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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01 【千竞】北苗旧草
0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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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安无事地过了几年,苗王那里传来了好消息,他年过不惑终于有了儿子,为庆贺这个孩子的降生,他举行了盛大的宴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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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孩子的母亲希妲并没有现身,虽然苗王给的理由是生产后虚弱,可明眼人都能看出,那个女子从来不爱苗王,纵然贵为王后,她也并不快意,被迫生下颢穹孤鸣的孩子更是令她心如死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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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老的祭司唱起苗疆传颂千百年的歌谣,这样的规格不是每个孤鸣王族都能享有的,当年竞日降生祖苗王便为他举办了祭祀祈求上天让幼子平安康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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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今苗王与千雪孤鸣兄弟就没有这样的运气了,但千雪不在意,他不认为几块骨头、枯草就能带来好运,至于颢穹孤鸣如何做想,从前没人在乎,但现在大家都知道了,他对这件事非常介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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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他要给自己的儿子最隆重的庆典,甚至将隐匿深山的几个小族都找了出来为苍狼的诞生而庆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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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生的婴孩和他的母亲很像,一双葡萄般的眼睛眨巴着,似乎还不知道自己被母亲厌弃了,竞日孤鸣抬起手,却终究没有落下去,他早不是恃宠而骄的幼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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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起了初见千雪的那一年,母亲还在,他也还是备受宠爱的幼子,因而他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去捏侄儿的脸,可对眼前名唤苍狼的孩子,他连触碰襁褓的资格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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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苗王唯一的孩子,他的母亲是苗王苦求不得的女子,竞日孤鸣收回目光,看向逗弄婴孩的千雪,他第一次做长辈,自是激动非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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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叔啊,原来小孩子这么软吗?”千雪顶着苗王锐利的眼神放下被逗哭的苍狼,回到了竞日孤鸣身旁,“我也是做叔叔的人了哎,王叔,这孩子是你的侄孙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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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千雪,竞日的其他侄子都比他年长,因而他们虽然唤他一声王叔,却不曾真心将他当做长辈尊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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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还有了苍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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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后千雪也是做叔叔的人了,可不能逃学了,也莫要惹祸回来。”竞日孤鸣掩唇轻笑,千雪却是面色一肃,“王叔说什么呢?我最爱读书了,也从不闯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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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王冷哼一声:“你什么样孤还不知道?好好听王叔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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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雪撇撇嘴,躲到竞日身后不说话了,他这个兄长总是凶巴巴的,生的也凶,怪不得希妲不喜欢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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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王子被关押时千雪还小,因而他不清楚当年孤鸣兄弟俩和夙与希妲兄妹间的爱恨情仇,他只知道苗王后从来不笑,明明生的极美却看不出悲喜,似是一节枯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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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后竞日孤鸣身旁出现了一位高大的武者,他无声无息,浓郁到化不开的悲伤却弥漫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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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我去见见那位王后吧。”竞日孤鸣轻轻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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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者点点头,竞日孤鸣也不再言语,而是起身穿过迂回曲折的长廊,来到了苗王后的住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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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王的确对希妲倍加宠爱,王后的寝宫灯火通明,雅致非常,可这座华贵宫殿的主人并不喜欢,苗王后就那么坐在床边,眼神空洞,即便摇篮中的孩子哭闹不休也不肯哄一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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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到来人,希妲捂住嘴才忍下尖叫,古井无波的面容亦是波澜突生,是兄长,他还活着!可他面上的龙黥已经昭示了他现在的身份:孤鸣家家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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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阙在哪?“希妲久不开口,声音嘶哑非常,竞日孤鸣低声回道:”天阙孤鸣应是被关在了罪海七恶牢,那里的钥匙在苗王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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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妲忽地笑了起来,”无论怎样,我都该称您一声王叔,谢谢您带给我天阙的消息,我等不到他了,也没什么可说的,便当做从未见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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襁褓中的婴孩也随着母亲呵呵笑了,但希妲不看他,而是死死地盯着夙,一字一句地说道:”兄长,我无权置喙你的选择,希望你不会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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夙身形不稳,几乎要跌倒,他无声地哭了,事已至此,的确无话可说,倒是应了中原的那句相见莫如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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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已深,我就不打扰王后休息了。”竞日孤鸣正欲离去,希妲再次开口了:“王叔,我没有多久了,若是苗王将这孩子托付给您,随意养养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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竞日孤鸣明白她的意思,希妲不喜欢苍狼的父亲,因而也不喜欢他,这个孩子生来就得不到母亲的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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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曲折的木廊上,竞日被百花的香气围绕着,为了讨王后欢心,苗王在王宫中建了一座江南,可这里终究不是真的江南,他也不是被钟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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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杀死祖苗王的人不是大王子,而是当今苗王颢穹孤鸣,他爱上了兄长的未婚妻子,可希妲眼中从未有过他,每个人看到的都是英勇俊朗的孙王子,而不是他阴沉的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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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襄王有意,神女无心,小王的好侄儿倒是一往情深。”竞日孤鸣抬手接了一片花瓣,是素白的梨花,有离别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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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的夙垂着头,他知道自己错了,但他没有追悔的资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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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过江南,便至苗疆,竞日孤鸣趁此次回归做下了诸多布置,现在苗王一心扑在希妲母子身上,对他来说是个好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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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房间时已是夤夜,竞日却在房中看到了等待许久的千雪,他打了个哈欠,闷声问道:“王叔,你做什么去了?不会是偷偷去看苍狼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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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千雪怎么还不睡?”