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8.05 【吞雪】何必做知己，1F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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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la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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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33)

樓主發表於: 2017-08-05 16: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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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05 【吞雪】何必做知己，1F完结

  剑雪拄着剑直起身来，滚烫的汗珠从额角滑落到鬓间，眼前浑浑噩噩的，入鼻也是燥热和腥咸。四周叽叽喳喳的声音潮水似的涌来，鸠盘神子，鸠盘神子，你可无恙？
  “吾……”剑雪茫然睁着眼，鲜红的穹顶像用朱笔着了色，极高极深远，落在他的眼中，混沌与鸿蒙忽然清明了，“我……”
  他是在什么地方呢？到处是血染似的颜色，陌生的脸簇拥着自己，殷切又贪婪，眼神里是狂热而敬畏的崇拜，但透过这一双双眼睛，剑雪却不觉得他们所崇拜的是自己，不如说，是自己所掌握的另一种更叫他们血脉贲张的东西，如过分优渥的厚待，如一手可掀狂澜的力量。剑雪一时想不起前尘往事，听着这些陌生人口称自己“鸠盘神子”，他有许多话堵在嘴边，又艰难地咽下去，化作胸腔里一条冻在严冬的静止河流。
  在这样的逼仄境地下，剑雪抬头看见很远的地方站着另一个人，他有比血红壁垒更红的头发，和更无从窥探内心的满脸漠然，那人凝视着自己，像一团寒冷的火焰。
  “吞佛童子。”剑雪望着他，忽地出声唤道。
  粘滞的空气变成了更腻人的东西，仿佛有一把看不见的铁勺在搅动着这一锅糖浆，剑雪站在这一端，叫做吞佛童子的人站在那一端，阻挡他们的人群是黏糊糊的，可并不能将他俩粘在一起。狂热的人群听清了剑雪在说什么，他们将吞佛童子推搡到他面前，似恼火又似邀功地说着，鸠盘神子，他就是您找的吞佛童子。吞佛童子，鸠盘神子刚刚赢得了先锋战神的称号，还不快同他贺喜？
  吞佛童子抬眼看向剑雪，细长的眼睛倒如刀匕，吐出的言语缓慢轻柔，如一根能绞断脖子的细铁线：“恭喜。”
  然而剑雪心里没有半点应景的喜悦，他记不太清楚自己是怎么赢得了一场争斗，以冠上这威风凛凛的称号，他遍览人群，能叫得出名字的唯有吞佛童子一人，也许他所说十分可信，剑雪也该相信。于是剑雪微微点了点头，心里总算有了些微真实的感觉，他被叫做鸠盘神子，肩上压着极为沉重的众望所归，但他并不很喜欢这种处境。
  也许吞佛童子胜在脸色和衣服不知哪个更白一些吧？这样的干脆利落让人一目了然，剑雪好像看到他的第一眼就知道他是个什么人，他的嘴角挂着既狡诈又沉稳的字眼，他的眼中镶着既凶险又淡然的血光，剑雪很不喜欢，又替他感到可怜。
  由于剑雪只叫了吞佛童子的名字，所以两人成为了形影不离的朋友。这是非常奇怪又平常的事，名字是入世的证明，吞佛童子大概还不知道剑雪叫什么名字，剑雪耳畔都是鸠盘神子的呼唤声，吞佛童子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同。

  也许是鸠盘神子身负盛名，光辉太炽，这一片沉闷无趣的鲜红天地压不住他，于是剑雪和吞佛童子艰难苦行，从极深极深的地方爬到了地面上，晨曦从破土而出的嫩芽渗进来，到处是鲜活的生机。剑雪好像从没见过这么广阔的天地，先前与吞佛童子所在的地方像某种猛兽的腹腔，他们被一并吞吃入腹，巍巍的骨架撑起穹宇，漫漫的血肉铺起长路，剑雪走过的每一寸地方都是一个漩涡，与其说他从容不迫地走，倒像是急急而奔地逃。吞佛童子步了他的后尘——他看着剑雪向往地搬开磐石，挖开日积深厚的泥土，好像逃脱了牢笼的青鸟，纵使翅羽纷纷掉落，也还是要冲向云霄。
  此地辽阔高旷，不化的雪如铺开的银缎，暗香扑鼻，处处是红梅白雪。这一点红缀在枝头，比之那处似火之地的血红却是孤傲清丽，剑雪拨开被积雪覆盖而弯折的树枝，远远地看见了一处石桌。桌面用墨线刻出了棋盘，寰宇纵横，还有一盘残局落于其上，对弈的两人好像还没走远，棋盘上不见一片雪花，可墨线已经淡去了，棋子上也有了坑坑洼洼的划痕，即使有清茶尚温，但这盘棋局似乎已持续了千年。
  剑雪低头观棋，见白子势颓，正值黑方落子，右角正要成就死眼，白子胜负在一念之间，只是不知道这是有情之局，还是宿命之战？吞佛童子上前来，只看了一眼：“气数已尽。”
  这不是死局，也并非必败之局，不知对弈的人为何离去，空留这一场相争于世间，供他人评功论过。吞佛童子和剑雪静默而立，剑雪总是以为白子能走得活，他却没有力能遮天的胜负手，他心里的期望像稀稀拉拉的禁着点，长龙云气被斩得丢盔弃甲，徒留许多陡峭空落的深渊。
  吞佛童子拈起棋盒里的一枚黑棋，问道：“汝既心有不甘，不如与吾续下这局棋。”
  “白子必败，吾无力回天。”剑雪摇了摇头。
  “棋子在汝手中，放得下，放不下，向死而生，也不过心中一念。汝难道还相信天命所归吗？”
  “天命……并不归于吾。”
  “千古无同局，汝大可将其当真。”
  “纵使如此，”剑雪叹道，“既成之局，已提之子，再也不会在同样的位置出现了。”
  “可吾还在呢，”吞佛童子冷冷一笑，“剑雪。”
  剑雪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可是为时已晚。这个名字像哪个精妙机括里的开关，吞佛童子身上应有的色彩尽皆退去，他的眉角和轮廓都像墨笔勾成，红发变作一团水墨，四周的红梅白雪，远处的青山黛云，全都成为了一册书页里的图画。吞佛童子的脸凝固在剑雪眼前，而剑雪一呼一吸间像被融进了砚台，一杆毛笔蘸着墨在他脸上涂抹，他轻飘飘地，看着熟悉的一切景物都成了信笔勾勒的画卷，自己不过也是画中人。
  我也许会在你说过的每一个故事里。我也许会在你写过的每一页历史里。我在往昔的每一个字眼和每一幅图画里，我成为遗落在气竭之局中的一枚棋子，除非我推枰认输，否则这场你我之间的争斗，永不必假借他人之手来操弄。

  “好了，这就是这本连环画所有的故事。”
  “那还有后来的故事吗？后来他们下完了这局棋，又像好朋友一样了？”
  “吾不知道。吾要到另一个地方去了，在吾离去之前，汝想学围棋吗？”
  “想。可是围棋有什么意思？”
  “没有特别的意思，就像红与绿，梅花与青衫，与某些事物争锋，与某些东西顽抗。吾一无所有，只希望汝今后也仍有一颗赤子真心，像这阴阳两子，能够黑白分明。”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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