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12.4 【墨倾池x剑非道】识情（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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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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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61)

樓主發表於: 2017-11-24 12: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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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4 【墨倾池x剑非道】识情（完）

识情篇

道观里有一株梅花。

听说已在此地长了整整两百年，却从未有人见过它开花。

朝代更迭，几度战乱，观主辛苦支撑了数年，终是难以为继，眼见着人一天天少下去，满目破败荒芜，拄着拐杖的手便止不住颤抖，斑驳的老墙如同他手背上堆叠的皱纹，一层一层剥落着白色，青苔丛生。他捋着花白的长须咳嗽着，无奈叹息，终于在送走最后一个弟子之后选择归乡。

离开时，他扶着梅树虬结清瘦的枝干，歉意道。

“老朽现在已是风中残烛，恐怕见不到你开花的那一天了。”

梅树在风中轻轻摇曳，似是无言的宽慰。

“哈，老朽感你心意，多谢了。”

“此番别离后，盼你有朝一日能等到你的有缘人，了无遗憾。”

于是道观内只剩下这一株梅花，静静地、默默地，捱过孤寂的春秋冬夏。

他的花枝始终是空荡荡的，就同这院子一样，始终无人问津。

直到有一天，道观门口的牌匾终于被蛀透了，掉在地上碎成两半，发出一声炸雷似的响。睡着的梅被惊醒了，就着一片叶子从枝头上掉了下来。

我要开花了吗？

他天真地想。

但现在是春天，温度回暖，他刚刚长了一树的新芽，就着天光雨露展展枝叶，能把半个院子都占得满满当当，快比西边那栋小阁楼还要高了。

还不到他开花的时候呢。

梅有些丧气地在院子里来回踱了几步，脚底踩着树影间漏下的光点。他慢慢走到道观门口，捡起四散的木块，试图将碎了的匾拼凑起来。

一个道观，再不济也是要有个名字的，

就像他虽然不会开花，但也有个道士一样的名字。

他叫剑非道。

观里本来有个半大孩童，聪明伶俐，做了老观主的关门弟子，可惜俗尘未了，待了几年就回乡参军去了。老观主同他情同父子，时常担忧他的安危，每到夜晚便暗自嗟叹。他给那孩子的名字虽用不上，道号却是一直为那孩子留着，新收的弟子也是越过他往后排列，仿佛他一直都在。

直到一日，老观主收到传信，说那孩子官至将军。未及欢颜，再看下去，却是死讯。他放了信，只觉心痛如绞，额上皱纹道道鲜明起来，霎时苍老。

夜半无人时，他拄着拐杖颤巍巍走来，扶着梅树，凄然道，这名字给你可好。

从此梅有了名字，他知道自己叫剑非道。

自老观主走后，数数也有五十余载，在等下去，他就要三百岁了。

可观主口中的有缘人还是没有来。

剑非道有时便自嘲，是不是他永远也不会来了。

也罢，不来便不来吧，就算三百岁时仍开不了花，五百岁时总能够了吧，五百岁时开不了，一千岁总行了吧。他有的是时间，足够挥霍，就算这座道观到了时辰，某一日轰然倒塌，他还是立在院中，生长得繁茂的树冠延伸到另一座山头，搭起长桥。

也许有一天，那人便从桥上来了呢。

他还是安之若素，一日一日地过，晴朗时便晒着太阳，缓慢而坚定地拓展自己的年轮。阴雨天就窝在藏书阁里，在观里的书籍化成灰之前，挑出完好的来看。

虽然他看不太懂，但总算是将字认全了。

临近冬天的时候他好期待，天气越冷他便越高兴。他觉得已经守了这么久，总也该发生些什么了，开不了一树，半数也可，绽一只花苞嗅嗅香气也好啊。

然而掉光了叶子，梅花还是没有踪影。他光秃秃地立在院里，失落中带点高兴。

也好，那个人没有来。

要是他来了，却只看到他黑黢黢的、嶙峋的枝干，多么不值得呀。

那年的雪下得很大，他的枝条被压得很晚，一条细枝子承受不住，半途折了，剑非道也跌下来，抱着胳膊痛了好久。他捡了自己的枝子，嫩嫩的尖端还发着青芽，便转了方向握在手里，在积了厚厚白雪的地面上写字。