竞日没有回答,而是将千雪拥入自己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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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起魁梧的苗疆汉子,竞日孤鸣的胸膛并不宽阔,反而身形清瘦,千雪一时间忘记了呼吸,几近醉死在馥郁的桂花香气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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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醉人的香气中,千雪丧失了意识沉沉睡了过去,竞日将他放到床上,唤来了门外的夙,”战兵卫,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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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后他对沉睡的千雪道了歉:”对不起,你还是做个傻孩子比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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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来的千雪果真忘记了昨夜之事,他懊恼地说道:”看来我的酒量还差得远,才饮了一坛便睡得不省人事。“竞日递了碗醒酒汤过去,”多饮伤身,小千雪莫要贪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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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礼结束,叔侄俩也该回返苗北了,在临行前,千雪为苍狼戴上了一枚狼牙项链,这是他亲手猎来的,至于狼皮当然是给竞日做了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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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好好长大啊。”千雪在心中默默祝福苍狼,竞日神色却是意味深长,希妲在长久的压抑中害了病,已经没有太多时间了,不过就算她能活下来,也不会给予自己的孩子半点母爱,但愿苗王是个称职的父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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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次返回苗北车上多了一个人,是女暴君姚明月的妹妹姚金池,小姑娘容貌不及她艳名远播的姐姐,茫然的样子却也惹人怜爱,竞日笑着收下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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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探、监视,无论是什么用意,竞日孤鸣都不在意,北竞王府早就布满了苗王的钉子,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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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竞日孤鸣配合,苗王满意极了,既然是金丝雀,就该乖乖接受主人的一切安排,哪怕是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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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程的路上竞日一直昏昏欲睡,每次见苗王都能要了他大半条命,饶是他精心布局,也会对无休止的试探感到厌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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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为人叔的千雪则激动不已,手舞足蹈地讲了许多话,从要教小苍狼星辰变到带着侄儿去军中,竞日也不回答,只是安静听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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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他们十多年来的默契,千雪说,竞日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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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竞日不回答,千雪也不会感到无趣,他生性豪爽,和竞日这样的温吞性子在一处反倒很有兴致,因为他从不扫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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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苗王交谈就没那么愉快了,他总是板着一张凶神恶煞的脸,时不时还会叱责两句,千雪自然更喜欢与王叔一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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途径神蛊峰时白衣剑客再度现身,侍卫们如临大敌,竞日孤鸣却摆摆手,对千雪说道:“你的好友想见你呢,千雪,记得按时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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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戳破的千雪红了脸,径直从车窗跳了下去冲向白衣剑客,竞日看着两人相处只是笑,是呀,千雪这样赤诚的人怎么会没有朋友呢?纵是再冷漠的智者也愿意与他相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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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快些。”竞日孤鸣合上了眸子,千雪要和他的好友讲话,定然是不希望被听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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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智者交往舒适与否的主动权当然握在聪明人那方,感到如沐春风是因为对方较自己聪慧太多,苦涩烦躁也是因为对方太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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跳下车的千雪冲任缥缈胸口锤了一拳,”你在这等我干嘛?我王叔还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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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这不是太久没见好友,温皇实在想念。”说着,肃杀的白衣剑客转身变为文雅的蓝衫书生,手中摇着羽扇,拖长了声音说道:”好友如此敬爱长辈,当真是吾辈楷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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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北啦,温仔,你就是想看我出丑。”千雪也不管温皇,自顾自地上了神蛊峰,他是真的想不明白当初那个白衣仗剑的绝世剑客为什么会如此惹人恼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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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皇慢悠悠地随着千雪一齐上山,他以扇掩面,故作委屈地说道:“耶,好友对温皇真是绝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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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山路上的千雪脚步一顿,转过头气恼地哼了一声,当年他应当是脑子抽了才和这个恶劣的家伙成了好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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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镜人正在神蛊峰上饮酒,见两人到了他将酒杯重重摔在地上,飞溅的酒液浇到温皇外衣上,晕出一大片深色的污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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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好友的暴躁,温皇习以为常,他浑不在意地坐了下来,调笑道:“好友雄风不减,在下佩服。”话音刚落,藏镜人的拳头便过来了,“神蛊温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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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大喝一声,就要用出飞瀑怒潮,千雪虽知晓温皇不会被伤到,却也连忙制止,“藏仔呀,你知道温仔就是这个死人样子,何必同他计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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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藏镜人重新坐下,继续埋头喝闷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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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前他与宿敌史艳文的决斗被黑白郎君打断了,那只黑白斗鸡哈哈大笑,叫嚷着别人的失败就是我的快乐啦,藏镜人气的要死,为了那个满口仁义道德的史君子约定决一死战,他很是废了一番力气,居然就这么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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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艳文对两人行了一礼,随后便翩然离去,而黑白郎君搅了局,也驾着幽灵马车驰骋而去,带起一阵烟尘,只留下气愤的藏镜人在原地砸碎了几颗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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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史艳文那张俊美的面容,藏镜人便生气,那人成日一副翩翩君子的模样,实际上满腹坏水,他怀疑黑白郎君就是被请过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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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饮的多了,人也会打开话匣子,千雪絮絮叨叨地抱怨道:“我那个王叔呀,总说自己命不久矣,他还那么年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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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饮酒,千雪都会说起他的小王叔,藏镜人则是从宿敌史艳文说到发妻姚明月,他们夫妻两人都是强势的性子,没人愿意低头,新婚燕尔时还好,时日久了难免闹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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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温皇,他不会醉,也没什么可谈论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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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说着,千雪提起了数年前的金碑开局,他趴在几案上,断断续续地说道:“有个什么神弈子,他留下的棋局王叔钻研许久,时不时就感叹此人深不可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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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家。”