好吗？”
“好哦！娘亲你等我。”说完就松开了史艳文的手，往前跑去。

支走了幼子后，刘萱姑这才看向一无所觉的史艳文。开口便是惊人之语：“不知公子如何称呼？此行来到史家，究竟有何目的？”
史艳文一惊，随后一脸讶异道：“萱姑这是何意？”
刘萱姑心中其实只有三分疑心，毕竟此事想来有些荒唐，但这时却摆出了十分的阵势，存心诈他一诈：“我虽对史艳文不甚了解，却懂得些许察言观色。这几日公子与水夫人相处时偶尔流露出的生疏感，哪怕尽力掩饰，也依然过于异常。”
史艳文辩解道：“萱姑误会了，艳文只是离家太久，一时不知该如何亲近母亲。”
她淡声问道：“那你可还记得，上次寄家书回来是什么时候？”
“……”
刘萱姑却不容许他一直沉默，接着说道：“观公子言行，虽行欺瞒之举，却也是守礼之人。还请与萱姑言明，究竟为是何而来。”
“……”
良久，他叹了口气道：“唉……恳请萱姑宽恕，我名巴士克，是为报艳文恩公的劝导之情，才易容成他的模样，想来替他照顾家人。”
“若只为报恩，何必如此大费周折？”
“其实，我化身恩公模样，也有迷惑敌人的效果，多少能帮恩公分担一些江湖上的注意力。”
刘萱姑蹙眉道：“那为何一开始不直言，若我并未发现，你是打算要从头到尾瞒着我们三人？”
巴士克叹了口气道：“我原本是藏镜人专门按照史君子的行事风格，所训练出来的杀手，包括我这张脸，也是藏镜人教我的易容之法。时常用这个身份，去执行一些对恩公不利的任务……所以已经有些习惯如此行事。”
“水夫人年迈，时常挂念亲子，精忠又还年幼，却从未见过他的父亲。所以我想，如果我能作为史艳文来照顾几位的话，也算是能报答恩公的大恩了。这段时间的冒犯之处，还请萱姑海涵……”
“萱姑不喜欢被人欺骗，我想，婆婆和精忠也不喜欢。”
巴士克躬身作揖道：“对不住。”
刘萱姑将他扶起，心中虽仍有郁结，却也没有再难为他。
这其中涉及一些江湖之事，她确实不了解，也不好插手过多。
“公子之前说的友人是？”
他忽然有些消沉，眼露哀伤，“是……我的妻子。如今她女扮男装，化名恨世生。我们二人相约一同教导史精忠，直到他六岁之后，我们再离开，退隐江湖。”
察觉到这其中定然另有隐情，但刘萱姑不愿窥探他人隐私，只好装作并未发现。无奈的道：“既已理清缘由，那便请公子带路吧。”
“多谢萱姑宽恕。”
刘萱姑只是叹了口气，率先朝还在认真忙碌的小精忠走去。

但在一同见过恨世生，将史精忠留在虹山居后，刘萱姑独自走在回家的路上，心中的无奈不仅没有消减，反而更甚。
方才她觉得恨世生的声音有些耳熟，但等问起时，恨世生却矢口否认。
然而这些年她见过的人其实屈指可数。此刻已然想起，恨世生便是那年路过史家，为婆婆治疗过风寒的贵公子，还曾以言语戏弄过自己。

刘萱姑忍不住扶额。这对夫妻都有些不肯直言之事，行事风格又与坦诚二字挨不着半点边，相处起来着实令人头疼。
若非确定他们并无恶意，她绝不会将幼子交由他们教导。
但也正因为他们是诚心为史艳文而来，自己才不能强行探究，恐会伤了他们的心。
只能暂时顺其自然。

虽是理清了近日来的疑问，她的心情却并没有好转。因为试图将收入来源交给史艳文来操心的事，彻底无望了。
刘萱姑难得有些消沉。
她也曾试图反省过，是不是自己的思想有些偏差。
但是当志趣爱好成为了一成不变的枯燥工作后，就连提笔都变得令人难过。
因为笔尖所绘已经不再是自己心中所想，而是满纸对金钱的渴望。并且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改变这个现状。
然而她没有放弃的权利，只能妥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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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2)

2樓發表於: 2023-06-24 18: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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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日常·采铃
秋风呼啸，乌云遮盖住了月色，不夜天内却并不缺少光亮。
送走了最后一位客人后，秋分在邻水的凉亭内找到了自家小姐。
风采铃正倚在围栏边，独自品味着收藏已久的佳酿，一边漫不经心的吟诵着还算应景的词句：
“寒日萧萧上锁窗，梧桐应恨夜来霜。酒阑更喜团茶苦，梦断偏宜瑞脑香。秋已尽，日犹长。仲宣怀远更凄凉。不如随分尊前醉，莫负东篱菊蕊黄。 “

秋分笑着开口：”小姐，现在再喝茶一会儿可就没法睡觉了。 “同时有些疑惑的问道：”席上几位公子怎么劝，您都不肯饮酒，怎么现在自斟自酌起来了？ “
”饮酒，或是为了激发灵思，寻求昙花一现的文采; 或是为了脱离苦难，寻求飘然欲仙的感觉。 “
风采铃一手撑着脸颊，一手执壶为自己的杯中添酒，接着说道：”你家小姐现在是为了后者。之前不饮，是因为我不喜欢在外人面前失态。 “
风采铃并不喜饮酒。
只是今日被一群沽名钓誉之人烦的心情不虞，偏生自己曾借助他们完成过任务，故而不好表现的过于冷漠。加上触景生情，忆起故人，这才想尝试一次借酒消愁。
“流云公子他们要是听到，可要伤透了心。 “看出小姐已经有些微醺，秋分也比平时更大胆了些：”再说了，难道现在小姐眼里，是看不见秋分吗？ “
风采铃转过头，神情认真的对她说道：”秋分不是外人。 “
这样的回答秋分不意外，但风采铃认真的神情，让她一时有些愕然。
小姐平日里虽然纵容自己，她自身的言行举止却始终是端庄持重。此刻却显得有些憨直。
再一看她的脚边，竟已有一只空了的酒瓶，顿时反应过来。
小姐是真的有些醉了。

秋分收了玩笑的心思，轻声问道：“小姐...... 心情不好吗？ “
风采铃颔首
”那小姐告诉我，秋分可以一起帮小姐想办法。 “
风采铃又摇了摇头。
秋分无奈的垂下头道：“好吧...... 反正小姐那么厉害，总能处理好的。我还是去帮您煮些醒酒汤吧。 “顺手收起了酒壶，转身向厨房走去。
眼看没了酒，风采铃也不讨要，依然安静的待在凉亭里。
她只是突然很想念那位，没能来得及告别的好友。
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
只是遇到了讨厌的人，想要与她倾诉，又看到了满池的精致河灯，想要与她分享美景。

今夜并非佳节，只是为了招待客人，投其所好，才布置了这些。对一些浅显的需求，她并不吝啬满足他们，因为他们曾帮助过她。
但她看着眼前的场景，却想起了小时候的元宵夜。那时也会有许多人去河边放灯，自己与萱姑却从来不被允许出门，害怕她们被人拐了去。
幸而刘家店是紧临着河流的。
萱姑会提前邀请自己到她家去，天黑后她们一起等在二楼的窗边，只是为了看一眼从上游流下来的河灯。
与今日的相比，只能算是星星点点，但在当时已是难得的乐趣。

然而她却不敢提笔诉说心意。
不能暴露任何自己怀念过去的痕迹，更不能让她因为自己而被灯蝶注意到。
彻底与过去断绝联系，才是对彼此最好的安排。

一行由蝴蝶组成的字迹悄无声息的在空中浮现，风采铃看在眼中，脸色也随之凝重起来。
[魔龙八奇之人已经暗中在武林活动，时刻准备应对他们，配合组织后续计划。 ]
片刻后，字迹消散在夜幕里。
风采铃扬声唤道：“刀兽剑禽。 “
两道身影瞬间出现在风采铃面前，问道：”姑娘，有什么吩咐吗？ “
”近期不要再接待那些人了，若有来者全都挡回去。还要辛苦你们两位密切关注武林局势，我们要早做准备。不夜天，随时可能卷入其中。 “
”是。 “刀兽剑禽心中都明白，是组织要开始介入武林的权利争斗中。他们几人注定不能独善其身。

清风拂过，凉亭内再次只剩下了风采铃一人。
“转机来临了......”不论它是朝向好的一面，还是坏的一面。

秋分端着煮好的汤回来，便看到风采铃在闭目养神，不由低声说道：“小姐醒醒，来把醒酒汤喝了，再回房间休息吧。 “
风采铃睁开眼睛，低声问道：”秋分，你喜欢在不夜天的生活吗？ “
秋分虽然不懂为什么会突然这样问，她还是如实回答道：”喜欢呀。小姐对我那么好，刀兽剑禽为人也不错，再没有比这更好的工作了。 “
风采铃回想起这些年为了经营”朱雀云丹“的名声，应付各色来客，时常还要帮组织打探消息，获取资源。唯一庆幸的，便是灯蝶不曾将那些血腥的任务交给她。
看似不入江湖，逍遥自在，其实仍是受制于人的棋子，浅池里的游鱼。
不夜天确实很美，但她却没办法真心说一声喜欢。

“日泛舟，夜泛舟，笑与来客掷玉骰。花间错觥筹。春也游，秋也游，囿于金池争鳌头。伶人懒回眸。 “
风采铃叹了口气，接过了那碗醒酒汤。用过后，起身往回走去。
她能做的，也只有在风浪来临时，尽力保住他们几人。
但她依然不肯放弃寻找逃离的时机。

