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12.07 [漠御] 全上天界最鹦俊的鹉（2020.1.1 4L更新番外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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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19-12-07 14: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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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07 [漠御] 全上天界最鹦俊的鹉（2020.1.1 4L更新番外1）

雷文，放飞自我，极度ooc
除了漠御之外的配对都和官方一致

[* 原作 *]   霹雳震寰宇之刀龙传说 h.s+)fl\
[* 配对 *]   漠刀绝尘/御不凡 _M5|Y@XN-
[* 系列 *]   鹦鹉文

    紫芒星痕养了只鹦鹉。

    鹦鹉名叫御不凡，聪明伶俐、能唱会跳、特别话痨，还会念诗。
    “君问归期未有期……”
    紫芒星痕条件反射式端出茶杯，往鹦鹉面前一推。

    “你你你，你变了。”鹦鹉把脑袋埋到翅膀底下，作伤心欲绝状。
    “嗯？”
    鹦鹉怅然道：“你以前从来不嫌我吵的。”

    紫芒星痕摇头。
    鹦鹉：“不吵？”
    紫芒星痕继续摇头。
    鹦鹉：“不嫌？”
    紫芒星痕第三次摇头。
    “莫非是，”鹦鹉神情凝重，“你又说不出话了？”
    紫芒星痕言简意赅地结束了它的猜测：“以前也嫌。”

    鹦鹉沉默了十秒钟，用颤抖的翅尖捂住胸脯：“像我这么讲义气的……鹦鹉，怎么会有你这样冷淡的朋友！”
    “嗯，”紫芒星痕面无表情，“我也想知道。”

    鹦鹉委屈巴巴。
    “你这样直白，真的让我很不习惯。”
    “不习惯你可以……”话说一半，紫芒星痕突然停住了。
    紫芒星痕说：“不习惯是你自找的。”
    鹦鹉顿时噎住，以翅遮脸，摇扇子似的把翅膀摇了摇：“就算心知肚明是我主动，也不必就这么讲出来嘛……”
    这是真的。

    在长兄极力推荐他养只小动物作伴的第二天，紫芒星痕打开房门，发现桌上站着一只鹦鹉——灰扑扑的，头顶一撮绒毛、脸上两团腮红；在它的种属里，大约是相当朴素的长相。
    “你好，”鹦鹉展开翅膀，彬彬有礼道，“我叫御不凡，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或许是那双豆豆眼过于人性化，紫芒星痕冷静地后退一步，关上了门。

    此时一尾路过的碧眼银戎热心发问：“星痕，发生何事？”
    紫芒星痕微微摇头，重又开门。鹦鹉在他桌上来回踱步，小小的一团，很有点心事重重的样子。
    紫芒星痕支起窗扇，折回桌边，把鹦鹉捧起来，放到窗台上。
    鹦鹉发着懵让他挪动，原地蹦了两蹦，给冷风吹得一哆嗦，它后知后觉地发出疑问的声音：“哈啾、哈啾？”
    紫芒星痕抬手指向窗外。
    鹦鹉便也往外探头探脑。只见它仰头望天、俯首看树、扭头看桌上未撤的杯盏，试探道：“……漠漠轻云晚，飒飒高树秋，乡山不可望，兰卮且献酬？”

    紫芒星痕耐心地指向天空。
    鹦鹉跟着回头张望：“白云飘飘，舍我高翔，青云徘徊，为我愁肠？哈哈哈，阴晴雨雪天象而已，麦愁，麦愁啊。”
    紫芒星痕：……
    紫芒星痕把窗户开到最大，意外发现了一尾蹲守多时的天尊皇胤。
    紫芒星痕：？
    天尊皇胤：？
    紫芒星痕指了指鹦鹉，示意兄长拿走。
    天尊皇胤：“嗯，嗯？哈哈哈哈哈哈……”
    天尊变成黄龙飞走了。

    鹦鹉严肃地盯着天尊飞走的方向：“我早该想到的。我这么聪明的鹦鹉，何至于拖到此时才想到……”
    紫芒星痕微妙地心生同病相怜之感。
    鹦鹉严肃地说：“你就告诉我吧……”
    鹦鹉：“是不是苍雷注地飞紫星，龙子扰烟呼百灵？”