温皇笑意莫测,他知道那位年轻的墨家巨子,能在尚贤宫脱颖而出且以一己之力压制九算的人自是深不可测,若是有机会,他还真想认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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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敌手可遇不可求,能让温皇感到兴奋的放眼天下也寥寥无几,那位没有固定名姓的墨家巨子便是其中之一,千雪口中常常念叨的王叔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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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雪撑着头,显然对墨家的事情不感兴趣,他算不上不学无术,却也气跑了数位教书先生,若不是苗王和王叔一齐压着他去上课,他怕是要失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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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疆王室只有一个念书的好材料,就是竞日孤鸣,其他孤鸣家的人多是好武而不乐读书,他无法习武,便念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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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搭话的藏镜人已是醉倒了,他平生夙愿便是堂堂正正地战胜史艳文,摆脱纠缠自己数十年之久的宿命,还有那副如出一辙的面容和扑朔迷离的身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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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北竞王的车队还在缓慢行进,千雪走了,竞日孤鸣便唤来了姚金池,他饶有兴致地打量垂着头的小姑娘,她生的清秀可人,打扮也素净,任谁也想不到她与蛇蝎美人女暴君乃同胞姐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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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女暴君经历坎坷,性情不免浮躁,姚金池尚未出阁,还是个小女儿,腼腆些也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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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池,小王可以这么叫你吗?”竞日孤鸣笑吟吟地开了口,姚金池如释重负地点点头,“都听王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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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其实很害怕,虽然北竞王看上去温和可亲,容貌也华贵雍容,但她被那双如琥珀的眼睛注视着,便觉得自己被看穿了,什么都瞒不过他,像是心被剜出来查看成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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竞日仍然笑着,他蛮喜欢这个小姑娘的,也喜欢她的身份,毕竟女暴君可是枚重要的棋子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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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妹妹被送去了苗北,女暴君什么也没说,她并不喜欢这个性子怯懦的妹妹,去服侍病秧子王爷也好,说不得还能做上王府的主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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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少她不会如自己这般颠沛流离,外人看来风光无限,内里心酸便是丈夫藏镜人都不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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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着交趾第一美人的称号和闯荡江湖多年而来的名声,姚明月有很多追求者,与她有过交集的男人包括云州儒侠史艳文、黑白郎君南宫恨、邪郎网中人,还有苗疆战神藏镜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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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男人各个名满天下,她在其中选择了藏镜人,度过了一段郎情妾意的好时光,随之而来的便是无止境的孤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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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为苗疆的臣子,藏镜人要驻守边疆,还要和宿敌史艳文争斗,留给妻子的多是离家而去的背影,那么伟岸,又那么令人心惊,姚明月每次送丈夫离家,心脏都在剧烈地跳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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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姚金池真的嫁给北竞王倒是个不错的归宿,虽说那位病秧子王爷身患痼疾,却能给妻子安稳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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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是他不愿娶,北竞王乃苗王叔父,每年的赏赐份例如流水般送进苗北那方苦寒之地,生生将那里打造成了苗疆天宫,姚金池就算做女官,过得也不会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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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后如何端看她的造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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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蛊峰上的三人醒了酒,便要各自归家,千雪离开前从温皇那里敲来颗老山参,他扬起个大大的笑脸,“有了这个,王叔便能舒服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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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好友当真奢靡,这等品相的人参便是还珠楼也少见。”温皇摇着羽扇,笑容戏谑,千雪却道:“我王叔是金玉做的身子,当然要用最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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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的理所当然,藏镜人闷哼一声,他对北竞王没什么好印象,分明是男儿郎,做派却比中原的大小姐更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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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而苗疆都传北竞王会不会是个公主?只是祖苗王心疼女儿病弱,不忍她出嫁才称作男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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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尘嚣直上的风言风语,竞日孤鸣均一笑置之,女暴君面对辱骂她是荡妇、毒蝎的流言也不过是甩一鞭子,他作为苗疆辈分最高的人,气度自是要摆的较晚辈高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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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他真的是女儿,也许母亲就不必死了,公主身份再高贵,也逃不过出嫁的宿命,嫁出去的女儿便不能算是孤鸣家的人了,自然也没有动摇王位的资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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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一切只不过是假设,棋局已经布下,落子无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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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郎总是长的很快,十五岁的千雪面容英挺俊美,也益发不愿留在北竞王府念书,而是迷恋上了江湖广大,日日在外走跳,友人遍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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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他像往常那般打算上神蛊峰寻好友吃酒,却听到山脚树林中传来微弱的哭声,他上前查看,一个女婴被遗弃在了神蛊峰下,大约是因为饥饿,哭泣也几近停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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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呀,谁家这么心狠,居然抛弃了这样小的娃娃。”千雪抱起婴孩,距离上一次孤鸣家诞出公主已经有百年了,因而他对女孩格外喜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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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千雪怀抱女婴,温皇调侃道:“不愧是狼主,走在路上都有姑娘扔手帕,才十几岁就做父亲了。”藏镜人虽未言语,但也表示赞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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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雪抓狂了,他慌忙解释道:”我哪有?这孩子是我在山下捡到的,可不许污蔑我的清白!“温皇挥手命侍女带走婴孩,笑道:“耶,好友你那里还有清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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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的藏镜人再次赞同,若是温皇那日说他有了个孩子,他会感到惊悚,可要是千雪,便很合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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婴孩用了牛乳,换了干净的襁褓后被送了回来,千雪看着女孩泛红的小脸心疼不已,”可怜见的,不如我来做你义父吧。“藏镜人劝告道:”千雪,你想没想过这孩子要养在那里?