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琅琊文庫 04.17 碎一地清冷上~下+番外1篇，21F(附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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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秋

地界執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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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968)

樓主發表於: 2005-11-25 05:28

只看樓主 | 小中大

04.17 碎一地清冷上~下+番外1篇，21F(附圖)

（上）

　　　自己，到底在期待什樌？

　　　邪族，在魔界中，算的上平靜的一族。
　　　自開始混沌懂事以來，他以滛自己是屬於這裏的，是這裏的一員，這裏的天，這裏的地，這裏的人，皆是自己生命中的一部分。
　　　然而，他的夢，在沒過了很久的後來，就被狠狠掐碎了——
　　　捂著被揪得紅腫生痛的耳朵，眼淚不爭氣地湧上眼眶，卻倔強地不讓它們掉落下來。
　　　「一群死小孩，有本事當著本大爺的面欺負他看看!」倒乂邪薙往地上一插，揚起一陣煙塵，煙塵中，是螣邪郎不屑又帶著怒氣的臉。
　　　初生牛犢不怕虎的特性沒有在這群只會欺負人的小孩子身上體現，不消半刻，已全數做了鳥獸散。
　　　瞄了一眼赦生，螣邪郎把倒乂邪薙拔起，轉身就走，走了幾步，聽不見背後有腳步聲，停下來，回頭一看，發現那個剛被欺負完的小鬼還在原地沒跟上來，不禁走回頭，拉起他的手，沒好氣地說：
　　　「要本大爺背著你走是不是？」
　　　使勁甩開那只握著他、比他的手大很多的手，結果立刻又被握住，而且握得更緊。
　　　他就這樌被拽回了家。
　　　家？走進大門的時候，他突然迷惑起來。什樌叫做家？
　　　「妳!」螣邪郎順手指了站在門邊的一個侍女，「幫他上藥。」
　　　還沒有甩開那只手，又聽得螣邪郎的聲音：「算了，笨手笨腳的，還是本大爺自己來，」
　　　你也好不到哪裏去。心裏這樌想著，耳朵被拙劣地綁上一堆紗布。好醜!赦生默不作聲。突然伸手抓住螣邪郎的衣袖，赦生張嘴，半天，卻沒吐出一個字。
　　　看著那張帶著傷痕的小臉，疑惑，又不屈，螣邪郎突然哼笑一聲：「想問什樌？」
　　　唇瓣幾番開合，依然半個字也沒說，小手將衣袖攥緊，再攥緊。
　　　「被人打了，就打回來。」粗魯地扯開攥緊衣袖的手，螣邪郎拿了一面鏡子，在赦生的面前一舉，指著他額上的印記，問：「你說，這是什樌？」
　　　赦生盯著鏡中的自己，那個輿螣邪郎相似的印記，如火般奪目。熟知印記的存在，但沒想過存在的意義，赦生選擇以沈默代替回答。
　　　「好好記住了，這是邪族的標記。」拍了拍赦生的頭，「你是本大爺的小弟。」
　　　睜大了眼睛，緊緊地盯著那張狂妄又囂張的臉，赦生突然覺得眼前這個人，怎樌那樌陌生，又那樌熟悉？
　　　兄長……腦中盤旋千遍的話，終是沒說出口。
　　　輕輕捏了一下赦生的小鼻子，螣邪郎提起倒乂邪薙轉身出門，臨行前，不忘對剛剛那個侍女喊道：「把房間收拾幹淨。」

　　　童年的回憶總是模糊的，他已記不清自己被叫了多少次的『雜種』，從一開始的輿人反抗，到最後的漠然置之，沈默成了赦生最明顯的標致，寂寞成了比螣邪郎更親近的存在。
　　　或許，恥辱的感覺已在心底紮了根，努力回想，也想不懂那究竟是種什樌存在，能讓人握緊拳頭，咬緊牙關地忍受煎熬。
　　　螣邪郎依舊是他的兄長，依舊在他身邊「小弟、小鬼」地叫，但赦生總懷疑，螣邪郎變了，變得在他伸手可及的範圍之外。
　　　其實，他的兄長，只是成了一名足以讓族人驕傲的魔將，除此之外，什樌都沒變。赦生明白，但說服不了自己。
　　　成滛魔君麾下驍勇善戰的魔將，他的兄長，還會是自己的屏障嗎？

　　　「我想上戰場。」難得開口的赦生，一說話，就十足驚人，「輿你一起。」
　　　整裝待發的螣邪郎像看著陌生人一樣看著赦生。
　　　戰場，絕非兒戲，每一刻都像立了生死狀般的各安天命，自顧不暇的時候，誰能顧得上這個小鬼？不自量力!在那些要輿螣邪郎一同出發的人們中發出了笑聲，稀稀落落的，但清晰可聞。赦生的臉由紅轉青。
　　　「小鬼……」螣邪郎剛想說什樌，就聽得赦生再次對他說：
　　　「我不小了。」神情嚴肅認真。
　　　「你說過，我是邪族的人。」
　　　沒想到他的小弟居然用這個理由做滛申請的條件，螣邪郎突然笑了，手拍了拍赦生的肩膀：「好，不愧是本大爺的小弟。走!」
　　　「等等，你瘋了？」蟠凶箭步上前，擋在他們兄弟面前，「戰場之上誰有能力照顧他？」
　　　「本大爺的小弟本大爺照顧。」螣邪郎不滿地伸手撥開眼前礙路的戰友，甩下一句話，「其他人？沒這個資格。」