“小姐在说池里的鱼吗？那谁是伶人呢？我吗？ “
”是席上那只小狸奴。 “
”那...“
风采铃忍不住打断道：”秋分，我头疼......“
她连忙收声：”好好，不问了，我扶着点小姐吧，以后还是不要饮酒了......“
池中的花灯仍在随波荡漾，烛火因水流的起伏而闪烁不定，华光点点，美不胜收。
一条红色锦鲤正在不知疲倦的跃出水面，好似在追逐着片刻的光明。
但或许是它的强求不被理解，又或者是机缘巧合...... 灯下的同类奋力一跃，撞翻了河灯，也烫伤了那条执着的锦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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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樓發表於: 2023-06-24 18: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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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转折·采铃
或许是离别在即，风采铃觉得今日的不夜天，有些过于安静了。
但仔细想来，以前的不夜天，也是这样静静的坐落在武林中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虽然也要招待来客，却不会有人会一言不发的闯进来喊打喊杀。
那时，自己的身旁还有秋分作伴。
距离太黄君第一次踏入不夜天至今，不过二十几日。以前种种，竟有恍若隔世之感。
但这也是她所追求的转机。

刀兽剑禽此时来到了风采铃面前，问道：“朱姑娘，你…当真要与素还真成亲吗？”
“是。”
“可是，你明知道这段感情不会有结果，为什么还要……”
风采铃不愿他们再劝，开口道：“我有我的考量。请你们两位去巡视不夜天吧，不准外人来打扰。”
虽然仍替自家姑娘觉得不值，但刀兽剑禽却不愿违抗她的命令，只好遵令行事。
风采铃心中明白，他们误以为自己是迷恋素还真，才遵守灯蝶的命令。
她确实有私心，却不是因为感情，而且为了生存。
之前不愿遵照计划让素还真代死，已经让天蝶盟心生不满；火龙舌外，自己又派刀兽剑禽拦下了围杀素还真的女暴君一行人，破坏了组织的计划。
以灯蝶的手段，怕是只等她与素还真“成亲”之后，就要杀人灭口。
更何况，她还有与崎路人的约定需要遵守。
之所以选择照灯蝶的话做，是因为她需要与素还真产生羁绊，让灯蝶能将目光放在素还真身上。
这样才有可能挣得一线生机。
风采铃也曾想过是否要求助于素还真，可惜崎路人的存在让她打消了这个念头。

注视着桌上那杯酒，风采铃平静的想着，只要自己不会落在灯蝶手中用来威胁素还真，他又有崎路人照世缘的帮助，以素还真能为，天蝶盟也不能拿他如何。
唯一的缺点是……对不住素还真。
他确实是一个很好的朋友，所以自己更加不愿违背原则，杀害他这个无辜之人。

可他以真心待我，我却只能回以谋算。
终归是辜负了他。

“风住尘香花已尽，日晚倦梳头。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闻说双溪春尚好，也拟泛轻舟。只恐双溪舴艋舟，载不动……许多愁。”
“朱姑娘，何来之愁呢？”素还真来到了风采铃身后，轻声宽慰道：“金太极的病有了转机，你答应万俟焉的事情已经办妥。从今天起，你可以继续恢复以前那种淡然闲适的生活，远离武林的漩涡。”
风采铃转过身，看着他道：“我既然是魔龙八奇之一，不夜天就永远都是是非之地。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你死。”看着素还真愕然的模样，她浅笑一声：“可惜，我并不希望这样的事情发生。”
“朱姑娘……”
“素还真，今天是一个阶段的结束，也是一个阶段的开始。”
她拿起桌上的酒杯，对素还真说道：“来，你我共同将这杯酒饮尽。这是欢庆，也是悲送。”话音刚落，率先饮下半杯酒，将剩下的放在素还真面前。
素还真有些无措的看着这杯酒，隐约察觉到风采铃的态度似乎有些不寻常：“这……”
见他踟蹰，风采铃半是欣慰半是激将的开口道：“你怕我在酒中下毒吗？也对，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懂得犹豫是件好事……”
素还真当即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她不禁垂眸感叹：“素还真，你还是太心软了……希望你能记住，我们的友情，我们的合作，就如同这杯酒一般，尽矣。”
“朱姑娘，何必如此……”
“时势所驱。”
风采铃转过身，边走边道：“龙骨圣刀放在了屋内，随我来吧。”
素还真闻言，只得缓步跟上。

……

屋檐下红色的灯笼逐渐熄灭，水中的月影也逐渐偏移，直至消散。金乌再次从东方升起，驱散了残存的黑暗。
素还真跌跌撞撞的从冲出房间，神情恍惚，口中喃喃道：“罪过…罪过……”
下意识间逃离了不夜天。

风采铃坐在桌前，提笔写下一封带着歉意的书信：
［素还真，多谢你这段时间以来的帮助和真心相待，与你相处的时光，是我在不夜天度过的最快乐的日子。很抱歉，作为朋友，我却利用了你。崎路人的推测确实没有错，我并非是真正的朱雀云丹。天蝶盟一直在谋划要除掉你，望你能多加小心，珍重。］

接着她走出房门，将东西交给刀兽剑禽，说道：“帮我将龙骨圣刀和这封信，交给素还真吧。”
剑禽无法理解，为什么她如此执着，“朱姑娘，素还真他如此不负责任，你何必还要…”
“这是我许下的承诺，当然要做到。速去速回吧，我们要准备离开不夜天了。天蝶盟很快就会收到消息，慢一步，或许就走不得了。”
见她坚持，刀兽剑禽只得妥协，迅速往琉璃仙境行去。
风采铃则取出准备好的毒粉，深吸口气，猛的洒在脸上，顷刻间便感觉到了强烈的烧灼感。
面上虽是疼痛难当，但她内心却只感到有些无奈。
崎路人一心认定自己迷惑了素还真，要自己毁容后再远走高飞，结果自己临走前却强行与素还真“成了亲”。若自己当真有害人之心，此刻的他已经输得彻底，任他之前百般筹谋也无法挽回。
他们这些武功超群的人尚且如此，自己想要脱离天蝶盟活下去的愿望，当真能如愿以偿吗？
然而就算如此，置身于烈火中的池鱼，又怎么可能不做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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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樓發表於: 2023-06-24 18: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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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Re:Re:回樓主(有時) 的帖子

第五章相见·双人
“好，今天的课就上到这里，现在下课喽。”史精忠负手站在为他特制的小讲台上，对堂下过于年长的几位学生，宣布了这个喜讯。
“老师再见。”四位学生齐声回道。
刘萱姑听到这声音，趁着几人各自离开大厅，上前拦下了其中一人。
“龙中龙教主，请留步。”
“萱姑老师，有什么事呢？”
“是有一事相求。我们来到龙门世家已有一段时间，藏镜人此时应已经放弃追捕我们。我想带精忠出一趟龙门世家，祭拜故人。”
“龙门世家避世已久，小金刚之前就进进出出好多次，再出去很可能会给我们带来灾难。”龙中龙并不想答应。
刘萱姑躬身行了一礼：“萱姑本不愿让教主烦恼，但那两位故人是因为我们才遭此劫难。如今我与家人受教主庇护安全无虑，他们却不幸黄土埋骨，身死道消。若当真自此不闻不问，萱姑实在良心难安。况且精忠年幼，还不明白很多事，我有必要以身作则来教导他。”
“这……”龙中龙感到两难。
“我会尽量走隐蔽的小路，避开江湖人士，萱姑保证，断不会给龙门世家带来麻烦。还请教主通融。”
“水夫人也放心你们出去吗？”
“婆婆已经同意了。”
龙中龙无奈道：“好吧，那要早点回来。”
“多谢教主。我会早些带礼物回来的。”
“啊，这怎么好意思。”龙中龙推拒了下，接着小声说：“本教主喜欢小点心。”
刘萱姑掩唇笑了笑：“教主放心，萱姑记下了。”。

次日清早，刘萱姑和史精忠早早起床，乔装打扮一番之后，拜别了水夫人，由龙中龙悄悄送他们出了龙门世家。
“你们两个千万注意安全，武林太可怕了。”龙中龙感到不安。
刘萱姑道：“教主快请回吧，我们会小心的。”接着便带史精忠迅速离开了。

一身男装打扮的刘萱姑带着史精忠为避人耳目，出来后走的都是林间小路，准备先离开龙门世家所在的范围，再去往史家老宅。
史精忠疑惑的问道：“娘亲，为什么你的声音也变得不一样了呢？”
“是一种特殊的变声方法，”她有些伤感的解释，“这还是你的老师恨世生，也就是沙玉琳姑娘，教授给我的。”
先前被关在南阳城时，刘萱姑便告诉了史精忠一些真相，巴士克并非史艳文，恨世生也并非男儿身。
“娘亲，恨世生老师和巴士克先生，是因为我死的吗？”史精忠低着头道，“因为要教导我武功，他们才留在史家，最终……”
亲近之人不幸遇难，甚至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史精忠其实一直很自责。
摸了摸儿子的小脑袋，刘萱姑才说道：“是，也不是。”
“他们两人确实是因在史家教导你，进而被连累，遭藏镜人的手下杀害。”
眼看史精忠泪水将要决堤，刘萱姑接着说道：“但是，巴士克是为报你父亲的恩情，沙玉琳则是因为与你父亲以及巴士克的情谊。”
“所以，他们是因你父亲而死。”
“可是…可是…”史精忠有些想替父亲辩解，却不知从何辩驳。
“可是如果这全是你父亲的错，你认为，他应该如何做，才能改变这个结局呢？”刘萱姑又问。
“那……可以不让他们两位留在史家。”史精忠试探性的回答道。
“可他们是依照自己心中的道义，才如此行事。你要逼迫他们做不义之人吗？”
“那让他们换一种方式报恩嘛。”
“你如何确定，另一种方式不会对他们造成更大的伤害呢？武林局势瞬息万变，若是留在你父亲身边帮助他，或许受到的伤害更甚。再者，”刘萱姑停住脚步，蹲下身与史精忠对视，“如果精忠知道稍后有人要来抓走娘亲，精忠会抛弃娘亲吗？”
“我不会抛弃娘亲！”史精忠扑上去抱住了刘萱姑，好不容易忍住的眼泪，终究还是落下了。
“娘亲……如果错的不是我们，恨世生老师和巴士克先生也都是很好的人，那么为什么，他们不能平安的活着呢？”
看着依偎在怀中的稚子，刘萱姑心中满是酸涩。
或许在未来，你会被迫面对更多亲近之人的死亡。因为你迟早会踏入这个残酷的江湖，无论你愿或者不愿。
人不染风尘，风尘自染人。
“做错事的，是为了自己的目的而伤害了他人性命的藏镜人。而这个目的，归根结底，不过是功名利禄、恩怨情仇。巴士克与恨世生被卷入了这些斗争中，不幸身亡。”
刘萱姑一边安慰着儿子，一边说着近乎残忍的话语，“但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欲望，所以有人的地方总有争端，总有杀戮，也总有无辜的人被牵连，成为牺牲品。”
“已经发生的事情无法改变，但是精忠，你在武学上的天赋很好，所以你更要明白，欲望和杀戮会带来的后果。”刘萱姑擦干史精忠小脸上的泪水，轻声说道：“娘亲希望，无论何时，你都会谨慎的使用自己的能力。”
“……我会记住的。”
“娘亲相信精忠，”刘萱姑牵着史精忠的手，接着向林间走去，“但是如果遇到了真正的坏人，或是生命受到威胁时，该动手还是要动手的。”
“什么样的坏人需要动手呢？”
“这个呀，还是要等你长大后，自己来决定吧。因为面对不同的情况，需要不同的解决方式，不可一概而论。”
“好吧……”