剑非道。

这是他的名字。

笔画还算顺畅，勉强能够入眼。

他又握着枝子写了一遍。

等到三百岁的时候，希望他能写得跟阁楼里那些字帖一样好看。

后来，世道太平下来，剑非道能觉出渐渐稳定的地脉，远空偶有龙鸣，是祥瑞之兆。

道观里的客人渐渐多起来。

剑非道知道他们为什么来，藏书阁里藏着些珍贵的古籍，有些自他被栽种就已经收纳在柜子里，这么多年下来，就算当时并不重要，时间也让它们变得价值连城。朝城里的儒门买下了这座除却古籍外一无是处的道观，门生们鱼贯而入，小心翼翼地捧着易碎的竹简和稍一用力就会碾成粉末的纸，挪着步子往外头走。

过了两日，藏书室内渐空，又有人来修整庭院，砌墙补瓦，连桌椅也一并换了新，梅树脚下被围了一圈光滑的卵石，与院中白色的石板隔开。干了很久的池子里注了从山上引来的泉水，剑非道可以尝到一点点清甜的滋味。小阁楼通过风，搬进去很多书，甚至比他们搬走的还要多。他们这么大张旗鼓地做无用功，剑非道看不出什么道理。

不过，他很快就明白了。

夏日雨水丰足，将梅花的叶浣成新碧，剑非道惬意地躺在雨中，任甘霖洗去浮尘。

道观的门开了。

其实现在这里已经不是道观了，但对剑非道来说，是什么地方并不重要，他自觉是这地方的主人，当然他认为是什么便是什么。

有人持伞踏入，袖口镶了精细的纹饰，看得出身份尊贵。

他路过剑非道，似乎对一株梅树能生得如此茂盛很是惊奇，便驻足多看了一会儿。素色的纸伞移开，剑非道透过重叠的雨幕，望见他的眉眼。

他倚着的梅枝忽而一沉，剑非道便失重般地坠落下去，仿佛湿润的雾，拂过他的眉间。

但那只是一霎时的心动而已，没有什么跌落，也没有什么危机，他还好好地攀在枝头，雨水击打着蜡质的叶，发出沙沙的音节。

他目送着那人远去，偏了头枕在胳膊上，慢悠悠地想。

今年也许就可以开花了吧。

满树的叶一并欢喜地摇曳，为期待中的雪色芳华。

[ 此帖被流景在2017-12-04 22:52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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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61)

1樓發表於: 2017-11-24 23: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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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情篇

他总是有很多事情要做。

窗户太小了，就算剑非道搭在最矮的枝子上张望，也只能看见狭窄的一方剪影。凝着的墨香散得若有若无，轻而缓地飘出来，为无人的古院添了几许生气。

他在画画吗？

剑非道见过他在池边涮洗毛笔，墨色在水面上点出涟漪，波纹逐渐扩散，最终淡至无色。

他画了什么呢？

于是他趴在窗前努力地看，在有风来时故意摇松叶子，想要乘着风势掉到他的书桌上，仔仔细细地看一看，却只是在空中打了一个旋儿，落在沾了薄灰的石板上。

他是这观中的梅，对这里的一草一木早就熟稔得不能再熟稔，就连那人住着的屋子，几百年前他便里里外外地逛遍了，什么时候阳光最好，什么地方会打雨，连地上重铺了几次砖他心里都记得清清楚楚。

但既然有人住了进来，那便是他的客人，得不到对方的应允，他又怎么能踏入别人的疆界呢？

剑非道活了这么些年，别的没有学到，独一份固执随着时间愈发坚不可摧。他是个活在旧时光里的人，不觉得世事有什么改变，风光雨露，四时轮转，绕过一年不过他树干内多增一圈。从他有了意识，便日复一日地等着，等着长大，等着开花，等着所谓的有缘人。如今的一切与当初有何区别，不过将热闹换作寂然，新旧更替。

午后烈日炎炎，今年的夏天比往年要热得多，也许是先前下雨太勤的缘故，近来反而无水。剑非道用袖子盖着脸，眯着眼睛从单薄的白衣下看天。梅树被晒得发蔫，他也跟着没了精神，一转身藏进茂盛的树冠里，寻清静地安睡。