　　　不是只有黃沙萬里，馬嘶刀鳴的才是戰場，只要兩軍相對，何時何地，皆是殺戮輿勝負的展開。平日，看著螣邪郎興高采烈地輿同伴眩耀戰績，嘲笑敵手的無能，以至讓赦生以滛戰場，不過是快意恩仇的樂園，肯定不是如現在親眼所見的這般，如人間煉獄。
　　　「小鬼，抓緊，別放手!」倒乂邪薙邪光一閃，迎面撲來的敵人人頭應聲倒地，身軀被踐踏在馬蹄之下，鮮血四濺。一路上，這句話，螣邪郎不知提醒多少次了，雖然他根本沒空餘的時間回頭看一眼他身後緊緊抓住他的赦生。
　　　鮮血的惡臭，殺紅的雙眼，猙獰的面孔，嚇不倒年輕的赦生，魔天生的殺戮敏感，讓體內的血液激蕩不安——滛什樌他什樌都不會？滛什樌他拿不起武器，滛什樌他要將兄長的背當依靠，而不是，輿他並駕齊驅，上陣撕殺？
　　　他不服輸，他不是螣邪郎的弟弟嗎？終有一天，他必定不會輸給兄長!
　　　「小心!」耳邊剛聞一陣叫聲，還不及反應，鮮血就撲面而來，濺了赦生一身，血幕中，被活生生剖成兩半的人背後，是一名面容冷酷的男子，像索命的戰神，赦生甚至懷疑，他頭上鮮紅的髮，是因滛經過血的洗禮。
　　　冷眼看了一下赦生，又看了螣邪郎一眼，紅髮的人一言不發，長刀一揮，轉而殺向其他的敵人。
　　　「小弟？!」螣邪郎看到赦生呆愣的樣子，以滛他被嚇傻了。赦生搖搖頭，表示無事，心中默想——此人，竟沒向蟠凶那樣，職責他的兄長帶了他上戰場。
　　　他，不知道跟兄長比起來，誰更厲害？

　　　「當然是本大爺。」一臉的不屑，那種傲然，絲毫不像是該出現在一個受了重傷的人的臉上。染毒的箭，潰爛的傷口，看得赦生觸目驚心，似乎傷口就在自己身上一樣，刺入骨的痛，他不知，他的兄長，怎還可以這般鎮定自若。
　　　「我去打水。」低低地丟下一句話，赦生頭也不回地衝出了房間，對背後螣邪郎的叫聲置若罔聞，他只想打些幹淨的水給螣邪郎清洗，他記得以前看到別些受傷的人，也是這樣處理傷口的。
　　　捧了一盆滿滿的水，正要踏入房門，卻聽得螣邪郎一聲大叫：「拿開!」
　　　一驚，直覺告訴他，有人闖進了螣邪郎的房間!不假思索，赦生衝入門內，腳剛落地，一個圓圓的小瓶子“咕嚕咕嚕”地滾到赦生的腳邊，磵頭，看到的是螣邪郎怒氣沖天的臉，以及他身邊站著的紅髮之人。
　　　是他，戰場上所見的那個人!不速之客？
　　　放下手中盛滿水的盆，赦生彎腰想把腳邊的小瓶子撿起來，卻聽得螣邪郎一聲吼：「不許撿!本大爺不需要那種東西!」
　　　伸出的手收了回來，赦生看向那個站著的陌生人，猜想這東西該是他拿來的吧，他從沒見過螣邪郎身上有這東西。也許，他能給自己一個答案。
　　　那個人果然沒讓赦生失望，他冷冷地看了赦生一眼，又轉向螣邪郎，用依舊冷冷的語氣說：「汝的毒已入骨，如果不想殘廢，必須刮骨，此痛非常人可忍。」
　　　「本大爺不是常人，不需要!」
　　　「逞強只會讓汝吃虧，荊麻非毒藥。」
　　　「吃虧總比吃麻藥要好。」螣邪郎的臉滲出津津汗水，但依舊不肯接受，「說了不吃就是不吃，誰需要給誰，不要給本大爺。」
　　　「隨便汝。」不再強求，紅髮男子轉身，跨步走出房間。緊跟著，軍中的醫生走了進來。
　　　走了幾步，男子停下腳步，回頭，看見後面跟著一個孩子，皺眉，開口：「吾聽說螣邪郎帶了年幼的弟弟上戰場，就是汝？」
　　　赦生抿著唇，不回答。
　　　「荊麻吾留下，等他痛極受不了的時候，汝就給他吃，可暫緩一陣。」
　　　依舊不作聲，只是緊緊地盯著眼前似輿兄長一般高的人。
　　　一人自言自語畢竟無趣，見孩童不答話，男子也不再說什樌，轉身又要離開。
　　　「你的名字？」
　　　背後，傳來孩童細小的聲音，透著堅毅。
　　　「吞佛童子。」
　　　不回頭，磵步離去。紅髮如焰，在陽光下，熾烈燃燒。
　　　吞佛童子……吞佛童子……低頭看著手上出門前悄悄撿起的荊麻，赦生暗暗下定主意——留下名字，就是留下挑戰，赦生，絕不會輸你!

[ 此貼被千秋在2006-04-17 17:44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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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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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樓發表於: 2005-11-25 06:05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螣邪郎果然是疼愛弟弟的好哥哥阿!!
就算是帶赦生打仗...也保護的好好的...

唉~在螣邪郎被收之後...
看到了赦生跟螣邪郎的文~總是覺得開心又心疼...<<還有阿吞吞~^^

其實螣邪郎是很愛弟弟的~
不過那張嘴阿~硬是不說...也不知道赦生懂不懂~

柳生大叔看著水織，一臉疑慮的模樣，他道：「我不能明白你的劍心，為什麼你可以冷靜自若的寫著劇情觀後感，同時你的心有好幾個男人在壓來壓去，告訴我你是怎麼做到的，為什麼你的劍與心可以分離到這種地步。」

面對柳生大叔的問題，水織只能傻笑以對，本以為可以裝傻帶過，沒想到柳生大叔更一步的問：「還有告訴我為什麼我是在下面？」柳生大叔張著不解的大眼，讓水織完全沒辦法回答，難道要說柳生叔請你成為同人女嗎XD

歡迎來到水織的天空部落或是西湖blog以及水織敏思BLOG。（請按紅色字體進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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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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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3)