……

两天后。
刘萱姑和史精忠祭拜过巴士克和沙玉琳后，收拾了一些史宅内的细软，去了稍远些的县城，准备买一些礼物带回龙门世家。
“娘…啊，爹亲，街上看起来不是很热闹哎。”史精忠不甚习惯的说道。
“许是因为，今天并不是赶集的日子。”
道路两旁的商铺仍开门在做生意，但却不见货郎小贩，来往行人也不多，确有些冷清了。
“赶集是什么？”
“嗯……这算是一种习俗。”刘萱姑想了想，决定从头讲起。
“还记得以前讲过的，金钱的由来吗？”
“我有记得哦。很早以前，人们都是用自己多出来的东西，去跟邻居交换自己缺少的东西。但是后来大家想要交换的东西越来越多，参与交易的各方也就越复杂，为了能和更多人完成交换，大家就约定，都使用特定的东西来代替直接的以物易物。这样，能参与进交易的人就更多，也就出现了‘钱’这个概念。”
“总结的很好。”夸奖过史精忠后，刘萱姑才接着说道：“大约也是在那个时期，人们为了交换到更多想要的物品，开始走出自己的家门，与相邻的部落进行交易。第三个部落的人听到了这件事，也想加入进来……”
刘萱姑用着陌生的嗓音，不紧不慢的为史精忠讲解着，这些圣贤书上没有写过的事。
“……再后来，部落变成了村庄和城镇，但这种习俗并没有消失，因为人们依旧需要贸易。通常人们大规模聚集在一起时，被称为集会。这种活动也就被很多人称为赶集，当然，一些地方或许还有其他叫法。”
三岁多的精忠还有许多不懂的事，而这又是第一次跟娘亲一起出门，所以一路上，刘萱姑都在为他解答各种问题。

临近傍晚，带着不少大小包裹，刘萱姑牵着史精忠，踩着夕阳，踏上归程。
“娘亲，”史精忠悄悄捏了捏刘萱姑的手，小声道：“后面，好像有人在跟着我们。”
闻言，刘萱姑心中一紧，面上却不动声色，俯身为史精忠擦了擦脸上的灰尘，借余光瞄了一眼后方的树林。却并没有看出异常。心下更是担忧，轻声道：“精忠看的清那些人是什么模样吗？”
“看不清哎，只能偶尔听到有脚步声，其中一个人应该不会武功，脚步声更重一些。”
刘萱姑只好紧紧的牵着史精忠，接着向前走去，同时在心中思索。
既然有一人不会武功……那或许并不是敌人。
会是像曾经的玉琳姑娘一样，因史艳文而来的吗？
但自己如今扮作男装，不熟悉的人应当认不出来才是……

“娘亲，他们好像没有跟来了。”史精忠突然道。
“……”
刘萱姑突然有种莫名的预感，她应该追上去，弄清楚来人是谁。
能认出改头换面的自己，却又不通武功……
刘萱姑想到一种可能，呼吸都停顿了一下。
“精忠。”
她放下手中的包裹，看着年幼的儿子有些迫切的说道：“你能在这里等娘亲一下吗？我有些事想离开一下。”
史精忠却拉住刘萱姑不放，“娘亲是想去追他们吗？我可以陪娘亲一起去。”
“但我并不能确定他们是不是坏人，你先留在…”
“精忠不想抛下娘亲，也请娘亲不要抛下精忠好不好？”史精忠难得打断刘萱姑的话，“而且再不去追的话，他们就要又远了哦。”
刘萱姑再顾不上其他，带着史精忠追了上去。

许是没有料到他们会追来，那一行人并没有走出很远，很快就看到林间深处有三个人影。
而其中一人，隐约看起来是位女子。
“几位请留步！”
隔着层层叠叠的密林，刘萱姑出声拦阻，用的是自己原本的声音。
却见前面几人走的更快，也只好接着向前追赶。
半刻钟后，随着逐渐体力不支，眼见着双方之间距离越来越远，她心中气急，再不顾什么礼仪什么危险，扬声道：
“风采铃！你站住！”刘萱姑忍不住撑着树干喘口气，才接着道：“就当是看在，我给你烧了五年纸钱的份上。”

风采铃身形一顿，接着又继续向前走去，低声喃喃道：“既然如此，那之后也劳烦你了。”
能见到萱姑，确实是意外之喜。但她不敢再多做停留，因为天蝶盟的追兵还在紧追不舍，无论如何，她也不能把她牵扯进来。
“姑娘，身后那位姑娘好像出事了。”剑禽突然道。
风采铃立刻转身，看到刘萱姑倒在树下，幼童在她身边焦急万分的摇晃着，试图唤醒母亲。
“萱姑！”风采铃有些慌张，连忙向刘萱姑跑去。
林中蛇虫鼠蚁甚多，万一是中了什么棘手的毒素……她不敢再想。

她慌慌张张的跑到萱姑身边，不料刚一走近，还未来得及为萱姑把脉，便被突然起身的刘萱姑抓住了手腕。风采铃下意识的偏过头，不愿她看到自己毁掉的脸，哪怕自己此时正带着厚厚的面纱。
看了看另外两名陌生的男子，刘萱姑开口道：“愿意和我单独谈谈吗？”
风采铃知道再避不过，轻轻颔首。刀兽剑禽见状，退到了十丈外守候。史精忠也乖巧的走到了一边。

沉默半晌，还是刘萱姑先开的口。
“我离开杭州的那天太过匆忙，只能托嫂嫂帮我送信给你。”
“后来嫂嫂却来信说……说你的住所意外走水，而你没来得及逃出来，已经离世。”刘萱姑看着风采铃的眼睛，“就在我离开杭州的当天。”
“我不敢置信，却又不得不信。我经常会想，如果我不曾答应兄长来云州，如果我坚持多留几日，亲自与你告别后再走，”
风采铃张了张口，却没能发出声音。
刘萱姑上前一步，抱住了好友，“……是不是就能救下你。”
这一步之遥，是迟来了五年的失而复得。

风采铃被这突如其来的拥抱弄的不知所措，半晌后才默默抬手，轻轻回抱着多年未见的好友。
“对不住。”
透过枝叶间的缝隙，橘黄色的光斑洒落，短暂的温暖着命运多舛的两人。

“时也，命也……”风采铃安抚般握着好友的手，“你要相信，我会努力活下去。”
看着好友脸上厚厚的面纱，想起她方才的躲闪，还有此时萦绕在她周身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刘萱姑相信好友很努力，却不敢肯定她能安然无恙。
“你随我同往龙门世家吧。”刘萱姑突然说道。
“龙门世家位置隐蔽，教主为人宽厚，说不定能…”
“我不能去。”风采铃拦下了她接下来的话，语气严肃起来：“你做男装打扮，又带着孩童专行偏僻小路。萱姑，你的处境本就不妙，不能再被卷入其他事中。”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让我再次从他人口中得知你的死讯？”刘萱姑目露悲戚，“并且这次我清楚的知道，我原本有机会救下你。”
“若是我当真逃不过，那就多写些信寄给我，你之前帮我存的纸钱应当够用了。”风采铃温和的语气中带着坚决：“由我而起的因果，我来处理就好。”
刘萱姑气得几乎快落下泪来，紧紧抓住她的手不放。
但风采铃清楚怎样说服好友，“你总归要为那位孩童，还有你的朋友们考虑。我还有两位武功高强的朋友相助，局面并没有你想的那么危险。”
说着又看向乖乖坐在树下的史精忠。“他是你的孩子吗？”
“……是，名叫史精忠。”
“可惜，我走的匆忙，没有能送出手的礼物。”
“不许再顾左右而言他！”
风采铃弯了弯嘴角，“倒是气性见长。不过这样才好，不容易被其他人欺负。”她一直觉得，萱姑太过没脾气，也太过守礼，很容易被人拿捏。
眼见风采铃绝不会答应，她明白此事已无可转圜。不由得低下了头，“你莫要说的好似比我年长一样，我们明明是同岁。”
“这就难了，谁让萱姑如此娇小可爱呢。”
“……油嘴滑舌。”刘萱姑忍不住带着哭腔说道。
这玩笑十分拙劣，她却也明白好友的心意。分别的时候又到了，而她不希望自己一味沉浸在悲伤中。
“……真的不能随我走吗？”
风采铃为她擦干了眼角的泪水，略带无奈的道：“怎么做了娘亲之后，更会撒娇了呢。”
然而她此刻的眼神里，同样满是哀伤。