住在观里的客人也走出闷热的屋，年纪轻轻，却是一头白发。他抬眼看了看高照的日头，苍蓝的眸即便是被照耀着，仍旧不能透彻，古井无波。剑非道透过树叶的缝隙，专心致志地看他，只觉得那张冷峻的脸实在很消暑气，很像是他临摹过的那些个字帖里，旧时雍容的清健风骨。

他伸手抚了抚剑非道游龙般的枝干，如遇老友一般，温和道。

“你也热吗？”

剑非道诚实地摇了摇枝条，把软绵绵的叶子递给他看。

“无妨。”

“再过一月，便入秋了。”

确实如此。此处水土丰沃，天气虽热，他足下却有甘泉，再怎么说，也是三百余岁的梅树了，哪里需要旁人来关心。

那人在树下坐了，倚着庞大的树干乘凉，剑非道能感觉到他靠在自己身上的重量。空中的太阳一寸一寸地西移，梅树的影渐渐斜了，他便拢了枝叶，妥妥当当地罩在那人身上，偶尔拨弄叶片，让泄漏下来的光顺着他的头发照到那人脸上，把他的模样看得更分明些。

剑非道眼见着自己的长发快落到他手背上，那人眉心一皱，大概已感到了些轻酥酥的痒。他连忙握了满把白发，放在横斜的枝干上，层叠堆雪，悬挂如瀑。

不想被他发现，又想被他发现，如此矛盾。

开花的事情自然被推到后面去烦恼了。

到了晚间，热度才降了下来。风很轻，一丝丝的凉，像穿过指缝的泉水。

剑非道立在最高的枝头，伸手去摘闪亮的星辰。月光围绕着他，静谧温柔，将他秀丽绝伦的眉眼扫上一层雾霭般朦胧的明。

他没有摘到，指尖是空，索性去拿腰间的玄笛，横在唇边，却不吹响，只在心里默默念着音律，碧色的眼看着窗里隐隐的烛光。

不知他此时在做些什么。

这庭院如此冷清，他竟也不寂寞吗。

剑非道缓缓踏步而下，广袖飞扬。他屏息立在门外，握着不知几百年前得到的笛子，听心跳忐忑而响。

若是被当成妖怪，那就太糟了。

但他本就是梅花的精怪，一旦被捉了去，百口莫辩呢。

他不怕捉妖人的手段，也不怕世人的冷眼，只是···还没有开过花，难免有所遗憾。

剑非道犹豫了许久，直到月至中宵，直到屋内的灯火熄了，他才怏怏不乐地藏进梅树里。

唉。他小声叹了口气。

如果真是他的有缘人，就不该让他有如此多的思虑。又或者，正因他是那位有缘人，心无杂念了三百年的梅才会那么在意。

剑非道翻了个身蜷着，堪不破命运的谜。

秋天的时候他的客人下了山，似乎是要参加什么祭典。剑非道目送他下山，睁着双目一直望到再也看不见。有那么一瞬他也想跟着一同下去看看，但脚下像生了根，他挪不动步子，便只能任他越走越远。

过了一日，下雨了。

这时节容易生潮，剑非道想起他还有一幅画摆在桌上，怕被雨水打湿，急急忙忙跑去掩窗。好不容易，他触到木质的窗框，立在檐下思量来思量去，踮着脚往桌前望。

梅花还不到日子。

他画了些什么呢？

剑非道期期艾艾凑近，移开镇纸将白宣拿过来看了，便见墨色淋漓间，树影幽深。他对着秋雨里的梅树比了比，才确定那是他。

哦，原来画的是他。

这么会有这么奇怪的人呢，叶子有什么好画的。

但剑非道很喜欢。

他又抚了一遍疏落的笔墨，放不下手。

但是这画上早就盖了别人的印章，墨倾池三个字显然已昭示有主，纵然他爱重难舍，趁人不备据为己有，实在不是他的作风。

要是他有什么东西能够同他换就好了，可是他除了孤零零一株梅外，再无别物。若是果树，还能结些青溜溜的果子，而他偏偏不会。

听说文人墨客都爱梅冷傲高洁，那他作为梅主，或可许他一场极盛的白雪。然而未知的花期有如远行之客，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否会来，更勿论何时。