    ……
    ……
    ……
    一龙一鹉，相顾无言。
    紫芒星痕嘴唇微动，最终却仍沉默。他眉心折出一点蹙痕，将鹦鹉往窗外推了推。
    “你你你你你！”鹦鹉先是护住屁股，接着又张开翅膀扑腾到他肩上，“我讲了半天，你却一句话也不讲，现在还动手赶客，实在太不礼貌了！”
    与它的胆大妄为念念叨叨满嘴跑火车相反，鹦鹉动作很轻，谨慎得有点可怜巴巴，像一片一阵风就能刮走的、小小的羽毛。
    紫芒星痕偏头看它，原本要捉它下来的手换了个方向，在它头顶摸了摸。

    鹦鹉受宠若惊。
    鹦鹉大为感动。
    鹦鹉滴水之恩、涌泉相报，试图带领未来饲主一起发出叶小钗的声音：“来跟我一起说：啊——”
    紫芒星痕屈起手指，弹了它一个脑瓜崩。

    “……好吧，不说就不说啦。但是劳驾，能否把窗户关起来？”鹦鹉甩着脖子从他左肩蹦到右肩，“这么冷的天气，我要是感冒了，找你负责哦——”
    说到这里，它已经意识到这是个绝妙的碰瓷点子，于是，万分刻意地：“啊嚏！”

    你我本来无缘，全靠鹦鹉倒贴。
    然而鹦鹉现下需要人哄，暂时不管这些。

    “啊！”鹦鹉浮夸地说，“我的头好晕。我脑壳疼。哎呀，我心脏好痛。都是你气我，我要气到昏过去了。”
    鹦鹉摇摇晃晃转了几圈，扑倒在紫芒星痕胳膊上，两腿往前一伸：“好了，我昏倒了。”
    紫芒星痕捋了一把鹦鹉头顶的呆毛。
    “松子？”
    鹦鹉立刻原地满血复活，蹦到他手心里：“多来点，谢谢。”

    “我请客，你出钱。”鹦鹉叨开一颗松子，推到紫芒星痕跟前，“放开吃，别客气。”
    “……嗯。”
    “吃了我的松子，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
    “嗯。”
    鹦鹉愣了一下，松子掉在桌上。紫芒星痕随手捡起来吃了。
    鹦鹉得寸进尺、再接再厉、小心翼翼：“……永远是好朋友？”
    紫芒星痕说：“嗯。”

    鹦鹉充满期待地问：“那么作为好朋友，能不能和我多说几个字？”
    紫芒星痕顿了顿：“不能。”
    “……唉！”

    紫芒星痕要去苦境出差了，走之前把鹦鹉放大哥那儿寄养。
    两天后，鹦鹉学会了用高八度的调门儿“哈哈哈哈”。

    第三天，紫芒星痕忍无可忍：“你……适可而止。”
    “不行耶。”鹦鹉抻了抻脖子，“像我这么负责任的复读鸡，当然要做好本职工作啦。单刀残躯饮寒风，今朝有酒醉黄龙，哈哈哈哈哈哈哈！”
    “……御不凡。”
    “哈哈哈哈！”
    紫芒星痕皱着眉头，捏住了鹦鹉命运的后颈皮。
    “御不凡。”
    “有——”
    鹦鹉眨眨眼睛，奇迹般地领会了他的意思：“咿？你是打算跟我谈条件吗？”
    紫芒星痕：“……嗯。”
    “可是你今天和我说的字数比之前加在一起都要多耶。”鹦鹉叹气，“像我这么爱热闹的鹦鹉，实在是舍不得这么活泼开朗的你。”

    这一天剩余的时间里，无论接受怎样的魔音穿脑，活泼开朗的紫芒星痕都硬是没再说一个字。

    紫芒星痕又要去苦境出差了，走之前把鹦鹉放三哥那儿寄养。
    两个星期后，鹦鹉学会了哼小曲儿。
    从千秋悬日月哼到鹏抟九万。
    二点五倍速版，还挺好听。

    紫芒星痕犹豫地看向碧眼银戎。
    碧眼银戎疑惑地看回来。
    紫芒星痕：三哥最近是为何事烦心？
    碧眼银戎：我不是，我没有。

    紫芒星痕又双叒要去苦境出差了。
    在天尊坚持不懈的念叨下，啸日猋总算签收了四哥快递的皇龙令、回家小住，闻言立刻举手自荐：“帮你养两天？”
    紫芒星痕迟疑道：“多谢，不必？”
    他觉得他家鹦鹉不需要再多学一门狼嚎了。