“祈愿明朝多雨露，暂时分手莫踌躇。”她藏起心中的不舍，用期盼的语气说道，“萱姑，祝我们能早日重逢。”
纵然当真今生无缘再见，也盼望来生能再与你相识相知。
风采铃率先转过身。
“刀兽剑禽，我们离开吧。”

“祝吾友履险如夷，前路顺遂……”泪水再次滑落，刘萱姑转过身，没有再做无谓的挽留。
“精忠，我们回去吧。”

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长。
落日的余晖将要熄灭，她们向着不同的方向迈步，前路却是同样的黯淡无光。
若是亲眼目睹了这一幕，要如何才能劝自己相信，对方真的能安然无恙？
所以谁都不敢停步回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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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樓發表於: 2023-06-24 18: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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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挣扎·采铃
崎路人与风采铃两人，从百里泣的古堡离开后，便是一直沉默着赶路。
在师尊面前时，这两人尚能维持表面上的和平，如今单独相处，周围的空气都好似逐渐变得怪异起来。
毕竟，他们曾经都很努力的想要杀掉对方。
崎路人为了缓解气氛，开口问道：“风采铃，你腹中所怀的孩子，真的是素还真的吗？”
“是。”
“你怀有素还真骨肉的事情，千万不能外扬，否则必会遭受杀身之祸。”
“多谢你的提醒。”
意料之中的冷淡。他不禁感叹道：“过去我们因立场不同而敌对，现在却成为了师兄妹。世间事的轮回运转，真是使人难以捉摸。”
风采铃淡声道：“那又如何呢。在我看来，我们的立场依旧不同。因为你与灯蝶是同一种人。”
崎路人忍不住反问道：“只是因为我与灯蝶一样，都曾想要伤你性命？”
“是因为你们同样的行事风格：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注意到风采铃脸上厚厚的白纱，崎路人不甚自在的转过头道：“……对不住，我为我曾经的所作所为道歉。”
风采铃却停下脚步，看着他道：“是我现在这副模样，令你心软了吗？崎路人，你我心知肚明，哪怕再发生一次同样的事情，你也不会改变自己的决定。而我也不至于浅薄到因立场不同来判断一个人的本性。”
“那是因为什么？”
“力行岛的十二神力，你还记得吗？”
崎路人一时失语。
“因为不愿我得到风云琴，你就能出手杀害无辜之人。崎路人，你与灯蝶并无分别。”
“……当时形势所迫，我是无奈之举。”
“你自认问心无愧，就没必要向我解释，毕竟我也不是什么清白之人。”
无奈叹了口气，崎路人试图化解他们之间的矛盾，“是，我承认，我的手段比较偏激。但叶小钗的身受重创，你也有责任。不过以后我会尽力为他治疗……”
他自认为是在调停，风采铃却觉得无法忍受：“叶小钗失明重伤，是他应得的报应。因为他杀害了无辜的秋分，一个刚刚失去了唯一亲人的弱女子！”
崎路人此时也被激出了火气：“那素还真呢？他真心实意的维护你，你却累他被天蝶盟百般折磨，难道就没有半分歉意？”
“对素还真，我确实感到抱歉。”
风采铃闭了闭眼，道：“我没料到与我发生关系，会让他产生那么强烈的愧疚感，竟然精神恍惚，失去了理性的判断能力。”
更让她难过的是，哪怕她连累了素还真，依然还是让刀兽剑禽因自己身亡。若非师尊伸出援手，自己也难逃一死。
简直就像是命中注定，她身边的人都将因为她而遭受劫难。

崎路人轻吐了口气，平复了下心绪，说道：“……我们还是先去找紫锦囊会面，然后我再带你去找个安全的地方住下。”

两人再次向云渡山行去。
安静片刻后，崎路人问道：“孩子预计什么时候出生？”原本不打算再交谈，但该了解的还是要问。
“六天之后。”
“六天后……九九重阳，倒是个良辰吉日。等孩子出生后，我会排设紫薇斗数来推算他的先天命格。”
“不必了，我不希望他有什么不平凡的命格，只盼他能像普通人一样，过着平凡的生活，远离江湖的是非。”
崎路人反驳道：“风采铃，你要明白，你只有生他养他的义务，没有支配他行为的权利。”
“那你难道就有权利，遵照所谓的命格来控制他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如果这个孩子有他与生俱来的宿命，那他的命运会走向何方，人力是无法改变的。”
崎路人认真的看向风采铃道：“以你为例，你原本是生活在江南的一名才女，过着平凡安宁的生活。万万想不到灯蝶竟会找上你，最终进入武林，成为不夜天之主。甚至于这个孩童的降临，也不在你的预料之中。”
“但事情就是这么玄妙的发生了，宿命就是如此。风采铃，我是希望你能看开些，不要执着。儿女自有儿女福。”

风采铃沉默了。
江南……
那段似乎只存在于梦中的过往，从崎路人的口中说出，让她有种时空错乱的感觉。

半晌过后，她忽然问道：“若宿命说，素还真还会因我遭难，你当如何？”
“你多心了，我很快就会处理好灯蝶之事，让他无法再兴风作浪。”
“是你没能客观的看待此事。与素还真有关系的人中，只有我是真正的手无缚鸡之力，任何人只要想对付素还真，都能从我入手。若他狠下心不理会倒是还好，若是不能，迟早旧事重演。”
崎路人安慰她道：“我会将你安排在隐蔽的地方，确保你的安全。”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比如此刻，你就默认了素还真并没有死。”
“……”
“我曾在师尊的帮助下，化身幻影，引素还真到古堡，劝他重新振作。也曾想要进梦仙谷提醒素还真不要入局，却被半尺剑阻拦，最终无功而返。但看你如今的态度，他就算还未脱险，也迟早会安全回来。”
崎路人只能沉默以对。
她接着淡声道：“考虑的如何？只要现在杀了我，就能断绝素还真的念想。在这个混乱的武林生存太久，我也累了。”
“……你是我的师妹，若你不慎被擒，我也有义务救你。”
“那你更该现在就动手，以绝后患。”
崎路人无法理解为什么她会这么想，“风采铃，我并非滥杀之人。倘若你所猜测的是宿命为我安排的道路，那我欣然接受！”
眼看云渡山将近，崎路人不再忍耐她的冷嘲热讽，大踏步的往前走去。
风采铃缓步跟上。

结果崎路人在门外呼唤紫锦囊，却半天无人应答。
“奇怪，难道他还没有来吗？”
风采铃扫视着周围，忽然指着一处开口道：“草丛中有血迹。”
崎路人立时上前查看，有些忧心，“从血迹看，云渡山不久前应该发生了战斗，难道是紫锦囊了遭遇围杀……”他连忙对风采铃道：“不如你暂时在云渡山住下，我先去寻找紫锦囊，以免他出意外。”
“你放心去忙吧，他的安危要紧。”
“我会尽快赶回来。”
崎路人转身欲要离开，走出几步，忽然又回头说道：“你不会离开的，对吧？”
风采铃蹙眉道：“怎么，难道你改变主意了？看心情吧……或许我会逃跑也说不定。”
他有些无奈，“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对我的偏见……罢了，我先离开，告辞。”

看着他消失在远处，风采铃轻声叹了口气。
从万俟焉到崎路人，激将法真是屡试不爽。不枉自己路上费了那么多口舌。
“抱歉，崎路人，我确实是故意的。”
之前所言，确实是她一直担心的事情，但刻意激怒崎路人，却是有意为之。
不直接回答他的问题，不作出任何承诺。
她不想再成为任何人的拖累。
安静的消失，对所有人都好。
“原谅我吧……”
风采铃离开了云渡山，随意选了一个方向走去。

而腹中的孩子……
“若他当真有自己的宿命，那么我试图让他远离江湖恩怨，也应是他命中注定的一部分。”
他不仅是素还真之子，也是自己的孩子。眼看着他成为这池浑水中的一员却不阻止，她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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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樓發表於: 2023-06-24 18: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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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寻子·萱姑
刘萱姑失神落魄的走在山林间，步履蹒跚的在各个角落搜寻，为了找到走失的史存孝和史仗义。
自他们走失那日起，刘萱姑就在这座山脉内，一边躲避朝廷的追兵，一边来来回回的找了两月有余。
两月来，刘萱姑踏遍了山林的几乎所有地方，几次险些与追兵擦肩而过，却始终一无所获。
此地少有人经过，而两个三岁的幼童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独自逃过朝廷的搜索，两月内独自生存在荒郊野外且不留一丝痕迹。
何况失散当天，存孝甚至还在发热。
若他们侥幸还活在这世上，那就只能是有人带走了他们。
她其实内心都明白，但直到此刻，才真正接受了这个现实。
自己终究是没能护住幼子。
刘萱姑感到心力交瘁。
但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再无意义的搜寻已经查探过的角落。
刘萱姑花了三天时间走出了山林，然后尽力整理好仪容，向着有人烟的村庄走去。
尽管希望渺茫，她也想再尝试一下。

“这位姐姐请留步，”刘萱姑拦下一位妇人，准备打听消息，结果刚一开口，这位妇人便利索的开口道：“这里是上田村，往东南走大约百里，过了黄河便能进入中原。”
刘萱姑一愣，连忙道：“姐姐误会了，在下是想问，近两月可曾看到过两个三岁的孩童？或者，可有什么人带着孩童从这里经过？”
“哦…不是问路啊。”妇人想了想，“应该没有，从山北边过来的多是赶路的江湖侠客，似你这般孤身一人的女子都是少有。”
“那，能否行个方便，让我进村子问问其他村人？”
“不行！生人不能进村。”同时警惕的看着刘萱姑，害怕她也是个爱用武力的。
刘萱姑明白她的顾虑，长揖一礼，然后道：“既如此，能否请姐姐代为询问？我的两个孩儿已经走失两月有余，如今生死不明，姐姐仁善，恳请施以援手，萱姑一定感激不尽。”
妇人看她谈吐有礼，却风尘仆仆的模样，料想她为了孩子应是奔波了许久。本来不想多事，最终却还是心软了，抬手扶起萱姑道：“……那你在这等着吧，我回去帮你问问。”
“多谢姐姐！”