至少不会是在墨倾池回来之前。

剑非道想了又想，抱着画卷踯躅了整个下午，等到雨声初歇，他再没理由守着了。

如何与他说呢。

他拾起墨倾池的笔，研不开墨，想起要加清水，墨色又磨得太浓。剑非道浸湿了笔锋，在纸上慢慢写字。

剑非道。

这么些年下来，他已写得跟那字帖一样好了。

他自腰间抽出玄笛，悄无声息地放在案前，字笺垫在下头，剑非道确信他的名字能被看见。

一只笛子换一副画。

还算公平吧。

何况那画上是长着叶子的梅花。

剑非道把画藏在树梢，用梅叶密不透风地遮起来。

就当是被风吹走了，可不可以呢。

他抱着那画等墨倾池回来。

不过，那人倒没有他预想中那么生气。

墨倾池拿了他的笛子，和着一卷红绳一并系在梅树的枝干上，绳子底下裹着几包糕点。

“喜欢就拿着吧。”

他耐心地说着，温暖的掌心贴上剑非道的树干。

“这次带回来些糕饼，若有兴趣，可以尝尝看。”

“嗯？”

剑非道一时诧异，脚下不由错了一步，他从蜿蜒的枝条上坠下来。

“你···知道？”

他的身形轻飘飘的，几乎没有重量，墨倾池扶了他一把，第一次得见梅主的真颜。

剑非道却只看得见他微微温柔的眼。

“我一直都知道。”

这样啊···

梅点了点头，唇边慢慢蕴起笑意。

若是如此，再多三百年也没有关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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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樓發表於: 2017-11-26 0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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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樓發表於: 2017-11-26 00: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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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暴风哭泣！！太太的墨剑真是太好吃啊啊啊啊！非宝特别招人疼！疯狂赞美太太！您是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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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樓發表於: 2017-11-26 08: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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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寶太可愛了
光速去世
羨慕墨總

噗浪@sam_0531，推@ocean_deep1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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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61)

5樓發表於: 2017-12-04 22: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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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情篇

墨倾池醒来时枕着一席雪白的梅花，冰雪的清冽气息挥之不散。剑非道半靠在他怀里，正忙着把陷在他发里的花瓣挑出来，都是白色，故而不好找。他看得很细致，寻着了一片，便轻轻笑一笑，几乎不出声，怕打扰墨倾池的睡眠。

院里隐隐刮着风，也许昨夜的雪还未停，梅树的影斜在窗里，风姿绰约。

跟枕在他肩上的梅主绝不是同一幅模样。

墨倾池揽过剑非道的长发，将他从寻找的小游戏里唤回神，也不知是什么如此吸引他，让他乐此不疲地玩了这么久。

“你醒了？”

剑非道被这么一惊，连忙松了手，墨倾池的白发泉水般从他掌心流过。这个场景莫名地叫剑非道觉得熟悉，仿佛曾在哪里看到过，便又握了一束在手里细细体会。墨倾池任他动作，也不阻止。剑非道坐在原处愣了一会儿，颊上慢慢蒸出热气，支吾着连话也说不利索。

“那个···你···我· ··”

“嗯？”

墨倾池仍是用拇指抚了抚他的颊，指腹处能感到很明显的热度。

“想说什么？”

他想说什么呢。

剑非道低头沉吟。

三百年的等待，三百年的期盼，还是三百年的执念？

在那些空寂的、开不了花的日子，他曾无数次地问过自己，为什么。为什么他不能顺着自己的心意开花，而要等，等一个不知会不会来的人。当落日的余晖离他而去的时候，他失落；当晨曦重新洒落在他身上的时候，他期待；在无数次日月星辰的轮转中，他默默祈愿，祈愿不曾谋面的有缘人能可平安。熬过风雨，撑过霜雪，走过夏的炽热与冬的严寒，他一直在等，直到忘却了开花的意义，反而把等待本身当作自己的存在。

独自一人，静默坚守着逝去的时代。

他不是没有想过，甚至很多次都觉得，也许那个人已经死了。死在战乱当中，死在朝代的更迭交替当中，或者像老观主一样，在一个默默无闻的村落里安然走完自己的一生。他不会知道，永远不会知道，在一个遥远的、破败了的道观里，有一株梅，一株属于他的梅，正在等他，等他很久，并且还会一直等下去。

