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5.26 コッペリアの柩（ALL櫻主楓櫻，魔櫻 1L完）

«
1
2
3
4
5
»
Pages: 1/5 Go

復制鏈接 | 瀏覽器收藏

personaalice

級別: 聖騎士

作者資料
發送短消息
加為好友

UID: 87393
精華: 0
發帖: 145
威望: 4 點
銀兩: 62212 兩
蓮花: 352 朵
本命: 拂櫻，劍非道
王道: 楓櫻
牆頭: 墨傾池
配偶:
座右銘:
注冊時間: 2015-09-29
最後登錄: 2024-10-23

鮮花(83)

樓主發表於: 2016-05-26 21:45

只看樓主 | 小中大

05.26 コッペリアの柩（ALL櫻主楓櫻，魔櫻 1L完）

コッペリアの柩•葛蓓莉亚的灵柩
ALL樱（主枫樱，魔樱）

本文内含极大丧失，OOC，非自愿性行为，暴力行为，抹布等 R^*h|7)E
观之请三思

献给@Barcky的微糖黑珍珠，我的缪斯

天光大概是暗了。噬魂囚里面的光线又模模糊糊的澄淀下来，烟熏火燎的空气像是蒙罩一层俗艳的橘红色玻璃纱。看的人头晕胸闷，心里难受。
凯旋侯郁拂樱紧贴着牢房石壁的一头，瘫坐在墙边儿上——好像对面蹲着什么野物，等着咬他一口似的。他的眼神很有些耐人寻思的地方，像是恐惧，像是怨怼，又像是悲戚——谁不这么想呢！他这样的身份，好好的就下了大狱，任谁都得想不通，任谁都要委屈。
魔王子凝渊带着下属，站在噬魂囚黑暗处的甬道内，看着凯旋侯那倒霉的样子，心里颇畅快。他今日有些无聊，于是晃悠着溜达到了这暗窑子。他细品着凯旋侯的样子，觉得他有点像是慈光之塔那些酸文人们喜欢的莫名其妙的抽象画。五彩的颜料都乱哄哄的堆在一起，还硬要指着那一团凌乱说个分明。
凯旋侯并没有发现魔王子，看守的人相互间传说他自从功体和声音废了之后，眼睛也不大灵光了。魔王子站在这里半天，凯旋侯都没有什么反应。他细瞧着，觉得他们说的是。
凯旋侯以前多讲究，多爱干净一人，佛狱上下都是有目共睹的：他穿黑色袍子，但是那袖口上镶着蕾丝和乌羽总是油亮亮的，好像新镶上去的一般；三公的座位，他的那把永远擦的最亮。可现在呢？袖口上的羽毛已经磨光了，几根蕾丝皱得扭成麻绳，在起了毛的袖边悬着。那墨绿色的袍子灰扑扑的，几团灰败的污渍浮在上面，仿佛的手艺不精的人草草打上的补丁。
魔王子觉得自己又被这个无趣的人撩起兴趣了。怎么回事呢？明明古板极了，明明无情极了。拿个钢针戳透他脊椎骨他都不吭声，木偶似的人。死了和活着都没什么区别。
——偏偏撩到他了。
魔王子抽动着鼻子嗅了嗅。身后的侍从官们知晓他的性子实在难伺候，保不齐哪里一个差错，就被他咔嚓拗断脖子，于是下意识的也抽动鼻子嗅嗅，唯恐自己被治个怠慢主君之罪。
说来倒也有趣，火宅千年王祚传承，历代国君莫不殚精竭虑，为国为民。直到他这一辈，出了这么一位王不王，人不人，鬼不鬼的人物。这人不把王位和火宅放在心上，行事作风没有一处为火宅着想，若有人拿了成王的责任来压他，他便说王名虚无，不肯担，也没有能逼他担。可若是下人有不如他意的地方，他便拿出做王的威仪来，直叫他们苦不堪言。
侍从官们这样想着，心里更不是滋味，鼻翼翕动的越发用力。火宅常年干旱，即使是这阴森的噬魂囚，也飘荡着浓烈呛鼻的烟灰和硫磺的燥味，哪里有什么异味呢？
王副赤睛走上前去，不经意的问他：”闻什么呢？”
魔王子像一头亟待杀戮和掠夺的野兽一样，被空气中浮动着的，猎物散发绝望，伤痕和哀恸的气息所取悦，他舔了舔嘴唇，眯起眼睛，笑的温文尔雅：“你没发觉吗？赤睛？那天我把他的身体撕扯开，可连一滴血都没留出来，真叫人失望！你说，撕扯木偶有什么意思呀。身体是空的，几块木板，几块破布——现在可不一样啦，这狡猾的小子捂不住自己被开膛破肚的身子了……你闻见没？那些烂了的肠子肚子，血的铁锈味，一股一股的，顺着腹腔滑落下来，我都迫不及待了。我要把它拽出来，我要把它掏空，血丝和脂肪，淋巴，骨髓……一点都不剩的吞个干净。”
赤睛略略转了转朱红色的眼珠，把头偏了过去：“你高兴就好。”

凯旋侯是不知道魔王子存了把他扒皮拆骨的心思的，他甚至都无法意识到整个佛狱的大仇敌如今正站在他跟前。他整个人都是麻木的，从头脑到四肢，几乎都是软的，像一坨烂泥一样陷在茅草铺就的睡榻上。闭着眼睛，脑子里面一阵一阵的晕眩翻上来，睁开眼睛，眼前的景物就扭曲成一片散乱的彩色线条，经纬错乱，所有的棉线都错了位，一架混乱的机杼。
他知道自己大概是不中用了，活了这么多年，百年千年的，浑浑噩噩的过，淌水似的过，几乎以为就要这么长长久久的苦难下去。和这片被诅咒的大地一起，悲辛无尽扛下去。也没有什么好可惜的，没有什么好在意的。中用的时候有中用的活法，要鞠躬尽瘁；不中用有不中用的活法，且自安静的去往暗处死去烂掉。
他知道自己其实不是尽忠，他只是自我完满而已。就像那些平静的依照自己的轨道运转，各不相扰的行星一般，围着那颗璀璨的恒星尽职的旋转，若是那恒星殁了，他也粉身碎骨的随了去——他是顺应着天道的。是呀，他本就是这样的，他是宇宙自深深处的那颗冰做的星星。

……“你说你是哪颗？”
“喏，西方再右边角，有点苍色的，有点暗……那颗就是我。”
“……是冥星吗。”……

——他眨了眨眼睛，视线开始模糊。眼前的景象先是蒙了一层薄雾，接着奇妙的颤抖，放大，像是有颗震颤的眼泪含在眼眶里面，所以一切都是朦胧的泪眼所见的虚幻和忧郁。红色统治了世界。他听说过，往往最先出现幻听，这是幻觉发生的先兆，然后是破碎迷茫的幻影，仿佛是印象派的画作活生生的拿到了现实。他最近几天频繁的被幻觉困扰，反而对它熟悉的紧，觉得自己并没有看到一般意义上的幻觉，反而接近回想。毕竟……他想，毕竟这些都是他经历过的，那么就不应该被称作幻觉，而是……
梦境。一个已经做的太久了的梦境。一片温柔，虚无近乎于甜蜜的死亡之梦。他顺服而满怀悲哀的闭上了眼睛，听从那个声音的召唤，让灵魂飘荡。半睡半醒的昏迷间，有人在亲吻他的眼睛，吮吸他无知无觉的泪水。
但他已经无法分辨梦境和现实，也许那吮吸也是他的幻觉。他一头栽进了深海。温柔的回忆扼住了他的脖子。那些已经被他哀悼并且埋葬了的……回忆。

