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11.06 【墨远/少量任剑任】臆想症（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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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17-11-06 16: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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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6 【墨远/少量任剑任】臆想症（未完）

臆想症

*主要是圣司视角

*大多数人都转世了

*设定江山两人是由圣司领养的，后来长大了工作了就搬出去住了，不过其实就是住到了门对面。另外称呼问题不要太计较。



（一）你仍是少年

——You need to believe that something extraordinary is possible...... *



这是个比较靠近北方，历史悠久的城市，大街小巷，都种满了银杏树。往往秋分过后一个月，银杏叶就会开始泛黄。等到了立冬，找一个阳光和暖的午后，站在城中心那座古老的钟楼上，放眼望去，可以看见比之“满城尽带黄金甲*”也不逊色的盛景。



这个深秋当然也不例外。

午休时间才刚刚结束，江城子和玉徽清两个还捧着杯子靠在窗边，边絮絮叨叨这家茶店的茶叶不错，边欣赏着这满地翻黄银杏叶*的美景。他们本来生活的城市并没有种植这种树木，银杏虽不罕见，但是这般景色，的确是他们第一次见到，顿时让他们颇感惊艳并流连忘返。他二人都喜欢这种景色风光，又因为如今文诣经纬已经步上正轨，就时常忙里偷闲的搭伴在这窗边闲聊。而玉徽清平素虽是个寡言的人，遇到志趣相投的还是十分健谈的。

江城子正说到下次进购茶叶也可以从这一家进，忽然听见山亭柳喊他。江城子顺便看了看时间，的确是工作时间了，就向玉徽清打了声招呼，到了里间去。

却见到山亭柳拿着份文件站在墨倾池的办公室门口要进不进，十分犹豫的样子。

他有点奇怪，走了过去拍了拍山亭柳的肩，刚想开口就见山亭柳扭过头，把食指竖在嘴边朝他做了个“嘘”的动作。他立马感兴趣起来，毕竟这个动作大多时候存在于他二人一起背着老大偷偷干坏事的时候。

不过他和山亭柳除了在爱好上有点小分歧以外，向来默契度极高。所以他随即就注意到山亭柳眉头微锁，似乎有点苦恼的样子。

于是他也压低了声音，凑在山亭柳耳边小声问了句怎么了。

山亭柳没说什么，只是指了指门内——墨倾池的办公室门一般不会锁上，大多时候是虚掩着的，这习惯是从两人被墨倾池领养起开始形成的，就是为了方便照顾以及教导他们——江城子顺着他的手指看了进去。

他看了一眼，然后愣了愣，紧接着又仔细的看了几眼，最后扭过头和山亭柳面面相觑。

还是山亭柳先打破了沉默，“老大之前就精神状况不太好，现在……你说老大他是不是因为工作太忙，压力太大，所以……？”他没敢把省略掉的话说出口，不过江城子还是明白他想表达的意思。

所以他的脸色不太好看起来，显然是有着相同的担忧。

两个人互相又看了一眼，再小心翼翼的探头看向屋里——他们的老师兼监护人再兼顶头上司，一个不苟言笑的人，此时正目光专注的看向虚空中的某一处，就好像是那里有什么人或者物在一样。而他眉眼间不自觉流露的温柔神色吓得他们在看了这一眼便悻悻的缩回了头。

天知道自从被墨倾池带回来养之后的那么多年里，他们也没有怎么见过他们的老大还有这么情绪外露柔情似水——一提到这个词就感觉违和感更严重了——的一面。

两人都是一脸的惊吓过度的表情，随后又真情实感的开始担心墨倾池是不是真的劳累过度，以至于都出现什么幻觉了。毕竟虽然公司步上了正轨，但因为高层管理人员不够，尤其是在可信的人不多的情况下，大多事情还是需要墨倾池亲力亲为的。他们五个人在各有擅长的同时，当然也就有力所不能及的地方。而墨倾池之前就有太过劳累而生病过的前例，所以说他两人的担忧还是有可能发生的。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的看了很久，最后江城子提出还是去找一下任医生来看看。枫林小筑是医生任平生的私人小诊所，任医生和墨倾池的私交不错，他们来了这边后检查身体这些事都是由任医生负责的。若是真的出了什么事，也方便让他保密。山亭柳点点头，然后想了想觉得由他去就好了。理由十分充足，“你上次在假期最后一天熬夜打单机导致第二天上班时打瞌睡被老大发现的事还没过去多久，你确定还要来一次？”江城子虽然不是很想留下了独自面对似乎不太正常的老大，但考虑到再撞一次枪口上后果恐怕更严重，况且目前的老大没人注意着也实在让人不放心，只好不太情愿的点头答应。如果是平常的时候，山亭柳对于江城子这么容易服软铁定是要调侃两句的，不过此时只顾得上期望有旅游癖的任大夫正待在枫林小筑，而没有拉着新来的助手和养女跑了出去——两个没有人家诊所电话和私人电话的人苦哈哈的感叹了一下这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书（通讯录）到用时方恨少。

山亭柳匆匆忙忙的出门之前只和外间的楚天遥步虚词打了声招呼，借口是墨倾池让他出去办点事，也没敢直接说实话。山亭柳向来工作认真，步楚二人也没有怀疑，只是叮嘱了一句路上小心些。玉徽清在另一个单独的办公室，之前还觉得往来不方便，现在却是省了找理由的工夫了。而办公室里的墨倾池自然没有察觉有着一墙之隔的两个下属的行为，他目前的全部心思都放在了面前儒生打扮的男人，或者说是少年身上。



