參加飛淵和北冥觴婚禮的前夜,風逍遙做了一個夢,夢裡他要穿過一條白色薔薇裝飾的無盡走廊,走廊兩側,禦兵韜、墨雪、蒼狼、飛淵、昊辰、盈曦……許多人正姿而立,依次向他說兩個字——“節哀”。風逍遙並不明白這是什麼意思,只是繼續走著,也不知過了多久,他終於走到了盡頭:白色石柱圍起的,是一個血池,一個人漂浮在其中,神色安詳。風逍遙知道這個人是自己十分熟悉的,但卻叫不出這人的名字。他想到頭都痛了,池中的人卻開始漸漸消失透明。“不!”他呐喊著,“不要走!” PgVM>_nHk
心痛著醒來,悲傷仍然真實作痛,風逍遙用手臂遮著眼睛,惦惦道:“不要走……小弟……”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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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個美夢或者噩夢,風逍遙不敢去想,強行打起精神赴婚宴,滿腦子都是那張太久沒見到的面容,融不進婚禮的氣氛,一直在人群不遠處獨自發呆。 >6@UjGj54
到了新娘拋捧花的環節,也不知是飛淵用力過度或者人群爭奪太猛,白色的一簇花竟然一路蹦蹦跳跳到好遠的地方,落在了一個沒人注意的角落。 "$WZd
出乎意料地,那個地方竟然有人。當那人捧著潔白的花簇從陰影中走出時,飛淵似乎十分意外,不顧自己行動不便的禮服裝扮,一邊拉著北冥觴匆匆穿過人群去迎,一邊焦急地喊著:“飛凕哥哥你不在醫院好好呆著,跑出來發生什麼了怎麼辦!” O".#B
今天一直渾渾噩噩的風逍遙幾乎是在聽到那兩個最關鍵的字的同時,身體也一起動作了。 P?bdjU#_n`
起身,轉頭,奔跑,站定。 Fr3Q"(
這一面,隔了多少年了?飛凕看上去還是和當初一樣的年輕,這是夢嗎?風逍遙就這麼呆呆站著,連呼吸都屏住了,生怕驚動了這過於美好的夢。 &=f%(,+
快速與飛淵交談幾句後,飛凕趕緊把婚禮的主角塞回人群裡,然後深吸一口氣,轉過頭來,對風逍遙微微一笑,道:“大哥,好久不……” 1f}Dza9
“見”字還沒說出口,人已被猛地拉入闊別已久的懷抱。 v'|Dj^3[
“飛凕,飛凕……”風逍遙重複地念著這兩個魔咒般的字。 [9w8oNg0
為什麼一消失就是這麼多年,都去哪兒了,為什麼連消息都無……想問的太多,但都抵不過當下實際感受到的,懷中恒定的溫度。 Cu0/TeEM
這重逢一刻太過珍貴,風逍遙不願意受到任何打擾,但一個朝著自己而來的腳步聲卻越來越清晰,還伴著急切的呼喚。 towQoqv
一個年輕人,聲聲叫著“飛凕師兄”而來。 /ZAEvdO*P
不情願地鬆開了人,又眼看著飛凕走遠了幾步與年輕人交談了幾句後回轉。飛凕邁的這幾步的距離,卻讓風逍遙如同天翻地覆一般心折。 ?A]:`l_"
從未想過與再見之前的時間,一刻能夠漫長如一年,數年卻又縹緲似一瞬;從未想過只是看著對方與旁人交談,就有沖上去將他整個人擁住,不與世人看的衝動;從未想過原來一步之近,也能讓自己產生這般巨大的不安與惶恐。 0n5N-b?G-@
當飛凕走回來後,風逍遙一把抓住他的手,心裡這樣想到——不會再放手了。 &ed.%:
兩個人就維持著這樣的姿勢,遠離了喧囂喜樂的人群,漫步到會場外廣闊的公園林蔭。 9X!OQxmg
一路上誰都沒有說話,只是像相處了許久許久的人那般,默契地走著。 u\6:Txqq
路再長也有盡頭。風逍遙突然下了決心,開口說:“飛凕,我其實一直……” _v_ak4m>
話沒說完,飛凕卻突然劇烈咳嗽起來,風逍遙趕緊把人扶到路邊長椅上休息,輕輕拍著他的背替他順氣。過了一陣,飛凕不嗽了,還沒等風逍遙問什麼,他便說道:“剛才那個人,叫皓蒼,在道域他一直照顧我的起居,是個很認真的人。” T,k`WR
“是嗎。”風逍遙不明就裡地接話道。 vh((HS-)
“最近幾年,我差不多有一半時間在醫院裡過,伯父他們太擔心了,竟然連飛淵的婚禮都不讓我參加。”飛凕望著風逍遙,語氣平靜,還帶著淡淡的笑容,講出的話語卻刀一樣割著聽話人的心。 htIV`_<Ro
“大哥,我活不長了。所以,什麼都別說。”飛凕用力回握住風逍遙的手,目光卻移向了別處。 ;X\,-pjv