苗王难道会答应让一个弃婴做苗疆的郡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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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心慈爱的千雪终于回过神,不能给王叔送去,他身子虚弱,养育一个孩子颇费心神,况且苗王后重病在床,眼见是不成了,两岁的苍狼还不知要交给谁看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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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千雪大叫一声,将女婴递到温皇怀中,”温仔啊,我看你这还珠楼空荡荡的,多个孩子也没关系,就养在你这吧,我会经常过来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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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皇笑容一滞,随即拉长了调子说道:“好友啊,你可不能欺负温皇老实,罗碧家有贤妻,岂不比温皇更合适?”藏镜人冷声回道:“你若是老实,那千雪就是清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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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下意识地回避有关妻子的事情,千雪提起姚明月的胞妹姚金池在北竞王府做总管女官,藏镜人也不曾过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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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的藏镜人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和女暴君并不合适,他们都是高傲的人,不会低头,也不可能低头,浓烈的爱意遮掩了这个致命问题,当爱意消散,日子过得便鸡飞狗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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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温皇向来以诚待人。”温皇轻揺羽扇,神色自若,不见半分慌张,千雪则气急了,不停解释这孩子的确是捡到的,他身边虽不缺女子,但平素接触的大多是北竞王府的侍女,少有红颜知己,更不可能有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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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千雪的一番软磨硬泡之下,温皇答应了收养女婴,但孩子需要一个名字,千雪作为义父自是主动承担了这个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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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思冥想半日,千雪终于从还记得的书中给女婴取了凤蝶这个名字,众人都无异议,毕竟三个大男人着实想不出适合小姑娘的名字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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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下了收养凤蝶,千雪便赶回了苗北,自他开始学医,竞日孤鸣的病就交由他全权看顾,离开太久他心下不安,那可是整个苗疆的祖宗,出了事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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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千雪匆忙离去的身影,温皇以扇掩面,他自己意识不到,可旁人看得最清楚,他对竞日孤鸣的在意太超过了,早就越过了亲人的界限,那位聪慧的王爷又是怎样想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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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北的竞日孤鸣正愁眉不展,希妲死了,自天阙孤鸣被关押的那天起,她便不想活下去了,可颢穷孤鸣吊着她的命,让她无比痛苦地留在世上,现在,她解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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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题在于希妲死后苍狼的去处,苗王悲痛欲绝,每每看到那张与亡妻颇为类似的面容,他便伤怀至极,因而干脆将才两岁的孩子送到了苗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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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夙,你看,这就是希妲的孩子。”竞日孤鸣悄悄将睡去的苍狼给隐于帷幕后的夙看一看,他们血脉相连,却无法正大光明地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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婴孩睡得正香,还不知道自己被母亲彻底抛弃了,竞日摸摸他柔嫩的面颊,不由得想到当年之事,也不知昔日那个英武的孙王子在罪海七恶牢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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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愿他能凭借刻骨铭心的仇恨活下来,给当今苗王一个小小的惊喜,那样就再好不过了,竞日唇角微翘,他可是十分期待两位好侄儿见上一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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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希妲的死对她自己来说是好事,至于苍狼,无论母亲在不在都不会抚养他,留在苗北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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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千雪风尘仆仆地回来,看到的就是竞日怀抱苍狼,轻柔地唱着摇篮曲,见千雪来了,他轻轻放下婴孩,“王后薨了,此后苍狼便留在北竞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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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言在千雪听来如闷雷炸响,他知道王后会死,但没想到她竟然那么快就走了,苍狼还小,失去母亲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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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想到自己和王叔也是没有母亲的孩子,既然他们能好好长大,那么苍狼也会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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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苍狼递给姚金池,竞日走下主座,笑盈盈地问道:“这次交了那些好朋友?”千雪嗅到一股清苦的药香,他面颊薄红,嘟囔着一个大男人身上怎么那样香,但还是乖乖回答了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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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去了还珠楼,不过我在山下捡到了一个女婴,便就地托付给温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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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不带回来?”竞日眉眼弯弯,他生的不算英气,但那副入鬓长眉为他柔和的面容添了几分男子气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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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雪头垂了下去,他闷声道:“你不问那孩子是不是我的吗?”竞日失笑,“你才多大,还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再者你为人如何小王还能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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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我给她取名凤蝶,是个很漂亮的小姑娘。”千雪眸子亮了起来,凑到竞日身边,“她也要叫你祖叔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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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着千雪尚年少,竞日身量稍稍比他高了一点,还有些叔侄的样子,过不了几年,他们应是难以辨认谁长谁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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竞日掩唇笑道:“莫不是小千雪厌弃小王年老了?也是,小王多病,拖累了狼主不得纵横江湖。”说着,他应景地咳了起来,千雪慌了,“哪有啦,谁说你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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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日竞日最喜爱看千雪急得跳脚的样子,但今天他没有欣赏的心思,苗王不止送来了苍狼,还有诸多仆役,他无法信任任何自苗王宫而来的人,包括千雪孤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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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使千雪无心做苗王的钉子,可他难免不会说起北竞王府的事情,就凭这一点,竞日孤鸣便永远不能放下戒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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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女端来了烤炉和肉食,竞日拉着千雪坐下来,一起烤肉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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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肉软嫩,羔羊鲜香,但竞日久病不能多用,他夹了几块便放下箸看千雪狼吞虎咽,忍不住偷偷咽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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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个苗疆男儿不喜大口吃肉大碗饮酒?可为了韬光养晦,竞日孤鸣不得不做个美人灯,被风吹一吹就散了,所以才有了那些流言蜚语,没有根基,是创造不出故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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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叔怎么才吃一点?”千雪抹抹嘴边的油渍,饮了一大口酒,担忧地望着竞日,他的眼睛是湖水的颜色,清可见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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愈是饮酒,他的眼眸便愈亮,竞日笑笑,“药服的多了,难有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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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并不是谎话,药物苦涩难言,服的多了会让人丧失用餐的兴致,即便竞日敞开胃口,也吃不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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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便饮酒,王叔你会咳就是酒喝的不够啦。”