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11.29 溯流光【赦生中心，四魔將主】2F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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刻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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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46)

樓主發表於: 2014-11-27 11:53

只看樓主 | 小中大

11.29 溯流光【赦生中心，四魔將主】2F完結

因为太爱异度魔界了，忍不住想写点什么……就出现了这篇奇怪的东西。

一开始还是早年的螣邪赦生吞佛，尚未经历鬼族断层、魔界封印的事情，所以性情都会有一定偏差……【其实就是某砂在给自己的烂文笔找借口> <】

初稿，写得比较人分请见谅；以后若有时间，会补上完整版的……

溯流光

赦生终于匆匆赶回住处时，大厅内竟还亮着一盏灯火。浓重的血腥味弥散在四周，他不自觉就蹙起了眉。

临进门之际，果不其然看到了那一抹嚣张的身影。环抱邪薙倚在窗缘，灯影幢幢中，酒红、血红斑驳交错，火样的色调，却予人鬼魅般彻骨的冰寒。赦生修细的长眉一时间绞得更紧。他知道，这些血无一是出自眼前之人。

“哟，小鬼，今天倒是回来得挺早啊。”赦生并没有刻意放轻脚步，所以螣邪郎早早就觉察到了他的气息。言语间的信息量让赦生愣了一瞬的神，然而他迅速把心绪压了下来，只深皱着眉道：“不该下此重手。”

螣邪郎闻言冷嗤一声：“弱者在魔界没有存在的价值。”

双手紧握，怒意当即染上了赦生的眉梢：“我们是同胞。”

“哈！”纵身自窗台上跃下，螣邪郎灵巧地挽了个枪花，脸上映出一个邪魅而冷酷的笑，“小鬼，你该不是同情心泛滥了？”他夸张地拍了拍赦生的肩膀，丝毫不掩语中讥讽，“天真的小鬼啊，只有弱者才会与弱者为伍。异度魔界可不是为了保护弱者而生的地方。”

一把挥开螣邪郎的手，赦生扭头就走。

螣邪郎见状也不在意，只抱臂而立，凝望着赦生的身影消失在门后；良久，方低低感叹道：“真是小鬼啊……”

魔，只为杀戮喋血而生；生于战场死于战场，乃是异度之魔毕生的荣耀。校场内的训练皆是货真价实的较量，虽从不决生死，负伤总是难免。

那天，邪鞭自一记刁钻得出人意表的角度狠狠抽向了对面鬼族少年的左臂与脸颊，没有一丝一毫的收势，生生剐去了大块血肉。血花四溅如雨；血雨中，静默含笑的螣邪郎诡怖宛若修罗。

“抱歉啊，本大爷没控制好，你没事吧？”语气中关心之意慢慢，闪着精光的双眼却如同宿了蛇蝎。倒地的少年痛苦地呻吟着，眼前早已模糊不清，下意识地就接过了螣邪郎伸来的手。被一个猛力拉起来的同时，耳边传来了阴沉的低语：

“嘴不会讲话，不如不长；本大爷的小弟，还轮不着你们来胡言乱语。”

少年惊恐地瞪大了双眼；却听螣邪郎若无其事地向远方喊道：“喂！军医在吗！这边有魔伤重了！”语气中竟还有一丝焦急。

鬼族少年只觉如坠冰窟。

事后螣邪郎被自家师父严厉地训斥了一通。

“顶尖的武者，不仅要学会释放自己的力量，更要学会控制；收放自如，方为上境。螣邪郎，汝虽年少，已隐有大将之风，更为鬼族继承者，乃是异度魔界的未来。着眼全局，张弛有度，进则雷霆万钧，隐则云净天空，方为驾驭之道，汝可明白？”

“是。”纵使桀骜不驯，螣邪郎还是相当尊敬自己的授业恩师。

“明白不止在口头上，更当在心里。若是大敌当前，汝却因一时意气与部署结下私怨，又当如何？战场之上，一息一变，哪怕只因片刻踌躇耽误瞬时的战机，又将徒增多少牺牲？牺牲总是难免，但不该为之牺牲，吾却是半分也不容！”