那一年夏夜，他印象很深，他和枫岫伴着五龙他们出去采买，路遇了一场暴雨，几个人无一幸免，统统成了落汤鸡。他被枫岫留在了寒瑟山房过夜。
晚饭后，他们汤了沐浴，呆在寒瑟山房后院子里面纳凉。枫岫早差人备下了一张七屏风式的藤编围子床，就安置在院子西北角的一棵大桑树下，那树华冠如盖，偶有夜风吹过，生的繁茂的桑叶便交相叠击，飒飒作响。
拂樱换了一身轻便宽大的衣物，料子质地很柔软，非常驯服的垂顺下来，随着人的走路一路波光粼粼的摇曳着。他手上拿了一块白色棉葛巾，歪着头揉搓着自己的发尖，他的头发已经擦拭的很干了，头发还是泛潮，粘在一起。枫岫比他先洗完的澡，正四仰八叉的倒在围子床上，一头流丽的藤色长发从约四尺高的围子上披散着晾下来，就像那山下绸缎庄新进的塔夫绸似的，泛着珍珠一样的色泽。那长长的尾端垂到地上，蜿蜒出去，堆在草地上。
拂樱看着这情形，略略的皱起了眉头，转过身子就回屋去了。枫岫本来听见了拂樱的脚步声，却没等来人，正想喊一声，就觉得有人站在自己的身后，正用什么擦他头发呢。
“别擦了。反正一会就又要落到地上，白耽误你这功夫。”枫岫懒懒地说，又缓缓地靠回床沿。拂樱没心思搭理他，只管把自己的一头及地的长发用葛巾草草包了，准下身子，手法很是轻灵巧妙的三两下把枫岫的头发收拢进葛巾里面理整齐，用顺直的手法把它捋顺了。再把这一包香喷喷的包袱放在枫岫身边，自己却远远的走开了，一面擦着自己的头发，一边不住的停下手，放在自己的鼻子边上，轻轻地嗅着，脸色越发的带了些薄怒。
拂樱斋主是很有些美色的人。枫岫曾不止一次的说过。白瓷似的脸，还得是汝窑老匠人烧出来的薄胎，一生气，一层粉彩就兜不住的上脸，像舶来的东洋瓷娃娃。连带着一双杏子似的眼目越发水汪汪的，滴得出水来的那种娇，水面像镜子一样，照的出一切喜怒哀乐。
枫岫是文雅人，他天性里热爱一切让他觉得美好的事物。他躺在围子床上，很是舒服的半眯着眼睛，过了一会儿，便在床上不安分的蠕动着，腾出了半边儿的地方，冲着拂樱拍了拍身边的空地说：“拂樱，来。”
拂樱毫不留情的回瞪了他一眼，那一眼的风情很有炎炎夏日一盆冷水浇身上的畅快感，枫岫觉得自己每一个毛孔都舒展开，从里到外都舒服极了。拂樱别扭了半天，才磨磨蹭蹭的坐到了围子床的边沿，手上仍只擦着自己的头发。
枫岫看着他笑道：“可别再擦了，都干成这样了还擦个什么劲儿？你别再把头发都揉没了。”拂樱不做声，手上的动作却放缓了，枫岫又说：“哎，别坐那边上，怪硌得慌的，你躺到床上来，咱俩说会儿话罢，”
拂樱道：“你那里刚刚躺过，我不喜欢，怪热的。”他生得纤瘦，却不知为何一味的贪凉怕热，一到夏天，因为暑濡的病热，就老带着一些反常的嫣红病相。枫岫可怜他这体弱，总记得把他接到寒瑟山房来避暑消夏。一应的吃穿用度都紧着他。枫岫听他这样讲，便问他：“可是觉得热得难受了？叫鄙剑师他们去摇一些冰碗来吃，淋一些桂花玫瑰露。”说着就要喊人。
拂樱干满叫住了他说：“嗳，别费那个功夫了，我不是很热，胸口也不闷。你手边的杨梅是冰镇着的么？”枫岫点头称是，拂樱便说：”你把那果盘子递给我吧。”他脱了鞋，也歪在了围子床上，怀着那银盘拈着杨梅吃起来。
他拈了几个吃过，觉得有些不开心，瞅了瞅自己的手指，闷闷地说：“你说，龙脑香是不是多加了一钱？我这头发上的味道真是郁气极了。”
枫岫摇着扇子说：“多加了一钱也没什么要紧的，你怕它郁气，不如趁着现在拿纱巾拢一捧子玫瑰花瓣，攥紧着些，挤出汁子来抹在头发上，这样混出来的香气就清雅些，又尊重。”
拂樱听了他这话，便含着梅子，凑到他跟前去闻他头发，皂荚的草本药香混着精致的龙脑香和淡淡的花木气息，好闻极了。他忿忿的坐回去，道：“你刚刚就是这么洗的吧？我才不要与你混了气味，叫别人知道了，可怎么想我？”这话一说出来，他自己就觉得自己丧气了。枫岫眯着眼睛觑着他，拂樱捻着自己的一缕头发，像是在想着什么，手上的动作越来越慢。
蓦地，拂樱抓起手边的葛巾丢向枫岫，粉彩上面，莹莹薄薄，浅浅的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好看：“你个黑了心的柚子！你是故意诓我的是吗？那一钱龙脑香是你故意加进去的吧？”
枫岫笑着躲避拂樱丢来的帕子，一边说着：“哎呀用一样的香有什么不好的”一边又说“安啦安啦，不是没用上那玫瑰花瓣吗”。拂樱边笑边捶他：“叫你黑心！叫你黑心！你说，你安的什么心？”
枫岫嘿嘿的笑起来：“当然是不安好心的呀！你说还能安什么心？”
——这个男人在说着这样的话的时候，风流从他的眼角眉梢潺潺流出。简直可恼的不得了。拂樱惊愕的看着他，似乎不敢相信他就这么认了。然而枫岫只是笑着对着他伸出手来，要把他揽进怀里。他穿着黑醋栗色的丝绸外袍，里子是鼠灰色的缎子，贴身里衣是云锦做的白色中衣中裤。普通的舒适居家打扮，到他身上就硬添上五分雅致，那些繁复的袍子直直的从那优美的身段上水一样的流淌下来。月光似乎也被这曲线打滑了脚，也从那滑溜的丝缎织物上荡下来，荡下来，一直荡到拂樱的眼底心里面去，让他迷了眼，恍了心。
他想：早听过太息公讲，这慈光之塔的男人生的都很有些不同。她讲的是慈光的师尹。拂樱没见过慈光的师尹，不知道太息公眼里的师尹是什么模样。但倘若她说的，倘若她说的是这种男人的话，那师尹也定是这样八风不动，气定神闲，谈笑间就不动声色把握全局的主动和优势的那种人吧？当真可怕。
斯文败类耳。他在心中暗暗的琢磨着，身子却不由自主的投入那敞开的怀抱中，落入枫岫为他编织的一团锦绣的陷阱中。拂樱穿着浅锈红的薄纱褂子，那红色经这么一层薄纱点拨，更轻浅的透明，枯苍色的里衣做的十分宽大，月光一般笼在他周身。他们两个这样交叠在一处，藤色与奶白色的发丝纷纷缠绕飘落，一团粉紫银白绿苍铺在一处，再从围子床上滑落下来，简直入画一样的景致。