每个故事都有起承转合，这个故事自然也有它的起点。



墨倾池从来是个少梦的人，但每每做了梦就是些玄之又玄或者荒诞不经的，而且或多或少还带点预兆。以至于他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有什么神棍天赋，不过在去了一个据说很是有名的道观听了一个紫衣道士神神叨叨的几句话后，他觉得自己应该是想多了。



梦的内容大多是些有连贯性的故事。

比如年少时候梦见学弟邃无端一家遭诬陷而家破人亡颠沛流离，在现实的几个月后就传来遂无端失踪其双亲在狱中自尽的消息。所幸终究是沉冤昭雪，邃无端最后仍是安然无恙，并与假死求取真相的母亲相团圆。

再比如近几个月来常常梦见他在一个地方养一个孩子，从咿呀学语的襁褓婴孩到满腹诗书的俊俏儒生。而如今，梦里总是看不清面目，宛如镜花水月一样虚幻的少年，此时此刻正站在他的面前摇着纸扇一派怡然自得的模样。连那双极好看的蓝绿色的眼睛都是近在咫尺，清晰可见。



不过墨倾池是个很冷静的人，具体体现在他还是个学生的时候就常被师长评价少年老成。故而即便是这般荒谬的事发生在了眼前，他也没有做出什么惊异的神情。他只是喝了口茶微微平静了一下思绪，然后就冷冷静静泰然自若的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下笑容明媚一言不发乖乖巧巧任由他审视的少年——这少年甚至大大方方的转了个圈方便他观察。然后他的目光停留在了少年手中的紫色折扇上。他乍一眼还以为是把纸扇，仔细看了，才发现是绸布扇面的，而颜色式样都像极了，那个梦开始之前所收到的那件古物。

见他目光停留在自己手中之物上，虽然是未有做出什么表情的，但曾经漫长的相伴而产生的默契已经足够让少年明白了他不动声色下的若有所思。于是少年眉眼弯弯，“大哥依旧这么敏锐，仅仅一眼便发现了小弟我的附身之物藏身之所。”他的声音清越，恰如书中所言的，“清朗紧劲，绝而不茹*”。

与梦中一样，喊他大哥，自称小弟。而且，很了解自己。墨倾池心中已有些想法，忽感觉心头漫起一丝惆怅。这悲春伤秋一样的情绪出现得莫名，逝去得也极快。在他未反应过来之前，就已经倏然消泯。一如雁过了无痕，至多在水面留下点点涟漪，倘若再无外力影响，怕是便会就此随着时间渐渐平静。

他遂开口，声音沉稳而波澜不惊，“你是远沧溟？”

这个名字并非由那个梦境得知，那个梦相较之前的几个，是时间最漫长，而又最模糊的。漫长到将一个少年的半生写尽，模糊到从相貌到名字都一无所知。连称呼都是在仅有的只言片语里被他窥得。这名字是那把扇上所留，那扇上还有一些信息，想来他该去看看。

少年，不，该是称呼为远沧溟了。远沧溟本是已经后退一步坐在了办公桌上——见墨倾池微不可见的皱了下眉，就偷偷吐了一下舌头跳了下来站直了身——他似乎是可以双脚触碰到地面的。他的欢喜从眉梢眼角毫不掩饰的流露出来，宛如这秋日里午后的阳光，透过没有紧合的百叶窗，穿过空气里漂浮的尘埃，流泻在大理石的地面上，晕散开柔软的明亮。



One day I will sing to you in the morning light of another world.In the light of the earth, in the love of man, I have seen you...*

他不解于自己对似人又似鬼的少年过于频繁的心绪波动，只能拿起桌上的杯子喝了口茶以作掩饰。茶刚一入口他又不着痕迹的皱了眉，他并不太喜欢凉了的茶。

远沧溟听见他喊出自己的名字，似乎毫不意外，点了点头，应道，“嗯，不过大哥不必如此生疏，之间喊我沧溟就好。”说话间见他又皱了眉，便看了眼茶杯，歪了歪头，满是疑惑的样子，“大哥不是不喜冷茶吗？何不让江山或者玉徽重沏一壶？”

墨倾池倒是来不及在意他对自己的了解，注意力全被后一句话给吸引去了。

“你说江山和玉徽？”

远沧溟信手收拢了折扇，一脸理所当然的点头，“对啊，江城子、山亭柳还有玉徽清。”随后又奇怪道，“难道大哥尚且不认识他们？莫非是还未遇到他们的转世？可我还在扇中之时分明感受到他们的气息了啊。”

转世。

墨倾池心下又记了一个关键词。他见少年模样似乎隐约有点茫然无措，立时觉得心中一片柔软，“并非你所想，他们就在门外。”他指了指没有紧合的门。

想到此，他也有些疑惑山亭柳为何还未将报告送进来。不过也目前还不算最重要，他更疑惑的是，这个叫远沧溟的少年为什么此时感受不到几人的气息。

远沧溟听到此，露出松了一口气的神情。随后又眉开眼笑起来，“那我该去看看他们，多年不见，我都快忘记他们长什么样子，对了还有步虚和天遥。”

