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8.07 [东离剑游纪][杀无生/殇不患]众生(架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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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16-08-07 22: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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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07 [东离剑游纪][杀无生/殇不患]众生(架空)

中元节快乐。作业bgm:诱僧ost合集中的"众生"

河堤上有人在放灯。
倒不是常见的花灯，而是金纸莲花。
用得是最昂贵的金纸，折得是最复杂的的莲花，每盏重不过半钱，静静浮在漆黑的水面上，犹如深山春夜里无由怒放的一树迎春。
折金纸莲花的人，蹲在岸边，手指翻飞，眼睛看也不看他的造物，完成一个，便放一个，直到手边堆积的金纸渐渐殆尽。
烁烁莲华，逐水流去，茕茕孤影，向此方来。

殇不患刚吃完一顿饭。
这是他三天来，第一次得以填饱肚子。
他行走在尚有人烟的地方，荷包里也堆满了沉甸甸的银两。
路上所有店铺均闭不营业，路人对他亦是纷纷避之不及。
无论男女老幼，所有人都将这个面目平庸无奇的男子视作洪水猛兽，连他踏过的地方都要绕行。
最后他得以吃饱，还是托了一个无依无靠的盲眼老妪的福。
盲眼的人看不到街上的告示，本就离弃她的乡邻更不会将上面的警戒读给她听。
殇不患就这样得到了一打摊着鸡蛋的烙饼。
据说是因为他的声音(包括坐在土炕上掸衣服的声音)，酷肖她远游几十年的儿子。
殇不患边走边吃那些烙饼，细嚼慢咽，吃掉一张又一张，一直吃到自己再吃不下为止，好似吃了这顿，便再也没有下一顿了。
他来到了堤上，见到有人放河灯。
因为那人肤色青白，他本疑心是鬼，可鬼的手指并无如此灵巧，今夜也并非中元。
然后他又疑心那青白的脸是饿殍的脸，止因当今世道太好。
因为那似鬼的人背后负着两柄剑。
他是个剑客。
所有的好时代里，剑客不再是美德，而只是"会杀人"而已。
可菜刀也会杀人，折凳也会杀人，乃至一株细茎的草，也会杀人。
剑客吃不饱饭是家常便饭。
假若会弹铗而歌的话，状况则要另论，因为艺术家总是需要供养起来的，若不如此，他们就会改唱别的歌。而那些歌，似乎并不算悦耳。
那放灯的饿殍老远便察觉到他的趋近，向着水流丢下最后一盏金纸莲花，拂衣起身，对他说道:
"还要远远窥探到何时，为何不近前一观。"
于是殇不患便走到他近前，挑起半边眉毛，据实回道:
"我怕鬼。"
他吃吃一笑，他的笑声极沉闷，好似两块卵石在袋中相击，又似一颗老树暗自在夜半里生长年轮。
他道:"放灯而已——我是个人。"
殇不患凛然道:"我又怎么知道你真是个人?"
他道:"我用剑杀人，鬼不用剑杀人。"
这似乎是很有道理的。
殇不患想了想，问道:"你杀过几许人。"
那杀人的人瞟了殇不患一眼，仿佛这个在腰上挂剑的人只有三岁。片刻，他又道:
"我从十日前开始放河灯。"
殇不患扳起指头，颔首道:"今日离盂兰节还有九日。"
那人叹道:"到中元后二十日，也未必能全部放完。"
他的唇角在夜色里上翘了些许，又好似在笑。
他又道:"我已以剑扬名一十五年，未尝一败。"
殇不患对道:"否则便是别人在其他臭水沟旁来给你放纸灯。"
放灯人瞥了一眼暗流中远去的金纸莲花，缓缓道:"这我倒未曾想过，但若折得难看，还不如依旧让我结果了他们。"
殇不患也目送了一段那些金灿灿的莲花，吸了口气，道:
"这也能成理由的话，那天下所有卖出残次货品的商家倒都该杀，还有掺水的酒家，浓妆的娼女，种种不实之物……"
"说得好。"
放灯人大笑抚掌，好似殇不患口中的荒谬事儿，已被他悉数做尽。
"我请你喝酒。"
"没人敢请我喝酒。"
放灯人瞳孔一缩，沉声道:"我敢。"
殇不患挠挠前额，道:"这不是你敢不敢的问题。"
放灯人疑道:"你喝不得酒?"
殇不患回道:"酒不让我喝得。"
放灯人问:"缘何?"
殇不患答:"玄鬼宗。"
放灯人迟疑一瞬，又道:"如果说，我能让你喝得酒，你肯不肯与我同去。"
殇不患瞪圆眼睛，吃了一惊，缓道:"你不惧玄鬼宗，可酒家惧。"
"酒家惧玄鬼宗，不过惧死。"放灯人挥手，阴测测道:"我只是让他们自行选择二事。"
"选择何事?"
"选何时死，由何人杀。"
这并不无道理，尤其对杀人的人而言。
只是殇不患自己不喜欢罢了。
"你叫什么名字。"
最终，殇不患拔出佩剑，向对方诘问道。
剑缝抵在放灯人青白的颈子上，颈子上青白的皮被划破一分，隐隐有血渗出。
放灯人垂下头，像没看见他的剑般，只是看着他，郑重回道:
"鸣凤绝杀，杀无生。"
殇不患从没听过这个名字，他甚至都不认识堤上那颗歪歪扭扭，枝条垂在水面上的老树。