枫岫让拂樱躺在他的胸前，本想搂着他，又怕他嫌热，便老实的给他打扇子，还分外体贴的不敢把风扇到他头上。拂樱懒洋洋的靠在枫岫胸口处，拈着梅子丢入嘴里嚼着，觉得自己枕在一排排骨上，怪硌得慌，但是夜渐渐深了，凉风上来，让他越发的觉得枫岫的心窝这块是暖的，他舍不得。
他料想枫岫不会白让他占了便宜，果不其然，不一会儿，那没事可做的左手就撩起他外面的褂子，嘴上还说着：“我的眼光果然不错的，你看这锈红纱，料子软，质地薄，颜色又和暖，你穿着果然好看。”
他的手有些冰冷，且不安分，先是掂着拂樱的上衣袖子，宽大的袖口直直的坠着拂樱一截冷月似的腕子，于是他便拖住了那只手，灵活的顺着拂樱的腕子一路滑到了手肘，在那宽大的袍袖里面轻轻地头捏起来。拂樱被那手冰的了不得，怒道：“你这个人可真是……你怎么用你的手来冰我！”
正是这时候，一阵风杨过，桑树摇曳哗哗响起来。枫岫有点委屈说：“起风了，冷嘛。”拂樱道：“你冷就这么取我的暖？怎么不叫侍奉人拿了铺盖上来？”
枫岫听了他的话，用手在围子床的围木上敲了敲，笃笃的两声木响，青烟一样消散在空气中。侍奉人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手上端着早已准备多时的床柱，帷幔，蚕丝被等事物。拂樱接过一个绣暗云纹的枕头，掂了掂，觉得大约里面装的是粟玉，这才放在头下枕住了。枫岫看着他小心翼翼的样子，不禁笑道：“知道你挑枕头，这是山房里独一份的，给你预备下了。”
拂樱拍软了头枕，正侧躺着，听见枫岫这么说，支起身子问他：“那你枕什么？”枫岫说：“随便什么都成。”拂樱这下彻底的直起身子，他掂量着那枕头，视线从左游移到右，最后咬咬牙，把枕头往枫岫那边一推，说：“君子不夺人之美，你的爱物，我不夺。”
枫岫这下是哈哈大笑了：“已经拿出来的东西，如何厚着脸皮讨回？我不能收。”
拂樱坚持到：“不，哪有这样的，你要脸皮，我就不要了么？”枫岫有些为难的盯着这横在俩人之中的枕头，说：“不然这样吧，你看着枕头也够宽，我们枕在一处如何？”他这句话，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够在场所有人都听到。
拂樱惊了一下，连忙转过脸去看那些侍从，但见他们心无旁骛，手脚麻利地干着活。仿佛他们什么也听不见看不到似的。他们将床柱立在围子床四角，抖开帷幔，将围子床围住。鄙剑师亲俸了一床蚕丝被上来，枫岫接过，他便垂着手带着一干人等下去了。这一套功夫下来，一行人竟无一丝声响。拂樱看着他们下去，这才长长的嘘出一口气。枫岫把被子抖开，覆盖住左右，将拂樱拢住，拂樱把银盘子捡出来抱在怀里，问：“这就要休息了？”
枫岫沉吟：“看你的意思。今日天气很好，我也不想要早睡呢。”拂樱含混的应了一声，又拣起梅子吃了起来。两个人便一同外在枕头的左右两边，沉默的听着桑叶簌簌的轻柔声响，夏鸣虫声此起彼伏，躲在墨色中的轻声吟唱。枫岫先是静默，复而叹息了一声：“这些使用人，真真是顶没意思的一帮人了。”
拂樱不解的看着他，又听他说：“在这样的苍野幽深的山里中居住，品着那些随着森森的林叶一层一层的山野自然之气，随风而至，又随风四散，不知所终，是很有返璞归真的意趣的啊。只是这里太过于偏僻，女子们不愿来此侍奉。不然这样大的房子，没有可亲可爱的女孩子们侍奉，总归是无聊和无趣的，可见女孩子们的意趣是胜过诸般秒景。”
拂樱嘴里含了梅子，听他这么说，忍不住的翻白眼，不去理会他。谁知他居然又抖索了精神，挨到了他身边，在他耳边轻声说：“可拂樱好友，你身上的意趣，比起这些人，又不知道高明出多少倍……”拂樱一哽，粉彩又上了脸，他费力地咽下梅肉，拿吃剩下的梅子核啐他。枫岫赶忙躲过，重重的摔在床沿上，帷幔都被他震得一大晃。枫岫哎哟声不绝于耳，拂樱一下子就慌了，忙丢下果盘伏过身来，急问：“磕到哪里了？可曾碰了哪里？”枫岫只是背对着他，弓着身子，抱着头滚来滚去。拂樱不禁气急道：“你这人，满嘴跑火车！这下给自己招了灾，该！”口上说着，手上却去扒枫岫的身子，想看看他撞坏了哪里。
谁知枫岫刚转过身快来，便一下将拂樱扑倒，压在身下，摁着他抓他的痒。拂樱又惊又喜的叫了一声，被枫岫骑在身下，折腾得知喘不过气来，直连声道：“唉哟！你这个人……你再闹，你再闹……哈哈……你再闹我就……啊呀……”
枫岫喘着气，看拂樱被自己骑在身子底下，软软的，急促的呼吸着。他真是被自己折腾的不行了，一头蓬松的长发，本来规规矩矩的盘在枕头边儿上，这一闹起来，也全部都散了。那白瓷似的脸一层粉敷着一层红，还有一层细细的汗，说不出的一层令人措不及防的美。这个人简直长成了魔物，怎么能有人长成这个样子？枫岫用右手细细捋着他鬓边长发，接着手指顺着精巧的脸颊滑到了下颌。拂樱喘息着，淡淡的瞟了他一眼，那眼光里有一些不解——是温润的琥珀色眸子，小鹿一样，灵动，温驯又纯洁。怎么能人有生成这个样子。除非……
除非是装的。
枫岫突然停止了手上的动作，从拂樱身上下来，一掀被子，呼啦一下，一层洁白的海浪翻滚覆涌，又软飘飘的落在两个人身上。枫岫说：“你漱漱口，准备睡吧——可不能再吃梅子了。小心着凉。”拂樱想了想，应了。用香茶漱了口，两人各就倒在一起，互相有一搭无一搭的说着话。经刚才那么一闹，两个人都累了。拂樱躺着，看着帷幔如同一层透明纱罩一样，有冷冷的天光从纱帐里面渗透进来，隔着罩子，他看见了夜空犹如镶满了钻石的黑天鹅绒幕布一样。他把这想法和枫岫说了，枫岫大笑起来，说：“这纱做纱帐最好了，但若是做衣服，或是别的什么就不好了。”
拂樱闷闷的说：“这也是你今天去韩记绸缎庄拿的货吗？”
枫岫道：“正是。今天去绸缎庄，可还出了一件新鲜好玩的事儿。容芳（尚风悦的字）是同我一同去看给欢欢做嫁衣的料子的，可巧店家进了一批茜素红的缎子，容芳叫店家去拿。那小二以为是他要买，说他不能穿这样的颜色，当下拿了一匹挺贵的青花云锦给他。容芳脸上当时就不好看。回去的时候抱怨了一路。呵。”
拂樱调整了一下睡姿：“我说呢，容芳这一路都不怎么开心。”又沉默了一下，才说：“你是没看见小啸给欢欢挑下聘礼的首饰头面。竟然盯上了一套狼牙镶嵌猫眼石的。大家好说歹说，才换了一套水晶玉的首饰，可最后还是买了个八宝戒指。欢欢手指那么细，哪里带的上啊。”
枫岫睡意朦胧的应了一句：“是啊。”一时间二人无话。四下静谧极了，夏鸣虫的声音又重新变得很大，那声音声嘶力竭的，有些怕人，心慌的调子。拂樱心里有点发虚，用左手从衣袖里面颤抖着拿出一个盒子，烫手似扔给枫岫。自己背过身子去自说自话：“……我相中了这枚扳指，人家说我戴不上我不偏不信邪……这下可得了教训，再也不看见就瞎买了。”
枫岫打开了红底金花的缎面盒子，里面是一枚温润的汉白玉墨云纹扳指，上面白色的地方细细的用金线描出来老星盘的样式，风流又别致。他老早去那家店面的时候就看上了，可恨自己总是出门不带银子，一次又一次的错过。他有些惊喜的把这扳指套在拇指上，正合适。再看看拂樱，他窘的耳尖都红了。
枫岫睡意全无，他将那套了扳指的手高高举起，对着月光，欣赏那光灿灿的纹路，高兴的说：“好友，吾受宠若惊了。”拂樱听到这话，更往被子里面缩了缩。枫岫看他这样子，便心思一动，从自己的贴身衣物中取出一只玉环，对拂樱说：“我乃一闲云野鹤尔，无甚长物。只有这一直玉环，是贴身的物件。虽然色泽朴素，但贵在此中一水胆正巧生成了环状。我家乡的人都认为这是祥瑞之兆，如今我将它送给你……”拂樱扭着身子不肯收，枫岫说：“你是知道我的心意的。”拂樱只好收下，看着枫岫将这指环套入自己的中指——卡在了第二指节。拂樱接过那枚指环，套在了自己的右手无名指上。那指环服帖的安在他的手指上。他举起手臂，在月光下，果真如枫岫所言，有一圈水胆正随着他的摇晃咕噜噜的晃动着。
“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儿。但也是我的心意。“枫岫也学着他的样子，举起那只戴着扳指的手，映着月色，水胆清澈的银光辉映着枫岫扳指上的金色星空纹路，美的令人目眩。
拂樱突然轻声说：“有时候，我真想做这星空中的一颗星星，就这么冰冷虚无的度过一辈子，只随着我心中的那条轨迹运转。该发光的时候，我就亮起来。该离开的时候，我就湮灭于虚无。”
枫岫的扳指撞上了拂樱的那只玉环，他问：“你听说过地上每个人，都对应着天上一颗星星吗？你已经是星星了，拂樱好友。”
“我知道。但我只想做那颗真正的，漂浮在月亮周围的，宇宙浩渺间的那颗星星。”
“那，你说说你是哪颗？”
“喏，西方再右边角，有点苍色的，有点暗……那颗就是我。”
“……是冥星吗。”