他的枝叶只为他而摇动，他的树干只为他而延展，他的花朵只为他而绽放。

而他没有来。

也许他在一个极寒冷的地方，那里的梅花不论四季，盛放如雪；也许他在一个极偏僻的山谷，那里有桃花杏花，独没有梅。否则，他怎么忍心，叫一树梅永远不能开花。

他消磨着看不到尽头的时光，在无望的等候中逐渐倦怠，数着空中的微尘。檐上又多几块瓦片朽败，东面的院子早就塌了，井也枯了，痕迹被自然抹平，什么都不留。

可他还在。

顽固地立着，顽固地等着，顽固地守着，死不了那条心。

他连见都没有见过他。

为什么，就执着地回不了头了呢？

剑非道不由得恍惚起来。那颗顽固又执拗的心在他胸膛里隐隐作痛，泛起愿望满足后的酸楚。

“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墨倾池看出他神色有异，语气柔和而关怀。

剑非道摇摇头。

不，不是。

是我的心，它酸胀得发痛。

因为你终于还是来了。

他从记忆中清醒，很快想起现在还是寒冬腊月，屋里虽然燃着炭炉，寒气仍旧很重。于是剑非道张开双臂，带着厚厚的被子扑进墨倾池怀里，自榻上扬起梅花无数。

“我一直都很想念你。”

“哦？”

墨倾池接住了他，温热的指尖贴着剑非道冰凉凉后颈，让他像个小动物似的往墨倾池怀里埋了埋，舒服地哼了两声。

“有多久？”

这句话他说得不够上心，存了玩笑的心思，只是在同剑非道闲聊。

“很久很久了。”

他不是第一次听剑非道说起“很久很久”，但剑非道的回答每一次都是超出他预料的认真，好像他真的曾在被遗落的孤寂中，日夜思念过。

一株梅树的很久是多久，要用人的几辈子来衡量，才算不失约的足够。

剑非道紧紧盯着墨倾池的神情，从那张英俊的脸上看出思量和考虑。他似乎是怕墨倾池不信，又很着急地补充道。

“从这座观里还住着人的时候，我就在等你了。”

那几乎是一个朝代的兴衰了。

“傻梅花。”

墨倾池揉揉他脑后的长发，把梅很稳当地抱在怀里，珍而重之，如同拾起一卷斑驳的古籍。

“你不该等我的。如果你不等我，说不定···你早就开花了。”

剑非道却反驳他。

“不是的。”

他的声音闷闷地压在墨倾池耳边，带了点儿沉甸甸的黯然，像是在对墨倾池有些微微的责怪。

你怎么可以不懂呢。

“如果没有你···我不能的，我不会。”

“好好好。”

墨倾池拍了拍他的后背，揶揄道。

“都已经这么大年纪，还要我来哄吗？”

剑非道想了想，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他从来是最通情达理不过的。只是墨倾池的怀抱实在温暖，暖到他留恋得有些不想离开。

梅主垂了纤长的睫，脸上盖了一层窗纸透出的雪光，莹莹生晕。梅雪相合，竟是说不出好看。

“不知花开得如何？”

剑非道捧起一把呈到他面前，笑里多了一分欢喜和骄傲。

“那当然是很好很好的。”

言毕，他便翻身下了床，去找平日里接露水的水瓮。等到墨倾池换好衣裳推门而出，就看见白茫茫一片清寂里，已然分不出何处是梅，何处是雪。

剑非道站在飘扬的风里，白发纷乱，如同一场细雪。他压低了梅枝，耐心收了梅蕊上的薄雪。这一次，水瓮里装的极满，前所未有。

他将水瓮递给墨倾池。

“给你煎茶喝。”

“听说这样做的话，茶里会有梅花的香气。”

“既然开过花，也许还能结果，”他在原地踱了两步，微微羞涩，但还是抬起头，直视着墨倾池的眼睛说，“到时···请你吃梅子。”

“既然是你的心意，自然好。”

不过，那应该是很酸的。

墨倾池在心里挑挑眉，还是决定不扫梅花的兴。

没办法，谁叫他让人家等了这么久。

end

[ 此帖被流景在2017-12-04 23:07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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