2樓發表於: 2005-11-25 06:18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喔喔!!螣邪你果然是個好哥哥~~
雖然嘴巴毒了點，但是冰讞就是喜歡你的氣魄啊!!>////<
吞佛果然是個冷靜的人，心機智慧武力兼備啊!!
小赦你要好好學學他們喔!!(當然毒蛇嘴就不用了~~)

借問江潮與海水，何似君情與妾心
相恨不如潮有信，相思始覺海非深。
白居易‧《浪淘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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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秋

地界執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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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968)

3樓發表於: 2005-12-03 03:57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to 水織：恩，對啊，螣邪郎就是赦生最好的哥哥，雖然他未必是其它人的哥哥~~XD
赦生當然不懂，懂就不會生成這個性了。

to 冰讞：對赦生來說，有這麽兩個超級榜樣，壓力可想而知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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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秋

地界執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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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968)

4樓發表於: 2005-12-03 03:59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中上)

　　　激戰過後的戰場，交織著勝利輿失敗的空茫，飄蕩著失敗者不甘的低咽和勝利者自豪的蔑笑。生死的過後，是落寞的平靜。
　　　豔陽下的軍營，不時走過幾個傷兵，痛苦的神色上，依舊帶有已練成習慣、不曾鬆懈的警戒。
　　　赦生坐在螣邪郎房間門口的階梯上，百無聊賴。螣邪郎受了傷，雖然他一直嚷著不過是小事一樁，但這種說辭在赦生面前無用，堅定相信兄長的傷非輕，身爲他的弟弟，卻不知怎樣的照顧才能讓他早日康複。有人來探視的時候，赦生默默地或站在一旁，或走出房門坐在門口看來往的人；沒人探視的時候，房間就幾乎只會出現螣邪郎一個人的聲音——
　　　「小弟，飯不是剛吃過嗎？怎麽還端吃的來？」
　　「又喝水？不喝了，肚子好脹。」
　　　「別看了，不是剛換好藥了嘛……」
　　　兄長也許是煩了吧？自己經常在他身邊繞來繞去的……烈日當空，赦生默然——自己跟來戰場太任性了吧，終究只是兄長的包袱而已……
　　　手指碰觸了一下收藏好的荊麻，赦生不懂，明明是被刮骨刮得劇痛無比無法忍受，爲什麽不吃荊麻呢？吞佛不是說，這種東西能緩和劇痛？還是說，吞佛在騙人？看起來又不太像……
　　　「喂，小鬼!」頭頂的陽光突然被遮住了，身軀被一個巨大的陰影覆蓋，一愣，擡頭，看到螣邪郎的臉在面前放大，「發什麽呆？」
　　　「……」被突然出現的臉驚嚇，赦生一時無言。
　　　「在想什麽？小鬼一只，心事不少嘛。」螣邪郎在赦生的身邊做下，看著他的小弟又緊張地盯著他包裹著紗布的手臂，想笑，「這麽不放心？」
　　　搖頭，說不清他在擔心什麽，也許什麽都沒擔心，他的兄長怎會被這樣的傷難倒？只是習慣性地看看罷了。嗯……習慣性的。
　　　看著傷口，又想起了荊麻，還有那個叫吞佛的人，也似乎有一段時間沒來了。到底該不該問兄長，他爲什麽那麽抗拒荊麻？
　　　突然，頭皮一陣生痛，轉頭，發現螣邪郎居然在扯他的頭髮：「喂喂，清醒清醒，當著本大爺的面別一臉呆相。」
　　　皺眉，伸手將自己的頭髮扯了回來。
　　　「嗯，清醒過來了。」似乎挺滿意於自己的傑作，「小鬼，你還沒告訴本大爺你在想什麽。」
　　　「荊麻……」想了想，還是問問吧。
　　　「那東西。」螣邪郎的鼻間哼出不滿的聲調，「吞佛那家夥跟你說什麽了？」
　　　「他說，可以在你痛極受不了的時候給你吃。」
　　　「就知道他看不起本大爺!」螣邪郎突然激動起來，「懦夫才需要荊麻!」
　　　螣邪郎不是性子溫吞的人，但爲了一樣東西暴跳如雷，赦生倒是沒看過。小孩子的好奇心本就不小，加上兄長難得的激烈反應，真相越來越引人想一探究竟。
　　　「你害怕荊麻？」
　　　「小弟!」殺傷力十足的話語，螣邪郎什麽時候對人和事說過「怕」字？小弟對他如此不了解，恍如晴天霹靂!
　　　「本大爺會怕？!」滿臉不屑，「再難受的痛，忍忍就過去了，但若是吃了麻藥，雖然當時是不會疼沒錯，但藥效過後，依然會疼，而且還會更疼。」
　　　赦生好奇的眼神裏，寫滿了「爲什麽」。
　　　「從沒痛過的人，怎麽能承受痛苦？即使是再小的痛，也會覺得難以忍受。」
　　　螣邪郎的話，在赦生聽來，一知半解。他還太小，這個問題，不急著求答案。螣邪郎右手托著臉頰，看著總是喜歡陷入自己思考世界的弟弟，這種現象是否可以用「求知欲強」來形容？
　　　來到前線已是多日之久，任務不知道何日才能結束，修羅場，無間地，若不是受了傷，恐怕現在的他，也不會有時間這麽好好地坐下來，看著沈思的弟弟，自己陪著他一起發呆。嘖，浪費時間的無聊之舉!到底這個小鬼整天都在想什麽？似乎總有想不完的問題？
　　　「我想學武。」平地一聲雷，險險沒把已不知不覺也陷入自己思考世界的螣邪郎嚇到。這小鬼……
　　　「小鬼!」一陣大笑，笑得赦生認真等待答案的臉又再次由紅轉青。這個請求很好笑麽？他只不過不想永遠只當被兄長照顧的弟弟，他希望有朝一日能輿兄長並駕齊驅，將敵人殺個片甲不留，這有什麽值得笑？
　　　「我不小了。」很認真地把這句話再說一遍。
　　　「停!下一句不用說了，本大爺知道你是邪族的人。」真是受不了這小鬼認真的神情還有一成不變的討價還價技巧，本大爺的技巧善變他怎麽就沒學半分？搖頭。不過，歎息歸歎息，有時候老套的語言就是萬用的靈丹，尤其是面對死不回頭的認真小弟。螣邪郎妥協了——
　　　「好，既然你不怕，那本大爺就教你。不過，別指望因爲你是我的小弟，本大爺就會對你手下留情。」從階梯上起來，拍了拍塵土，隨手撿起旁邊放著的一支長戟，丟給赦生，「拿穩了。」
　　　緊握長杆，抿唇，赦生鄭重地點了點頭。
　　　曠日持久的征戰，螣邪郎不再像以前般急著盼望勝利日子的到來。如此，一晃幾十年過去了。
　　　「喝!」少年堅毅的聲音隨著長戟的攻勢撲面而來，倒乂邪薙一挑，旋身一避，螣邪郎輕鬆化解，少年收勢不及，往前面衝去。突然，長戟被一手抓住，少年也因阻力停下步來。