眼看着妇人往回走，刘萱姑接下来能做的便是忐忑不安的等待。
却在此时，身后有人出声道：“请问姑娘，可知此地是何处？”
转过身，见是两位腰间佩剑的年轻人，一男一女，显然是初入江湖的少年人。
“此地是上田村。”
“那若要去往中原，应当往何处行？”
刘萱姑此时明白了，为何自己刚一张口，那位村人便流利的给自己指路。
“我也是途径此地，听村人言，往东南方向约百里，过黄河后，便能进入中原。”
女子有些欣喜道：“哦？难不成姑娘也是要去中原？是去云渡山还是天下第一境？不如与我们同路作伴，也好有个照应。”说罢抱拳一礼，“在下姓江名槐。”
刘萱姑还了一礼，接着道：“在下姓刘萱姑。并不是武林中人，不晓江湖事，只是为寻找孩子才外出，让江姑娘见笑了。”
“是我唐突了。”江槐不好意思的笑笑。
“江姑娘不必在意。倒是在下还想请教一事，两位可曾见到过两名三岁孩童？或是见过有何人身边带着不熟识的小儿？”
江槐想了想道：“这倒是不曾。行走江湖，怎会带稚子在身边？若是见过，应当印象深刻才对。”
“……多谢姑娘。”
江槐见她有些失落，忍不住说了句：“刘姑娘若要寻人，不若去云渡山和天下第一境看看？最近许多江湖豪杰都去了，若是幼童被有缘人收留，说不定能在那里找到些线索呢？再不济，也可以趁势请他们帮忙留意一下。”
“多谢江姑娘好意……但，恕萱姑直言，天下第一境这个名号，是否有些…过于张扬了？”
“嗯…是有些啦，但仔细想想，也是情有可原呢。刘姑娘不在江湖，所以不太清楚。”
“天下第一境的主人，是自号天下第一的素续缘。仔细算来，素续缘应该才六岁左右吧，却可算是天纵奇才，能力不在那些久负盛名的老前辈之下，又是武林名人素还真的儿子。如今素还真已死，假以时日，素续缘未必不能成为真正的天下第一。”
说着江槐摆摆手接着道：“少年成名，多少会有些狂傲嘛，更何况他也确实有在为肃清武林而出力，所以其实感觉还好啦。”
刘萱姑却是十分震惊：“怎会如此……再怎样子承父业，也不该让一幼童置身于危难……”
“素续缘不同与一般孩童啦。”江槐正待解释，却见刘萱姑突然转身，看向了走近的村人。

“姑娘，抱歉了，我问过村里的十来户人了，都说没有见过不认识的孩子，也不曾见过有人领着孩子路过。”
刘萱姑闻言，虽是失望，却仍俯身又施一礼，“多谢姐姐肯为我费心。”
“好了好了，”妇人扶起刘萱姑，也是替她心酸：“我也没帮上忙，就祝你一家早日团聚吧。”
刘萱姑努力勾出一个笑容来：“谢姐姐吉言。”
妇人见她无事，叹了口气，便接着为生计忙活去了。

“刘姑娘的儿子，是在什么地方走失的？”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刘萱姑惊了一下。这位一直沉默不言的男子骤然开口，还真有些惊悚。
江槐见状，狠踩了男子一脚，“不要突然说话，你要装酷就装到底，最好这辈子别开口。”
转头面向刘萱姑和颜悦色道：“这是家弟江柳，刘姑娘当他是哑巴就好。”接着说：“刘姑娘的儿子是在什么地方走失的？若是姑娘不嫌弃，不如我们帮着找找看？”
刘萱姑又是一礼，十分感激道：“多谢两位愿意相助。我们失散之时，是在这中条山中，但我在山中寻找了两月，却不见任何踪迹。所以想在山外找找线索。”
“那我们现在分开行动吧，找起来也快些。等到黄昏之时我们再来这里会和。”
商量妥当后三人各自分开。

日头逐渐西斜，三人各自从不同的方向回到上田村外，却发现每个人都是一无所获。
江槐拍了拍刘萱姑的肩膀，“明天我们去远一些的村庄找，说不定就能有线索呢。”
刘萱姑连忙推拒：“这怎么行，两位还要赶路，怎能因我耽搁行程？”
“行走江湖就是为了行侠仗义，若是遇到什么都不管，怎么能成为一个合格的正道栋梁呢？”江槐一边说一边拉着刘萱姑走，“走吧走吧，今晚就先一起休息，明早我们接着找，沿着中条山的村落都问一遍，实在不行你再跟我们去天下第一境看看嘛。”
“这……会不会误了你们赴会的时间？”刘萱姑不安的问道。
“不会哦，我们提前了半个月出发，就是准备能在路上行侠仗义的同时，还不耽误去凑热闹。”
“那……多谢两位了。”刘萱姑郑重的向两人行了一礼。
“不要这样见外啦……”

江槐两个领着刘萱姑，在一处能防风的山壁旁生起了火堆，烤起了干粮，准备今晚就在这里休息。
“萱姑会不会嫌我话太多呀……”江槐有些不好意思。
这一路过来，自己的嘴确实就没有停过，好像有些失礼啊。
刘萱姑笑了笑：“江姑娘言谈之间风趣随和，愿与萱姑相交，在下心中只有欢喜，只望不弃嫌萱姑过于寡言才是。”
“不不不，是我话太多……”江槐叹了口气，接着道：“其实我本来没有这么爱说话的……都怪他！”转头盯着江柳不放：“这个倒霉孩子！”
“这……”
“是这样啦…”
江槐一边往火堆中添柴，一边充满怨气的开口：“我们俩从小就向往那些江湖侠客，所以总爱收集些武林上的英雄人物的话本。然后一年前，他不知道从哪本书里看到说，真正的高人都是不轻易开口的，如果说了太多话，就会降低自己的神秘度，然后逐渐走向破格。”
“他的歪理很多，我是没记住啦。反正结果就是，他从那天起就不爱说话了，有时候甚至十天半个月都不开口。”

刘萱姑觉得匪夷所思。
是因为自己年纪大了，所以和年轻人所想的不一样吗？
那精忠他们长大以后……也会这样吗？
刘萱姑突然间感到有些焦虑。
江槐接着说道：“双亲常年在外奔波，家里又没有其他人陪我聊天。所以时间长了就……可能，有些，过于自来熟。”
“江姑娘天性率真，随心而为，并没有什么不妥。萱姑认为，大可不必因与世俗标准不符而感到不安。”
江槐开心的点了点头：“嗯嗯嗯，我也这么觉得。”
刘萱姑转而问道：“但有一事不解，两位为何会向往残酷的武林呢？”
江槐理所当然的答道：“当然是因为那些高人前辈的光辉事迹还有错综复杂的恩怨情仇，这些都很让人心潮澎湃！然后就是，希望我们也能成为有名的正道侠士！”
江柳也忍不住点了点头。

刘萱姑怔住片刻。然后缓缓开口：“那我给两位讲个故事吧。也是关于武林人士的，只不过，他们并不是什么大人物，或许有些乏味。”
“没事没事，只要是故事我们都喜欢。”
刘萱姑笑了笑，“几年前，我曾因故借住在朋友家中避难。那里是一个避世的教派，名叫龙门世家，不问俗世许久。但教主宽厚，不忍我与婆母幼子居无定所，所以破例收留了我们。”
“龙门世家内的人因与世隔绝太久，所用文字典籍也与俗世不同。为感念教主恩情，当时年仅三岁的吾儿便开始教世家之人学习四书五经之类的典籍，算作解闷。”
“三岁！萱姑姐姐，原来你家孩子也这么厉害呀！”
“吾儿精忠记性尚可，所以学的快些罢了。也是因为教主他们不曾弃嫌，愿意与吾儿玩闹。”
她接着说道：“教主也是个很喜欢听故事的人，历史上的名人轶事，他学的很快，孔孟之言学的就比较慢，有时还会被精忠罚抄。但闲暇时若看到精忠在练功，也会装作不经意的模样指点一二。”
江槐忍不住想，这位前辈虽然跟我和倒霉孩子一样，不爱学那些大道理，但却很有高人风范！
“教内之人答应了要跟精忠学习，就真的跟着连他们年岁零头都不到的吾儿，日日勤学不缀，教主也从不以势压人。这世上，又有几人能像他们一样呢？”
江槐道：“他们是很讲道义的前辈。”
江柳点了点头。
“可是……仅过了三年，因为史……孩子的父亲前来探望我们，却遭人跟踪，一时疏忽，最终引来了歹人，闯进了这个世外桃源。”
“他们屠杀了世家内的所有人，只为了擒捉我与婆婆，用来威胁孩子的父亲。”
“后来，是教主在外奔波的儿子将我们救下，拼死除掉了歹人。”
“从结局来看，这也算得上是个好故事，若写成话本，既能催人泪下，也有快意恩仇。但于我，于教主的儿子而言，这个故事，太过沉重。”
她看了看沉默不言的兄妹，笑了笑说：“我不过痴长两位几岁，却不敢忝颜说教，只是请两位听个故事。若不喜，过耳忘了便是，不必挂怀。”