正说着，他忽的转头看了眼门外，眼睛眨了一眨。墨倾池的目光同样随着他向门口投去——房门虽然没有合拢，依旧一无所获。不过随即他便明白了远沧溟的意思，他略略思考了一下，便有了判断。即使内心仍对这位不请自来的客人有着疑惑，他却莫名的相信这个人，或者说是这个鬼魂，并不会做出什么伤害自己的举动。

于是他出门看了一眼，不出所料的，只有江城子一人。

江城子注意到门打开的时候下意识扭回头，面上装的淡定，脑子里刷过的尽都是糟了糟了怎么办的咆哮体弹幕。

他手中还握着鼠标，但过度紧张下手心的汗让他心虚的觉得光标的移动都在颤抖。毕竟无论如何，山亭柳是假借墨倾池的名义出的公司。这种干坏事被抓了个正着的感觉，江城子苦中作乐的想了想，上一次大概还是被墨倾池刚刚领养，他们两人半夜三更悄悄摸去厨房偷吃被发现的时候了。

正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他突然感觉墨倾池走到了他的身后，余光甚至已经可以扫到对方西服的衣角了。江城子虽然已经工作有段时间了，但面对墨倾池时，依旧还是那个从孤儿院带回来的小家伙。此时他心中有鬼，满满的都是惴惴不安，勉强把注意力集中到电脑屏幕上，才尴尬的发现自己进度一直停留在上午工作结束时的地方。

自觉有错，他乖乖站起来低着头，“老大，我……”还没来得及认错，就听见墨倾池笑了一声，又说了一句“继续吧，别偷懒”，竟是没有问一句山亭柳的去向便走开了。

他有点愕然，然后庆幸大概老大是以为山亭柳去茶水间了。

不过他也不敢再看，只好心里默默祈祷山亭柳快点回来。

远沧溟从刚才出去便笑个不停，墨倾池顺手锁上了门，然后略带无奈的看向他，“当真如此好笑？”

远沧溟摆摆手，“非也非也，只是小弟我发觉虽然大家都已经轮回转世，冥冥之中却好似有一只手在推动着让众人齐聚，有些感慨因缘际会而已。”脸上的笑意却是半点也遮不住。

墨倾池自然看出来他是在笑自己太过威严，以至于让江城子这般畏惧。

不甚在意这一点，他转了话头，“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远沧溟也没继续之前话题，他可是识趣的人。对于这个问题，他不假思索便回答了，像是早早考虑到，“嗯，简而言之，便是在机缘巧合之下，我的一缕魂魄寄托在了扇上，因为此扇虽是上好的紫檀所制，又经过佛门高僧护持，但时日一久养魂效果不是很如人意，故而千百年下来我的魂力减衰。但这扇子被大哥放在身边，被人气养得久了，小弟便可以从扇中出来，与大哥相见。话说回来，人道是千载相逢犹旦暮*，千年已过，大哥倒是分毫未变。”说到这里，他似是带着点揶揄的打量了一下整洁简单的屋子，“而且同以前一样，似乎依旧没有给我找个嫂子照顾照顾自己的打算。”

墨倾池本是在听他道出来历之后想着如何安置这个意外出现的——鬼魂，听到了最后这句不着调的话，淡淡瞥了一眼。远沧溟立时噤了声做出乖巧的样子。见他这个样子，墨倾池却是微微一怔。他说不太清楚，这种好像做了坏事后被自己发现的反应，应该说是远沧溟像江城子和山亭柳，还是该说江城子和山亭柳像远沧溟。

思索了片刻后，他还是没想好该怎么对待远沧溟，便开口询问远沧溟自己的意思。

远沧溟显然是不怎么在意，只是说道“我？我自然是没什么去处的。不过只要大哥别把我放到寺庙去超度了，其余的地方我都是可以去的。”又稍稍停顿了一下，略是苦恼的用合拢的折扇敲了敲额头，带着点犹疑和不甚确定，“我如今算是……鬼魂吧，但并不惧怕阳光，遇到佛珠、道符什么的似乎也不太打紧。只是从未去过寺庙，小弟我也不想尝试一下。”听到此，墨倾池想起与那扇盒一同拿到的，还有一串菩提念珠，据说曾有几位高僧一同开过光加持过的。

“或许是你虽为鬼魂，却不曾为恶的缘故吧。”这语气，是并不打算深究。

远沧溟对于自己所不能理解的，向来都是听墨倾池的。即便是光阴辗转沧海桑田已过，这习惯也不曾变过。听了墨倾池这话，便把这些无关紧要的事一同扫一边了。“嗯。不管这些，大哥可愿带小弟我去外面转转？一别经年，也不知这人世如今是何种模样了。”他一副好奇的样子，像是迫不及待了。

意料之中的反应，墨倾池并不意外远沧溟的轻易放下，“待我这边事物先处理完吧，”随后又道，“既然你无处可去，便先跟着我可好？”他想着远沧溟既然有可能是他前世的亲友，他自然是要多照顾的。

远沧溟当然是满口答应的，随后便安静的呆在一旁边打量那些新奇物件边等着他，不再打扰。虽说，以远沧溟如今的样子，也打扰不了他多少。



TBC

*来自电影《美丽心灵》，译文我个人比较喜欢这版

“You need to believe that someting extraordinary is possible......”