    “也是，我是真的养不来活物。”啸日猋闻言更加积极，“那要不我替你去吧？”
    在银戎“我有点好奇你去了之后还会回来交差吗”的背景音里，紫芒星痕再次感谢并拒绝了兄弟的好意。

    什么？你问紫芒星痕怎么不去找二哥？
    不去，没考虑过，不存在的。
    不止不去，甚至还想把鹦鹉藏起来。

    “是我的错觉吗？”鹦鹉从栖木上飞到他的头顶，“你好像特别喜欢往苦境去？”
    紫芒星痕抬手把它摘下来：“嗯。”他意识到歧义，又补充道：“不是错觉。”
    “喔，”鹦鹉问，“你每次都去干虾米咧？”
    “公事。”
    “公事之外呢？”
    紫芒星痕拿出一张地图：“替三哥给朋友扫墓。”
    “呃，还有别的吗？”
    紫芒星痕拎出两提诗意天城特产：“探望白帝和御圣主。”
    噢，看来这次只能探望家属了。
    鹦鹉“唔”了一声，继续问：“那，你自己呢？你又是为什么一定要去苦境？”
    紫芒星痕苦恼地揉按眉心，“……为了知道为什么。”
    鹦鹉一反常态，不说话了。

    登上天外之石前，紫芒星痕清点出差要带的行李：
    一把刀，一张地图，两提本地特产；
    一小包坚果；
    一只在袖子里打瞌睡的鹦鹉。

    “不可啊！”天尊皇胤匆匆赶来，抢过装坚果的袋子抖了抖，抖出半包坚果壳，和一条银白色的小龙。
    啸日猋傻乎乎举起爪子：“……嗨？”

    “不可啊！”碧眼银戎急急而奔，抓过紫芒星痕的袖子抖了抖，抖出两片树叶，和一只晕头转向的鹦鹉。
    鹦鹉傻乎乎扑棱翅膀：“啾啾？”

    “一颗天外之石只能载一个人去苦境。”天尊皇胤解释道。
    碧眼银戎从旁补充：“鹦鹉也不行。”

    天外之石的舱门关上了。
    天外之石里，紫芒星痕对着一把刀一张地图两提特产和半包坚果，陷入迷思。
    天外之石外，鹦鹉后知后觉、心有余悸，头上绒毛炸开一蓬。
    银戎不好上手碰它，只横过刀鞘让它立稳了，关切道：“你还好吗？”
    鹦鹉喘匀了气，“咔咔”苦笑两声，说：“没想到这么快就……好险就要被迫投胎。还未谢过雅少救我鸟命。”

    银戎把刀鞘抬起，仔细看过鹦鹉，眉头略舒：“还有一些时间。”他继而微笑道：“要这么说，我们也未谢你陪伴星痕、让他重又开口说话。”
    “是该多谢你。他和你一起时，”天尊也说，“比往日高兴许多。”
    “哎，前辈太客气了。”鹦鹉推脱道，“是我要谢谢前辈从中阴界把我捞回来……哈，这么谢来谢去的就没个头啦。”
    它扭头望着天外之石消失的方向，眨了眨眼睛，悄无声息地叹了口气。

    紫芒星痕办完公事，送特产的时候遇到了成功下凡的啸日猋。
    “欢欢说养小鸟不能总摸，”啸日猋对着沉迷盘鸟的兄长现学现卖，“你总摸它它会以为你在和它谈恋爱，这样一不小心可能就要下蛋了。”
    紫芒星痕虚心受教：“嗯，多谢。”
    他告辞之后，啸日猋突然开始挠头：“哎，不是，欢欢呐你说他就‘嗯’一声是几个意思？”

    不过他并没有疑惑多久。
    下一波特产到来的时候，他四哥就严谨认真地跟他辟谣说：“御不凡不会下蛋。”
    啸日猋：“哦。”
    他并不是很想了解细节，谢谢。

    “我怕是快秃了。”鹦鹉仰躺在紫芒星痕手心，生无可恋、气若游丝，“你不要总逮着同一块地方摸……像我这么英俊的鹦鹉……怎么可以英年早秃……”