“家父也曾言，武林太过血腥，不愿我们在江湖走跳。”江槐看着火光道，“或许这趟出行，是我们想的太简单了……但是这世上，应该也不全是坏人？萱姑姐姐遇到了前辈们，也遇到了我们呀。”
“江姑娘误会了，上至庙堂，下至江湖，乃至市井街巷，都是有恶人的。萱姑只是觉得，世事无常，武林尤其如此。若是不慎沾染了风波，便一刻也不能松懈……宛如千日防贼。”
江槐双手撑着脸颊，有些消沉的道：“多谢萱姑的告诫，我多少明白了一些。这么看，行走江湖也挺累，好像并不是那么潇洒……”
“除非两位的武功已臻化境，否则在武林以嬉戏游乐的态度来往，还是有些危险。”

“那萱姑姐姐，你不入江湖，却被江湖所累，是因为……孩子的父亲吗？”江槐尊重了刚才刘萱姑的说法，但回过神来赶紧说道：“如果冒犯了的话请当我没说。”并在心里给了多嘴的自己一巴掌。
刘萱姑恍了下神，跳跃火光映在她沉静的眼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倒也没有什么不能说的。我的相公，也是我三个孩子的父亲。因为常年为肃清武林和朝堂而奔走，所以有不少仇家。那些人在局势落入下风时，总会企图用我们来拿捏他。致使我不得不借住在龙门世家的原因是如此，龙门世家被灭亦是如此。”
“所以萱姑姐姐现在，是不愿意原谅他吗？”
“……”
刘萱姑很少去思考史艳文对她的意义或者作用。
这桩因报恩而构建的婚姻，她从未抱过任何希望。因为史艳文确实是在为国为民而奔走，自己就是为了让他免除后顾之忧才来到的云州。
所以她安静的担起家中所有的责任，能用平常心来看待这个宛如活在众人幻想中的丈夫。
然而此刻被江槐点明，才惊觉自己已经没办法再用以前的态度来看待他。
恨世生沙玉琳以及龙门世家众人的性命，可以说是史家几人共同背负着的罪孽，没有资格将责任推脱到史艳文一人身上。
可这次不同，婆婆和孩子们什么也没有做，他们没有任何责任，却至今生死未卜。
她耗费所有心神维持的家庭，因他而彻底破碎。
她知道这并非史艳文的本意，也猜到或许过错并不全在他，可是挡不住这一次又一次的灾劫。
刘萱姑现在没办法说服自己理智的看待史艳文。
起码此刻的自己不能。
“是。因他行事不周，朝廷认为他通敌叛国，所以下令围杀我与家人。如今婆婆不知被何人所擒，我也与两名幼子离散，只能如刻舟求剑般苦苦追寻……”刘萱姑闭了闭眼：“或许不该，但萱姑并非圣人，确实心中有怨。”

江槐沉默了一瞬，忽然起身握住她的手，语气坚定的说道：“萱姑姐姐，你家大儿子那么聪明，剩下两个肯定也不差。你要相信，他们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刘萱姑被她的举动弄得晃了下神，反应过来后笑了笑，垂眸道：“……希望如此。”

多年以前，采铃也是这样握着手安慰着自己，说要相信她会努力活下去。
多年过去，自己除了一厢情愿的相信外，还能做些什么呢？

火焰跳跃着驱散了夜晚的冷意，温暖的光线填满了这一方小天地，却无法弥补内心的空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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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樓發表於: 2023-06-24 18: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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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Re:Re:Re:Re:Re:回樓主(有時) 的帖子

第八章死讯·萱姑
经过一个多月的走走停停，一边寻人一边赶路，刘萱姑三人终于在追悼会开始的当天，来到了云渡山。
路上江槐已经给萱姑解释过，他们需要在同一天内，先到云渡山参加素还真的追悼会，然后再赶往天下第一境参加素续缘的新居庆典。
虽然都觉得素续缘的做法有些离谱，奈何并没有人能解答他们的疑惑，也就只好按下不表。

从山脚一路走上山顶，他们也没有见到过一个人。
“为何路上一个人都没有，难不成是结束的太早，我们来晚了？”江槐认真观察着四周，有些怕误了帮萱姑找孩子的事。
刘萱姑倒是还算平静：“江姑娘不必着急，顺其自然吧。”
登上山顶，便见到一位丰神俊朗的白衣男子，身边还有一位坐在轮椅上的白发人。
猜到这两人身份必定不寻常，江槐三人上前见礼，“见过两位前辈，我等是前来祭拜素贤人的。请问水陆会是结束了吗？为何此地如此冷清？”
烈阳神答道：“道场结束了，要祭拜素还真的话，请进内殿吧。至于其他人，则是去了去天下第一境。”
江槐道过谢，然后领着身后两个人去为素还真上香。

从殿内出来，刘萱姑照例上前询问那两位前辈是否见过史存孝和史仗义，得到的结果却也与往常一般无二。
一行人只好匆匆离开了云渡山，奔赴天下第一境。

但等他们紧赶慢赶，进入到天下第一境的山门内时，见到的却只有一位模样儒雅的老人家，还有一地的死尸。
这下连江柳都开始皱眉了。
江槐忍不住小声哀嚎：“不会吧！这边也结束了？”
“应该尚未。”
刘萱姑看了看眼前的凉亭，和内中伫立着的，足有几丈高，被一整张红布覆盖起来的事物。这应是主人家设立的，红布尚未取下，料想盛会应该也还未开始。
但看着这杂乱的环境，又觉得情况不甚寻常。
刘萱姑走到老人家身前见礼，然后开口问道：“敢问前辈，此地是发生了何事？主人家怎会允许新居内一片狼藉呢？”
众天叹息道：“死去的那些都是魔域的爪牙，因与邪灵表象意魔之间有利益之争而亡。”接着摇了摇头，满心无奈道：“至于主人家的想法，我也无从得知。”
江槐此时也上前询问道：“那请问前辈，来参加盛会的人是都回家了吗？”
“尚未，他们是去追捕杀害素还真的凶手，武皇和表象意魔，稍后应会回来。”
接着又询问了一番关于孩童的线索，结果依旧是否定的答案。
两人谢过众天之后，退到了角落里。
江柳默不作声的跟上。

江槐：“好消息是我们没有错过盛会，稍后那些人还会回来。”
江柳接话道：“坏消息是，我们错过了追捕恶人的活动，痛失成为正道栋梁的机会。”
然后江柳就挨了亲姐两脚，连忙到刘萱姑身后躲了躲。
江槐面色如常的收回脚，补上要说的话：“坏消息是，这里情况好像有些复杂，不像是单纯要庆贺新居落成的样子。”
江柳不甘心道：“你们就不好奇吗？明明之前武林传言，杀害素贤人的是金小开和小霸王，今天又变成了集境武皇和表象意魔。”心里想着，果然还是来晚了，看不到过程，只能听人讲个结果。
刘萱姑推测道：“从云渡山到天下第一境，都有些不寻常。其中又牵扯着杀害素贤人的凶手、集境武皇、邪灵和魔域。或许，云渡山的水陆道场和这里庆贺新居的盛会，都只是表面上的目的。”
“武林果然好复杂啊。”江槐感慨道。
江柳则是异常兴奋：“武林果然很刺激！”

江槐沉默了下，想起了倒霉孩子闹腾的时候有多口不择言。她觉得有必要给江柳降降温。
毕竟自己有责任带着全须全尾的弟弟回家。
她和颜悦色的上前，揽住了弟弟的肩膀道：“阿柳，姐姐还是喜欢你不说话的模样。”
“从现在开始，不许你再开口说一个字，也不许做任何我没吩咐的事情。”
江柳正要反抗，江槐又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们在云渡山碰到的那位白发人，面上有一道长疤，应该就是叶小钗前辈。沉默不言又坐着轮椅，是不是很有高人气质？姐姐记得你小时候也有个轮椅来着，好像还是你拿姐姐的钱买的？现在用可能有些小了，不过没关系，咱们回去后再请人给你做一件新的，好不好？”
江柳瞬间冷静了下来，安静的摇了摇头。
她语气和蔼的说道：“阿柳不用怕麻烦，姐姐最疼你了，一定会给你买的。”
江柳欲哭无泪。
是，你不怕麻烦，你为了让轮椅派上用场，把我的左右腿轮流打断。确实是疼我，疼在我身上。
刘萱姑看出了他们姐弟间的官司，不禁笑了笑。
幸好江姑娘能让江公子冷静下来。稍后的局势不好说，最好还是不要过于引人注意。
正在这时，一名小童领着许多武林人士，进入到了山门内，在空旷处停下。几人的目光也都被吸引了过去。
小童扬声对众人道：“请各位暂等片刻，我去请我家公子出来。”

很快，素续缘便从内中缓步走出，出现在众人面前。
头戴珠冠，手持羽毛折扇，并不算出格的打扮，却因为他周身的凛然气度，显得极具压迫感，下意识的让人忽视了他过于年轻的面容。
“辛苦各位英雄好汉，来回奔波了许久。”随手合上折扇，素续缘接着说道：“想必大家一定很疑惑，为何在天下第一境的开幕之日，会发生这么多的杀戮事件。其实，这乃是一项计划。”
立时有人问道：“今日之事都是你安排的？”
“然也。中原长期以来就苦于各方邪魔妖孽的蹂躏、侵犯，但各位也都是善良之士，能忍则忍，尽量息事宁人，导致这些入侵者愈发嚣张狂妄。因此本人才安排了这次的扫荡计划，让各位能亲眼目睹这个成果。”
“现在，魔域受到重创，鬼王棺已死，武皇也远走千里，中原的威胁尽除。这就是本人‘天下第一’为各位所做的贡献。”
短短一番话，尽显上位者的锋芒。
刘萱姑暗中蹙眉，再看向与会的人山人海……对素续缘的目的，有了些许眉目。