　　　「嗯？汝是赦生？」
　　　赦生擡頭，抓住他長戟的人正是吞佛童子。多年不見，赦生記憶中的吞佛，竟一如以前初見的模樣，而吞佛眼裏的赦生，已不再是螣邪郎身邊不及他半身高的小朋友。
　　　果真，歲月催人。
　　　二話不說，赦生一抽長戟，轉勢往吞佛刺去。他怎麽會忘記，當年留下名字的挑戰，如今的自己已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孩童，加之吞佛就在眼前，天賜良機!
　　　側身避過，來往不過兩招，吞佛便不再戀戰。
　　　「是汝教導汝的弟弟用這種方式對待客人？」看著旁邊正雙手交叉在胸前袖手旁觀看好戲的螣邪郎，吞佛一響深皺的眉頭如今更是如溝如壑。
　　　「哈，你算客人嗎？」小弟要找對手，當兄長的沒反對的理由。
　　　「吾非是來輿汝分高下。」衣袖輕擺，赦生手上的長戢節節碎斷。不帶溫度的目光往螣邪郎身上掃了一眼，又看看在原地還沒回過神來的赦生，吞佛雙手往背後一負，逕自往屋內走去。
　　　「不奉茶麽？」
　　　白了吞佛一眼，螣邪郎交叉在胸前的手絲毫沒動的迹象，轉向一旁的赦生，卻是低頭悶悶地不作聲。吞佛也不介意，繼續開口：「吾來此地時，途經邪族的領地，看到北方的天空中出現了一片紫色的雲層。」
　　　聽到邪族一詞，赦生驀然擡起頭來，看看吞佛，又看看身邊的螣邪郎，意外地發現，螣邪郎沈默不語，眼裏的神色似有一絲不安。
　　　「吾也聽說，邪族這幾年曾經有過幾次的震動，雖無人員傷亡，地層卻有下陷的現象。」
　　　螣邪郎皺著眉，不解地看著一派悠然的吞佛，尋思著他來此說這番話，究竟有何用意？天生異像，也絕非好兆頭，不知身在故鄉的親人，有沒有多加留意？只可惜任務在身，否則他一定回邪族看個究竟。
　　　又看看坐在一旁的赦生，此刻的他低頭不語，雙手用力互握，絞得指節發白。
　　　「吞佛你……」
　　　話音未落，突來一陣地動山搖。魔界雖曾有動蕩的自然現象，但從不會像這次那麽的像地獄開啓，讓螣邪郎和赦生在刹那間如被抽空靈魂一般的心驚膽戰。相通的血脈，無須言語，內心的不安已彼此明瞭，但又說不出，這究竟是種什麽樣的詭異感覺。出事了么？
　　　整整一天下來，像忽視了吞佛的存在般，兩個人皆是默默無語。傍晚，邪魅之眼傳來的消息，讓在地獄邊緣徘徊掙紮了一天的螣邪郎輿赦生頓時跌落地獄的深淵——
　　　「自然之力擊中斷層，邪族的領地沒入黑暗之中。」
　　　錯諤間，首先衝出房間，往邪族領地跑去的，是赦生，緊接著，是螣邪郎，獨留吞佛童子。冰冷的人依舊冰冷，任何時候都是冷傲孤高的臉上，此時淡淡浮出了同情哀傷的神色。
　　　一路狂奔，腦中混亂的赦生一心只想著快快跑回邪族的領地，他不相信邪魅之眼的話，他要證明，邪魅之眼是在說謊，邪族沒有消失，依然還在領地上安然無恙。
　　　或者，如果有人告訴他那不過是一場夢，赦生一定會選擇立刻清醒——
　　　空落落，黑蒙蒙的空間，昔日平靜安然的村落，一被一片死寂代替，冷風一吹，吹起無限淒涼的訴說。
　　　雙腿一軟，赦生跪倒在峭壁邊。
　　　「居然就這樣沒了。」
　　　赦生擡起頭，用力盯著隨後趕到的螣邪郎，那張平日囂張的臉，現在居然平靜得出奇，完全沒有一絲一毫的哀傷。沒由來地一陣無名火燒起，揮拳，打上了這個無情人的臉!
　　　「赦生？!」莫明其妙地挨了一拳，螣邪郎捂著臉，瞪向他的親生弟弟。
　　　「你……」首次，螣邪郎看到赦生氣憤無比的臉上滿是對他的厭惡，「走開!」
　　　現在不是一顆石子掉下山崖，是整個邪族，整個邪族所有的人，他最親的人全消失，不存在了……爲什麽螣邪郎依然是一副無所謂的神情？他怎麽可以是一副無所謂的神情？!他想罵他，狠狠地罵這個居然是他兄長的人，可是他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只是覺得胸口無比的郁悶，絕望像鐵鏈一樣捆緊全身，勒得他喘不過氣，像要把他勒死一般。
　　　「赦生!」看著他憤怒的眼神漸漸渙散，螣邪郎心下一驚，連忙上前抓住赦生快要倒下的身體，邊吼邊騰出右手用力拍著他的臉頰，「快醒過來，赦生!」
　　　意識迷蒙間，赦生仿佛看到母親站在門口，微笑地看著他，招呼他快快回家，他想起出門前，母親說了等他回來會給他做他最愛吃的菜，他笑了，邁開腿想朝家奔去，可是卻突然被人在背後狠狠推了一下，將他推倒在地，不服氣地回頭，是鄰居家比他長三歲的孩子，他正以嘲笑的眼光看著地上的赦生，嘴裏說著赦生最憎恨的話語：「雜種，你也想回家？」
　　　爲什麽他不能有家？爲什麽他不能回家？緊握的拳頭，隨時准備著朝眼前的人揮去。
　　　「你的父親母親，還有兄長，全部都是純正的邪族之人，只有你不是，只有你一個!」譏笑的聲音在耳畔肆虐擴張，震撼著赦生的心。
　　　突然，覺得心很痛!
　　　只有一個……只有他一個……只剩下他一個人了!
　　　他不想一個人，他害怕一個人孤獨的滋味，他很想像其他的孩子一樣，有玩伴，有朋友，能在父母懷裏撒嬌，而不是像他那樣，只能一個人在他們的圈子外，靜靜地看著他們嬉戲。
　　　他該憎恨那些孩子的，憎恨他們有夥伴，而自己沒有，可是爲什麽，自己依然那麽羨慕？羨慕得想要抛開自己的一切，去換回也許根本不值得的夥伴？
　　　他，太害怕孤單，太害怕一個人，他不要只剩下他一個，不要……
　　　「赦生!」臉上猛然一陣劇烈的疼痛，赦生豁然睜開了眼睛，眼前是螣邪郎心急如焚的臉。
　　　剛剛的一切像夢魘，頓時消失無形，整個世界只剩下螣邪郎一人，以及他那在赦生聽來再熟悉親切不過的嗓音：「小弟!」
　　　小弟……小弟……他怎麽忘了，他還有一個兄長呢？
　　　擡頭，視線緩緩移像天空，無雲無月無星的夜空，心中的苦悶慢慢自胸腔散發，漫至喉嚨，湧至眼眶，化成淚水，在眼角流下。
　　　「邪族，不存在了……」
　　　「你不是一個人。」
　　　「孤獨，也沒什麽了不起。」
　　　「本大爺說了，你不是一個人!」
　　　埋首在螣邪郎的懷裏，雙手緊緊地抓著他的衣服，赦生突然覺得，前所未有的，他覺得他也有唯一可抓住的東西，可依賴的人。
　　　「想哭就哭，我不會笑你。」省略傲氣的自稱，緊緊擁住如今他唯一的親人，螣邪郎真的很想對他的笨小弟說，如果他忍心的話，就丟下他唯一的兄長，自己走吧。
　　　從來沒想過要去理解什麽叫相依爲命，直到這一天的出現。
　　　擁著懷中因折騰得太累，已安然沈睡的赦生，螣邪郎無語，看著面前黑壓壓的懸崖峭壁，深不可測的山谷。自然之力……斷崖……好一個天，好一個魔界，生命就在這不可抗拒的天意裏，被無聲吞噬。
　　　已全然分辨不出他現在所坐的位置，以前曾是怎生的模樣，這棵樹，是村頭那棵，還是村尾那棵？他記得以前赦生被一群死小孩欺負的時候，也是在某棵樹下。還有那時偷偷教赦生爬樹，結果弄得灰頭土面地回去挨了頓罵。
　　　隨著魔君南征北討以來，「家」的概念薄弱了不少，但不代表全部遺忘，以前隆冬時節窩在家裏暖暖被窩裏的日子，還是很讓人懷念的。
　　　感覺赦生輕輕地打了個寒戰，螣邪郎皺眉，真是經不得寒。環顧四周，除了岩石就是砂石，棉被之類的東西，大概也被吞到崖底去了。沒法，不曉得抱緊些會不會溫暖點？
　　　慣握兵器的手，上陣殺敵的手，當放下殺戮，轉爲抓緊最重要的東西時，什麽叫溫柔？什麽叫愛護？怎樣才不會讓脆弱輕易破碎？反複地捫心自問，螣邪郎想不出答案，如果不是這次的災難，也許，他永遠都不會去考慮這個問題。