是冥星吗？声浪打过来。
……是……声波又被打过去。
然后这声音远了，又近了。细听却又不是真实的声音，像是溺水的人在水面上浮浮沉沉。一下是清明的，一下又是混沌的。黑夜，星光，桑树，鸣虫……一切都远去了，荔枝红的光笼罩的景象翻转悬浮。凯旋侯的头疼的厉害……啊，这是噬魂囚啊，是噬魂囚。
“可是人怎么能变成星星呢？“枫岫从他的幻觉种居然走了出来，他温柔的张开怀抱，那身形微微的发着洁白的光芒，驱散了噬魂囚红的恶心的红色毒气。凯旋侯发出了愤怒的喊叫，狠狠地用绵软无力的手指轻轻的锤击着地面，他含糊的发出了一连串不似人声的怪叫，嘶哑难听。他愣了一会儿，随后才捂住自己的喉咙，他的喉结上下滚动着，但是他再也说不出来任何话语。脸上的表情是难以置信的伤痛和认命的悲哀。
枫岫的幻觉还在，他像神明一样微笑着，苍白的定式化微笑。木然的做出拥抱的姿态，他在说：“来，来，拂樱，和我一起，到天上去，到月亮上去，到宇宙中去，做一颗星星。”
他还记得哪，枫岫记得他说过的话。亦或者是他的幻觉要他记得，好在他那颗千疮百孔的心上再撒一把盐。枫岫死了，死了，死了！老早老早就死了，死在这里——是他杀死的，是他们亲手杀死的！他不可能还站在这里！
枫岫依旧在说话，他说：“拂樱吾友，吾不恨你，吾原谅你。”
凯旋侯瘫在地上，颤抖着蝡动起来，真的是在蝡动，他被魔王子打成了残废，但他依然在顽强的蝡动着。他爬到那堵墙的下面，挣扎着站起来，从破碎肮脏的袖子下面露出一双血肉模糊的手，他扶着墙壁，双腿打着颤，痛苦的呻吟着喘息着，用手抠，用头撞，用他能想尽的一切办法，破坏那一堵石墙。血肉和石块相击的声音过于骇人，在这阴森的牢狱里面无限的回荡着。恐怖的如同百鬼夜哭。
远远地传来狱卒的叫骂：“操你妈的臭哑巴！又他妈在那儿发疯了！还让不让人好好睡觉了！老子今天要好好收拾你一顿！”凯旋侯状若未闻，依旧不死心的在那块石砖上兢兢业业的工作着。倒是提着鞭子来的狱卒，在看见魔王子之后，下得当即跪倒在地，连连叩头。口呼饶命。
魔王子根本没有心思理会这喽啰。他一直在观察凯旋侯，看他一时笑，一时哭，又一时状若疯癫，嘴角的弧度越抬越高，越抬越高。赤睛看着他，知道这不是什么好兆头。而处在漩涡中心的凯旋侯还在自己的世界里，悲戚着，哀恸着，痛苦着，疯癫着。他丝毫没意识到，自己已经被卷入了一场灾难之中。
他眼里只有那个可恶的微笑着的人，只有那诛心的十二字，他快要疯了，他早就疯了。他疯了，还在乎什么皮肉之苦，生离死别，还在乎火宅吗？
“他什么都不在乎呢！你看他那眼睛里面淌出来的水儿跟小溪似的，流都流不尽。”魔王子用唱歌一样的声音对赤睛说，“我大概知道他的眼睛为什么不好使了。就照这种哭法儿，他眼睛哭不坏才怪。”
魔王子被取悦了，赤睛冷冷的看着他，仿佛是在想说什么，但是王子已经向前走去，他每一步的步调都像是在踏着一曲欢快的舞曲的小节。他走进关押着凯旋侯的牢房，而那可怜的人依旧置若罔闻的对付那些字儿。赤睛不忍的扭过脸去，脸上的表情冰冷一片，他呵斥着随从们跪下，并且让他们无论如何也不许抬头。噬魂囚里面昏红一片，他很想出去，但他不能。
烟尘和硫磺充斥的空气里面，传来了一种新的，灾难性的味道。赤睛觉得恶心，他干呕了两下，他闻见了魔王子手中那柄尖刀的味道，上面还沾着血液和肉沫。

“他们都说你眼神儿不好使了。我不信，今天一见，才知道，他们说的是真的。”魔王子一把拉住凯旋侯的手臂，看他支撑不住跪倒在自己的身前。那一瞬间，他睁大的眼睛里流露出的恨意和惊恐，成功的让魔王子开心的笑了起来。