“你需要去相信，生命中有些特别的东西，是可能存在的……”

*唐代诗人黄巢的《不第后赋菊》

*宋代诗人葛绍体的《晨兴书所见》

*晋时孙该《琵琶赋》

*泰戈尔的《飞鸟集》，我比较喜欢的译文是这个版本的

“One day I will sing to you in the morning light of another world.In the light of the earth, in the love of man, I have seen you...”

“总有一天，我将会在另一个世界的晨光中向你歌唱。在地球的阳光中，在人类的爱情中，我曾看到过你……”

*苏轼的《木兰花令·次马中玉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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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樓發表於: 2017-11-06 16: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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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我许你诺言（完整）

出门前还是有件事要问清楚的，“除了我，还有什么人可以看见你吗？”

远沧溟迟疑了一下，然后果断摇头，“一般来说正常人都是看不见的，不过那些得道高僧修道中人可能可以看见。”

墨倾池无视掉远沧溟的回答里隐隐在说自己不是正常人这一点，然后出门走到外间。

迎面正好碰上山亭柳面带忧虑的带着任平生进来。

墨倾池自然是上前打了声招呼，之后便与任平生交谈起来。远沧溟无所事事着，于是仗着没人看得见自己，在江山两人面前挤眉弄眼了一会儿，不过也因为两人的确看不见自己，不一会儿便悻悻飘回来了墨倾池旁边——就墨倾池观察，远沧溟确实能用走的，不过似乎是更偏好“飘”这个动作。后来墨倾池问起这个，远沧溟的回答是这样比较省力气。有了答案就好，墨倾池也没有在意鬼魂会不会累这个玄学问题。

山亭柳看不见远沧溟，此时站在一旁看两人谈话，显然有那么一点尴尬，这点尴尬来源于工作时间离开岗位的行为，也来源于心中妄自揣测的不安。墨倾池心中有些计较，并不会怪他，只淡淡说了句“该去工作了”把人打发回位置上，便将一个人来的任平生领回了办公室。远沧溟在墨倾池转身时有点忧伤的叹了口气，也知道轻重，只好跟着飘了回去，掠进门中。



墨倾池与任平生两个人刚刚坐下，江城子便敲门进来在桌上放了两杯茶，并没有多言语，出去后又顺便轻轻的带上了门。

任平生见状，不由得感慨了句“还是你会教孩子啊，想我家绣儿哪有这么乖巧，哪件事都要管上一管。”对于这种明面上是抱怨羡慕实际上就是炫耀自家养女聪明能干的行为，墨倾池向来是无动于衷甚至冷眼以对的。

见他不说话，任平生也不再玩笑了，“听山亭柳说你精神状况又不好了？”原话当然不是这样，不过任医生大多数时候都是很体贴的，没有把山亭柳风风火火跑到诊所时说的话照述一遍。

墨倾池当然知道山亭柳找来任平生是为什么，一边想着以后该随手关门，一边无视远沧溟对于任平生十分好奇的目光，嘴上回答着“没有那么严重，只是最近睡得有点多而已”，手又端起了茶杯。也是实话，他近些日子的确比以前更嗜睡了一些，不过他认为有很大一部分是太在意那个梦的因素在内。但这便不足为外人道了。

任平生随后又询问了一些问题，由于墨倾池不打算说关于远沧溟的梦，他也没问出个所以然来，“看来没有什么不好的变化，不过你有空还是来诊所一趟，我再帮你做个全身检查，也免得那两个孩子担心。对了，我刚刚旅游回来，这段时间不出意外的话，应该都在诊所。”

知是好意，墨倾池点点头应下。

心里还挂念着车子上的两个人，任平生又简单说了几句后就起身告辞，离开前向不是很放心的江山两人安抚并叮嘱了两句。



剑非道坐在驾驶座上等着任平生出来，绣儿抱着买到手不久的全家福抱枕在后座打着瞌睡，身上被披了一条薄毯。

车门轻轻的打开，随着任平生坐下后，又轻轻的合上，没有吵醒后座的女孩。

剑非道没多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是瞥了瞥绣儿，放低了声音道，“回诊所还是回家？”任平生系着安全带随口答道，“回去吧，绣儿也累了。”他们三个本就是刚刚旅游回来，接到电话说诊所来了人便匆匆赶到诊所，又跑到了文诣经纬，他二人倒还撑得住，绣儿早已经累坏了，现在还是回去休息的好。



任平生刚走片刻，墨倾池让江山二人若有未处理的文件报告直接送回家里，就带着趴在桌子上无聊的盯着钢笔的远沧溟也离开了经纬。出门之前看见在外间埋头赶着因为前两日忙里偷闲度蜜月而积攒下的工作的步虚词和楚天遥。