    “是的，没错，”鹦鹉麻利地翻了个身，严肃声明，“我合理怀疑自己是上天界最鹦俊的鹉。”
    “嗯。”
    “哈，是鹦鹉的鹦、鹦鹉的鹉啦。”
    “所以，”紫芒星痕问，“上天界还有别的鹉？”
    “呃，比如……邪天御武？”

    “你啊，总这么不解风情，让我实在很难接话。”鹦鹉摇头，半是无奈半是调侃，“我友情建议你试着走走冷面笑匠路线，应当会讨小姑娘喜欢。”
    “不好笑。”

    紫芒星痕吹了灯，看见鹦鹉跳到他枕上。他没有动，只发出个疑惑的鼻音。
    鹦鹉说：“夜里要下雨，我听天尊说了你之前的事。”
    紫芒星痕无可无不可地“嗯”了一声。
    鹦鹉继续说：“……担心你又要突然失语。”
    紫芒星痕沉默半晌：“不会。”
    “哎，”鹦鹉说，“就说说话嘛，像我这么谨慎的鹦鹉，当然要一直听到你讲话才安心。”
    紫芒星痕说：“嗯。”
    他便问：“天尊和你说了什么？”
    鹦鹉笑说：“他啊……”

    鹦鹉说：“他说你们回归之后，诗意天城下了第一场雨。你傻乎乎在外头淋了一宿，立竿见影就哑了。”
    紫芒星痕澄清道：“不是淋雨。”
    “咦？”鹦鹉将信将疑，“醉……我是说我听天尊这么说的。”
    紫芒星痕皱着眉头想了又想，终于找到一个比较合宜的描述：“听雨声。”
    鹦鹉沉默片刻：“我在认真考虑，是否要开始讨厌下雨天。”
    “和雨无关。”紫芒星痕说，“他们似乎认为，是因为我在苦境的事。”
    鹦鹉换了只脚站着，在黑暗的房间里，听他继续闷闷地说：“于我而言，那些太远了。”
    窗户外面有什么在沙沙地响，不知是雨声，还是夜风摇动树叶的声音。

    紫芒星痕在苦境时，名叫漠刀绝尘。

    漠刀绝尘曾有个朋友。
    朋友名叫御不凡，聪明伶俐、能说会笑、特别话痨，还会念诗。
    “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绝尘，又见……”
    “嗯。”漠刀绝尘抢在他开始东拉西扯之前截断话头，略一颔首，就要同他擦肩而过。

    “……面了。”御不凡面不改色地缀上去，背着手把扇子摇啊摇，“近来每次相见，你好似都风尘仆仆，像我这么讲义气的人，当然要为朋友排忧解难——”
    道边不远恰有一间茶铺。漠刀绝尘索性把人往长凳上一按：“喝茶。”
    “哎？你终于肯坐下来稍作休息、享受生活啦？让我请你……”御不凡翻开菜牌，“来一壶铁观音，再上几道小菜，要……”
    漠刀绝尘点头：“你慢慢喝，我先走了。”

    漠刀绝尘在前面走，御不凡在后面追。
    “你啊你啊，真是越来越无情了。还记得小时候的你，多么温柔体贴，令我怀念……”
    漠刀绝尘冷静地加快脚步。
    “荒漠狂沙走万里，孤寂天涯一人行。”
    “喂！你怎么又走……等我啦！”
    ……既然如此，休怪在下无情了。
    御不凡收起扇子、摸出纸笔，悬腕写：大霖！

    暴雨哗啦啦，闷雷轰隆隆。
    漠刀绝尘摊平手掌接住雨丝：“和你在一起时，总在下雨。”
    御不凡捻开折扇，半遮半露一双笑眼：“下雨天留客呀。像我这么重视友情的人，当然要……”
    漠刀绝尘侧头望他，平静地说：“管下不管停。”
    “……哈。”

    那都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了。

    鹦鹉垂下头，用喙部拨弄他散开的卷发，像梳理自己最得意的羽毛似的，一缕缕梳理整齐。
    “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你是有天命的人……这样想很对。”
    龙子仰躺榻上，半阖的眼中透出幽微的蓝色：“但为什么，仍觉得无法割舍？”
    鹦鹉的呼吸声卡带似的顿了顿。
    半晌，它含笑开口：“因为你……是个太过重情重义的阿呆？”
    紫芒星痕伸出一只手，轻轻地拢住了它。
    他说：“你不要难过。”