千雪再次倒了杯酒一饮而尽,竞日摇摇头,命侍女去准备好醒酒汤,自己则拿了杯桂花蜜缓缓喝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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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平静的午后却被孩童的哭声打破了,初至苗北的苍狼还不适应这里的水土,因此常常哭泣,竞日怜惜他年幼丧母,对他也颇为宠溺,赶忙从女官那里将孩子抱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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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狼,是饿了吗?”竞日轻声细语地询问,苍狼揉着红的堪比兔子的双眼,哽咽着说道:“祖王叔,是不是因为母亲离开父王便不要我了,才将我送到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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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岁的孩子话还说不清楚,几句话说的磕磕巴巴,竞日拍拍他的背,安抚道:“苍狼乖,苗王身系社稷,这才无法亲自照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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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吗,祖王叔不要骗我。”苍狼抬手擦去泪水,一双水灵灵的眼睛就那么直勾勾地望向竞日孤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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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会?你是小王的小苍兔。”竞日唱起母亲教给他的摇篮曲,他的声音有些嘶哑,歌声因而带了苍凉古朴的气息,似是苗疆迟迟不至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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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古老的歌谣中,苍狼渐渐睡去,竞日放下孩童才发现手臂已经酸麻到失去知觉,未待他开口,千雪便贴心地揉搓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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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年养尊处优让竞日肌肤洁白如玉,褪去厚重的衣裳,方显内里的憔悴,千雪摸上去感觉自己似是触碰到一块质地极佳的寒玉,入手微凉,柔软却带着些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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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王叔,身子不好就不要逞强。”千雪自行医话便更多了些,竞日也任由他搓捏,笑意不减,“千雪,苍狼初来小王这里,难免惊惧,小王不得不亲力亲为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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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一个孩子从襁褓养成翩翩少年绝不是易事,千雪抱怨道:“老哥他明知王叔身子虚弱还将苍狼送了过来。”竞日轻笑,“你看孤鸣家还有其他人么?小千雪,小王身为长辈总该替苗王分担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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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哦。”千雪也明白孤鸣家人丁稀薄,再者苍狼留在王叔这里,或许苗王对王叔就能少几分戒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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饶是千雪是个不折不扣的粗人,也能看出苗王对北竞王的提防,可大家都是一家人,王叔也步步退让,何必咄咄逼人呢?就让他做个富贵闲人不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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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竞日孤鸣终究做不成闲人,他也不愿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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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后的北竞王府灯火阑珊,千雪白日饮了酒,睡得七仰八叉,苍狼也哭累了,只是面颊的绯红尚未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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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人到了,是一位粉衫佳人,女子不施粉黛绮罗,仅素面朝天,腰佩长剑,英姿飒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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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子夜间无法出行,便由我来见王爷。”女子面对端坐上位的竞日孤鸣不卑不亢,气息内敛,可见是位剑道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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竞日孤鸣笑道:“旻月才女不远万里前来苗疆,不知可有要事?”旻月抬眸,微微一笑,“王爷已经很清楚了,鬼谷一脉如今式微,难与墨家抗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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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女所求小王自无不应,奈何小王才疏学浅,也无力脱身。“竞日孤鸣不动声色地抖了一下,对上墨家巨子的那张利口,他实在无能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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诚然,在竞日孤鸣的布局中,墨家很重要,但他不愿意在尚未走到那一步的时候见墨家巨子,就算神弈子对上人族手无缚鸡之力,他也不想和那人交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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旻月神色不改,”我来此并非要与王爷联手抗衡墨家,而是结下一份善缘,或许来日王爷便用得上了。“竞日笑着答应了:”才女果真不同凡响,小王哪里还有不应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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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作的事情定下了,两人便谈起些琐事,旻月夫妇的好友药神鸩罂粟恰是万济医会成员,而千雪孤鸣也以孤雪千鸣的身份加入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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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千雪见书便睡的性子,是怎么啃下来那些厚比青砖的医书实是个谜题,竞日知晓他是为自己的病才学医的,可惜这份心意无法传达,本身也毫无用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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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八岁前,竞日身体康健,很少生病,现在的痼疾则是自损经脉和服用药物造成的结果,他从来没有患病,自然不会痊愈,或许等到棋局完成的那一天,他的病才能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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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光破晓,旻月告辞离去,竞日为夫妻两人准备了好酒好茶,宾主尽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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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然不谈合作,竞日也很喜欢遥星旻月这对小夫妻,他们堪称神仙眷侣,各有志趣,却互不干涉,饮酒品茶,赏花观月,一同洗手做羹汤,仙人便是如此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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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遥星公子虽武艺高绝,才情不俗,却有沉疴在身,每到夜晚,五感尽丧,犹如死了一场,只有羲和温暖的光芒方可唤醒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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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手约战多是喜爱在三更的不归路,月色之下,宿敌再无顾忌,不计生死,放开手厮杀,但遥星公子从来不答应任何晚上的挑战,无他,看不见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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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清澈的晨间是被孩童啼哭唤醒的,竞日孤鸣一夜未眠本欲小憩,可哭闹的孩子是他的侄孙,也会是苗疆王储,让他对自己产生依赖是筹划的一部分,为此他必须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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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醉的千雪也挠着头起来了,他从小就不怎么哭,因而对苍狼时不时的哭闹颇感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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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千雪来啦。”竞日刚把苍狼放到女官怀中,才止住哭泣的孩子立即闹了起来,他扶额,只好将其抱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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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雪靠北了一声,从竞日手中接过了苍狼,“王叔啊,这孩子日日哭闹,你身子又不好,如何受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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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些日子便好了。”竞日摸摸苍狼泛红的小脸,轻声道:“小苍狼,你和小王哭闹也没用呀,苗王听不到的,你母亲更不知道。所以乖乖的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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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狼泫然欲泣,最终还是同意了,他嗫嚅着:“祖王叔和王叔都不离开我,我才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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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我们都不离开。”