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金光論壇九脈峰 09.06 【温赤】那座楼 1F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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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livie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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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15-09-06 12: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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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06 【温赤】那座楼 1F完结

拆墙存档。
给试刃仔的生贺，感谢刃仔喜欢……
念做温赤写做群像，夹带一句话剑蝶/酆百。

那座楼

那座楼其实仍旧是那个样子，没有什么分别，七层盘云阁式直矗矗地耸进云端雾里，白日里，嶙峋的建脊檐骨高昂且笔直地折落大片大片的日头，呼啦啦铺泄了一地，在众口相传里风华绝代、高耸巍峨，砖瓦墙地全都流着恢宏的冷僻。到了月色底下，机关阵法又像是静候着的不寐之兽，消待无知猎物登堂入室，趁乌云遮蔽天穹的时候，落尽不留尸骨的张盆血口。
那座楼里总来去许许多多的人，有的朝荣暮敝，有的长兴不艾。有很多活人，有更多的死人。
那座楼巍立在那儿，不动声色，仿佛是座得道的妖精。它巍立在风云谱上，从宗庙高堂到茶坊酒肆，无所不在。

那座楼在江湖。
那座楼就是江湖。

说书的八胡先生令板子往石楠木桌上清脆地掷去，悠长百转地咂了一口气。
围聚的听众呼吸都要凝冰，待那口气轻飘飘地吐完。
那先生做了一句结语。
可惜那座楼，不知名讳。

茶铺子的老板哈着腰给往来的行客倒茶。铺子不是宽铺，茶自然便是粗茶。倒进磨口糙劣的泥瓷杯子里，两三杯落在同个人腹中。那人也是个行客，千里迢迢跋涉了许久，风吹日晒刻进黑黝皮肤的褶皱里，笑起来露出一口黄牙。

他拍桌子的力道能把人的肩胛骨震碎。半拉横劈脸孔的刀疤仿佛又开始发出刀子上的腥味。
铺子里人言噤畏，只有一个人的狂笑声，凄厉得像常年劳顿的破口扳锹摩挲着人骨，闻者呜然。
那人往怀里急不可耐地搜寻，掏出一块镶着蓝绦的令牌，污浊的双眼突然迸裂一道光，怪笑声愈响，他摇摇晃晃地扶桌站起来，那双不知收敛力道的手紧紧捏着令牌，向着八胡先生振声高呼，几乎手舞足蹈。
他磕绊撞倒路上的行障，光溜的板凳叫他捏在手里，立刻有了杀人的血气。茶铺里尖叫四遁着慌乱的人群，那人只茫然地前行。令牌捏在手里叫汗浸透了垂绦，他停下来端详了一阵，献宝一般向面色如土的说书先生呈递那块令牌。
那是块磨损得已将看不出字迹刻板的令牌。先生四顾茫然。
没人知道这究竟是个什么牌子。

他的眼里突然滚出两行水渍，水渍溜进狰狞的刀疤里，像突然灼烧开来的火，热辣辣的，徒劳无解。
他捏东西的力道过于紧绷，令牌在他手里咔嗒一声断裂开去。
蓝色的丝绦坠到地上，立时陈旧得形如尘埃。
他呆然许久。先生与老板连滚带爬地逃出铺子，这不大的一间草棚里只剩他一个人，凉风从两边灌进来，呼飒飒，整条街都安寂下来，只有悲怆的呜声从他的胸膛里发出来，洪荒哀鸣。

有人从后扣住了他的肩膀。
那半块垂着蓝绦的令牌被人拾起，躺在另一只手里。那只手里还攒着簇金祝仪扇，手的主人一手扣着他的肩膀，斗篷底下垂着滚边的暗红宽袖。

“你是还珠楼的人。”
碎裂两段的令牌被来者拢掌拼起。他瞪大如铜铃的眼睛热切地注视向身后之人，损坏的声带不成调的蹦出啁哳的词句。
来者环顾荒凉破败的无烟之地，火红色的夕阳孤零零地挂在天际的废墟上，他目视着残日的方向，眼底也有一潭血气。
“是的。我都记得。”他缓缓收拢手心。
“那个地方，那座楼，那群人，我都记得。”

沉沦海和约破裂的一天来得比所有人的意料都早。佛门慈悲终于没能镇压来势汹汹的遗魔咒怨，梁皇无忌坚守到了塔基崩溃的最后一刻，随即同修罗国度的传世鬼玺一并没迹在沉沦海彼端的魔的铁蹄声里。
魔世二度开启的第一年，史艳文入魔重出，俏如来剑指至亲。海境自顾无暇，苗疆无力襄助。
这一年仿佛要比十年还漫长。
墨乱未艾，佛劫正兴，魔祸又起。
人事疏零，四方无主。泱泱大地民不聊生，万物凋敝，暗氛笼罩，光明难期。
历史轮回得如此之快，因果都像一纸笑谈。

上山的路崎岖泥泞。夜色暗沉，泼雨如洗。
脚下瓦砾堆叠，少数尚能辨认威严形貌，大多已碎入齑粉，溶做一地。
这座楼的地下仍然紧扣着环环局局交叠的阵法，无人时寂静蛰伏，来人了才活络起来，散发着幽异的光，将方圆数尺内的焦黑废土照得鲜明，沿路歪倒的石块儿密布，走近了看，那分明是一座一座新起的无名坟碑。