……

口头呵责后，螣邪郎又被罚绕着校场跑圈，一直跑到彻底想清楚为止。时至傍晚，诸魔已陆陆续续离开，唯有螣邪郎仍在一圈圈跑着。

时或有路过的同伴和他打招呼，问怎么还不走。

“嗨，老头子说本大爷没做到收放自如，罚跑呢。”

“哈，螣邪郎的师父要求真严啊。”同伴们闻言摇摇头，笑着闹着就走了。

螣邪郎依旧不知疲倦地跑着。

这一切，赦生从来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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螣邪郎近日火气很大，大到可以说一点就燃的地步。

再从校场回来，螣邪郎身上也终于开始挂彩。倒不是说之前他就实力碾压到任何魔都伤不了一丝一毫的地步，然鬼族大皇子的身份摆在那里，兵刃至极之处，对手总会下意识地收敛过度。

但新来的魔好像从没有那么多顾忌。该怎么打就怎么打，想怎么打就怎么打，兵刃所向毫不容情，每每和螣邪郎杀得昏天暗地，不分生死胜负难窥，却又不得不在极招相对时双双留手。那魔倒总是一脸漠然，开打前一句“指教了”、打完再一句“承让”就潇洒走人，然其嘴上说着谦辞眼中却写着狂傲的姿态，硬是激得同样心高气傲的螣邪郎怒火中烧。

彼时的他是魔界年轻一代中最为出色的战士，是鬼族的未来；却无法战胜一个外族小子。

看来母后坚持要收下这名来历成谜的家伙，并非没有道理。

螣邪郎心里憋了一团火。

赦生发现螣邪郎近日不仅易燃易爆，连回家时间都要晚得多，有时自己都准备睡下了，才听到隔壁传来轻缓的推门声。

赦生尚且年幼，不被准许参与校场的实战演练。沉默的鬼族二皇子先辗转打听到了吞佛童子的名字，继而在一个人多眼杂的午后偷偷混进了校场。

对于吞佛童子，赦生只有非常模糊的印象，似乎是早年母后带回的一个异端之魔，天赋异禀，身世成谜；时正逢银锽朱武、鸠槃神子先后出走。此举招致了元老们的一致反对，直说此子不祥，恐会招来祸端，母后却不以为意，道异度魔界只有一位弃天之神，不祥便是天意所指，也无需顾忌。

虽是力排众议将他收留，九祸也并未给这名少年予多少照顾，甚至可说完全就是简单粗暴地放养了。心知这是在魔界生存的第一道考验，吞佛默不作声地把一切承了下来，寻了个偏僻之所独自修行，处事低调，露面不多，待人礼貌而疏离；然其打跑上门的挑衅者倒是从不留情。

当然，这些都是狼主后来告诉他的；吞佛进魔界时，赦生还在牙牙学语。算起来，他比两位兄长还要稍微年长一些。听说吞佛现在正跟着袭灭天来修习术法及佛家典粹，倒真是不负异端之名。一个有趣的魔，赦生暗想。

校场的魔已经乱哄哄围了一大群。螣邪郎环抱着倒乂邪薙，不耐烦地冲对面喊道：“喂！你到底打是不打！”

吞佛手持一长柄剑，淡淡扫视了周围一圈，笑道：“那就指教了。”

不知是不是错觉，赦生总觉得吞佛的眼神在看向自己时，有片刻微妙的停留。这个认知让他蓦地心生警惕，自己分明和其他魔一样身着护甲不见颜面，更没有张扬地站向最前排起哄，那方才他眼神中的笑意……难道只是因为自己矮？

寻思间，场上已经战火燎漫。倒乂邪薙游走如蛇，一柄长枪，竟硬生生施展出了短兵器的迅捷与灵巧；吞佛童子也不遑多让，侧身闪过邪薙的犀利一击，长柄剑顺势回旋架向身后，却在与邪薙交击的刹那迅速翻转，以柔制刚，不着痕迹地化去了螣邪郎原本预备好的一串杀招。