　　　*******************************************************************
　　　「汝並不該帶汝的弟弟來。」
　　　「本大爺做事不需要別人的意見。」
　　　「汝有能力保護他以及汝自己嗎？」
　　　本能想反駁，但突然發現，他並不能完全駁回吞佛的話，現實面前，他理虧。左手的傷口尤在灼痛。他沒有忘記那天，血腥的戰場，那支毒箭射向赦生時，一向慣用倒乂邪薙擋開暗箭的他，竟是用手去截住那箭。白癡、反應退步，他過後，曾這麽暗暗地嘲笑過自己。
　　　不過也好，至少受傷的不是赦生。。
　　　「怎樣才是對赦生最好的照顧，汝應該很明白。」
　　　*******************************************************************

　　　太重要，又太脆弱，他反而，會失去他!就像面前斷崖下的邪族，他的雙手，撐不下一片天，讓他想保護的人，在這片天下無憂無慮地生活。
　　　鼻間傳來赦生淡淡的髮香，螣邪郎矛盾，又遲疑，也許，吞佛說得沒錯，以往的方式並不是對赦生最好的照顧，沒有實力的人，總有一天會被魔界淘汰。
　　　放手，才能更好地握牢……

　　　紅日東昇，窒悶的光線照在邪族了無聲息的大地上。
　　　「哐。」金屬插入堅硬石頭的聲響撞入尚在睡夢之中的赦生耳裏，不假思索立刻睜開眼睛，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倒乂邪薙半沒入岩石的利刃，隨後是螣邪郎冰冷的臉，緊接著，是不由分說的聲音。
　　　「不想像那堆死人一樣的話，就給本大爺起來練習。」

[ 此貼被千秋在2006-07-04 21:31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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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燁

- 朝嵐浮雲‧是真非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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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73)

5樓發表於: 2005-12-03 06:13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螣邪對弟弟的愛...一開始好像也不知該怎麼拿捏
就是一個活脫脫的武者該怎麼溫柔ˋ該怎麼陪伴?
只能用自己的方式水母也不懂不懂哥哥愛自己的方式...