“死沒什麼可怕。十六歲那年見了父親的末路後,我就已經知道自己最後是什麼樣。所以父親的冤仇洗清之後,我才能心中一片平靜地回到道域,說是療養也好,說是等死也好。” 'DVPx%p
“拖到現在,伯父他們已經無計可施。最後我還是想回來看看你。” N'TL &]
“飛凕,我……”風逍遙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麼,他還沒理解狀況,為什麼飛凕突然就說自己活不長了?什麼叫等死?什麼叫最後?他們不是終於能夠重新開始了嗎? <=sO@0(<
飛凕仿佛看穿了他心事似的,轉頭望著風逍遙,然後起身拉著他開始走。 >i=mw5`D]
“飛凕你慢點。我們去哪?” iQ:]1H s
“你家能多住一個人嗎?”飛凕眨巴著眼睛,語氣真誠地問道。 B1 'Ds
“能啊,你問這……”風逍遙突然明白了。 mlX^5h'
“那我們回家。”飛凕說。 zxXm9zrLo
到了風逍遙的住處之後,飛凕打開主臥旁邊的客房,驚訝于它的設施齊備與整潔,居然還跟風逍遙開玩笑說“大哥你能未卜先知嗎”,風逍遙還像兩人年少時一般,輕輕揉揉飛凕的頭,回答道:“這間房一直為你準備著,我打掃它可比打掃自己房間還勤。現在總算有價值。” |[C3_'X
“辛苦你了,大哥。”飛凕用手撫過整潔的床單,輕聲道:“我回來了。” ij/|~-!
風逍遙走上前去,交握住那只手,道:“歡迎回來。” YMC*<wXN
安置飛凕睡下後,風逍遙守在他窗前,怎麼也不想離開。 9FK%"s`
他知道,飛凕背負的東西太多,自己知道的又太少。所以兩人之間仿佛永遠有一堵隱形的牆,怎麼也打不破。以前的他願意等,不,是選擇等,等來的結果是飛凕獨自承擔著一切離開了。現在的風逍遙知道了什麼叫做“相思想殺人”,他不會再坐以待斃…… Xn4U!<RT"
就在這時,飛凕放在枕邊的手機亮了起來,風逍遙拿起來一看,來電顯示“皓蒼”二字。 .#P'NF(5#
是那個照顧飛凕的年輕人,風逍遙一邊回想著白天那人的樣子,一邊輕手輕腳出門去接電話。 CsXIq.9
“是風逍遙前輩嗎?”電話中的聲音,客氣又恭謹。 &Zd!|u
“是我”,風逍遙也不管他是怎麼知道飛凕在自己這兒的,接話問道,“你找飛凕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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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話安靜了幾秒,然後皓蒼說道:“是關於飛凕師兄的事……” V{ECDgP
“飛凕的伯父找他?”風逍遙皺著眉問。 JuS#p5E #
“這倒不是……宗主他已經批准師兄的出院手續了”,皓蒼聲音頓了頓,繼續說道,“是我,想告訴你些事情,我覺得你應該知道的。” e%SQ~n=H 9
原來,飛凕一族都深受一種奇怪的“詛咒”:在某些領域擁有特殊的天賦,但才能開發得越多,壽命就會越短。飛凕的父親當初為了教導兒子儘早成才而加速病情蔓延,盛年殞命。目睹了這一切的飛凕為了洗清父親生前蒙受的冤仇,又走上了相同的自我燃燒道路。皓蒼說,飛凕回到道域的時候,包括他的伯父,劍宗宗主在內的所有人都認為他沒救了——象徵病情蔓延程度的血色斑點,已經從胸口蔓延到上臂,而紅色出現在手腕的一刻,神仙也無救。 F:1w%#6av
“我從沒見過那麼淡然的人”,皓蒼說,“好像這個世界都和他再無關係,但他對所有人、所有物,又是那麼地平和安寧。” Fep#Pw1
“師兄從來不談過往,但我仍從飛淵那兒打聽到了一些。所以我更加不懂了。為什麼人被欺騙、利用、背叛之後,還能夠心如月明。” pvD\E
“也許是這樣的心態,讓師兄奇跡般地堅持到現在。但是前幾天,他說什麼也要出院。我問他為什麼,他卻問我:‘皓蒼,如果生命只剩最後一天,你會怎麼做?’” YR^J7b\
“我沒回答,卻想知道他的答案。師兄講,他聽過一個很動人的答案是躲在親人好友找不到的地方,悄然離世,因為牽掛自己的人一定會很傷心。所以,當初他才選擇回道域。但是這麼多年過去了,生命仍然延續,師兄說,這或許是選擇其他回答的機會。” W/L~&.'