竞日柔声安慰着,旋即无声地倒了下去,他需要病上一场了,不然苗王怕是不会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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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状千雪并没有慌乱,他将懵懂的苍狼送到一旁服侍的姚金池怀里,俯身探了探竞日的鼻息,发现他只是太累了方才安下心来,对侍女安排道:“带王爷去房间,我来开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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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北竞王府,千雪孤鸣就是另一个主人,侍女仆役也会听他的话,尤其是在竞日孤鸣病倒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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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府迅速运转起来,千雪龙飞凤舞地开了付药,交给女官去煎,苍狼在姚金池怀中呆呆的看着这一切,祖王叔会不会像母亲那样,倒下后便再也无法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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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的孩子尚且不知道什么是死,但他明白母亲离开了,离开就是永远不能相见,所以父王才那么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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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妲死前难得和苍狼说了一句话,她说:”你要不是他的儿子就好了。“说完,她便倒了下去,眼眸呆滞地望向天空,嘴稍稍张开,吐出了最后一个音节,是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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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终归放不下年少绮梦,并为此赔上了一条性命,此后再多的爱恨皆与她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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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苍狼不懂,他谁也不懂,抱着他的女官对指挥若定的千雪孤鸣红了俏脸,他还好心地询问是太累了吗?姚金池失笑,错开了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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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会不喜欢英气豪爽的少年郎呢?更遑论千雪还那么耀眼,爱上他太过简单,可想得到他的爱却不容易,他就像拂过面颊的微风,停留时带来清爽,离开了又毫不留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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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人能抓住风,除非风自愿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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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竞日孤鸣嗜甜,千雪给他开的药方总会在不影响药效的情况下添一味甘草,与蜜糖的甘甜不同,甘草的甜是带着苦涩的,初饮甜蜜,再品苦味就泛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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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竞日喜欢蜂蜜,他喜欢这种甜美且不掺杂其他味道的食物,甜的好像能弥补心上的空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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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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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如河水般流走,千雪已经比他的小王叔还要高大了,他交了更多好友,在江湖上凭一口笑藏刀和一手皇室惊天宝典闯出了些许声名,因此更不愿意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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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还珠楼陪兄弟饮酒的千雪突然打了个喷嚏,藏镜人眉头皱成了川字,姚明月有孕本是好事,可那个毒妇居然将初生的婴孩扔到了野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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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镜人接连寻了数日也没有踪影,便去了美人阁和姚明月大打出手,女暴君呵呵笑道:”不过是个小丫头罢了,罗碧,你当真要为了个孩子和奴家断绝情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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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贱人,闭嘴!”藏镜人气昏了头,一招怒潮袭天就拍了上去,而后他也不看妻子,径直上了还珠楼和好友吃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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嘭的一声,还珠楼报废了今天的第四张桌子,温皇劝道:“好友何必动气,没有寻到我那侄女的踪迹是好事,许是被好心人带回家收养也未可知。”藏镜人冷哼,“难道要我的女儿认他人做父亲吗?都是姚明月那贱人的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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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整个苗疆都在看战神家的大戏,藏镜人因此更加恼火,温皇见劝不住好友,便以眼神示意千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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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谁也无法规劝暴怒的藏镜人,他在几案上重重一拍,这次半个房间都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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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躲开散落的房梁,温皇摇身变为任缥缈,“男人是最经不起挑衅的,剑九,轮回!”藏镜人也不甘示弱,一掌飞瀑怒潮拍了过来,房间彻底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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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苗疆三杰中,千雪年纪最小,武艺也是最弱的,但没有他,三杰也没办法和谐地相处,温皇性子恶劣,惹人恼火,藏镜人脾气暴躁,他们凑到一起若是没有个和事老协调,还珠楼就要重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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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九自四方八面袭来,藏镜人不慌不忙运掌化解,千雪大叫:“别打了,再打下去还珠楼要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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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而两人都没有杀意,任缥缈收剑,化作温皇笑眯眯地问道:“好友可消气了?”藏镜人冷哼一声,千雪劝道:“好友需要冷静,不如去孤雪千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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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可是王陵所在,好友,你不怕挨打么?”温皇羽扇轻摇,看起来颇感兴趣,藏镜人还是冷着脸,他今天没有戴面罩,露出了和宿敌别无二致的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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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史艳文的儒雅斯文相比,藏镜人更显硬朗,分明是同样的面容,可在众人看来,一个美艳俊秀,风度翩翩,另一个则横眉怒目,就像一颗枝干上结出的两枚果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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橘生淮南则为橘,生淮北则为枳,生于中原的史艳文成为了儒侠,那么长在苗疆的藏镜人便是万恶罪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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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蛊峰距离孤雪千峰并不远,以三人脚力很快就能赶到,避开守墓人也轻而易举。千雪吐出一团白雾,对着漫山坟墓介绍道:“这个是我祖父,也是我王叔的父亲,那个呢,是我老爹,最高的是太祖,其他的我就不认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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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雪千峰终年积雪,历代苗王的碑文皆以苗文写就,这种文字古老且罕见,如今除了王室仪典,已经无处使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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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千雪作为纨绔子弟的代表,居然能将晦涩复杂的苗文认全,藏镜人曾问过他是怎么做到的,他只是摆摆手,神秘地说道:“如果你也有个日日监督念书的长辈,你也可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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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雪孤鸣的生活中有江湖的刀光剑影,肝胆相照的好友,但他的底色却是苗北那座金玉打造的王府铸就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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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意寻了个空地坐下,千雪摸了几个供果分了吃,温皇作为十几岁便屠灭巫教的圣子对如此不敬祖先的行为当然没有异议,藏镜人心不在焉,一口就吞下了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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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温皇还是贼兮兮地说道:“千雪,这次你是一定要挨打了。”千雪毫不在意地用笑藏刀撬开酒坛,“怕什么,老哥还能打死我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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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陵所在何等紧要?