殇不患还是和杀无生去喝酒了。
喝的还是花酒。
这有些莫名其妙，而且很勉强青楼的运营者和那些手腕纤细的校书，今朝纸醉金迷，明日头颅落地。
杀无生一向喜欢强人所难，所以那些陪侍的名花只能多喝些陈酿再过来。
酒能壮胆，你若灌醉一口鲤鱼，即刻便将它剖腹去鳞扔下沸水烫熟——那醉鱼直到被浇上糖醋酱汁，也依旧会醉醺醺地摆着尾巴，不知死生。
殇不患推开一位斜斜倚在他身上，面若醉杏的少女，日边红杏倚云栽，可他并不是什么可供倚靠的物什。
坚持来此的杀无生，此刻身边也未有任何女子，他只是喝酒，而喝酒时，又喜欢听音乐罢了。
殇不患嫌酒中掺了太多香料，皱眉道:"琵琶太响。"
杀无生抿一口酒，冷冷道:"琵琶不响"
乐音渐寥，金钗斜溜，地衣频皱。
头牌舞姬跳着可能是生命中最后一次的胡旋舞，将面前的两个亡命徒当做世上最好的男人，频频向二人投以潋滟眼波，却毫无回应，空燃了一腔心火。
二人对坐，自斟自饮，不理会任何花魁芳首。
初来时，一名女子依照这处规矩为杀无生斟酒，却被他无由地瞪了一眼，说了一句:"你的腕子很好看。"
于是便没有人为他们斟酒了。
谁也不想平白被切了双手，哪怕切她手的人会将她的手放在纯金铸造的匣子里。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殇不患放下酒盏，打了个嗝，道:"喝不下了。"
杀无生挥手，打赏了陪侍的众人，教他们统统退却。
然后继续为自己添冷酒，就着酒，观察对面人微酡的脸，好似很欢喜那种薄薄的绯红。
他也喝了许多酒，可脸色依旧是似鬼的青白色，眼中也未见醺然之意。
殇不患拔出自己冠上一根簪子，在桌上划弄着意味不明的图谱，俄而自言自语道:"我要吐了。"
"吐吧。"
杀无生推给他一只空碟。
殇不患却并没吐。
杀无生凝视着空碟。
碟上绘着五彩的交颈鸳鸯，题的字是四张机。
四张机，鸳鸯织就欲双飞，可怜未老头先白，未老头先白……殇不患似乎是少白头，虽是青年面孔，两鬓却已有白丝掺如，远看便是层朦朦胧胧的灰。
杀无生伸手过去，拔下了对面人仅剩另一根簪子。无了簪钗的拘束，头冠摔到地上，发出一声轻响，随即那头灰蒙蒙的长发便散落，如烟云堆积在肩头背后。
"你并不怕我趁醉时杀了你?"杀无生诘问道，簪子的尖端直指着对面的醉汉。
"可你杀不了我。"殇不患灰蒙的眼中闪过一丝光亮。
以他醉时已然天衣无缝的防御姿态，杀无生自是杀不了他，虽然他轻而易举地拔掉了对方的簪子，还用它指着它的主人。
杀无生用自己手里的簪子止住了另一只不知在桌上划着什么的簪子。
"划坏桌子的钱我自己出。"殇不患抬起眼皮。
"我知道你自己出。"杀无生道。
他轻轻拾起地上一盒被遗落的胭脂，郑女缦姬，皆退却得匆忙。
胭脂也是上好的胭脂，不知道杀死了多少香花异草，艳丽芬芳，却不太过。
他用簪子挑起一点胭脂，就着醒酒的清水，在掌心细细化开，又抹在指腹上。
他的动作很慢。
殇不患道:"不曾想你是个女流。"
杀无生道:"我也不曾想自己是个女流。"
他伸出未沾胭脂的手，扳过殇不患的脸。
殇不患想推开他。
他用手指阖上了殇不患的右眼，然后用红艳的指尖，迅速抹过了殇不患的右眼睑。
殇不患挣脱他的手，眨了眨眼，然后想伸手去擦掉那抹红色。
杀无生又啜了口酒，道:"在河堤上见到你走进时，我便知道你适合红色。"
殇不患冲他的酒盏唾了一口:"你让我变得像鬼。"
"你本就是个鬼，只是不爱为自己杀的人放灯，你会折几盏?几百盏?几千几万盏?……可我想你也折不好。"
殇不患竟哑口无言，好似这话抽走他浑身的骨头。
杀无生正拖着他金铸的一串锁骨，盘算着将它们垫着乌金纸打成连绵不绝的金箔，作成漫山遍野的金纸，折出足矣堵塞所有江河湖海乃至门前小水沟的莲花塔，好让被他欠命的鬼顺利托生……
"很漂亮，再画一只罢。"杀无生愉快地说道。
他的愉快也是死物，如同一只凤凰尸体悬挂在桐木衣架上，垂下的一捧斑斓长尾，隐隐在夜色里泛着宝蓝色的冷光。
殇不患窥了眼案上铜镜，他的眼睑上竟栖息了一朵赤红色的莲花，大约是渡过血海之时，偶然滴到他脸上的一滴鲜血。

他是鬼。
他也是鬼。

四张机，鸳鸯织就欲双飞，可怜未老头先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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