“風逍遙,你覺得師兄現在堅持的選擇是什麼?”皓蒼問完後,又兀自笑了,道:“哈,希望你別讓飛凕後悔。”說完便主動斷了通訊。 Ak^g#^c*
“多謝。”風逍遙對著已無人接聽的電話道。為他的善意,也為他對飛凕的關心。 .9PPWY;H
第二天飛凕起床後,風逍遙假裝什麼也沒有發生的樣子,只是熟稔地烹製著早餐,然後催促飛凕去洗漱。 ESft:3xyw
飛凕身上穿著臨時借來當睡衣的風逍遙的松垮襯衫,一邊打呵欠一邊開玩笑道:“大哥幾時變得這麼賢慧了?” :[?hU}9
風逍遙聞言,關了爐火,脫了圍裙,鏟子一扔,徑直走向飛凕,然後把人整個橫抱起扛到了浴室,連放熱水擠牙膏搓毛巾都一手包辦,就差嘴裡念叨一句“飛凕小朋友要乖”了,瘮得飛凕忙說以後再也不敢了。 ".Luc7
“知道就好。”風逍遙把毛巾遞給飛凕後,“大度”地說道。雖然他的一手廚藝和照顧人的細心本領,的確稱得上“賢慧”,但那僅限於對象是眼前這人的時候。 QGs\af
三四月的天氣,室內仍然微寒,兩人穿的也都是長袖的厚衣物。飛凕卷起了衣袖免得被水濺濕,風逍遙因此能看見那些已經蔓延到小臂正中的血色斑點——它們詭異地拍成了一柄鋒刃的形狀。 l`4hWs\I
刻意不去想皓蒼說的那些話,風逍遙接過飛凕手中用過的毛巾,絞乾淨後又丁寧替飛凕把袖子放下來,嚇得飛凕趕緊道:“我以後真的不拿大哥開玩笑了,你這麼‘無微不至’,太違和了。” |1uyJ?%B
“習慣就不違和了”,風逍遙輕輕拍拍飛凕的臉,嗯,手感還和記憶中一樣好:“玩笑自然是不能再看,不過我以後都這麼照顧你,要習慣。” \x5b=~/
飛凕:“……哦。” tU.Y$%4
那天風逍遙加班晚歸,兩個人在外面吃飯,回來的時候卻突然下了大雨,飛凕雖然帶了傘,卻只有一把。兩個成年男子擠在一把傘下,在傾盆大雨中飛一樣跑到最近的一家店鋪裡躲雨。 \ym3YwP4/:
那是一家書店,因為天氣的原因,沒有其他客人,老闆也在店外忙著拉他家那只在雨中放飛自我的金毛。 by (xv0v;
飛凕突然大笑了起來,他語氣歡快地對風逍遙說:“大哥你記不記得,小時候我們也這麼挨過雨,當時你還和我爭到底是跑起來淋得比較多,還是慢慢走著淋得多來著。” Z.ky=vCt
風逍遙整理著飛凕因為奔跑和混雜了雨水所以略顯淩亂的長髮,笑而不語。 Vf:/Kokq
小時候的自己真傻,爭什麼啊,那個時候剛好高飛凕一個頭,正確答案難道不是把飛凕護在懷裡,這樣平均下來兩個人淋得雨怎麼都是最少啊。 8GgZAu'X
“我現在真的很開心,能和大哥一起淋雨。”氤氳水汽中,飛凕的眼睛仿佛都閃著光。 \]1qAFB5
“我也是。”風逍遙說。 2x<,R/}
他們就這樣平靜地共同生活了一段時間,直到某天,風逍遙那對飛凕而言顯得又長又大的襯衫也遮不住後者腕上的血色。這天風逍遙路過上下班途上珠寶店時,終於走了進去。 _8P0iC8Zg#
晚飯,風逍遙拿出了那個精心包裝過的小盒子,還沒想好怎麼開口,飛凕卻已經把盒子收下了。 Btp 9v<"
“大哥,我真的很開心,是那種不會打亂內心平靜的喜悅”,飛凕凝視著風逍遙,神情認真地仿佛是在宣誓,“所以,什麼都不要說好嗎?” %F_)!M;x
“當初親眼看到父親離開的時候,我問過自己一個問題,為什麼這麼難受?為什麼比想到母親的離開難過那麼多?” $aDAD4mmm
“因為比失去更痛苦的,是得到後再失去嗎?”風逍遙不由自主地說。 L3/m}AH,
“是”,飛凕點點頭,神色帶一絲猶豫,“我其實很害怕。那種融入骨血後又生生隔離的痛苦。父親是,昊辰和盈曦也是……所以在回憶還美好,最痛苦的離別到來之前,我回了道域,父親他們沉眠的地方。” dZK/v
“但是你還在這裡,你回到我身邊了啊飛凕!”風逍遙突然站了起來,情緒激動地大聲說道。 >Z r f}H
飛凕牽著風逍遙的手,讓他坐下,神色平靜地繼續講,“大哥,其實現在我還是很害怕,怕有些事情太過美好,到了離開的時侯……” MH7 n@.t
“那就不要離開……” P|%uB'|H
“被打上血的印記的人,活不到不惑之年,沒一個例外”,飛凕的笑容一如既往地溫和,“我的人生,已經沒有憾恨,這樣就好。而我唯一的任性和要求——希望大哥你像至今為止一樣好好活下去。” Dukvi;\
“你是那麼人眼中的驚鴻,也是我的傳奇啊。” F,5~a_GP?