可千雪却不见丝毫敬畏,他不信那些神神鬼鬼,人死了便是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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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寒风吹来,吹散了几分酒气,千雪跳起了蹩脚的舞蹈,温皇抚掌大笑,唱着苗疆流传千百年也不知名姓的歌谣,他声音清亮,歌声如流水般倾斜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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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千雪停了下来,他醉醺醺地问道:“温仔,你会唱摇篮曲吗?”温皇一愣,旋即笑道:“耶,温皇年过而立,早就不听摇篮曲了,莫非好友想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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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呀?温仔你别黑白乱讲”千雪放下酒坛,面上醉意尽去,“之前我看王叔哄苍狼唱了摇篮曲,我听不出是什么地方的,这才问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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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千雪便学了几句,温皇辨认后说道:“这应当是苗南的歌,据我所知喜妃来自苗南,北竞王会唱那里的歌曲也是理所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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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啊。”千雪垂眸,祖苗王的坟墓映入眼帘,他已经忘了那个威严的老人生的什么模样了,只记得他的死让苗疆风起云涌,若是他去的晚些,竞日的处境不会如此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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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族的孩子生来便带着算计,千雪确然粗心,可他不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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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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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巅的雪与山下的雪截然不同,一片片地像鹅毛般砸了下去,千雪率先跑到父亲的陵墓后,对着两人招手,“雪一时半刻不能停,来我这里避一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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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你这么个不孝子,真是你父王积德行善了。”藏镜人大步走到千雪身旁,仍是冷着一张俊脸,他已经想好了,回去就和离,从此无牵无挂,何愁不能战胜史艳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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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在高大的王陵旁,三人被迫蜷缩起身体,千雪上手捏了捏藏镜人紧实的手臂,震惊道:“藏仔,你的手怎么这样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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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雪!”藏镜人刚开口,喉咙便灌进了雪,他只得咽下去才继续说道:“我一个大男人,筋肉当然是硬的,怎么?想念你在苗北的红颜知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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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那我王叔的手为什么那样软?”千雪又捏捏温皇的手臂,剑客的筋骨自然充满了力量,和他曾经触碰过的寒玉大相径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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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皇掩面笑道:“北竞王皮肉金贵,哪里像我们这些江湖人。”藏镜人也松开眉宇,锤了千雪一拳,“我可不是你那娇生惯养的王叔,要是想他了就回苗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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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雪哇了一声,“我好不容易出了王府,你竟然要我回去,王叔一定会罚我抄定性书的,我可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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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竞日常用定性书威胁千雪,却也不曾计较过,他自是知晓交上来的多是白纸,从封面洋洋洒洒的一百遍定性书就能看出来了。可他喜欢看狼扮成狗对自己摇尾巴的样子,分明野性难消,却装作驯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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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千雪就是那头狼,面对竞日时,他总要小心翼翼地掩盖自己的欲望,无数次,他想要刺破那节雪白的颈,舔舐其中流出的血液,他那么喜欢桂花蜜,血应当也是香甜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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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那人不是猎场里可供猎杀的鹿,他是我的王叔,千雪强迫自己忍下血脉带来的渴求,继续做着孝敬叔父的好侄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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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了半日,雪还是没有停下的迹象,几人有功体在身倒是不冷,可无穷无尽的雪还是让人厌烦,千雪以手托腮抱怨道:“苗北的雪就是这样,下起来便很难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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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友还是担心自己比较好。”温皇一头青丝沾满了雪,好似变为了任缥缈,纵然是藏镜人,在初次与他相交时也曾疑心过到底哪个是真正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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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千雪从未在意过,他既与温皇交友,就会接纳全部的他,不论是惹人恼的智者还是冷傲的剑客,是他的朋友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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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温皇唯恐天下不乱,摇着羽扇慢悠悠地说道:”好友与史君子一胎双生,何不将温皇与任缥缈也看作双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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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他们打了起来,藏镜人平生最恨这副和史艳文如出一辙的面孔,偏偏温皇喜欢讨人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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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怕什么?”千雪满不在乎,他在苗疆就算横着走,也只有两个人能制住,而那两人一个在王宫事务繁忙,另一个幽居北竞王府,谁能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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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没做声的藏镜人听到了军队踏步的声响,他常年在军中,对这种声音了然于心,可他并没有提醒千雪,而是从小路逃了,温皇见势不好,也默契地选了抛弃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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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千雪只能独自下山,看到苗王的那一刻,他立即跳了起来,夺路而逃,却被兄长一把扼住,“千雪孤鸣!你可真是好大的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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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抓住的千雪缩起肩膀,可怜巴巴地恳求道:“老哥,不,大王,我真知道错了。”苗王不为所动,“你从来没认识过错误,哼,看来只有王叔能管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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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大王,王叔他近日身子不好,还是算了吧。”千雪讪笑着,一双晶亮的蓝眸直直地盯着苗王,可这招用了太多次,已经失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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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以当苗王拖着千雪来到北竞王府的时候,竞日孤鸣完全没有惊讶,他轻声细语地劝慰道:“大王何必同千雪计较,他年岁还小,过几年便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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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书案前的苍狼也点头附和:“对,父王,你就饶了千雪王叔这一次吧。”千雪感动地泪眼汪汪,“好苍狼,阿叔没白疼你,王叔,你再劝劝老哥让他放了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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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王拍了千雪一掌,恶狠狠地说道:“王叔,你还不知道这小子干了什么!他私自上了孤雪千峰,偷吃供果,又唱又跳,如此亵渎先人,不罚何以明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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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吃的是咱们老爹的供果啦。”千雪抬起头,面上还带着红痕,仍是没心没肺地笑,看得竞日头痛,“小千雪,乖乖认错,和大王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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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后他又对苗王说道:“大王,快到中秋了,正是团圆佳节,还是饶过千雪这一回。”苍狼继续附和:“对,父王,饶了千雪王叔吧。