    鹦鹉：“哈。”
    鹦鹉：“要我怎么讲。”
    鹦鹉：“你还真是……”
    鹦鹉的声音越来越哑，最终闭紧嘴巴，在他掌心里蜷成安静的一团。
    天地间只剩下雨的声音。

    好消息是，这回紫芒星痕并没有失语。
    坏消息是，这晚紫芒星痕做了个梦。

    鹦鹉如临大敌：“你……你都梦见什么了？”
    “荒漠。叶笛。”紫芒星痕说，“有座花园。一直下雨。”
    不知是出于惆怅还是放松，鹦鹉叹了一口气。它有一下没一下地在枕头上磨爪子，应答道：“喔。”
    紫芒星痕说：“我想再去苦境一次。”
    “喔……哦？你不会是想去——”
    “那片荒漠，我有一次曾路过。那里什么都没有，但我想再去看看。还有一件事……”
    鹦鹉的动作戛然而止。
    鹦鹉竖起耳朵，屏气凝神，听他接着问：“御不凡，我从前是不是认识你？”
    鹦鹉：“啾啾啾啾啾？”

    鹦鹉愁啊。
    自从稀里糊涂混过那道送命题后，鹦鹉愁得夜不能寐白天贪睡，一整天下来，谷子只嗑了一半。
    紫芒星痕拿起食槽观察：“怎么吃这么少？”
    鹦鹉瘫在窝里不想动，沧桑道：“鸟老了，牙口胃口都不好了。”
    紫芒星痕默默看它一眼，端着食槽出门。

    与绝尘初见时，御不凡的眼睛还是红的。漠刀绝尘放下叶笛，问他：“你为什么哭？”
    御不凡飞快地抹一把脸，用力弯起眼睛。
    “我没有哭呀，娘再也不用痛了，你看我好开心。”
    漠刀绝尘慢慢地说：“我也没有娘，生下来就没有。”
    他说：“直到你们搬来那天，我远远看到，才知道娘应该是什么样子。”
    御不凡定定望住他，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中原来的孩子这么站了一会儿，忽地一头扎进他怀里，眼泪打湿他的衣襟。
    “你，”漠刀绝尘措手不及，“我，是我说得不好吗？对不起？”
    “我没有哭！”御不凡抽噎道，“我就是，就是在想，你得多难过，小妹长大后又该多难过啊……”

    鹦鹉打了个盹，再睁开眼睛，食槽里摆着剥好的葵花籽和几样鲜果。它伸头把果子啄了，正要钻回窝里睡回笼觉，却被一只手舀了出来。
    紫芒星痕稳稳当当，把鹦鹉安置在自己的龙角边。他说：“你要活。”
    鹦鹉讪笑道：“我啊……”
    话说半截，低头去啄他的头发。
    紫芒星痕说：“你答应我。”
    鹦鹉在他头顶作威作福，满脸无辜一歪头：“啾？”

    从前的那么多年里，常有客商经过荒漠，在人烟聚居处铺展货摊、形成市集。像御不凡这样爱热闹的人，当然是一次也不想错过啦。
    绝尘的刀还没练完，可小妹已经在闹着要出门；御不凡犹豫再三，和好友约定一起逛夜市，便领着秋风出了门。
    奶酥点心一吊钱三个，刚好留一个给绝尘；名刀神坊的磨刀石一向好用，晚了恐怕买不到，得先帮绝尘带一块；咦，这扇面仿得不错，让我看看……哈，价钱虚高还假冒名家，算了算了；小妹盯上了那家的刀穗，果然漂亮，给她和绝尘一人买一条。

    傍晚时绝尘顺着市集走过来，跟他们汇合。漠刀绝尘当场挂上刀穗，听他滔滔不绝地炫耀自己在砍价上的才干，突然问：“你给自己买了什么？”
    御不凡愣住：“呃……像我这么不在乎身外之物的人，当然是买了开心？”
    漠刀绝尘从袖中掏出一盒松烟墨。
    御不凡眉开眼笑，把盒子往怀里一揣：“绝尘，你真是太体贴了。”

    三人一路逛着，御不凡忽又叹气：“哎！大好春日、大好春光，全浪费在练刀上……”
    漠刀绝尘：“嗯？”
    “要是不练刀，咱们就能从白天逛到夜里了。那多好啊。”
    “集市不是每天都有。”
    “可人生这么长，别的乐趣也有很多啊。练刀多没意思，打打杀杀的……”