凯旋侯被这一把狠拽推懵了，他倒伏在地。魔王子这一下推得他重重的摔在地上，有清脆的硬物劈啪一声轻响，魔王子想大约是断了几根肋骨。但是凯旋侯脸上没有吃痛的表情，他还停留在惊愕切恐惧的那一刹那。仿佛他的脸是一张面具，仿佛他整个人都只是一尊表现怨恨的木偶，胡琴一拉起来，他就仓皇的上了场，除了那涂抹在表面上的怨愤之外，他什么都没有。那演出的人，魂也好像在天上飘，没法演出一个活人该有的喜怒哀乐。他只是一出戏里面，一丝可有可无的情感点缀罢了。
魔王子笑着看他的狼狈。他脸是笑着的，眼睛却流露不出任何意图和情绪，他问他：“嗳，凯旋侯，你方才干什么呢？”
凯旋侯抽搐了一下，他身子还发着木，却硬生生的要把自己掰扭过来。喀嚓，喀嚓，一个发条坏了的玩偶，拖着一具浑身的关节都发了炎的身子，把正面朝向魔王子。他眼睛里还淌着水儿，只是越来越少，越来越稀，渐渐地，这一层雨帘子从他眼前摘下去，他才看清了此情此景，从他那悲伤自怜的情绪里面慢慢地回神儿。
“怎么痛了呢？”他默默地想，举起自己的手到眼前细细的查看，那血肉模糊的一团，早已经为日日的以卵击石的工作痛的失去了知觉。他愣了一小会儿，才知道痛的是自己刚刚被狠狠撞击的右背。他有些狼狈地用自己没有伤的太重的手掌根去轻轻的触碰自己的后背——火辣辣的疼，大概是把皮肉蹭破了，那这就还不妨事儿……还不不妨，可是谁撞得他呢？
思维逐渐清醒，眼睛也焕发出了清澈的光华。凯旋侯的惊惧先是换成了疑惑：枫岫竟然不见了？但是他周身那可恶的洁白和光晕还能看到——有人挡住了他，有人站在他的前面。凯旋侯抬起头，看到监狱的栏杆阴影一道光，一道影，如同格子织布一样，波动着投射到一个人的脸上，一半红光下俊美而颓废的华丽的脸，一半遮在阴影中。这样吊诡，就像是活人的脑袋被生生的切去了一半，流出冶艳的荔枝红色的血，流得到处都是，让他被猩作呕的血液淹没。凯旋侯吃惊的大喘一口气，下意识的想要支起身子，又直直的重新跌在地上。煎炸一样的疼痛在后背上炸裂，一颗炸弹投向疼痛的无尽深海，痛感的海浪汹涌的拍向四肢百骸，凯旋侯眼前金星直冒，一道道白光闪过去。接着又是一片晕黑眩晕，这一下撞得他连倒气的力气都没有了。
魔王子想起那走了一步，又走了一步。一股子熟悉的甜郁的恶气浅浅的从他的身侧浅浅的飘散开。凯旋侯厌恶这恶气，但整个佛狱似乎只有他一个人能闻见这股子甜郁气。所以，“你若是倒霉也是你自找的。”魔王子说，：“谁叫你连脑子也不好使了呢？”他说的那么振振有词，好像那郁气是他臆造出来，自寻烦恼用的。
凯旋侯歪着头，只拿眼睛从右斜上方处，淡淡的搭着眼皮看他。太早从变回杀体之后就失了在苦境那春风拂面，意气风发的俊美，整个脸型随着他的境遇，渐渐地就熬成立刻被凌虐的样子。连带着那微笑和喜悦所赋予的特殊的美丽，也一并变了味。他皱眉哭泣，难过和绝望的样子，反而别有一种风情万种的滋味，像是含着一颗薄荷糖似的，浅浅的清辣植物香气，后味却缓缓的上来一股甘味，一阵又一阵，从唇舌间麻凉着升腾起来。
凯旋侯终于是忍不了了，他颤巍巍的抬起手臂用肮脏的袖子掩住自己的口鼻，偏过头去，死盯着牢狱外边一处红色的光源，四下里太静，他耳朵里面反而开始吵吵嚷嚷响着蚊音，他开始头晕脑涨，心脏突突的加速跳着。
魔王子夸张地皱着眉头，假意的叹息里面满满的全是幸灾乐祸，连遮掩一下都不能，从每一个字句里面探出头来冲着他窃笑：“你不仅是眼神不好使了，你脑子也不好使了。我问你话呢，凯旋侯，你见了佛狱的王，居然连一点礼数规矩也没了。”
凯旋侯被强硬地扼住了脖子，连咳带喘，倒着气，发着抖。这具破风箱运作起来已经分外艰难，却长着到处漏气的筛子孔，眼见着这风箱再也抽不动了，才被人饶过一命，丢弃在一边。“对王不敬，侯，你越发出格了。我本该处死你，可我是个大善人，所以我宽恕你。你应该叩谢我的恩德。”
他一边说，凯旋侯一边不住的咳嗽着，几颗血沫儿从喉管里面呛出来，星星点点的落在地上。他显然是气急了，冷笑起来，笑意缀在眼角，和那黥纹一同挂着。一丝干枯的血丝挂在嘴边，蜿蜒下来，眼睛晶亮亮，衬着那美的简直倒霉的相貌，真他妈摧人心肝的好看。这显得他一点也不落下风，倒像是在说“还不如杀了我痛快”。
是啦，他嗓子毁了，再说不出话来。可他就是这么一个妙人，浑身上下无一处不风情。别说眼神，连一个动作都能抵过千言万语。这个人，就是这样才好看，才有味儿。才好吃。
难怪那么多的人为都为他死了，真是不冤。为了这样的美貌，再多的当不得也成了当得，再多的不应该也变成了应该。他竟然真的敢与魔王子直接的对峙，梗着脖子，谏官罢谏一样的模样。终于轻蔑地笑出声，那嗓音就跟烧烟似的，呛得人眼泪都要出来，劈材都没那么剌人。听的人浑身发毛。
这就不好了，这就很是不好了。魔王子当然不打算饶了他，但若是就让他这么死了，反而是遂了他的心愿。这是他不愿意看到的，他得在这活祭还留着一口气的时候，生生的把他的心肝脾肺都掏出来，再丢进大锅里面煮，或者油锅里面炸，这样新鲜的血肉吃起来才滋润。为此多些耐心总是值得的。毕竟好东西，不论是食材还是别的，都是难到手的才最珍贵稀罕。
魔王子伸出手，搭上凯旋侯的下巴，强硬的挑起来，让他直视着自己。他问：“你不愿意对我致礼，只有一个原因——你一直打从心眼里面觉得我是僭越之人，没经过你们三公会议，我就永远都是篡位的乱臣贼子，是也不是，凯旋侯？”
被迫仰着脑袋的凯旋侯几乎连呼吸都变得艰难，他的背很痛，他想，大概不是擦伤，是肋骨断了两根。再这样下去他能痛厥过去。可他还是咬着牙，不去想那些痛楚。只是翕动着嘴唇，魔王子读出了他的唇语：“正是如此。你不配作王！”
魔王子轻柔的，几乎是讨好似的冲他一笑，不无遗憾的摇了摇头，说：“这个，你说了不算。他们——”他指了指牢房外面呼啦啦跪了一片的侍从们，“他们说了才算。”他硬生生的把凯旋侯从地上拽起来，拖着他狼狈的膝行了两步，又冷眼看着他踉跄的跪倒在地面上，他问那些跪在地上的侍从们：“我是谁？”
侍从们低眉顺目的回答：“王。”
魔王子对一脸痛苦难信的凯旋侯说：“看到了没，这才是民意。你竟然要与民意，与火宅的意志对抗，我看你是被楔子操昏了头了。”
他成功了。凯旋侯这一次终于像人一样，知道被针扎了之后要喊疼了。如果他现在不是这么狼狈，他大概是要跳起来一掌拍在魔王子的天灵盖上。但是他只是滑稽的在地上打了个滚。魔王子笑了一下，一道尖锐的哨声划破空气，刀子一样割裂他的耳鼓膜，脸上也火辣辣的，像是被谁迎面抽了一巴掌。他趴在地上，右手狠狠地在石灰地上抓出五道深痕，可是他除了这些，除了尘土，他什么都没有抓着。
魔王子背着手，哼着不成调的曲子，围着凯旋侯绕起了圈子。恐慌盘旋在头顶，不知道什么时候，灾厄就会从天从而降。凯旋侯尤不甘心，他用手肘拄着地面，想要再爬起来，不知疲倦的重复着一次次的徒劳。魔王子嘲笑的更加开心，满满的不屑从他的语句里溢出来：“听到了吗？侯？我乃火宅佛狱之主，朕即火宅。吾为汝主，卿理当臣服于吾。现在我问你，你，在做什么呢？”说着，他抬脚重重踏上凯旋侯的脊椎骨，又是咔擦一声，凯旋侯咬破了嘴唇，野兽一样哀嚎了一声，倒在地上不住的抖索着，抖索着。
“哎哟，我怎么忘了？凯旋侯已经说不了话了。”魔王子有些为难的轻轻点着头颅，他蹲下身来，轻轻地，赔罪似的轻抚着凯旋侯一头长发——即使是沾了血污，依旧是一头结结实实柔滑的黑缎子。
“不如这样吧？”魔王子说，“我来问你，你点头或者是摇头。这样既帮助了你，又成全了我作王的威严。”凯旋侯终于出离悲愤，呜呜咽咽的以头抢地，魔王子不耐烦的拉住了他的头发，他痛苦的闭上了眼睛，但这只是极刑的开始。魔王子突然靠近他耳边，一阵潮热的湿气顺着不高不低的呻吟，慵懒的钻进他的耳朵里，太熟悉了，这样亲昵的动作，带着三分坏心，三分调戏，四分阴暗不可知的心思，是枫岫呀……他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心却先酸了，难过的几乎又要流下眼泪来了。枫岫也这么对待过他，他还记得，有一次枫岫看见自己揉眼睛，就问自己说：“怎么了？”他回答：“风沙迷了眼。”枫岫就嘴上说着你不要用手揉呀，你靠近我这边些，我给你吹一吹。于是自己就真信了，闭着眼睛，伸直手扑进枫岫怀里，笼着枫岫的腰，让他给他吹眼睛。谁知他竟吹着吹着，顺着眼睛吹到耳朵，接着是脖颈……
“我说。凯旋侯，你是抠字儿呢吗？”魔王子端着毒药，款款的走过来，硬要撬开他已经没有什么用的嘴，把毒药给他灌下去。他不咽，他就逼着他咽。为什么不放过他？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他真的这么罪无可恕，罪大恶极吗？魔王子揪着他的头发，硬逼着他认了。一口毒药，硬是让他咽了。
“噢！这可稀奇了，我活的年岁不长，不比你们一个个的，在火宅的日头长。我还是头一回听说，噬魂囚里面的墙上有字儿，能刻字儿。”魔王子走到墙壁下，轻轻地摩挲着那三行十二字，问：“凯旋侯，这是你刻的字，还是别人刻的？”
“‘拂樱好友，吾不恨你，吾原谅你。’——哈，哈哈，哈哈哈。当真有趣。又欺负我人年岁小了！这拂樱是谁？我竟没听说过。”他细细的抠着那三行字，一层黑块似的血迹早早的就干涸了，顽强的粘在墙上，边上再付着一层朱红色的斑痕。闻着没有血腥味，只是又苦又酸。魔王子用手轻轻地来回抚摸着，竟有湿湿的水汽沾上了手。凯旋侯在他身后像是一条躺在砧板上挺尸的鱼，一翻，间隔好几秒，再一翻。一次比一次时间长，一次翻得比一次弱，再也挺不过来了。他眼睛里有千万把冰做的尖刀，每一把都直直的插向魔王子。魔王子知道，他也不恼，越发笑眯眯的，问：“这拂樱，到底是谁呀？”
底下有人回话：“拂樱是凯旋侯的名讳。”
魔王子问凯旋侯说：“是吗？凯旋侯，你是拂樱吗？”
拂樱。熟悉的名字，遥远的记忆。魔王子冷不防的一句问话，把他直接问蒙了。这个名字，谁都叫过，可谁都没有他叫的好听。“拂樱好友呀~”他叫着，言笑晏晏的模样。轻柔的语声，像是古老浑厚的钟磬声。海浪一样漫溢上来，冲刷着一丝不挂的他，拥抱着他的全身，触感绵厚，没有什么比这个更好，像回归了母胎，那是羊水和子宫组成的全部世界，即使未来仍要面对诸多苦难，但此时，就在这一刻，宛如天堂。真是可怕呀，在凯旋侯的记忆里面，所有有关拂樱的记忆，全都有他。
但魔王子说：“是了，看来你就是拂樱了。那，拂樱，你告诉我，你干什么要抠字呢？你是想刻字，还是你想抠下来？——是了，那字说‘拂樱好友’看来是别人写给你看的。而你却想把那字抹去，我说的对吗？拂樱？”
拂樱这下是真正的颤抖起来了。他冲着魔王子伸出手去，拼命的摇着头，倒不像是拒绝，而是……哀求。那白瓷一样的脸上，如今只剩下惨白，浮现的是哀青的脸色，悲悲戚戚的，像是“我求你不要再说了”。他终于被魔王子制服，他跪倒在他的脚下，不反抗了。
魔王子冲着他调皮的眨巴一下眼睛，用指尖轻轻的刮着那一层血迹，暗色的血沫并着石灰扑簌簌的像漏沙一样往下落。拂樱盯住那纷扬的粉尘，被人捅了几刀也就不过如此。一丝血从唇缝里面溜出来。
“我竟没有想到，你这木偶一样无情无义，没有心肝的人。也有人愿意爱你。”
“我更没有想到，你这用心肝做了贡品献给火宅的人牲，竟然也能，还敢、居然可以去爱。”
拂樱捂住心口，“哇”的一声，一口淋漓的鲜血，全数倒在地上了。
魔王子叹了一口气，说：“你果真是爱着的。原来连你这样的，终究都叛离的火宅了。”