异端的兵器，异端之魔，若说螣邪郎的枪法是诡魅，那吞佛的剑法只能用奇谲来形容，虚而实之，实而实之，实而虚之，虚而虚之，避无可避，防不胜防。

这般看下来，胜负的确是五五之分。难怪最近兄长回家都挂着彩直跳脚，赦生想，观今日一战，才知晓他平素与自己拆招时，根本就是闹着玩儿……赦生有几分不满，不仅源自螣邪郎的不认真，更因自己的不够强大。

场上对决也渐渐到了最后阶段。右手邪薙，左手邪鞭，螣邪郎双腕一转，邪兵同时回旋横扫，扬起满场风沙；刚柔并济，至锐邪力卷携着怒浪借势而出。飞沙走石间，吞佛童子半退一步，淡定自如地挽出一个剑花，竟同时聚起了风、火、雷三种属性的力量。

“怒邪卷浪！”
“风火雷击！”

极招同时破空而出，在场中央激烈地冲撞着；巨大的轰鸣声一时盖过了一切嘈杂。电光火石之间，唯有赦生冷静地看清了两魔短兵交接的微动作。快，狠，准，绝。尘埃落定后，众魔只见吞佛被削下了一缕发，脸上有一道浅浅的划痕，螣邪郎的右臂则隐隐洇了些血，却也没再蔓延下去；想来二者最后仍是收手了。

“承让。”

一切一如往常。

当晚，赦生默默追到了吞佛独自修炼的地方。吞佛有几分好笑地看着尚不及自己肩高的邪族二皇子，道：“要为兄长出气？”

赦生摇了摇头。

似是觉出了几分趣味，吞佛不由接着逗道：“难不成是来向吾讨教的？”

知道自己又被当成小鬼，赦生顿时心生不满，并将这分不满直白地写在了脸上。看着眼前完全藏不住情绪的小鬼，吞佛内中早已忍俊不禁，面上却是一派淡然自若：“那汝跟来是想做什么？”

赦生认真道：“你没有尽全力。”

话一出口，连吞佛的眼中都透现几分意外。他不着痕迹地回道：“汝之兄长也未尽全力。”

赦生再度摇了摇头：“那不一样。”

“哦，”吞佛开始仔细打量眼前的小鬼，“吾倒想讨教了，有何处不同？”

“最后一式，看起来是两败俱伤之局，你却在之前就有调整角度；否则若两不留手，兄长会彻底毁去你的肺腑，你却能贯穿他的心脏。”

此言一出，四周唯余静寂。片刻后，吞佛方沉声道：“有差吗？”

“当然有差。”赦生回答得很认真，“战场之上，一刻的生机也不能给敌人多留。”

“哈！”吞佛终于笑出了声，他看向赦生的眼神已然涵盖了几分赞赏，“汝今年多大？”

“十一岁。”

“哦，”下沉的尾音带出几分戏谑，“明年就能参与实战演练了。想挑战吾吗？”

赦生直视着吞佛金色的眼眸，不卑不亢道：“兄长通晓阵法，精于审势布局，杀戮斗狠并非他所长。”

“听来倒是有几分邪族的特点。”吞佛随口应道，“这些话，汝和他说过吗？”

未予理会，赦生接着道：“但是总有一天，我一定会打败你！”一字一句地宣言完毕，赦生不再停留，转身就走。

果然是来下战书的。看着少年倔强的背影，吞佛嘴角勾出一抹兴味十足的弧度：“都道鬼族二皇子沉默寡言，而今一观，传闻也不尽然。”见赦生丝毫不为所动，又接道，“这就走了？听说汝是魔界出名的大力娃娃，不想与吾交手一番再离开？”

赦生闻言脚步一顿，下意识就顶了回去：“都说吞佛童子心思诡谲，实力不知几何，惹人火大的本事却是一流；今日一见，传言倒是基本属实！”言罢，气鼓鼓地加快了脚步。

真是，有趣的一对兄弟。吞佛枕着自己的手臂，漫不经心地靠躺在一块巨石上。看来，在魔界的日子都不会再无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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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魔之间再度硝烟弥漫时，赦生已经十五岁，自幼随身的雷狼也长成独当一面的异兽，更合练出飓狼斩这般威力惊悍的杀招。因实力出众之故，螣邪郎、赦生和吞佛童子都被新任命为异度的先锋战将；同期上任的还有元祸天荒与别见狂华。彼时，赦生的狼烟戟和吞佛的朱厌剑都刚刚到手，私下时常相互拆招，既是熟悉兵器，也是暗中较劲——单方面的。