远沧溟轻飘飘的跟在墨倾池旁边，在看见步楚两人后很是惊喜一番，但心中也知道对方看不见自己，围着两人转了一圈回到墨倾池身边，斩钉截铁的下了一个结论，“果然步虚和天遥不管轮回几世，都是恩恩爱爱小夫妻一对。”得出结论后也不再纠缠他两人，他的目光在磨砂玻璃合金窗框电脑电灯金属把手塑料盒子上流连，然后又把注意力放到了其余员工身上的穿着打扮上。墨倾池见他这般新奇的模样，心中好笑，他没表露出来，只是在远沧溟目光停留过长处低声讲解一二，换来远沧溟啧啧赞叹。两人忙着工作，没有注意到墨倾池，正好玉徽清从茶水间走了出来。他捧着墨绿色的马克杯，见墨倾池站在门口一副心情不错的样子，心里有些奇怪打了声招呼，“墨老大，到这边来有什么工作要交代吗？”步楚二人才发现身边又多了两个人。墨倾池回答玉徽清：“不是工作上的事，我有些私事要提前离开，有事就电话找我。”然后向步楚二人点点头示意，见两人眉眼间的倦色，便道，“这几日公司的事务不是很紧，你两人量力而行就可以，不要累坏身体。”两人面对他突如其来的关怀有些不知所措，对视一眼后楚天遥开口，“没事，本来就是我们的工作，而且我们有分寸的。”步虚词也笑着接道，“对啊，老大不用担心。”向来知道两人和玉徽清是文诣经纬中最稳重的，墨倾池也不太过担心，又简单叮嘱了几句，不动声色的用眼神示意快要把手戳到玉徽清脸上的远沧溟。远沧溟走之前多看了三人几眼，才颇为不舍的离开。

去停车场的路上远沧溟一反之前的言语不断，始终一言不发。

两人刚刚走到停车场，他忽的听见远沧溟问了一句，“若是旁人也看得见我，可是会认为我之格格不入？想来如果是那样的光景，我便又要替大哥添麻烦了。”语气似乎是蔫蔫的，颇是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

墨倾池摸不准他是真的情绪低落还是和自己开个玩笑，他停下动作，然后把刚刚拿出的钥匙串又放了回去。他回头看着低头把玩着扇子、长长栗色刘海遮住眼睛的远沧溟，“你觉得我会认为那是麻烦吗？何况旁人目光与我把你带在身边有什么冲突？”，稍稍一顿，见远沧溟仍旧低着头不发一言，他又道，“我想了想，带你走一趟回家的路怎么样？你若是一直跟在我身边，回家的路总要熟悉的。”远沧溟闻言，发冠微微颤动一下，立马抬起头眨了眨蓝绿色的眼睛，像是刚才低落的情绪只是墨倾池的错觉，随后弯了眉眼，笑意盈盈，“那便回家吧。”

见他欢喜的模样，墨倾池不由得将手放到远沧溟头上，像是可以触摸得到一样揉了揉他的头发，想要将远沧溟身上那些格格不入挥去。他想着，不论是确实或者玩笑，远沧溟初醒来便看见全然陌生的世界，与昔日的亲友纵使相逢也不能相认，心中有些负面情绪，也属当然。

却忘记了这幽魂般的少年，纵然会有情绪低落，却早就不是也不会是“少年”的年纪了。

远沧溟对于他突来举动似是十分诧异，随即就乖巧服帖的低了低头配合，装作可以被墨倾池摸到头的样子。气氛于是便温馨起来，墨倾池柔了目光，“走吧，我带你看看。”远沧溟脸上便露出雀跃的神情，满是跃跃欲试。

从另一条路离开停车场时门卫还略奇怪的看了眼墨倾池，大概是在想今天这位先生怎么不开车。



远沧溟飘飘荡荡的跟着墨倾池，落叶在暖意融融的阳光里也不显得冷清，时而打个旋儿直直的穿过远沧溟的身体。墨倾池注意到他初时还有下意识去躲避的习惯，待发现落叶根本无法触碰自己后，就再不去理睬，只偶尔吟一句悲春伤秋的辞赋，然后自己被自己逗笑。远沧溟就这样自得其乐的度过了因为有文诣经纬的工作人员在墨倾池不方便与自己交谈的一段路。

扇状的银杏叶一层一层密密的落在路边，每过一段路就有一个环卫工人用大型的竹编扫帚吃力的打扫，堆出一座座小小的金字塔。这银杏叶虽然是好看的景色，对于他们而言，却不是什么善意了。

墨倾池西装革履脚踩皮鞋，在工作时间两手空空的走在阳光稍显刺眼的小道上，确实是个引人注目的。不过也因为是工作时间，此时路上除了环卫工人，也少有人往来。正好适合墨倾池将这个全新的世界慢慢讲解给满是茫然的远沧溟。从行人椅到行道树再到斑马线，从自行车到机车再到汽车，从造型奇特的木屋到钢筋水泥再到新式材料合成金属，从邮局到电话再到手机计算机，从没有等到灯泡再到路边的霓虹灯。他们几乎是旁若无人的交谈。远沧溟一直没停下说话，墨倾池也乐意奉陪，甚至说是享受这个过程。

不过人虽然少，也不是没有的。文诣经纬所在地是靠近市中心的好地段，他两人一路走，直到阳光的热度减下，风里带来几分凉意，便到了周围的住宅区。路上形色的人往来匆匆，几个路过墨倾池身边听见墨倾池说话的，都奇怪的看他几眼。又见他服装整齐面色自若，才犹疑着继续前进。

远沧溟自然也看见了，在第六个人也这般模样的经过，他终于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对墨倾池打趣道，“大哥同我在一块儿，可能会被人以为这里不太正常。”说着，他用扇子指指自己的脑袋。