    衣角被拽得动了动，御不凡低头，听玉秋风脆生生问：“练刀怎么就没意思啦？”
    御不凡逗她：“你也总看大哥练刀，觉得什么地方有意思啦？”
    “你打不赢我，又成天找我对练，”漠刀绝尘淡淡说，“我还当你是乐在其中。”
    “……绝尘啊，”御不凡低声告饶，“小妹面前，多少给我留点面子吧。”
    漠刀绝尘应道：“好。”
    他侧过头，认认真真与秋风说：“我觉得练刀很有意思。”
    玉秋风：“我也觉得！”
    “我怎么觉得，”御不凡干巴巴举手，“这里好像有人被排挤了。”
    漠刀绝尘露出个极浅的笑容：“你一个排挤我们两个？”
    “哎哎哎？”
    “就数大哥你最多话嘛！”

    灯火渐次亮起，前方就是旅人的营帐。御不凡突发奇想：“绝尘啊，你猜前面第二顶帐篷里，人是单数还是双数？要是单数我们明天去山上玩，双数就练刀，怎么样？”
    漠刀绝尘闭上眼睛听了听：“是双数，有六个人。”
    “哎？”
    “明天练刀。”
    “等等，”御不凡说，“他们又没说话，你是怎么知道的？”
    漠刀绝尘理所当然：“听呼吸声。”
    御不凡大惊失色：“我怎么听不出来？”
    “什么，”漠刀绝尘亦露惊容，“你听不出来吗？”
    “一般的武者都听不出来吧，”御不凡敬畏地说，“……”

    “……御不凡？”
    “……嗯？”
    “御不凡。”
    “有——”
    鹦鹉眨眨眼，视野正中，紫芒星痕的面孔逐渐清晰——仍然是那样俊美的眉目，只比少年时稍显冷硬。
    鹦鹉对上这么一张脸，心中一片柔软，问道：“怎么啦？”
    紫芒星痕说：“你还没有答应我。”
    “哎？答应什么？”
    紫芒星痕耐心地重复道：“你要活。”
    “呃，这个……唧唧喳喳啾啾啾啾啾？”
    紫芒星痕：“很假。”
    “……喂！”

    紫芒星痕又双叒叕去苦境……不是出差，鉴于他先前的出差频率太高，至少三百年之内，苦境都没有差让他出了。
    鹦鹉送他上天外之石，沿路吟道：“生平少年日，分手易前期……及尔同衰暮，非复别离时。”
    紫芒星痕摸摸它的翅膀，说：“我会回来。”
    “哎呀，”鹦鹉欣悦道，“像你这样言出必行的人，我是相当放心啦。”
    紫芒星痕又说：“在此等我。”
    “我……尽量，”鹦鹉低下头，“只是这次恐怕没法等太久。”
    紫芒星痕愣住了。

    鹦鹉低着头说：“我得投胎啦，也不知道还能拖多久。前阵子家父已先走一步……多亏你兄弟们照顾，来世还能再做一家人。”
    紫芒星痕说：“我知道。”
    “万一，我是说万一我没等到的话，”鹦鹉心事重重地在他的肩甲上走来走去，“你……”
    紫芒星痕打断它：“我会去找你。”
    鹦鹉猛然刹车、抬头，紫芒星痕连忙伸手兜住它。
    鹦鹉张了张嘴，说：“我……可能不会记得你。”
    紫芒星痕说：“没关系。”
    鹦鹉说：“……好。”
    鹦鹉接着他的话说：“所以，对我来说也一样，就算你想不起来也没关系，不要为难自己。”
    紫芒星痕点头：“想不起来，也会去。”
    鹦鹉说：“好。”
    它歪着头想了想，又说：“但有一件事你要记得……”