然赦生毕竟年幼，更为九祸疼爱的王族血脉，命他单独出战唯恐有失，因而常与其余先锋搭档出任务。搭档之选通常是螣邪郎或吞佛童子，毕竟论战略眼光与绝对实力，二者都远胜他魔，赦生跟在他们身边不仅安全，也能学到更多。

对此，赦生虽有不满，却未曾多言，只努力弥补相关不足。

期间，鬼王银锽玄影已是沉疴缠身，鬼、邪二族大小事宜几乎尽数压在了九祸肩上。战火既开，其势绵延难止，此等危急存亡之秋非但不可自乱阵脚，还断不能让敌手看出端倪。沉担在身的九祸咬牙负起一切，战事激烈处曾连续四日不眠不休，只为统筹调配、支援前线。

数年后，烽烟渐熄；停战未过一旬，伏婴一族观测天象，惊见天变之兆。

当夜，银锽玄影自病中挣扎卧起，用颤抖的手，提笔写下了此生最后一封信：

“朱武吾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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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帖被刻砂在2015-04-03 06:59重新編輯 ]

旧逐空香百行处，梅如故，人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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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樓發表於: 2014-11-29 15: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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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境此番来袭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经年鏖战，双方都已疲惫不堪，而玄宗的损失尤甚。原以为难得停战，玄宗至少会修养生息数月再有所行动，却是不料他们诛魔之心坚决至此，宁可玉石俱焚，也要将魔界封杀彻底。

时逢鬼王病逝，天现异兆，异度魔界正为内忧之事忙得焦头烂额。玄宗虽折损近半，且余者也尽数负伤亦或耗元巨大，然较天祸威胁下的异度魔界，仍是站定了军形、兵势的上风。

此役时机，玄宗选得准，选得绝。

心知玄宗此举必有重伏，魔界五大先锋连同四天王中的暴风残道同时率兵迎击，余者则由伏婴一族重新编排，布下严阵镇护异度魔龙。螣邪郎和赦生战甲外套着素衣，披麻戴孝便上了战场。及至前线，却见众道子迅疾撤离开去，唯留下四人排开阵法，看架势，竟是要径自迎敌了。

“道玄凛凛现金鎏，奇峰苍苍尽鸿濛。”

“一身紫荆洗因果，命性后道皆率衷。”

“脱俗升华道心启，赭霞紫微满涛嵩。”

“乾坤轻挹墨尘埃，铮铮魔音江流东。”

这般清逸出尘之态，原是玄宗四奇。

“玄宗那群不讲义气的家伙就把你们几个留在这，是怕死还是这么急着让你们送死？”心知对手不容小觑，此番怕是有奇阵相待，螣邪郎脸上张狂之焰反而更甚。金鎏影闻言冷然道：“魔物也就能嚣张至此时了！”

言未毕，四围景致已是一变，迷雾起，异象生，清圣道气弥散周遭，阵势甫一成形，竟已将魔气压敛三分。众魔心中警铃大作，迅速排兵列阵，严阵以待。

“困兽之斗。”羽扇一化云天极刃，紫荆衣太元紫印已凝力在手；四奇阵，开始运转。

与此同时，异度魔界上方风云激涌，紫雷破空，疾电萦绕；天变之刻，迫在眉睫。

强势的道气压迫下，魔军连连溃退，未几，四奇阵中竟只余五先锋与暴风残道。众魔将暗暗心惊，战况愈是持久，道气萦扰愈甚，自身战力已被克制得将不及五成，道气之威竟毫无敛势！

“可有遗言留下？”言语间，云龙斩挥洒游走。

“胜可知，而不可为。”吞佛童子嘴角已见朱红，却应得淡然自若，仿佛真正在品茗闲话。

这厢还有心情言语争锋，那厢赭杉军已是极招在手，一脸严肃道：“道门同修之仇，今日在此了断！”