“你啊。”墨倾池本也有话可以让远沧溟无言以对，未出口便已经先将之咽下。他面带无奈之色微微摇头，嘴角却是扬起淡淡笑意。他只要一看见远沧溟仍旧是这一副少年不识愁滋味的样子，心中就越发柔软。他觉得他大概是真的十分喜欢远沧溟的性格，喜欢到一言一语都不想去反驳。

却见到远沧溟并没有如自己所料得意洋洋的反问一句小弟我如何，反而是目光微微黯淡，然后偏过头指着不远处灰色水泥窗台上摆放的塑料花盆，语气自然的问道：“大哥，那是何物所制？我应也不曾见过这种材质。”



墨倾池此后也时常会感觉到远沧溟情绪的变化频繁，所幸他从来不会留下让两人嫌隙的余地。



倘若是旁人，又或者是亲近一如江山二人，墨倾池遇到对方有意避而不谈的话题，总会体贴的不去追问，至多也是自己采取另外的方式去获知自己想要的情况。远沧溟又是不同的。

这不同当然有很大一部分是因为他面前的远沧溟如今不过是一缕幽魂，除却被他深藏的扇盒与念珠，除却他墨倾池，在这世上应当再无联系，自然也没有其它方式去被墨倾池所了解。此外也有一部分原因，可能算得上向来自喻冷漠的墨倾池为数不多的缱绻柔情之一。他舍不得让远沧溟难过，即便是情绪低落也不愿。



拙劣的掩饰技巧。

于是他直截了当的追问，“怎么又不开心了?”

只见远沧溟指着窗户的动作明显的僵了僵，然后深深叹了口气，扭头直直的看着他的眼睛，眼中带着几分隔世的恍惚，“大哥是否觉得现今的沧溟太过多愁善感，与梦中的远沧溟全然不同？”

墨倾池被问得一怔，实话实说，“有一些，但你毕竟是重新接触人世不久，有些情绪波动也是平常。”他看着那双蓝绿色的眼睛，语调和缓语气坚定，“更何况，远沧溟不就是远沧溟？哪里来的全然不同的说法？你若有不愿意说的事情，我不会强求，我只希望你我之间没有隔阂，仅此而已。”他很少会一次说这么多的话，遇见远沧溟后却是破例多次。

远沧溟的眼睛本是极为剔透的蓝绿色，衣物服饰也是文雅的深蓝浅白色，此时此刻因为有如血残阳的映照，那些光线透过远沧溟的身体，将他笼罩在秋阳的光晕里，显得愈发的虚幻飘渺。那双眼睛，也如翡色玉石一般，流淌着温暖的情绪。

“抱歉大哥……”远沧溟低下头呐呐的一句，沉默了一会儿，才继续说道，“只是不习惯大哥同我这般客气……”

“客气”，听见这词墨倾池倒是一时间不知如何作答。末了，他方用一种喟叹的语气道，“难道曾经我同你相处时还经常在言语上挤兑你？你如果喜欢那样，我倒是不介意改一改的。”

“并非如此，”远沧溟听他这般说便立刻失了那副已被岁月沉淀打磨的样子，连忙挥着扇子摇头否认，“只是大哥以前只有对外人时才会多言几句，对我说话分明就是贯彻‘言不在多，有用就行’的准则，如今这般……温柔体贴……小弟我实在是不太习惯。”说完，他似乎自己也觉得自己太过矫情了，哪有嫌弃别人对自己太好的，便匆忙补充一句，“当然不是对大哥的态度有所成见，不过是有些不习惯罢了，大哥不必听小弟我刚才的胡言乱语。毕竟，毕竟大哥也知道小弟的性子，就是喜欢悲春伤秋……”说到这，他像是又想到了如今的墨倾池并不是十分清楚自己的性格，顿时泄了气，之前那些伤感也都被此时没精打采的模样取代了。

见他絮絮叨叨到最后已经完全变回起初的少年情态，墨倾池一边觉得好笑，一边安抚，“好了，从今以后我就多陪着你，多对你‘温柔体贴’一些，也免得你觉得我对你冷淡了。”远沧溟一脸想要辩解的神情，奈何不知道该如何言说，最后故作忧伤的感叹一句，“那今后就承蒙大哥多多关照了。”

“嗯，现在该回家了。”墨倾池对他的话接的自然，从善如流的应下，然后也不在这里耽搁，率先向前走去。

远沧溟慢了一步，便飘在墨倾池身后低声嘟囔着“想不到能言善辩如我竟然不善言辞到这个地步，真是越活越过去了……不对好像我已经死了……”

留下无人问津的塑料花盆孤零零的待在灰色水泥的窗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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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9)

2樓發表於: 2018-02-19 22: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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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折扇与念珠

打开钥匙看门，进门后墨倾池先按了门口墙壁上廊灯的开关，远沧溟这时候已经仗着自己脚不沾地身不染尘的优势先一步穿透了墙体——当然他是不会图方便去穿人的——进了客厅。然后由于人熟地不熟的只好停在被秋阳照亮了一角的客厅里转悠，毕竟是个把诗书礼乐学到骨子里的儒生，抢先进个家门还可以，真让他大大咧咧的闯进别人的房间里，他还是做不到的。即便这个“别人”是曾经熟悉亲近如墨倾池，也是一样的。

墨倾池不慌不忙的换了拖鞋，然后将鞋放到木质的鞋柜上，脱下的西装外套被挂在玄关设置的立式衣架，再信手将钥匙丢进储物盒里，然后才不紧不慢的走到客厅，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他这一路上一直在为远沧溟介绍解释，先前不觉，到了家里才注意到自己的口干舌燥。