这一句话一出不啻于一道惊雷，那跪在外面的侍从们终于忍不住的议论纷纷起来：凯旋侯竟然叛离了！这可是那个凯旋侯哎！那个身先士卒，兢兢业业，为了火宅鞠躬尽瘁的凯旋侯，竟也舍了他们了！天啊天啊！火宅世代贫瘠，难得能出一两个能人巧匠，这么多年，也就只有一个凯旋侯，左支右绌的，火宅好歹还有了些起色，原以为有了他便有了些指望。谁承想，这人心啊，果不其然是捡着高枝儿飞的！凯旋侯又怎么样？还不是一心想要逃离这垃圾场都不如的地方！他们终究是被舍弃的命运啊！
这些人虽然不敢明说，但却是止不住的叹息，有也胆子大的已经偷偷抬眼角，用眼神瞟着牢房里面呆若木鸡的凯旋侯。每一双窥视的眼里面莫不是藏着悲叹的。凯旋侯被这样的眼神抽醒了，一阵赛过一阵的难捱。是，他是输了，这不打紧；丢了知心的好友，丢了他战无不胜的名号，也不打紧。只是这一颗向着火宅的心啊，怎么可以污蔑，怎么可以践踏！这一片赤子之心，哪一个地方不是用忠于火宅铁锤反复捶打过的，这是他立身的根本，谁也别想夺了去！
他这样想着，竟又奇迹般的捶着地，自己一个人硬挺挺的坐直了身子。一双酒红色眸子里面淬了火，有幽暗的火苗在那里面烧着。烧的他自己都肃穆起来。底下的人被他庄重的气势所震撼，不由得也肃立己身，那些轻声细语立刻都消失了。
魔王子见他这样，倒还没有多大的吃惊，他料想他也不是能一下扳倒的人。若是倒了，反而无趣。于是便蹲下身子，直视着他的眼目，说：“你的眼睛里面有冤屈和不服酝酿的火焰。，你是觉得我说的不对，对吗？那，凯旋侯，我给你一次机会，你来证明你自己是没有二心的，你是忠于火宅的~”
他又说着，指着那墙上的字儿，吃吃的笑起来：“倘若，这事儿你真能解释的服众，我就放了你，还要帮你恢复功体……”他看着拂樱阴鸷的眼神，突然一拍大腿，恍然大悟了似的，“哎！看我这记性！我怎么忘了，那楔子原来是居心叵测的人，他写这字必然是为了污蔑凯旋侯的清白的！哎，这样我也明白你为何要除去这些字儿了。你这一生为国为民，怎么能被这小小的十二字给玷污了名声？让我为你代劳了吧！”说着，便拈起手指运足功力，直对着那面刻了字的墙就拍了过去——一道白光闪过，魔王子身形一晃，那功力竟然打偏了。
——是拂樱，突然从一边冲了出来，他猛地抱住魔王子的右腿，魔王子未预料到他有此力气，措不及防的打飞了。他弯下身子，拍拍拂樱的脸颊，说：“……这是你的答案？好吧。游戏结束了。”
拂樱张口结舌。魔王子被他抱烦了，一脚将他蹬开，说：“游戏结束了。我也不和你说着玩了。废奴凯旋侯，我就知道你是舍不得抠去那些字儿的，是不是？你每天用眼泪洗这些字，你洗得多开心啊？你恨不得用你的眼泪把他葬了吧？你知道他死之前是怎么刻这些字的吗？他是生生的掰断了自己的玉扳指，扳指磨没了，他就用自己的手，自己的骨头——和着自己的血肉一起裱到火宅的的墙皮上来呢，真是巴不得整个佛狱都知道你和他有一腿呀。”
“你这个人，真是丢人丢到四魌界，连带着火宅一起遭殃。整个四魌界都知道我们佛狱出了一个和楔子谈恋爱的，你也是够能耐了——如此看来，你真是被楔子操晕了头了。”
凯旋侯发出了一声狂怒的啸叫，他的呻吟飞散在空中，一串无法辨听的咒骂像机关枪一样从他的哑了的喉咙里面挤出来。魔王子失去了最后的耐性，他伸出手挥开凯旋侯奶猫一样的扑打，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嗤啦一声，撕开了破败的衣服。一根红绳穿着的白玉指环也从胸口落了下来，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他露出一个微笑，说：”没关系，我来帮你，我知道你是多高贵的贞洁的人。让我来成全你，张开你的双腿，接纳我，就像接纳楔子一样，接纳你的王，接纳火宅佛狱，让你这高洁的身子，彻头彻尾的奉献给你的祖国吧！”

對不起!您沒有登錄,請先登錄論壇.

暴行扔在继续。魔王子吃饱喝足，有些困倦的打着哈欠，手扶着墙壁，又被那些字儿硌了手，他有些不耐烦的运起功体，刚刚想把那些字抹去。就看到牢房里面，一道带着白色光晕的身影正站在自己的前方不远处，他背对着自己。看不见表情。但是魔王子知道，他一定是死死的看着那黑影中的一具洁白的身体的。啊，一个残存的执念，一缕思想。魔王子想了想，转手把自己手上的那道气劲击中了那一段黑影，那些人甚至来不及哀嚎，就已经死亡了。凯旋侯落在地上，已经看不出是死了还是活着。
白影转过身来，冰冷肃穆的看着他。
魔王子冲他一笑，正在此刻，凯旋侯睁开了眼睛，他的视线很是模糊，却依然能看到那道洁白的光晕，他伸出手去，那白影也顾不得许多，忙忙的想要握住他的手。
魔王子一转手，将刻着字的那一块石砖碎成了齑粉。凯旋侯眼见着那一小撮粉尘扑簌簌的落到地上，那白色光晕也随之消失了。他呆滞了三秒，随即悄无声息的倒下了。
魔王子对着那一堆粉末说：“你别想了，拂樱从来不是你的，你再怎么做也是无用功。他是火宅的，是我的。”随后，又轻声叫道：“赤睛，你在吗？”
“我在，你又想做什么了？”
“我想要做一个笼子。用来装一些残羹冷炙。”
“你要把这个笼子做的要像棺材一样，锁住一切灵魂，谁都无法逃出去，神的手也不能伸进来。”
コッペリアの柩•完

[ 此帖被personaalice在2016-05-27 14:43重新編輯 ]

頂端

personaalice

級別: 聖騎士

作者資料
發送短消息
加為好友

鮮花(83)

1樓發表於: 2016-05-26 21:48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大概是没什么营养的创作谈_(:з」∠)_
只是作者的呓语罢了~~

コッペリアの柩•创作谈

“Dunkle Ahnungen eines grässlichen mir drohenden Geschicks breiten sich wie schwarze Wolkenschatten über mich aus, undurchdringlich jedem freundlichen Sonnenstrahl.”
——《Der Sandmann》