各路侠客也都在与身旁人讨论。
“这么说来，大家以后终于就有安宁日子过了。”
“是啊是啊。”
“那些外来者仗着武功高强就胡作非为，今天能赶走他们，也算一大喜事。”
“等一下，”一位侠士扬声说道，“但方才我们大家在为令尊缉拿凶手的时候，你并没有参与进来。”
“非也。”素续缘不紧不慢的反驳，“各位方才在秦假仙的带领下追杀武皇，可知表象意魔已被我驱逐出境了？”
那人恍然道：“原来是去抓另一位凶手，是我失礼了。”
素续缘却道：“这次的行动，是为了整个武林的安危而为，非因个人的恩仇。”
当即有人称赞道：“心怀武林又不计个人得失，真是令人敬佩。”
这时，来回忙碌了一天的秦假仙不耐烦的打断他们的相互恭维，“好啦好啦，大家闲话少说。如今众人劳累了一天，都是饥肠辘辘。这天下第一境的庆典，能开席了吗？”
素续缘却道：“且慢。既然各位拨冗莅临此地，我有必要向各位说明一些事情。天下第一境，乃是为了我的母亲风采铃而建，所以请各位看来——”
只见素续缘羽扇轻辉，巨大的红布飘落，内中的石碑露出了真容。碑文用朱笔写就而成，笔势雄奇刚劲，上书‘天下母仪’四字。
小童此时高声说道：“请各位向‘天下母仪’三鞠躬！”

刘萱姑却无心再关注这些嘈杂的声音。转身抓住了江槐的手，急切的问道：“他方才说，他的母亲是谁？”
“风采铃啊，啊……我之前是不是忘记告诉你了呀？”江槐不好意思的笑笑。
她颤着声接着问：“那她此刻……人在哪里？”
“额，据说是去世了，但怎么去世的，我就不太清楚了。这段时间我们忙着赶路，没去关注这些消息…”
江槐见她情绪有些不对，小心翼翼的问道：“萱姑姐姐，你怎么了？”
刘萱姑却没有答话。她放开江槐，拨开挡在前方的人群，就要朝着素续缘所在的方向走去。
这次换江槐赶紧一把拉住她，然后往后退去，口中不住道：“别着急别着急，我帮你问，马上帮你问。”
正在此时，刘萱姑脑海中响起一道声音。
“姑娘，你认识风采铃？”
她顿了顿，转瞬意识到这声音有些熟悉，连忙看向了不远处，正看着这边的老人家，点了点头。
众天见状，接着传音道：“我与风采铃有一面之缘，若要问她的事，稍后我可以告诉你。素续缘如今心性偏激，尤其是有关他母亲的事，最容易激怒他。姑娘还是不要再贸然行事。”
刘萱姑正想要上前仔细询问，但众天已经转过头，一脸凝重的看向正在高声抗议的人。

只见那人一脸不满的开口：“我拒绝！凭什么我要向一块墓碑行礼，又不是我的母亲。”
素续缘淡声道：“哦？你不愿向‘天下母仪’行礼？”
“我也是堂堂一名堡主，凭你素续缘几句话，就要自封为武林龙头，强迫大家服从，凭什么！再说你不过是一个后生晚辈，想做武林的领袖还轮不到你。这种做法，我不服！”说罢，冷哼一声，转身离开。
正当其余众人也蠢蠢欲动时，素续缘只是摇扇轻笑道：“原来还有人，不服天下第一。”
忽然，一声惨叫声传来，一颗头颅带着温热的鲜血飞起，闯入众人视线，转瞬间落在了人群之中，全场哗然。
有人惊慌失措的指着素续缘道：“你！你怎么能擅自杀人！”
素续缘却稳如泰山，“各位千目所视，天下第一纹风不动，岂有杀人？”
“那这位堡主怎会惨死？！”
素续缘一边踱步，一边叹息道：“这一定是有人认为，本人堪为武林之主，堪当天下第一，所以他们才用这种行动来拥护我。”接着换上了冷冽的语气，“此人惨死，是他不敬‘天下母仪’的后果，与我何干呢。”
“这，这种事情……总不能强人所难啊。”
“天下第一并未为难各位。不愿与天下第一境相交者，请自便。”
众人见状，都有些犹豫，一时间议论纷纷。

而对刘萱姑来说，她现在既无法接受好友的死亡，也不敢相信那位对众人威逼利诱的天下第一，是好友的孩子。
她只能嘱咐江槐道：“江姑娘，稍后你们记得千万遵循素续缘的说法去做。他想要众人奉他为武林之主，那只要不违逆他的意思，就不会有事。也莫要再询问吾儿的下落了，恐横生枝节。待宴会结束后便离开，尽快归家吧。”
“萱姑姐姐不和我们一起吗？”
“……”
刘萱姑闭了闭眼，尽量用镇定的语气说道：“我与风采铃有些渊源……所以暂时不准备离开。这一路受两位帮助颇多，萱姑在此谢过。”刘萱姑向两人郑重的行了一礼。
江槐赶紧扶起她，有些不放心：“萱姑姐姐，你一个人真的可以吗？你刚才…”差点就羊入虎口了，要是素续缘一个不顺心……
刘萱姑“江姑娘放心，我不会再冲动了。之前那位老人家知道一些采铃的事情，我会先去请教他。”

“啊！！！”
又一声惨叫声响起，是一位想要离开天下第一境的人。
不久前的场面重演，在场众人都沉默了下来，场面陷入了死寂。

“各位，”一道声音战战兢兢的开口：“看在天下第一是素还真之子的面子上，就算给素还真面子。咱们大家……就尊素续缘为武林之主吧。”
素续缘却摇了摇头，不满道：“非也，非也。此乃天下第一之能，并非是素还真之德，两者不可混为一谈。各位若是想明白了，就请入内接受款待吧。”
小童适时道：“要进入之前，必须向‘天下母仪’三鞠躬，这是天下第一境的规矩。”
众人依言照做，再无人敢不从。
素续缘终于开怀大笑，带领着众人入内。
刘萱姑看着江槐两人跟着人流进入天下第一境后，缓步来到了众天身旁。

众天看着那称得上壮观的石碑，叹息道：“风采铃……前尘往事不堪回首，但如今有子对你如此贤孝，就算来的太迟，也算稍做弥补。你应当可以含笑九泉了。”
刘萱姑却忍不住反驳，“恕晚辈不敢苟同。素续缘如此行径，除了自我满足外，没有任何意义，更何况他竟以此为由滥杀无辜。若是……若是采铃还在，也不会认同他这种做法。”
众天叹了口气：“唉。若风采铃还在，也许能改变续缘逐渐极端的行事风格，可惜……”
刘萱姑直言道：“恳请前辈告知，她究竟……是因何离世？”
“姑娘与风采铃是何关系？”
“我们是自幼相交的朋友……但我已经，很多年都未能联系上她。”
“你应不是武林中人？否则不会直到刚刚才明白素续缘和风采铃之间的关系。”
“是，晚辈常年居住在云州，不了解武林之事。对中原武林，也是最近经友人之口，了解了只言片语。”
“看来是天意让我遇见姑娘。罢了，我带你去风采铃的故居吧。路上我再与你说明，有关风采铃离世的原因。”
“……多谢前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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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樓發表於: 2023-06-24 18: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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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梦中的江南·萱姑
众天早已离去，而刘萱姑看着近在咫尺的木屋，却迟迟不敢上前。
枯枝围成的篱笆，将不大的木屋包裹在其中，久无人踏足的地面也隐约生出了绿意。
胆大的山雀还在啄食着簸箕里所剩无几的麦粒。同样晾晒在院内的草药，因为沾了雨水而发霉。竹质的风铃因无风相伴，静静的挂在檐下，不再摇曳。
若这里当真是她的住所。刘萱姑想。那这一切都表明，她是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离开的。
毕竟采铃总会尽力将事情安排的妥帖周到。

她很想说服自己，这是又一次被骗了而已。那人只是因为要脱出这纷杂的世事，所以躲了起来。
但众天的话却好似还回荡在耳边，让她无法装作不知。
邪灵抓走她，是因为素续缘急需至亲为他换血。而众天他们落后一步，最终无力回天。
她残存的理智得出结论：素续缘至今还活着，就是铁一般的讣文。

刘萱姑还是一步一步，走进了这个荒废许久的院落。
她看到缠绕在篱笆上的藤蔓已经结出了长长的豆角，看到屋檐下还挂着早已风干的艾草，看到靠在墙角的扫把、木桶上，都已经出现了灰白的蛛网。

还看到窗下有一张落满尘埃的木凳。
刘萱姑驻足在木凳旁，片刻后，打开了这扇窗。不出意料的看到一张书桌，紧贴窗户摆放着，桌上是用竹枝做成的简陋书架，里面有几本医书。
就在她此刻随手能拿到的位置。
哪怕在白天，风采铃也时常觉得屋内光线不足，所以从小时候起，就一直喜欢待在窗外读书。
这样的布置，能放便她随时将手中的书放回到书架内。
此刻她彻底相信了众天的话，因为风采铃在这里生活过。

刺啦——
刘萱姑随手撕下一块衣摆，将木凳擦了个干净。
接着提起了桶，沿着地上隐约的小路去寻找水源。回来后又拿起了扫把，打扫起了整个屋子。
书桌，床榻，药炉……乃至院内的杂草枯叶。刘萱姑脚步逐渐变得踉跄起来，却仍旧坚持一点一点的清理着。
她不知道这么做还有什么意义。
也许是想欺骗自己她还会回来。
也许是不想让她存在过的痕迹，再被埋葬在尘埃里。
也许只是不想再思考了。
她早已心力交瘁。
这处少有人知的小院，今夜灯火通明。
一直到屋外天光大亮时，她才终于肯停下，疲惫的躺倒在床上，什么也不想的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屋外已是明月高悬。
刘萱姑睁开了眼睛，借着屋内昏暗的月光，勉强看清了屋顶，想起了自己身在何处。
她已经很久没有像这样空闲下来过了，一时间有些茫然。
不自觉的就开始回忆，自己以前都在做些什么。
好像……每天一睁眼，就要照顾几个孩子，侍奉婆婆，操持家务，还要想办法挣钱补贴家用。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而这几个月则是在不停的跋山涉水，寻寻觅觅。
她忽然感到有些头晕，却仍旧一动不动。