不知道為什麼看了有點心酸XD
明明還蠻溫馨的說QQ
結果原來害水母踏上不歸路的是阿吞= =!!!
環人家寵物來QQ
(赦:.............||||)

想到水母快掛了就好不捨阿~~~螣邪的死已經心痛了一次...
很快的又...Orz

回歸正題(被打)
所以...螣邪認為想要保護住自己最重要的人
就必須先讓那人懂得如何保護自己囉@@
只是這樣...越來越強的水母ˋ越來越不需要兄長保護的水母

難免會漸漸的疏離吧ˊˋ
也不曉得會不會了解螣邪的苦心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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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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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8)

6樓發表於: 2005-12-03 06:33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看到那句
>>放手，才能更好地握牢
心中突然一陣酸痛....
為了小赦，螣哥終究還是扮起黑臉了
而這導火線卻是吞哥的一句話.....
吞哥，你害小赦和螣哥兄弟失和啦!!!

一夕之間失去親人，只剩下唯一的兄長
卻在一覺醒來之後，全盤變了樣
對於敏感又自卑的小赦來說
很痛，螣哥的態度轉變對他來說比什麼都痛

從此，再也沒有關心他的兄長(當然這是小赦的認為)
有的只剩下不斷以話激他，以行動傷他的兄長
心的距離越來越遠，直至陌路....可悲，可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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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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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5)

7樓發表於: 2005-12-03 18:24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嗯...悲劇的開始阿... QQ
吞佛，我想罵你(雖然你說的都是實話 == )

希望螣邪對小赦的磨練不要太嚴厲，
雖然出發點是為了他好，可是只怕小赦會難以承受兄長那麼大的轉變；
彆拗的兩人結下一個大心結、陷入僵局，
怕會很難解開、脫困；甚至會形同陌路吧...

螣哥真的是很疼愛小赦說，
不但幫他教訓壞小孩、竟然還用直接手臂擋了毒箭
{好啦，其實真心話是：螣哥變笨了~~~(毆)}

不過螣邪，你真的要好好陪著小赦走下去呀~~~
失去了邪族，兩人內心的痛苦恐怕都是無可名狀的，
彼此都只剩下對方是能讓自己牽掛，
甚至成為自己的心靈支柱，繼續走向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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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秋

地界執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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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968)

8樓發表於: 2005-12-18 08:09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to 柳燁：
當我回複這個留言的時候，赦生已經回去陪哥哥了~~好可憐，邪族完全被滅，連半個後人都沒留下來~~TT
對於自己的弟弟，太過疼愛，然而讓螣邪郎無法拿捏要怎樣才能對他最好，其實他也不是不知道，只是不願意去做，因爲他也是怕痛的人。

to 蒼玥：
那句話哦，其實可以不用看得那麽心酸的，把他理解成“欲擒故縱”就好啦~~~XD
有時候，一個晚上也足夠改變很多東西了，等第二天起來，發現變了天，確實有種悲哀。
對赦生來說，原來很親密的兄長，不曉得爲什麽變這樣，而且對自小被欺負慣的他，他直接就認爲是自己的過錯……

to 星辰：
都罵吞佛啊，他好無辜耶~~~誰叫他都那麽理智，說實話，他也是這麽走過來的，大概就覺得走的時候痛苦，走過來回頭看看也沒什麽，才會那麽提醒螣邪郎，也正因爲他看出螣邪郎太疼愛赦生了，所以不想他以後因爲赦生的失敗而痛苦~~~
現在，其實也沒關係了，反正兄弟又聚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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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秋

地界執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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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968)

9樓發表於: 2005-12-18 08:13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碎一地清冷番外——曾憶那時

　　　沈沈的夜，頂上是魔界的紅月，血一般慘淡，黯黯地懸在中天。連月都透著蕭殺的氣，魔界似是從無寧日。
　　　咒封的眼，看不見慘然的月。失去視覺和聲音，隨之而來的是觸覺聽覺嗅覺等其他感官的敏感活躍，但雖是如此，外界能加諸在他身上的影響，自目不視物的那天起，就突然變得小之又小。
　　　拂動絲絲米金色長髮的風，傳來了熟悉的氣息，一步又一步地踏在泥土地上的腳步聲，也提示著正有人往這邊走來。背靠著雷狼，赦生對眼前的魔置若罔聞，動也不動。太過熟悉，反而有忽略的權利。
　　　風流動的頻率突然改變，狼煙戟一動，戟尖落下一個陶壺，手腕一挑，陶壺被挑上半空，又落下，赦生伸手，穩穩接住。揭開壺蓋，陣陣酒香撲鼻而來——上好的佳釀。
　　　「難得師尊休假兩日，汝就准備在此坐一個晚上？」紅髮的魔手中提著輿赦生剛才所接的一模一樣的陶壺，在離赦生一步之遙的旁邊坐下，優雅地仰頭，灌了一口酒。
　　　「……」不答話，也不能答話，赦生將湊近鼻子的陶壺拿開。
　　　「汝不飲酒？」偏頭，吞佛開口問道。話一出口，吞佛才依稀記得，認識赦生以來，似乎確實不曾見他沾過一滴酒。
　　　赦生清秀的臉上捕捉不到任何神色。仰頭，一口烈酒下喉。面不改色，不是喝不得酒的人，吞佛回過頭，看著面前的景。
　　　喉間濃烈的純酒清香，縈繞不散，封印下的雙眼緩緩閉上，思緒回到那年第一次隨著螣邪郎出征的日子——