“对我那可悲的未知命运的忧虑，如漫天乌云蔓延于心间，阻断了每一束欢愉的阳光。”
……好吧对不起我装逼不下去了ORZ。

我对日耳曼族有种显而易见的偏爱。起初，我想造成这种现象的原因大概偶然客观因素大于主观选择：毕竟幼时第一本非自主选择的课外读物是《格林童话》，接触的第一个“第二外语”就是德语，捧起的第一本哲学书籍是尼采的《悲剧的诞生》（我的悲观主义情绪有一半要推锅给他，另一位是他老师叔本华ww）。音乐家，更不消说，海顿，莫扎特，瓦格纳……就连喜欢上的第一支足球队都是德国队。这个种族好像拥有这么一种执着的令人安心的气场，和微妙的因为过于古板不近人情而受人尊重的气质。
我喜欢这样的人，这样的民族，甚至他们创造出来的一切产品和文化，他们是理性主义的开端。所以我创作的作品里面，会很容易夹带这些个人的私货。就比如コッペリアの柩，故事的开端虽然源于我与基友的一句玩笑性质的脑洞，但整个故事的创作灵感却来源于E.T.A. Hoffmann的《睡魔》以及其衍生剧《葛蓓莉亚》；再比如 L'adieu里面，拂樱与火宅佛狱的设定，我都是以解读德国人的角度来解读人物形象的。（顺带说一句，枫岫的人物原型借鉴了英国出身的乔治•奥威尔hhh）你们都懂的吧，英国人和德国人谈恋爱从来没有好结果的，就我所知（请把女王夫妇开除在外2333）。

让我们来聊一聊葛蓓莉亚吧。
《コッペリアの柩》虽然不属于午夜茶会系列，但是它可以视作《枫丹庄园》的姊妹篇，它名字来源于Ali Project的一首歌。但事实上，整篇葛蓓莉亚的灵柩在逐渐的构思过程中与这首歌渐行渐远。《コッペリアの柩》与《枫》最终想要更深入探讨的命运与人心的纠葛挣扎，以及不同的人对命运的不同态度所带来的不同结局。
但是Ali的影响却是无处不在的，整篇葛蓓莉亚充斥着与原本的芭蕾舞剧相去甚远的赛博朋克气质：绮诡，肮脏，迷幻，天地颠倒的眩晕和无法避免的毁灭来到之前，那种行将就木的狂欢意味。包括许多场景的预设，以及相关人物的意喻，有几处都是来自于这首歌的。
《葛蓓莉亚的灵柩》的灵感来源于芭蕾舞剧《葛蓓莉亚》，这出舞剧又被称之为《珐琅眼睛的姑娘》，剧情写的是少女葛蓓莉亚是葛培留斯精心设计制作的机器木偶，她常常坐在窗口，青年弗朗兹对她一见钟情，百般献殷勤。弗朗兹的未婚妻斯瓦尼尔达为此十分生气。最后他们终于发现葛蓓莉亚原来是机器木偶，于是二人消除了误会，重归于好。（以上来源于百度百科）。
一般情况下，大家都将葛蓓莉亚认定为是“喜剧”，然而我在看过2011莫斯科大剧院版的芭蕾舞剧之后，觉得自己被骗着买了一份虚假安利。我个人认为着根本就不是一出喜剧，而且一出令细思恐极的荒诞剧。荒诞剧和悲剧的主要着力点都集中在了弗朗茨对木偶葛蓓莉亚的感情上。我很为那个被女主角扒光了衣服，将所有隐藏在衣服下面的真相赤裸裸的暴露出来的小木偶感到悲伤，甚至对那个被强迫面对真实的弗朗兹产生了同情（虽然这个人有了未婚妻还见一个爱一个的很讨厌）。
当然，在原舞剧的设定中，包括在现实生活中，人都是不可能和木偶谈恋爱的，因为木偶不是人。而我评价是人非人的标准在于是否拥有自我意识，可以理性思考，是否可以付诸感情。如果一个木偶拥有这些特质的时候，我是否可以把它称之为人。而如果一个人没有这些特质，我是否就可以断定他“非人”，将这个人形称之为木偶？而如果这两种形态融合在了一起，又会是什么样子呢？抱着这样的想法，我开始动笔撰写《コッペリアの柩》。
《コッペリアの柩》是设定发生在原剧枭皇论战第二集之后的事情，讲述的是拂樱在武功被废，被关入噬魂囚之后，看到枫岫所留十二字之后所发现的一系列故事。这个故事灵感以及开端是一日在与基友糖在互相开车时偶然所得，所以并不属于我的霹雳同人中人任何一个成型的系列里面。而是原剧背景的衍生同人文，但我依旧不可避免的自带了私货（XD）。为了贴近这篇文所传达的一种感受，我特地选择了张爱玲的文风进行描摹和创作，但是很可惜，由于我笔力所限，尚不能体现出张爱玲女士文笔的十分之一妙处，也辜负了基友的好脑洞（跪。所以各位读者姥爷们，就算你们阅读的时候有硌到牙的感觉，也请答应我，把石子儿咽下去，好吗wwwww(喂。

闲话就到此为止吧，让我们先来说一说拂樱/凯旋侯。
《コッペリアの柩》其中的拂樱，他的人物形象与L’Adieu里面的形象有了略微的不同。在《コッペリアの柩》中，拂樱身体和精神状态很差，是一条腿迈进了死亡深渊的人。他的精神变得虚弱，甚至会看到幻觉和幻想，随时随地就会陷入昏迷。所以在コッペリアの柩一开始，拂樱就显示出了一种虚弱的焦躁感，濒临疯癫。他变得反应迟钝，不修边幅，甚至有些麻木和丧气。在这样的一片沉默着灭亡的大环境中，我着重描写了他的最后一个美丽的幻梦。在梦里，他又回到了苦境。
对于拂樱来说，那一段记忆，乃至整个苦境的记忆的感受都是“没有什么比这个更好，像回归了母胎，那是羊水和子宫组成的全部世界，即使未来仍要面对诸多苦难，但此时，就在这一刻，宛如天堂。”——他是知道这个世界的岌岌可危，有限性和虚幻性的，但是就是这样一个虚弱而美丽的泡沫，都让他记忆深刻，难以忘怀。甚至深刻的让自己视之为自己的动摇，懦弱和耻辱。
所以他后续会有“抠字”这种破坏枫岫遗物和遗志的行为。他真的这么恨枫岫吗？他真的想要毁掉这个“将他玷污，让他耻辱的东西”吗？也并不是。魔王子说他“与其是抠字不如说是爱抚”“用眼泪天天洗那些字”，甚至在魔王子动手的时候，拂樱拼着性命上前阻止。
这种完全不够格的“破坏”的意识，与其说是恨枫岫，不如说是恨到想要破坏自己，破坏那个懦弱的，依恋着爱，温暖和闲适人生的，无法直视现实，甚至逃避到幻象中的自己。这种本能不舍而理性唾弃的矛盾思想，正如同他回去噬魂囚探监，甚至动怒说出“痴愚”的情感波动很像。而在我看来，这样的行为，是最能体现他“为人”的最主要表现。
但是你要是说拂樱是人，他又会表现出一些很能打脸的地方，比如他对枫岫毫不犹豫绝情断命的一掌，比如他略城会议上那个相当若无其事的见面打招呼，甚至包括在コッペリアの柩里面，枫岫洁白的幻象对他发出“到天上去”的呼唤，在他认定这个枫岫是幻觉，是虚幻的不可靠的前提下，他还是坚定的回绝了。
一边是自己的友情，一边是自己的使命和信仰，这两者将他完全的撕裂，以至于最后他完全将自己舍弃，杀死一方，以成全另外一个自己。他选择的是成就火宅夙愿的道路，为了给这个夙愿铺路，他权衡利弊，汲汲营营，纵横捭阖，甚至不惜将自己也算计进去。如果说火宅是一架精密有序的国家机器的话，拂樱就是那上面最敬业的一颗零件。而且就原剧的剧情发展来看，他的想法已经脱离了单为一己之身的考量范围。他不仅将自己视为零件，他甚至也将王，公，乃至所有人都视为零件。零件坏掉了，换一个就好。如果暂时没有合适的零件，那就临时找一个最合适的零件先放上去（比如三公会议里面，选举太息公为王一样），如果零件不中用，就要丢到一边安静的烂掉。至于像魔王子那样的是绝对不可取的←这是拂樱的想法。
这里就体现出了我认为他木偶，机械化的一面，或者说这个人很理性，甚至绝强，决绝到不近人情的一面：绝对利益，理性至上，为了亘古不变的，伟大而永恒的目标，不惜牺牲一切，包括自己。凯旋侯拥有强烈的意志，绝对的执行力和精益求精的个性，并且这个人是个结果主义导向性的人，通常这样的人的这些特性让他看起来非常符合一位殉道的圣人所应当拥有的。而所有的特型杂糅在一起，就注定他一定会与枫岫两个人相互吸引，理解。最后互相伤害，分离。
魔王子说他是“人牲”，是把心肝掏给了火宅作为祭品的人，在火宅面前，拂樱的表现比一台计算器还要优秀，他精准的计算得失，并且毫无犹豫的选择火宅利益最大化的选项。在魔王子的眼中这样的人已经失去了爱别人的资格了：因为没有了心肝，就无法付出与有心肝的人所对等的爱情。即使意识到了别人所给予的善意和爱情，他也不会因为自身感情而给予回报。这样的人，和人偶无异。
魔王子是少有的眼光清明的聪明人，他已经下意识的把做出了这种献祭之路的选择的凯旋侯认定为了木偶，所以他认为这个木偶“只配被玩弄，不应该有人会真心爱上”，而凯旋侯也“不会再真心的爱上别人”。除非奇迹发生，除非在芭蕾舞剧里面，葛蓓莉亚爱上了弗朗茨，而弗兰茨也爱上了葛蓓莉亚——这怎么可能呢，这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奇迹。
可惜，奇迹果真就发生了。