乾一归元，坤轴为亨，兑泽无利，卦天为贞；四奇同心，无量周天阵，起！

墨尘音却忽觉气氛不对：“嗯？”

天变应验，天雷一击破空而出，携万钧之势强袭向异度魔龙中脊；所过之处，万物摧作缁尘。

同一时刻，水之冽、火之焰、风之锐、雷之极，同时凝合了四种属性的杀招，竟以惊人之势，强行从外部欲突破四奇阵！

一瞬的讶愕，一瞬的撼动，一瞬的缺口，魔界诸将毫不迟疑，立即化光离去。

天机已失，穷寇莫追。纵然心有不甘，玄宗四奇仍是理智地选择了撤离。

异度战神银锽朱武携其子回归魔界，日后又将带来怎样的浩劫？已是无人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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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雷一击的余波尚未消弭。

天祸之威远甚预想。纵有万全准备，首当其冲的鬼族故地仍旧覆灭，留守的鬼族战士更为保全魔龙而尽数牺牲。

满地残骸触目惊心，入耳哀嚎撕心裂肺。螣邪郎疯了一般冲向紫雷余波中，死死揪住残存余息的鬼族魔兵，歇斯底里地吼道：“不许死！本大爷不许你们死！你们不准死！听见了吗！”言毕，背着他向余波萦绕外疾奔，轻置于地后又向远方吼道，“魔医呢？魔医在哪里！”

当是时，整个异度魔界都忙得焦头烂额，撑护魔龙不毁、修复魔龙血脉、与异空间抢夺断层……少数魔医四处奔走，救治尚有存活可能的伤患；鬼族边境，已成真正意义上的死地。

赦生随螣邪郎一同身入雷场，将余息未绝的鬼族兵士一个个背出来；往往适才将他们放下，其魔魂便已回归天魔池。

最后只有一名鬼族士兵仍在残喘。他被天雷一击贯穿，大半身子都已炭化，全身散发着焦臭；赦生恍若未觉，只拼力运功，企图保住他的心脉。

片刻后，那兵士醒了；他勉力凝焦望向赦生，张了张嘴，却只发出干哑的嘶啦声。

“你想说什么？”赦生将耳朵靠近那兵士的嘴边，同时加强了运力。

“……二……皇子……给我……一个……痛快……吧……”

赦生只觉心脏骤缩，宛若跌入了无底的寒潭。他认真看着那名兵士的眼睛，郑重应道：“好。”

抬起的右手却被死死拉住，螣邪郎一把将他甩了开去，道：“本大爷来。”

下一瞬，血花四溅如雨。

那是螣邪郎第一次，也是此生唯一一次手刃一名同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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螣邪郎独自站在鬼族断层边际，赦生在他身后远远看着。

不止一个瞬间，赦生真的觉得他就要纵身跃入这万丈深渊中，与故土共存亡。

然而他知道他不会。

螣邪郎比任何人都要更爱鬼族。所以，哪怕只是为了鬼族，他都会加倍珍惜自己的性命，断不会为这般理由枉然送死。那是弱者、懦夫才当所为。

异度魔界不需要弱者；异度魔界也从不存在弱者。生于战场，死于战场，死得其所，何所惧，何所求。

他们就这般毫无知觉地伫立着，好似忘却了时光的流逝。不知过去多久，螣邪郎忽而沉声开口道：“小弟。”

赦生一颤，继而缓步上前，站在了螣邪郎的身边。

深渊宛若一个黑色的巨口，吞噬了彼时的故园。

赦生不知道此时此刻，螣邪郎在想些什么；也许他什么都没想，就像现在的自己一样，心绪已被浓重的悲怆满满充填。

崖边的风有些许清冷。猝不及防地，赦生跌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螣邪郎紧紧拥着他，力道大得几乎让他喘不过气。犹豫只有一瞬，赦生便缓缓伸手，回抱了上去。

“小弟，”意外地，螣邪郎的声音非常清明，没有鼻音，更无一丝一毫心绪崩颓而生的颤抖；他缓慢坚定、一字一句道，“你还在，我还在，鬼族就还在。”