红衣人走得很慢，非是举步维艰的慢，更像是体悟今昔那般。他的每一步都在生位上，正斗篷蓑笠遮掩了他的身形，他踏着上山的路，步履还未留下刻印便被雨水冲刷走了痕迹。
大厦已倾，猢狲各自散去，原先伫立在此的高阁威名便与黄土黑灰将雨水融做了一处。他踩着的每一块砖瓦下都埋着万人白骨。
这座楼里有太多的人，太多的事，生前未了，死后仍要纠缠。

悠远之处隐约传来弹唱之声，只那音色隔得遥远了，弹器闻得模糊，人声唱得却凄厉。“万里巡行……多少悲凉路途情。”

魔世再开的这一年，这座楼遭了浩劫。
魔总是喜欢最先摧毁那些最值得摧毁的，譬如名楼，譬如名士。
他听说这座楼楼人亡佚，也听说众人之首下落不明。

听闻魔世大军榻上这座楼的那一日，阴翳苍穹少见地裂开了一道光，璀璨的金光照进血河漂橹、被烈烈黑焰烧毁了一半高墙的楼里，照在那些殒命和生存一样无声无息的杀手脸上，照见粉紫衣色的少女嘴角枯黑的血迹、怀中抱拥的破碎太刀。
照进百人卧伏的大堂里。那儿坐着一个人，站着一个人。
坐着的那个，双眼微阖，发缕沉寂。
站着的那个，满目癫狂，中有痴意。

站着的人怪异而短促地叫笑。他曾有兰松风姿的一副好轮廓，而今鬓发凌乱，神情已不复明。他偏着头歪歪斜斜地走上高台上寂寞的椅座，手中握着一柄剑，剑上挂着鹅黄的剑穗，他向上抓掠立得极高的椅背，那剑穗就扫过下方弧形的座位。
这张高椅摆在高台的中央，凌窗在侧，可以俯瞰这座楼的一切机巧。
有机关，有人心。

这座楼本就高凌绝世，坐在这座楼里最高的地方的人，该当风雪临肩的寂寞。
这寂寞压不住砰动的心脏，便要投身在风雪里，从极高处跃然向下，要么生就令名，要么坠入无间。

这里坐过两个人。
一个是当下坐着的人，一个是早赴黄沙的人。
这里是他曾想要踏上的地方。

鹅黄剑穗来回轻抚着刀光剑气磨化的高椅，怪笑声低下来，沉重的气息憋在胸腔里，像一只困兽欲要破牢而出。
“多少年顾望今生，笙歌响彻,妙舞银簧，都是前尘。”

站着的人仿佛灵台片刻清明，扶剑的姿势渐渐变成仗剑屈膝，他跪伏在地，俯身侧贴着冰凉的椅座。
站着的人坐下痴笑和歌，抚掌呜咽。
“今夜月明，不免《潇湘》一曲……人在蓬莱第几宫。”

坐着的人岿然不动，静若磐石。
那簇辉光趋隐到浓云黑雾之后，天际海线一片悠茫。
火红炽色在他半闭的眼里划出烈焰的轮廓，仿佛东有朱凰拔地而起。

这一日还珠楼葬于热焰，道不明的低语亦全数碾没焦灰。
还珠楼主此日起，不现尘寰。

风满楼，卷黄沙。
凤去台空，尽不还。

红衣人提气踏入机关阵地，身轻似燕，步法娴熟。
这座楼即便归做尘土，但气势犹存。
他将十二骨祝仪扇自袖中转出，披风拂地，轻敲碎瓦，地下异光喷薄而出，有万钧之力，将地上散石俱都短碎。

他踏着飞岩石块腾空俯瞰，异光似有生识正向四面暗道汹涌而去，这座楼下镇的巨大阵法应激开启，轰动声与雷鸣声遥相呼应，整片荒芜的黑土黄沙都是阵法里的阵眼机关，八门瞬息百变，灵动非常。
他后厝再踏飞来石块凌身跃起，身形愈高，黑色斗篷被风吹开，红色衣摆鼓张。
身后浓云散开了一个口，露出此夜通园高月。
刹那天地大明。

突起大风吹落他的蓑笠，红瞳与发与那场烧尽方圆建瓴的大火同色。
火光突耀，他看清了一切。

当此中原凋敝之日，俏如来困于父子对局，欲星移忙于海境求全，苍越孤鸣疲于国力虚空，东瀛残忍联合受九算煽动引魔入局，四域共劫。
这座楼也消失在众口相传里，楼人亡佚。
楼内残余去岁，楼外破碎今朝。

浓云很快密集涌来，明光又隐，暴雨更注。
然则，绝处逢生，向死必盛。

他重新披戴好斗篷蓑笠，沿着来时的路几步跃然离去。
这世上生息循环不止，爱恨聚散不休。此处崩毁，定在别处重逢。

生死爱恨，聚散别离。
这是江湖。

那座楼，其实一直在那儿。

End.

策凤无兵。孤鸿寄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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