喝完水，他向打量着客厅摆设的远沧溟招了招手，“走吧，我们去看看那把扇子。”远沧溟闻言，放下了对其材质十分好奇的沙发，跟着墨倾池飘进了书房。

书房的装饰物件其实不少，只是因为空间大而显得比较空旷。毕竟是书房里的物件，大部分都是可以被远沧溟理解的，比如书桌上的文峰塔，比如书柜上面几层放置的玉石摆件。至于那台计算机，虽然刚出文诣经纬时被墨倾池简单科普过，他依旧十分陌生故而兴趣不减。

不过他来到计算机面前跃跃欲试了一会儿，在发现自己并不能接触实物后，垂头丧气了一会儿就转头去看那些玉石摆件。

墨倾池虽然不太习惯远沧溟忽然就十分违反物理定律的飘到书房的天花板位置的行为，还是由着他四处游荡。因为窗帘没有拉上，如水的落日余晖就从窗户里流淌进来，将大半个书房都浸染成暖金色。远沧溟的身影也显得有些模糊。

他开了灯将阳光照射不到的角落也明亮起来，然后从左数第二个书架自下而上第三层抽屉里拿出了一个被深蓝色绒布包裹着的木盒。

知道了这盒中物或许是远沧溟寄魂之所，他将之放在书桌上的动作就格外的小心了。大约是魂魄相牵的缘故，不劳他说，远沧溟已经自动忽略了其他事物，来到了桌前。

木盒是紫红色的花梨木所制，成色很新。打开后黑色的衬底上是已经被装裱成册页镜片的折扇。扇面上有山水花鸟，因为装裱之前这扇子就已经很有些年岁了，故而浅紫色的扇面已经显得有些黯淡，灵动的花鸟还是栩栩如生，这些花鸟颜色依旧大约是装裱师的成就了。而扇骨则是被保存在下面一层，色调深沉，纹路纤细，呈黑紫颜色。可以看出它曾经的主人定是将之握在手中时常把玩的。紫檀扇骨因为本身材质名贵，很少会被雕琢，而这把却有些不同，仔细观察便可以发现扇骨上有极浅的刻文。可惜因为这把扇最初的保存不甚到位——或者说干脆没有人去注意过，以至于扇骨有些许的瑕疵，故而这扇骨上的刻文被磨损不少，只能隐约辨别出几字；是清隽的小楷，首尾多已模糊，只余下“刀剑两忘”四字因为位置缘故稍微清晰一些。扇坠上的珠串用的是极好的白玉，通体纯粹，不含杂色；正面刻了“天行无方”，背面则是“远沧溟”三字。这也便是墨倾池一开始便喊出了远沧溟名字的缘故。白玉质地本是最温润的玉石之一，他触手却是冰凉，本来还有些奇怪，如今想想大概是因为有远沧溟寄身附魂的因素在内，便也就不再多想。

墨倾池的目光在扇面停顿片刻，蓦然想起了将这把扇子送来的人所说的话，“这扇子是不幸也是好运，不幸的是被埋在地下那么多年才出土，好运的是遇到一个好的装裱师。”随即便打开书桌的抽屉，拿出了另一个锦缎包裹的木盒，红色的内衬上是一串少见的天意子菩提。说少见，是因为它较为廉价，黑色的包浆更是不值一文。如论价值，甚至比不上用来盛放它的黑檀木盒的一个零头。它被如此珍重的收藏，不过是因为折扇被发掘了一段时日后，不知何时扇盒中突然出现了它，因为看成色并非上品，若非是由被界内极为推崇的古玩大家说了一句二者不可分离，也不会在拍卖时一同被卖于别人，那买下之人也干脆一同送给了墨倾池。而墨倾池本是家学渊博之人，惯见了名画古玩，真正贵重的折扇都被收起，能让他将念珠时时把玩的，也不过是因为这相较而言更为方便，以及几分故人情谊在内。

远沧溟自他拿出了折扇后便失了声响，墨倾池抬眼看他，见到他一脸怅然的望着被一分为二的扇子，心念稍转就明白远沧溟在惆怅些什么。“如果它不被这样保存，可能早就毁坏了，我大概也就没有那个机会再见你。”他坐下后一边把玩着念珠，一边说道。

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说的大概就是现在的远沧溟了，听墨倾池这么一说，他眉眼间的一丝落寞立刻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故作夸张的叹息声，“唉，真是岁月不饶扇。扇兄啊扇兄，你伴我多年，没想到即便有佛法加持，还是避免不了这容销金镜年老色衰的结局，唉……”他一边握手里分明就是一般无二丝毫未损的折扇，一边对着桌上摇头叹气，一副感慨颇深的样子。墨倾池见了他这幅样子，眼里也忍不住透出笑意。

远沧溟在表演完了人扇情深后，终于稍微正经了一点，“咳咳，大哥，你觉不觉得这扇子很眼熟啊？”微微有些疑惑，墨倾池道，“的确是有一点，不过这扇子的式样也不是很难得，你这么问，是和我有什么渊源？”

“唉，”远沧溟闻言，立马将刚才的稍微正经给丢开，他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大哥你竟连自己的墨宝都认不出吗？扇面的山水花鸟可都是大哥前世亲笔所画，扇骨上的字也是大哥亲手所刻下。”