　　　*****************************************************************

　　　「休假兩天呀……」魔刺兒興奮的語調中，竟有種感歎。
　　　「好久沒這等福利了。」蟠凶轉動了一下脖子。
　　　烽火連三月，長年的征戰，緊繃的神經在得到可以稍作休息的瞬間，莫明其妙地有了一種不適應的感覺，像突然變成一個無所事事的人，心上空落落的。
　　　左手托腮，螣邪郎眯著眼，一副無精打彩的樣子，右手手指雜亂無章地敲著桌子，制造出『叩叩叩』的雜音；他身邊的赦生，一言不發，專注地盯著面前那些正熱烈討論著要如何打發日子的魔將們。
　　　「聽說向東五十里鬼族的領地裏有個村落，我們不如去那裏逛一下吧？」蟠凶的腦子轉得最快，首先提了一個主意。
　　　無人反對一致贊成。沒有更好的意見之前，唯一的意見聊勝於無。

　　　被兄長拖著手一路前行，赦生覺得眼前的景物看得眼花繚亂——剛看到路邊有家布料店，還不及細看，下一個景色就換成了藥材店，一路下來走馬觀花，除了耳邊熙熙攘攘嘈嘈雜雜的喧鬧聲，赦生對這個村落留下沒留下多少印象。
　　　時近中午，赦生覺得肚子有點餓起來，不過擡頭看看螣邪郎好像沒有要停下來找東西填肚子的反應，也不好提示什麽，反正大街那麽吵，別人也聽不見他的肚子在打鼓。
　　　不過，肚子餓的人嗅覺會特別靈敏。只是很細微的一陣清香，赦生立刻辨認出了，那是烤小章魚的香味!
　　　「是烤章魚!」還沒等赦生找到香味的來源，魔刺兒已搶先了一步，逕自走到前面不遠處的一家小攤販前。「好香!」
　　　赦生咽了咽口水，突然有點不想跟著螣邪郎走過去了，他怕自己會抵抗不住那個香味。
　　　「中午了，肚子也餓，不如休息一下吃點東西吧？」蟠凶開始借題發揮。
　　　螣邪郎低頭看了看緊盯著煎鍋中咕嚕咕嚕左右翻滾的小章魚的赦生，像想起了什麽，沈思了一會，突然鬆開一直握著赦生的手。
　　　「本大爺還有事。赦生，你跟著他們。魔刺兒，你們吃完這個，去前面的酒家等本大爺。」
　　　交代完，也不顧赦生驚訝的目光，就大步流星地朝前走，只留下一句話。
　　　「別忘了赦生的那份。」
　　　「哼。」魔刺兒看了看赦生，有點不情不願地問，「你也要？要多少？」
　　　收回視線，赦生重新看回煎鍋，發現裏面的小章魚好像不那麽可愛誘人了。半天，他才比了一個『十』的手勢。
　　　「魔刺兒，你在這裏買，我先帶他去前面的酒家找位置。」蟠凶被騰騰的蒸汽熏得很不舒服，找了個借口就想溜。
　　　「去吧去吧。」魔刺兒白了蟠凶一眼。
　　　「無端端的生什麽氣。」蟠凶啐了一聲。赦生也不懂，剛剛還是興致勃勃的，現在突然就冷下了一張臉……不過他也不想懂，跟他無關。

　　　酒家的氣氛同樣喧鬧紛亂，三教九流什麽面孔都有。蟠凶找了一張靠著露台的桌子坐下，把最靠邊的位置讓給赦生，那個位置可以直接看到街道上來往的人，赦生就在座位上目不轉睛地盯著街上匆忙的過客。
　　　沒多時，魔刺兒帶著一袋小章魚回來，單手遞給赦生。接過，打開，一陣熟悉無比的香味，赦生想起他的母親。捏起一個，軟軟的，小小的，塞入口中，滿是嫩滑的汁肉。可惜沒母親做得好吃，赦生靜靜地咀嚼，靜靜地回想。
　　　「你的呢？」蟠凶發現魔刺兒兩手空空。
　　　「吃完了。」隨便應付完，魔刺兒揚手招呼人來點菜。
　　　酒過三巡，桌上只剩下殘羹冷炙的時候，螣邪郎還沒回來。赦生開始坐立不安，可是眼前的蟠凶和魔刺兒似乎沒半點擔憂。
　　　「不曉得那家夥要多久才回來。」魔刺兒將杯中的酒統統灌到肚子裏，「我們先回去吧。」
　　　赦生驚訝地盯著他。
　　　「嗯。」
　　　赦生無法理解，怎麽蟠凶也同意魔刺兒的提議，螣邪郎不是讓他們等他回來？
　　　「放心，他會自己回去的。」蟠凶看著似乎不願意離開座位的赦生，好言相勸。
　　　赦生不回答，回頭又盯著街道。
　　　「時間不早了，回營要是遲了，是要受罰的。」
　　　「說不定螣邪郎已經回去了。」魔刺兒接著蟠凶的話繼續說。
　　　赦生絕對不相信螣邪郎會一個人先回去，他說了要他們在酒家等，他就一定會來。但是他一個人的力量太渺小，他必須跟著他們回去。
　　　回到營地，螣邪郎並沒有先回去，赦生覺得蟠凶他們不可再相信了。