那天晚上,風逍遙摟著飛凕講了許多細碎的故事,有趣的、平淡的,都是他在苗疆的親身經歷,講到後面,也不知誰先睡著了。 1fUg
風逍遙又做了那個夢,穿過一條白色薔薇的長廊,盡頭是漂浮在一片血色中的飛凕,這一次,風逍遙清楚地喊出了他的名字,飛凕的表現也不同上次——他從血色中站起,然後背對著風逍遙,向前走去。風逍遙看見,飛凕的背上生出了一對巨大的赤色翅膀。 BJC$KmGk
血色的翅膀扇動著,一下,兩下,越來越快,然後,飛凕飛走了……頭也不回地。 G'<:O(Imu
“不要走!”風逍遙又喊著這句話清醒了過來,往身邊一看,飛凕不在!找遍了整個房子都沒有! Zawnx=
風逍遙慌了,甚至打電話給皓蒼問是不是他們把飛凕接走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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皓蒼說,他在飛凕身上悄悄裝了一個GPS,位置已經發到風逍遙的手機上。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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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逍遙道了謝後忙抓起車鑰匙就往外走,坐在駕駛座上往飛凕的所在趕去時,風逍遙才從擋風玻璃的反光中發現自己身上一絲不尋常——風逍遙從不戴項鍊,但他脖子上卻掛著一條細細的銀鏈。風逍遙將整條鏈子拉出一看:果然,是他還沒有來得及當著飛凕的面拆開的那對戒指。另一隻想來應該在飛凕身上。 wX<w)@
風逍遙一邊祈禱著飛凕的安全,一邊用幾乎飆車的速度踩著油門,完全忘記了飛凕“希望大哥好好地”這句囑託。 i;B &~
到了目的地之時,風逍遙無比震驚——那是一座巨大的水晶玻璃花房,裡面栽培的,是在道域遍地可見,卻因為氣候差異而在苗疆難以成活的月輪花。 ?"04u*u3
明黃的光透過玻璃折射而出,讓整個花房仿佛渾然天成的巨大光球,在黑暗中指引著一絲方向。 AH-B/c5
風逍遙小心翼翼地推開了花房的門——他知道,他心上的人就在這片花與光中,他不願驚嚇到這片美好。 m#w1?y)Z@X
花房的中心,飛凕像是一個迷路又回家的孩子一樣,神情安詳地蜷縮在長椅上,手心像握著什麼東西似的疊放在胸前,就那麼側著身睡著了。 m'HAt~
“傻飛凕,這又不是我們當初看見的那片月輪花,你想看的話,我帶你回道域去看呀。”風逍遙跪坐在飛凕面前,把自己的外套搭在飛凕身上,手捋著他淺棕色的長髮,低聲絮語。 C)Ep}eHjf_
“還有,戒指是用來戴的,知道嗎?”風逍遙打開飛凕的雙手,將他手心的戒指套在了無名指上,然後取下自己項鍊上那一枚,握著飛凕的手,讓他給自己戴上。 0+S ;0
兩隻手交握,素銀的戒指閃爍著動人光輝。 cH>@ZFTF
用了差不多一生的時間,他終於讓飛凕接受了誓言。 eLFxGZZ
他取下了飛凕帽子上的水晶裝飾,一一拆開,找到了裝著電子回路的那一枚,將定位裝置踩碎後,又把裝飾一一復原。 [~_)]"pU
“這下沒人能把我們分開了。你自己也不能。”風逍遙虔誠地在飛凕額頭一吻,然後抱起沉睡之人,隱入永恆的黑夜中。 P! cfe@;<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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