从来不会在言语上落下风的墨倾池一时默然。

说起那位朋友赠扇的原因，也是因为他觉得这山水花鸟的用笔与自己十分相似，一边说着有缘一边送到了自己的手里。他也曾经仔细观摩过，确实相似，但以他眼光，自然也看出这作画之人在画道比之自己更先一步。而所谓画人画骨，也不仅仅只是画出所绘之人事物的风骨，绘画之道一如书法之道，由画亦可观人，他自认，是没有那人的功底和沉稳的。因此时日渐久，他也不甚在意这件事了。

听了墨倾池解释，远沧溟绷不住那副神情，忍不住展开扇子遮住脸开始偷笑，“啊呀呀大哥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大哥今生满打满算不过只是而立之年，前生却是修行千载的儒门圣司，不如前生岂不是在正常不过的事了？”说到这里本来应该停了，但他观察了一下墨倾池的神色后，想了想，大概是觉得自己言辞不妥，又继续说道，“这只是输在年岁的积累而已，大哥不必在意的。大哥不论轮回转世多少次，也总是沧溟的大哥。就像如今大哥已无前生记忆，而小弟我是鬼魂之身，仍是待我依旧。”

墨倾池一时顿住其实并不是因为感觉自己比不上前世所以有所颓靡，这一点上他自然是想得开的。他所想的其实是远沧溟此前所提到的，以及现在所关注的，全是折扇，那这串菩提念珠又从何而来？

不过看着远沧溟带着一点小心翼翼的安慰，他倒是哑然失笑，只觉得这个少年是单纯可爱得紧，也就不去扫兴说远沧溟是顾虑太多，“的确如此，我不会太在意的，你放心就是。”他这么一说，远沧溟倒是立刻反应过来，继而有些尴尬自己竟然怀疑了大哥的心性，一时间目光游移，然后快速地将话题转移，“说起来，大哥梦中之回忆，如今已经到了何时？”

梦中的故事吗？墨倾池摸不准远沧溟这么问是单纯的转移话题或者想知道自己记得多少，还是打算有所隐瞒。但他自觉无须提防，也不认为远沧溟当真瞒得过他什么，便也就坦然而言，“只到你尚未及冠之时。”

远沧溟闻言悄悄地松了一口气，却被墨倾池尽收眼底，他不动声色，继续说道，“照你所说，我有参与进这把折扇完工的过程？”远沧溟点点头，“对啊，而且是我及冠之时大哥所赠生辰之礼。也是多亏了它，说来我收藏的折扇极多，幸好我身边常携带的是它，否则就没有今日你我重逢之日了。”

两人之间的话题一直兜兜转转着，墨倾池也不去在意，只是赞同的说道，“确实，也算是缘分了。另外，依梦中记忆，江山步楚以及玉徽清，我还不曾见到。你不如说说。”虽是不曾见到，可想要知道他们前世是相识的，实在是不需要什么推论。

见他主动的提到前尘往事，远沧溟立时眉眼弯弯，歪了歪头侃侃而谈起来，“步虚和天遥是最早来到经纬的，嗯，就是文诣经纬，说来也是巧合，或者说大哥你的取名习惯真是一点都没有变了。那时候他们两个与仇家决一生死，虽然是存活下来的一方，但也是身受重伤。正好大哥你同我经过，因为大哥你知道他们的仇家是些恶徒，就将他们带回了经纬医治。他们二人伤好之后无处可去，心中也放不下救命之恩，便留在经纬护卫。江山是经纬后山的村民们捡回来的孩子，因为天资不错就被大哥收为弟子，名字也是大哥所取。玉徽其实最神秘啦，也不知道出身那里，只从武学文思来看也是儒门的，刚来经纬时挺颓废的样子，不过经纬中人大多很好相处，最不好相处的大概就是大哥你了。久而久之大家也都成了朋友，到后来还时常损我几句。”说到曾经的文诣经纬，远沧溟就眉飞色舞，神情格外灵动起来。等介绍到了玉徽清，颇有些曾经吃亏不少的埋怨味道，“当然，玉徽怎么可能会是我的对手，最后还是说不过我。”一转眼，就又得意洋洋起来。

墨倾池看他表情多变，本意是想要继续听下去的。但毕竟人是铁饭是钢，吃喝之事当属重中之重，他略带不舍的开口打断，“暂时便到此罢，已到了晚饭时间，我该去准备准备。”

远沧溟谈得兴起，一时被打断还有些不情愿，但听到是吃饭的问题，便拿扇子敲敲额头，“怎么忘了大哥如今是凡人，还需要进食的。那大哥快去吧，我再看看这边。”

墨倾池一边起身一边在心中思考“凡人”与“修行千载”这个词，推测着梦中自己究竟是怎样的存在，难不成真是修仙之士？他有些好笑的想着，不过连远沧溟这般藏魂于扇的事情都发生了，对于这些事他已经可以坦然接受了。

TBC

肝了七个小时，这效率简直感天动地了。书画装裱的资料完全看不懂……

*天意子，引自百科“佛经里有天意树，此树随天意而转，悉遂所求。天意子便有其特殊的含义，用此珠修练，顺遂天意；随意佩带，可增福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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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6 【墨远/少量任剑任】臆想症（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