现在好像一切都不重要了。
如果仗义和存孝还活着，那么他们必定已经找到了生存的方式；而如果他们已经遇难……
那自己只是多找到两座坟墓而已。
不如就这样结束吧。
刘萱姑想。

采铃。
如果能让我们之间产生联系的，只有生离死别。
希望别让我追太久。

屋外夜风飞旋，拨弄着风铃的竹管，发出古朴又清脆的声响。
半梦半醒间，刘萱姑像是回到了年少时的夜晚。那时，自己的屋外有着相同的韵律。
出自同一人之手。
记得刚收到的时候，自己还很欢喜。为了把它挂在最合适的位置，踩着高凳不停的来回换着地方尝试。当天就诚恳的去信诉说自己的感谢和喜爱。
结果收到了一封极其幽怨的回信。
少女的心绪满是不愿明言的诗意，却又盼着她人能与自己心有灵犀。
但那时的采铃远没有后来那么沉稳，还会因为自己没有发现她的巧思而不开心，然后写上三页纸来抱怨。
谁让她藏的太好了呢。

刘萱姑忽然起身，顾不上头晕就往屋外跑去，跌跌撞撞的摘下了那串风铃。
接着点起蜡烛，又找出了双细竹筷，颤抖又小心翼翼的伸进竹管……果然碰到了不应该有的阻力。
一份卷起的信笺，用和多年前一样的方式，藏了起来。
每一根竹管里都有。
这些信没能送出的信，还是来到了收件人的手中。

［萱姑，见信如唔，展信舒颜。
自西湖一别，数十寒暑流转不休，恍然间，你我竟已将至而立之年。提笔欲言，又觉往事不堪回首，竟不知该从何书起。
那年林中匆匆，曾见你满手风霜，心中痛惜却不忍提及，如今亲身打理衣食住行，已知不易。孤身一人尚且如此，萱姑育有一子更是艰难。唯愿君身长建，多加餐饭。
此前数年，唯恐累你卷入风波，不敢轻传片语。如今虽勉强脱困，却仍不能现于人前，只好暂且寄情于笔端，盼望来日能亲手交于你。
风采铃笔。］
……
刘萱姑细细读着每一封迟来太久的信件。
就好像，她们从未断绝联系。仍像少年时一样，虽天各一方，却互相挂念。

但全部读完之后，她感到不对劲。
不应该只有这些。
她们已经七年未见，她怎么可能只想说这些。
她开始不停的在屋内翻找，找那真正的，藏在这些‘风铃’内的信。
采铃内心真实的想法。

书桌下，镇纸内，药箱里……她找遍了整个屋子，却没有任何发现。
你明明知道我不擅长。
烛火不时的闪烁晃动，像是女子此刻酸涩又不安的内心。

忽然灵光一闪，她连忙跑到屋外，抬头看到了檐下那根嵌进墙壁的竹竿。原本是用来挂风铃的。
……所以你每次都藏的很近。

将它取下来之后，才发现这件要比之前的大上许多。
这应当是一幅画。
刘萱姑来到书桌前，将它缓缓展开。
墨色的线条勾勒出层层叠叠的花瓣，白云母为花瓣着色，似无瑕的细雪铺就，紫胶由内而外晕染出淡雅的桃红。两团艳色一左一右肆意绽放着，端庄又华丽。
并蒂的雪映桃花，是那年没能达成的约定。
角落里还有一首词。

梦入江南烟水路，行尽江南，不与离人遇。睡里消魂无说处，觉来惆怅消魂误。
欲尽此情书尺素。浮雁沉鱼，终了无凭据。却倚缓弦歌别绪，断肠移破秦筝柱。

泪水一点一滴滑落，慢慢变成孩童一般的抽泣，她伏在书桌上嚎啕大哭起来。
因为她读懂了她的信。
她困在武林太久，久到开始怀疑她的过去是否存在。
她们分开的太久，久到彼此成为了对方年少时期仅剩的记忆，不仅仅是知己，更成为了过去的代名词。
她曾希望自己能找到她。

刘萱姑愈发用力的握紧画纸，却仍泣不成声。
“我带你回去……我会，带你回去……”
纵然只能带着你的尸骨，纵然这不再有意义，我也想带你回去。
回我们梦中的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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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樓發表於: 2023-06-24 18: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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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远行·萱姑
绵密雨丝轻飘飘的落下，无声的滋润着翠叶，云雾似杳霭流玉般缠绕在竹林内，恍若仙境。素续缘行在其中，忽然觉得自己不应该出现，以免搅扰了这里的宁静。
但……既然已经到了近前，若是就这样回去，心中还是不甘。
行至竹林深处，便看到了一座农家院落，思虑在三，他还是敲响了这扇门。
当，当。
静待片刻后，一位模样清丽的女子从院中打开门，看到了眼前这作郎中打扮的年轻人。
素续缘冲她见礼道，“见过这位夫人。晚辈真神仙，是个江湖游医。冒昧打扰，是想向夫人借一方屋檐，避一避雨。”
刘萱姑顿了顿，随即说道：“请进。”一边迎他进来，一边调侃，“公子的名号好生响亮。”
“让夫人见笑了，不过是想着，能让患者多两分信任，才斗胆以此为名。”
她升起了火炉，好让素续缘能暖暖身，转身又为他沏了盏茶。
“公子请。”
“多谢。”
“清明时节来到山上，是准备踏青吗？”
素续缘摇了摇头，“是想来看看家人。”
或许是今天的氛围太适合伤感，他竟忍不住说出了内心的想法。
“一个年少时没能保护好的人。”声音极轻，几乎要被屋外悉悉索索的雨声给淹没，但刘萱姑还是听到了。
“公子着相了，既是年少时，又怎能强求事事周全。”她垂眸饮尽杯中的茶水，接着道，“只要公子还记得她，这就够了。”
沁凉的春风掠过窗外，拨弄着竹制的风铃。多个竹管碰撞的声音响起，好一阵不肯停歇，似是在附和着女子的话。

素续缘看向了窗外的风铃，“晚辈会一直记得。”
“喜欢这种铃声吗？”她笑了笑，“是友人所送，已经有些年岁了。”
“这韵律很是玄妙。”甚至有些似曾相识。
“公子孤身一人行走江湖，可觉得艰难？”
“偶尔会有些力不从心之感……但能够行医济世，总还算有些意义。”
“说来，吾友也略通医术，收藏有几本医书手札，若不弃嫌，倒是可以赠予公子。”
素续缘一怔，随即起身行礼道，“多谢夫人慷慨。”
“不用客气，你稍等片刻，我去收拾一下。”

素续缘心中明白，她应该是认出自己来了。
当初自己被魔气侵蚀后，曾出手毁了天下第一境……后来成为不知名时，记忆似有似无，不甚清晰。甚至于母亲在梦中救下自己，也没能认出她来。
如今他记起一切，寻觅许久，才找到这里。
当年自己也曾见过，这位时常来到天下第一境的夫人。不过因为无关大局，也就不曾在意过……
未曾想是她重新收敛了母亲的遗骨。
比起混乱的武林，这里清雅幽静，又有友人陪伴，的确更适合母亲。
难怪当初父亲不曾阻拦。

刘萱姑提着一个小木箱，从内屋中走了出来。
“东西虽然不多，但希望能帮得上公子。”
“我会好好保存它们。”
“说来，我今日也正要去访友，公子若是空闲，不若与我一同前往？”刘萱姑说着话，一边提起了早就准备好的东西。
他连忙站起身道：“不胜荣幸。”
刘萱姑从屋内拿出了两把伞，两人一道出了院门，向竹林深处行去。
不多时，便来到了风采铃的墓前。
她将竹篮里的信件都拿出，熟练的烧了起来。
素续缘则执伞安静的站在一旁，不曾出声打扰。
火焰温柔的吞噬着这一份份思念，不论它是否真的能将信送到收件人的手中，起码此刻，它抚慰着无力的人，给了她安心远行的勇气。

半晌，火光熄灭，刘萱姑站起身道：“公子来的其实挺巧，若是再晚一天，或许就找不到地方避雨了。”
“夫人是准备外出吗？”
“是。年少时，我与友人就期盼着，有一天能够结伴旅行，畅游山水。”刘萱姑笑了笑道，“左右我现在闲来无事，不如出去看看。”若是她感兴趣，说不定会随自己一同前往。再不济，也可以等回来再告诉她。
她忍不住感慨道：“许多年了，就连梦中她都不曾来见我，真是狠心。”
素续缘垂眸，想起了梦中的母亲。纵然相见，依旧不肯告诉自己她的身份。
“或许，她只是不想我们沉溺在过去中。”
“所以我才想出去走走，看她目的达成后，会不会舍得见我一面。”
“她虽然时常一副淡然的模样，好似什么都不放在心上。但其他人也就罢了，若是连你我都将她忘了个干净……”刘萱姑勾了勾唇角，“她怕是要偷偷难过的。”
“我会常来陪她。”
“随心即可。当初擅入天下第一境将她带走之事，还望公子海涵。”
“不敢，是我之前年少轻狂……扰了她的清静。”
更何况，当年是这位夫人愿意对慢一步赶到的父亲坦言相告，自己如今才能找到这里来。
“那我就先离开了，告辞。”刘萱姑转身往回走去，不再占用他们母子相处的时间。

素续缘静立良久，打开了那只木箱。最先看到却不是医书，而是一卷卷雪白的画纸。展开后发现，里面画的都是同一位女子。
习字，抚琴，赏花，游湖……
画中的女子，或端庄婉约，或巧笑倩兮，举手投足间都有着自己无法想象的灵动神韵。
他们之间拥有的时光太过短暂。
“母亲……”
细雨无声湿流光，芳草年年与恨长。
然而他能做的，也只有缅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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