“嗯。”赦生轻轻蹭了蹭脑袋；无知无觉间，他竟已泪流满面。

也许兄长说的没错，我真的，还只是个小鬼啊……

银锽黥龙缓步而至魔界河畔时，意外地看见了一抹红色的身影。

他下意识地就想离开，不料那魔却率先开了口：“既然来了，不坐一会再走吗？”

黥龙别过头去，冷然道：“没必要。”

“嫌吾打扰？”

“是，又如何？”黥龙直白的回答倒让吞佛心生几分兴味；某种程度讲，银锽三兄弟还真像。

“那吾离开，此地让与汝，如何？”

“不需要！”黥龙不想再做纠缠，缓缓转身，欲回魔城。

吞佛见状浑不在意，只道：“听说朱皇为护鬼族，将自己与禁地一同封印。”

银锽黥龙情绪忽转激烈：“这又与你何干！外族之魔，能体会我们的切肤之痛吗！”言语间，四围山石竟随之迸裂；压抑已久的痛苦以这般意想不到的方式宣泄出来，黥龙自己都惊了。

良久的静默，却并不显尴尬；四围只弥散着淡淡的、难以言状的怆然。

少顷，吞佛方道：“银锽朱武，确是古往今来的第一战神。”

黥龙此刻已冷静下来。闻言，也不予理会，一步一步地走向了魔城深处。

待到黥龙背影消失彻底，吞佛依旧看向水面的波光粼粼；半晌后，低声叹息道：

“异度魔界，也是吾的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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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锽朱武以赦天逆乾坤强行保住了鬼族禁地，却也陷入了沉眠。

袭灭天来以禁锢自身为代价，在六欲天地维系住了鬼族断层，并以此极端的方式自我修行。

战神之位悬空已久。几经角逐，螣邪郎、黥龙、赦生与吞佛童子拔萃而出；最终由吞佛童子与黥龙一战，胜而获任。魔界战神之位首失于银锽家族。深受打击的银锽黥龙更名银锽黥武，全心修行苦练，为荣誉，为族人的期许，更为了敬爱的父亲。

不日，赦生拜师袭灭天来，得伊指点杀僧取业之法，自此咒封双目、口不能言，功成之前，只可取僧人性命。

数十年后，苍云山一役爆发。玄宗联合圣域，以牺牲半数友军人马为代价，强行将魔界封入异空间。螣邪郎等为护魔界周全，是出力量化为木石，支撑住魔龙；吞佛童子受九祸之命孤身前往苦境，寻破解封印之法。

命运的涡轮，再度旋转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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赦生选择咒封的修行方式后，螣邪郎对他的言语刺激更甚从前。

自有记忆开始，每与螣邪郎见面，不是被挖苦就是被挑衅，这样他百般不愿当面叫他一声兄长。赦生也不明白螣邪郎为何总是如此，这让他们的相处总弥散着淡淡的尴尬。后来赦生拜师袭灭天来，与螣邪郎在一起的时间渐渐稀少，原以为兄弟难得一会，一切能有所好转，不料螣邪郎在他口不能言期间变本加厉。赦生怒，也隐隐有些失落。

后来的某一天，狼主醉酒，顺手拉着路过的赦生就讲个不停，从朱武小时候带着九祸爬树上墙害九祸被训，到螣邪郎一鞭子抽坏了九祸桌上的公文被罚倒立，言语间毫无逻辑，几乎是想到哪说哪。最后，狼主看向赦生，略微比划了下高度，继而拍着他的脑袋道：“臭小子，都长这么大了。想当年你还是个小崽子，螣邪郎那混小子天天把你抱怀里，跟捧着个大宝贝似的，都不许别的魔碰……对喽，是说你两个现在怎么闹这么僵了？”

赦生头一次感到了深深的迷惘。

会有过那样的时候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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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觽星列布，其以神着，有五列焉，是为三十五名。一居中央，谓之北斗。动变挺占，寔司王命。四布于方，为二十八宿。日月运行，历示吉凶，五纬经次，用告祸福，则天心于是见矣。中外之官，常明者百有二十四，可名者三百二十，为星二千五百，而海人之占未存焉……”