他知道错了,下次一定不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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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提着的千雪热泪盈眶,可苗王面色益发阴沉,孤鸣直系总共四人,可这两个晚辈居然都以竞日马首是瞻,尤其是苍狼,读中原那些之乎者也都要读傻了,为王者怎可妇人之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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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竞日的斡旋下,千雪终于被放了下来,他飞奔到王叔身边,委屈道:“温仔和藏仔好生不讲义气,看老哥来就都跑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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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王威势,谁能不惧?”竞日摸摸那头凌乱的红发,姚金池适时地送上了点心,千雪抓起来便吃,他陪失意的兄弟喝了太多酒,肚子还饿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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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的情意如丝缕,轻细地仿佛随时要折断,千雪这等武夫自然看不透,可竞日生就玲珑心肝,当然能看出姚金池的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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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她羞于说出口,竞日便也当作不知,他何必上前去做那个红娘?更何况,他想象不到千雪会成亲,他就该是春日的雪,谁也留不住,时日到了便要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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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他为数不多的私心,他握不住这捧雪,便希望无人能染指雪的洁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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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苗王在苗北不是个好的决定,竞日孤鸣很快就没心情思考千雪的事情了,而是不得不应付无时不在的试探,为此他颇觉头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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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杀父仇人同处一室还要装作其乐融融的模样的确考验耐力,竞日暗暗气恼,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可面上仍然是笑着,接受了苗王的孝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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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一个知天命年岁的老者唤自己叔叔并不是美好的体验,竞日脸都笑僵了,苍狼浑然不觉,跟在千雪身后爬树摘花,故作成熟地劝告王叔莫要惹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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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叔啊,你看院子里花那么多,摘几朵给凤蝶也没关系啦。”千雪头上插着几朵大红色的虞美人,给苍狼也别了几串桂花,叔侄两人就这么狼狈地出现在竞日面前,满脸无辜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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竞日扶额,无奈道:“既是送给凤蝶姑娘,便等去还珠楼前再采,小苍狼,你可不能同你王叔学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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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我现在就去念书。”苍狼一溜烟跑掉了,千雪垮了脸,嘟囔道:“一个两个都这么没义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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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看到竞日没有穿厚实的皮毛衣裳,千雪便顾不得逃走的苍狼了,他几步走上主位,从侍女手中取来衣衫罩在竞日身上,碰到那节纤细的腰时,他不禁红了面颊,在心中唾骂自己,都是大男人,脸红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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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着久病,竞日即便已过弱冠身形也清瘦如少年,而千雪是标准的苗疆汉子,魁梧壮实,虽不比藏镜人和铁啸求衣,却也不差,特别是和他不穿外衣的王叔站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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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苗王也要在北竞王府过中秋,那么今年就要较往常更为隆重,侍女们来来往往,姚金池则总管调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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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叔,这次藏仔是真的不想和女暴君过下去了,也不知道我那苦命的小侄女怎么样了。”千雪撑着头,和竞日谈起了之前上孤雪千峰的事情,大人们怎样都无妨,可小孩子什么都不懂,居然能心狠地将其扔在树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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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巧姚金池来向竞日回报,听到姐姐抛弃了亲生子,她的面色霎时惨白如雪,那可是个活生生的孩子,怎能做出如此行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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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她在姐姐面前说不上话,只能强压下心绪井井有条地安排好中秋家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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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她很羡慕姐姐,虽然人人都说女暴君是蛇蝎美人,但她曾经得到过心上人真挚的爱,而姚金池的所爱之人眼中从来都没有她,她的手太过无力,抓不住狂野的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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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毒不食子,女暴君做的过了。”竞日敛了笑意,仍旧听千雪抱怨,从苗王的措手不及到好友的死道友不死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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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不触及到千雪的底线,他便是个相当好讲话的人,但他的底线是随着某个人变动的,小时候竞日捉弄人总喜欢嫁祸给他,他也乐呵呵地受了,全无不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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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他随着竞日孤鸣来了苗北,智者的恶劣也开始显现,他仍然不在意,就算自己被苗王的狼王印揍了一顿,痛的龇牙咧嘴,他也不曾生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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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人只是在那里,什么都不做便可以得到旁人苦求也无法拥有的东西,这就是命,尝遍八苦是命,安泰一生也是命,人费尽心力也改变不了的才是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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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愈来愈圆,中秋在苍狼的期盼下如约到来,桂树恰是花期,香气馥郁,千雪望向缓缓饮桂花蜜的人,只觉得他就像那轮明月,都是一样黄灿灿的,看起来便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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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主座应当是竞日孤鸣的,毕竟他辈分最高,但苗王在,纵是长生天亲自到访也不能坐在主位,这是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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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疆初立国时尚且没有那么多繁文缛节,大家过节就随意坐在毯子上吃酒烤肉,醉了倒地便睡,没有身份贵贱,众人都挤做一团。可过了这么多年,和中原也斗了那么多年,终究学了不少礼数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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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座位安排,苗王心中满意,面上却皱起了眉,“王叔尚在,孤不能上座。”竞日笑道:“虽有长幼,更讲尊卑,大王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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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桂花蜜格外甜,但在座的人大多食不甘味,苗王调换了竞日面前的月饼,千雪大大咧咧地叫道:“饮酒啦,王叔你咳嗽就是饮的还不够。”而后被揍了一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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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狼是最高兴的那个,他看不出流淌的暗潮,只是喜悦于一家团聚,不知何时还能再次团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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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然祖叔叔很好,王叔也很好,他还是想要父母的爱护,母亲离开的太久了,除了雪白的背影什么都没有留下,父亲则冷着脸,让他不敢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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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口用餐的竞日则看出了苗王的威胁,他知道自己的口味,那么在庖厨做手脚也是轻而易举,他完全可以让自己无声无息地死去,现在还不动手是看在他安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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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看谁先沉不住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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