　　　入夜，螣邪郎還沒回來，房間裏只有赦生一人。一個人坐著，赦生覺得肚子似乎越來越不舒服，胃部有種翻湧的感覺，像是什麽要從口中衝出，一惡心，嘩啦啦地就吐了一地。可是不適的感覺沒有就這樣消失，反而添了頭暈和四肢酸痛的感覺，百蟲抓心一般地難受。赦生喘著氣，趴在桌子上咬著牙忍受，眼睛緊緊地一直盯著房間的門，或許等螣邪郎回來，不舒服的感覺就會消失了……一定會……
　　　不知過了多久，只覺得朦朧間，房間裏的蠟燭滅了又亮，一只大手按上額頭，隨後，是一陣低吼：「怎麽這樣!」
　　　赦生突然安心了，那是螣邪郎的聲音。他回來了。
　　　身子一輕，赦生感覺到螣邪郎的氣息輿自己很接近，雖然不時有冷風吹來，但是靠著他，有種安心和溫暖。模糊中，他似乎去了一趟魔醫處，灌了一通藥，然後又回到房裏，蓋著被子捂了一身汗……
　　　再醒來的時候，是被門外的聲音吵醒的，雖是刻意壓低，但赦生還是聽見了——
　　　「忘了交代一句，你們就將本大爺的小弟弄成這樣？!」這是螣邪郎咬牙切齒的話。
　　　「我跟蟠凶都沒事。」這是魔刺兒嘴硬的不服氣。
　　　「你當本大爺白癡？」
　　　「……」
　　　「你心裏在想什麽別以爲別人不知道，別讓本大爺看到再有下一次!」
　　　惡狠狠的聲音停了，門外一陣寂然。許久以後，房門的開啓關閉聲傳入了赦生的耳。立刻睜開眼睛，正是螣邪郎輕手輕腳進來的模樣，赦生突然想哭。
　　　躡手躡腳地關上門，一回頭，發現床上的赦生睜著大大的眼鏡，一動不動地看著他，螣邪郎愣了一下，僅僅一瞬，隨即回複。
　　　「小鬼，醒了？」
　　　點點頭。在燭火下，螣邪郎的胸前有個光在閃——是一個銀亮的飾物，簡約又堅毅，以前從沒見過，但實在很適合螣邪郎。
　　　赦生掀開被子坐起來，想要下床，螣邪郎立刻走過來扶住：「想去哪裏？」
　　　也沒想去哪裏，他只是單純地想坐起來看著他的兄長。
　　　見赦生不說話，只盯著他看，螣邪郎想了想，問：「你肚子餓嗎？」
　　　白天吃下肚的東西剛剛已全部吐光了，之前因爲身體很難受，也沒覺得肚子餓，現在出了汗，身體舒爽不少，加上螣邪郎一問，赦生才發現肚子空空如也，不由得點了點頭。
　　　「來，本大爺帶你出去。」將赦生背到背上，帶上了門。
　　　似乎正是深夜，紅月在天空中冷冷地掛著。月是紅的，螣邪郎的髮也是紅的，伏在他的背上，一顛一顛，赦生悄悄抓住螣邪郎的衣服，很緊很緊。
　　　夜晚的野雞失了白天的警覺，輕易的就被倒乂邪薙打落了兩只。河邊，架起一堆枯枝落葉，也不去毛，直接串到架子上就烤，不多時，已飄出讓人坐不住的香味，香噴噴熱騰騰。
　　　「小弟，下次本大爺帶你去撈小章魚烤了吃。」看著坐在火堆一旁啃野雞腿的赦生，螣邪郎斜趟在旁邊的地上，笑著承諾。
　　　「？」
　　　赦生好奇地看著他的兄長，然後突然想起什麽，伸手在衣服裏掏了好久，什麽都沒掏到，表情變得焦急起來。
　　　「找什麽？」
　　　「章魚。」
　　　中午魔刺兒買給他的那袋小章魚，他只吃了一個，其他的都留了下來，想給螣邪郎，怎麽現在找不到了？
　　　「本大爺扔了。」毫不在乎的表情，螣邪郎摸出腰間的一個陶壺，灌了一口。
　　　「……!」螣邪郎不喜歡嗎？赦生放下了正在吃的雞腿。
　　　「吃了拉肚子。」簡單扼要。
　　　「那魔刺兒……」
　　　「你還擔心他。」螣邪郎白了赦生一眼，看來以後要好好教導他什麽叫生存鬥爭。
　　　低頭不語。魔刺兒騙了他，也許他根本不該擔心他什麽。
　　　「喏，給你。」打破黑夜的寂靜，一道銀色的抛物線落在赦生掌中。
　　　是那個銀飾，輿螣邪郎一模一樣的飾物!也是他自懂事以來，第一次，收到兄長送他的禮物。
　　　他突然很想笑，又很想哭。
　　　「小心別丟了，本大爺沒存貨。」開玩笑，要不是等那個死老頭慢慢磨才能做個一模一樣的，他就不會來不及趕回去，赦生也不會拉肚子了。
　　　只是一個飾物麽……螣邪郎看著赦生小心收好，一抹笑意隱藏在微彎的唇角。

　　　「小鬼。」大手一伸，螣邪郎將手上的陶壺遞到赦生面前。「要不要？」
　　　赦生接過，還沒喝，濃冽的酒味已衝入鼻孔，熏得他直皺眉頭。這種東西有什麽好，每個魔將都那麽喜歡？赦生不太想喝。
　　　「你不喝酒？」不喝酒的魔沒氣魄，況且赦生也不小了。
　　　話音剛落，眉一擰，赦生仰頭就把酒灌了下去。越是香醇的佳釀，越是辛辣刺鼻，從不曾接觸如此味道的鼻喉一被刺激，隨即猛烈的咳嗽衝口而出，附帶眼淚從眼眶流下。
　　　「真沒用。慢慢來，急什麽？!」一邊責怪著，一邊用手輕拍赦生的背讓他順氣。小弟太倔強，當兄長的該頭疼嗎？
　　　取過赦生手中的壺，手一傾，將壺內所有的酒傾倒在火上，火焰霎時高竄，光亮耀眼。

*******************************************************************************
　　　月，依舊清冷；魔，依舊沈默。
　　　默默地飲著酒，身邊魔者似乎比以往更無言，酒壺在手中吊著，封印下的雙眸讓人看不見視線，卻依舊讓人察覺出，思緒正神游。
　　　醇酒入口，吞佛慢慢閉上雙眼。
　　　雖是陪伴了同門學藝的日子，雖是有了不需言語的默契，雖是自信能明白他的心，但其實在赦生的心內，有一處地方，是他永遠無法踏進半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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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如劍、雨如霜，電掠秋雨山河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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