现在，让我们来说一说枫岫吧。这个爱上了火宅木偶的……多情之人。
坦白来讲，我虽然写了长短不一的几篇枫樱文，但是比起拂樱，枫岫的人物形象在我心中始终是模糊不清的。他的人格比起拂樱来，要更加的玄妙，更加的复杂。这也是为什么我觉得他非常难写，并且也难以分析的原因。如果说藏在千变万化的智谋计策下的拂樱，意外的有一颗执着而九死不悔的心的话。那么枫岫就更像是一个哲学家，在他用一个特有名词就可以概括的，看起来分外单纯的目的和思想下面，潜藏着深邃宽广的思辨深渊，每每思潮澎湃，人们就可以通过这涌动的思潮，窥见深渊不可测之一二。解读他如同解读深海。
这样的特质赋予了他一种神秘而令人恼火的那种成年人才有的，沉稳的睿智和不动声色便掌控全局的力量。这力量无需通过武力实现，而是悄然而至，像一场安静的早春夜雨，润物无声。在举手投足间就可以显现——进退有度，若即若离，游刃有余。
但在《コッペリアの柩》里面，他只在拂樱的回忆和幻想以及魔王子最后的视线里面出现过。所以枫岫的性格只在那一段回忆里面体现。在拂樱的回忆里面，除了审美品味好，艺术情趣高之外，他还是一个很会挑逗别（自己喜欢的）人的人，并且手段十分高超（故意多放一钱龙脑香，想让拂樱的味道闻起来和自己的一样）。对自己喜欢的人，他几乎是照顾的无微不至。（冰碗，枕头等）这个人不单单是个情场老手，他更是一个对自己喜欢的人能够细致到枕头这种细枝末节的小事儿都不放过的人。一般这样的人心很重，而且用情很深。一旦被伤了心，那么他的痛楚是难以想象的。
虽然枫岫是这样的一个人，但他不会让情感凌驾于理智。他是一个能时刻保持冷静，清醒到恐怖的人。即使是在为拂樱的美色迷惑到天昏地暗的时候：“怎么能人有生成这个样子？”也是时刻警醒的：“除非……除非是装的。”←这样，瞬间把自己从美人计的陷阱里面拽出来。这个人的深不可测，强悍的自控，大致就可见一斑了。
我曾经在和糖聊天的过程中，无意提起过：“他们两是真心深爱对方，也是真心想弄死对方。”糖附议，并且表示“这并不矛盾，尤其是在解释这两个人的时候。”他们都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成年人，苦难和责任让他们成长为心如止水的可靠之人。即使相爱，即使相惜。也能准确的判断什么是必须的。所以我个人感觉，这正是俩个人内心自深深处对彼此的认同和相知感的最深层原因——他们都是拥有理性和克制的智慧之人。俗话说得好，聪明人喜欢聪明人。
枫岫是一个多情又无情的人。多情体现在那深入骨髓的抵死缠绵和爱恨痴缠，无情则体现在他在情感和理智之间迅速而准确的抉择上。然而，比起拂樱木偶般的无情无痛，他则表现为明知是痛还会选择，还会直面。正是这一点，才让我觉得这个人内心的力量如此之强，确实是和凯旋侯登对的。甚至，这样的勇气，让他看起来比凯旋侯更胜一筹。
这样的强大，与他朝夕相对的拂樱不会没有体会，所以在最后，枫岫在拂樱的眼中，化身为洁白的神明，指引他前往“亘古不变的永恒星空中”去。这并不是拂樱的臆想，而是他内心深处的一种深切的认同。正像コッペリアの柩的歌曲所唱的那样“幾千の指が（千万只手指），翼のように折られ畳まれて（像翅膀一样交叉着）祈りだけが昇る（举手祈祷着）”。他是下意识的在他心目中把给他带来过幸福，温暖和爱恋的枫岫认作了他的神明，只不过很可惜：“あなたに会えない（再也看不见你了）,ここでは会えない(在这种地方，再也不可能看到你了)我ら救いたまえる神（拯救了我的神明啊）……”
——因为魔王出现了，魔王子来了。

魔王子是个很有意思的角色。在这一场“献祭的羔羊，圣洁的神明和邪恶的魔王”所组成的三幕戏剧中，这位魔王大人十分没有反派要牛逼且拉风的自觉，形象反而有点贴近一个小丑，或者是一个天真而残忍的稚童。如果说拂樱冷心冷情，枫岫绝心断情，那么魔王子就是没有感情。
他的形象在我心中一直都很微妙。我对他的认知是“力量绝对强大”和“内心绝对空虚”。所以我一直都把他看成一个小孩子。在天坠系列里面，他的形象来源于弗洛伊德的“俄普狄斯情结”和“FORT!DA!”理论，他一直在等待拂樱的归来，但是拂樱已经死在了苦境，再也没有办法见到这个“异数”已经为他成长成了一位什么样的继承人。这样的巨大心理落差，使得他难以接受。所以他后续攻打苦境，欺负慕容情的种种行为，都更接近心理创伤所造成的影响。
而コッペリアの柩里面的魔王子，除了肩负着我和基友安排的“艹污拂樱”的重担（XDD）之外，我更想把他塑造成一个孩童。一个心理还处于一片混沌之中的孩童。康德在他的三大批判中曾经有说过，孩子是在通常所说的人类范畴之外的，只有拥有完全的自己，依照自己的意志行动的人，才可以被称之为成人。而孩子们，则生活在混沌之中。
コッペリアの柩中，非常可怕的，这个孩童，是一位强大的国王，甚至，也是神明级别的人。他拥有相当强悍的观察力，判断力，诡辩思维和绝对的力量。他对凯旋侯的折辱和摧残只是因为“饿了”和“这样做很有趣”而已。这个人，没有感知感情的力量，所以只能通过观察别人的感情和反应来填充自己的内心空虚，毕竟，人是很容易无聊的生物。而他尤其可以把自己的负面情绪的影响扩大数百倍。为了吃到好吃的鲜血淋漓的心脏和肝脏，他不介意摧残，打击别人的神经，踩别人痛脚，甚至违背他人意志，玷污，摧毁一个人。并且不计后果。
他在强奸拂樱，甚至鼓励别人抹布拂樱的时候，他被拂樱的情感所充实，自己得到了快乐。在这里他尝到了甜头。就像一个孩子被木偶所取悦。并且从此生出了独占欲。这个木偶曾经带给他那么美好的感觉，就算将来再也不能体会到同等的愉悦，也是能有一些残羹冷炙的回味的。所以他最后的那段话，与其说是对枫岫的宣战，更不如说，是孩子天真的残酷的最后体现。他对拂樱没有任何感情，有的只是不平等的占有之心而已。就像强夺一个心爱的玩具。
在描写他的时候我是很愉悦的，因为只有这样“天生没感情”的人，才能拿着手术刀把一个人彻底的解剖。他否定了拂樱对火宅的一片忠心，并且污蔑他和枫岫之间单纯的“柏拉图式的恋爱”为赤裸裸的肉欲。甚至在最后，以自己火宅佛狱的身份，让自己和拂樱所爱护，保护的火宅人民，亲自毁了他唯一想保护住的干净躯体。
杀人诛心，不得不说，魔王子的手段十分高超。而拂樱也应了枫岫所诅咒的那句话，被彻底毁灭了所有的精神寄托和希望。他的灵魂和意志，最终没有被枫岫引渡至天堂，而是被魔王子咀嚼，吞噬了。最后的笼子，与其说是华丽的牢笼，不如说，就是这个求爱不得的小木偶的灵柩。他已经无处可逃，而神的手，也再也触摸不到他了。从此以后，他的生命就如同开头语那样，悲伤的乌云遮蔽住了他，神的光也照射不进来。
完

[ 此帖被personaalice在2022-12-04 11:11重新編輯 ]

頂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