“黥龙哥，”小小的赦生有些步履蹒跚地跑过来，欢快地扒到黥龙的腿上，扬起圆圆的小脸问道，“黥龙哥，你在看什么呀？”

黥龙轻巧地把小赦生抱到腿上来：“这是本天文志。父亲博览群书，我也不想落后。”

“天文……”赦生好奇地摸着那书页，“天文是什么？为什么我都听不懂呢？”

“简单点说，天文就是天上的太阳、月亮和星星。太阳、月亮都只有一个，但星星有很多，夏天如果天气晴朗，天上会布满星星。一些能力特殊的人，像伏婴族，可以观察它们来预知祸福……”黥龙答道，小心护着赦生不要摔下去。

“太阳？月亮？星星？那些是什么？天上不是只有黑色的雾和火的吗？”年幼的赦生从未出过鬼族腹地，完全不能理解那些存在是什么。

“啊……那些在魔界是见不到的，得去苦境。苦境的白天会升起太阳，晚上有时候能看到月亮，有时候看不到，但是每个夜晚都会有星星。”黥龙耐心地回答着。

“苦境啊……”小赦生嘟起嘴，“母后说，伯父就是因为喜欢苦境，所以一直不肯回来。黥龙哥，为什么你可以回来，伯父却一直不回来看看我们呢？大家都说伯父是最强大的战神，他是在外面保护我们吗？”

黥龙一时陷入了沉思，良久，认真答道：“我想，父亲有他不能回来的理由吧。”

当晚，螣邪郎接赦生回家后，赦生一直安安静静地坐在床边，小眉头微微皱着，似有心事。

“小弟，怎么了？”螣邪郎抱起小赦生端详着，“难道是见到你黥龙哥不开心？他怎么惹你了，跟本大爷说，本大爷打他去！”

赦生原本心事重重的眼在看向螣邪郎的一瞬忽然亮了起来：“兄长！我想看星星……”

螣邪郎从未拒绝过赦生的要求。

尤其在看到赦生这样充满期待的眼神……的时候……

于是当晚，正秉烛夜读的黥龙被螣邪郎一把拽了起来：“你造的孽，要给本大爷负责！赦生今晚是看不到星星睡不着觉了，本大爷可不懂那些摇光玉衡的东西……”

其实九祸并不允许螣邪郎和赦生轻易离开异度魔界。

但常年在外的黥龙对此并不知情，于是就这样毫无知觉地被螣邪郎拖下了水，并成为潜在的挡箭牌。

他们选在朝露之城不远的一片空地躺下，望向漫天的星辰。

便是螣邪郎和黥龙也从未这般认真地望向星空。

真的很美。

……

梦。

睁眼所见依旧是一片墨色。杀僧取业尚未功成，异度魔界又被玄宗所封，这般的黑暗，还将伴随自己很久。

梦境太过真实。赦生已然分不清楚，方才的那一切，究竟是深埋心底的回忆，亦或只是空梦一场。

不知何时再度入的梦。这一次，赦生看见自己独坐在一叶小舟中纵其所如，不知欲往何处；四围水面流光碎影斑驳，璀璨宛若那夜的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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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久之后的一个夜晚，吞佛真正孤身坐在船头吹起了海风。海面浮光摇跃，客船溯流而行，不知其所止。他静默地凝望着船行而过漾出的流痕，不期然间，竟再度忆起了故事、故人。

中秋夜醉倒在天荒道的同僚，魔界边河畔青年压抑的嘶吼，宣言要打败自己时少年坚定的眼神，圆教村中剑者未竟的低语，以及，九峰莲滫内一夕而逝的黑色莲花。

时也，命也。

此生虽什么都未曾留住，却终究做过自己。

此生虽做过自己，却也终究什么都没有留住。

>>>>>>>>>>>>>>>>>>>>>>>>>>>>>>>>>>

完

[ 此帖被刻砂在2015-01-28 12:14重新編輯 ]

旧逐空香百行处，梅如故，人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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