    那天雨下得很大，御不凡趴在漠刀绝尘背上含含混混地问，秋风，是秋风吗？你还活着？你没有走？
    漠刀绝尘说，嗯。
    御不凡就说，小妹啊……大哥一不留神，你就悄悄地长成大人了。
    漠刀绝尘说，嗯。
    御不凡说，绝尘也已经长大了。你还记得吗，是绝尘哥哥啊，前阵子我见到他……
    漠刀绝尘说，嗯。他点了点头，又说：记得。
    御不凡问，大哥是不是很无用？
    漠刀绝尘说：怎会？
    大哥很害怕。御不凡说，父亲年事日渐高了，该轮到大哥为你们遮风挡雨的……可是大哥我……
    东边是天下封刀中神武，西边是矮山和小树林，漠刀绝尘在岔路口站定，犹豫不决。笑定千秋在他背上呜咽发抖，手指死死拧着他的衣襟，脸颊上眼泪混着雨水，一气蹭在他脖领里。
    御不凡说，可是我不想长大。我真想永远留在荒漠里，永远做小孩子，每天都和绝尘一起玩，可我不能……
    漠刀绝尘腾出一只手来，摸了摸他的手背：那就不要长大。

    鹦鹉定一定神，对他说：“我们俩十岁出头的时候，曾经一起离家出走，要去做快意江湖的大侠。”
    “说是离家出走，但其实并没能走多远；白绕了好多路，最后跑到一座山上，离你家也就十来里……还没挨过夜就被抓回去了。
    “哈，我还记得你在山洞里用湿木头生火，竟然真的点着了，弄得到处都是烟。我呢，我跑路之前揣了俩番薯，趁你钻木取火的时候，塞到了柴堆底下。
    “后来我们把番薯从灰堆里刨出来，你说我随身带番薯一点也没有侠客风范。我说，也没有哪本话本上写，大侠不可以烤番薯吃啊。
    “……我希望你记得，那天的番薯，真的非常、非常好吃。”

    紫芒星痕颔首道：“我记住了。”

    “说起来你可能很难相信，总之你先冷静，”当日碧眼银戎告诉他，“你的这只鹦鹉里，有半只是个人。”
    紫芒星痕问：“他人呢？”
    银戎指了指鹦鹉：“还在。”
    “那为何……”
    银戎说：“毕竟是阴魂，离开幽冥久了，精力不济也是常事。”
    紫芒星痕说：“我明白了。”
    他稍一松手，鹦鹉就挣扎着连飞带跑冲了出去，只留下一地鸡毛。
    紫芒星痕一根一根捡起那些羽毛，朝兄长说：“多谢。”

    天外之石缓缓合拢，紫芒星痕漂浮其中。他想起更早的时候，自己也曾这般穿越星河。
    他闭上眼睛，隐约听见有人含着笑念：
    “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绝尘——”

*
*
    <尾声>
*

    “既然故事已经走到了最后，”啸日猋肃然说，“有一个问题，我必须得到答案。”
    鹦鹉直起身来，肃然道：“愿闻其详。”
    啸日猋：“你是……我是说漠刀绝尘的发小是哪一个？御不凡，还是御不烦，或者御不繁？”
    鹦鹉说：“……哈？”

*

    紫芒星痕养的第二只鹦鹉，还叫做御不凡——倒不是因为别的，而是鹦鹉太傻，只认得这个名字。
    鹦鹉壳儿没变，瓤却由人变鸟，现在既不能唱又不会跳、成天只会“啾啾啾啾”和“哈哈哈哈”；啸日猋不知真相时，曾特地借了它去给小飞天逗趣，小两口教了一整年夜雨寄北，直到现在，它都只会第一句。

    “我在想啊，”又一次失败的尝试后，玉倾欢叹息道，“咱们还是暂时别要孩子了。”
    “为，为什么？”
    玉倾欢发愁地说：“现在我实在没这个信心，咱们能把小孩教好。”
    “……不不不不不欢欢你振作啊！这个不是我们的问题！”

    物归原主前，啸日猋打了个差评：“这个鸟的语言能力……还不如咪吱。”
    “实在是……呕哑嘲哳，”玉倾欢也忍不住点评道，“咪吱唱歌还更在调上一点。”
    “呃，咱们还是要实事求是，在唱歌这方面我觉得鸟和咪吱还是半斤八两的。”

*

    诗意天城，碧眼银戎心平气和道：“你能按捺杀性，教会它这么长一句话，已经是后生可畏了。”
    啸日猋：“呃。”
    啸日猋：“其实，这句，我借来的时候它就已经会了。”
    啸日猋：“准确来说，借来的时候它会背一句半。”
    啸日猋：“教了一年，还回去半句。”

    在双方尴尬的沉默中，啸日猋双手端鸟，像捧着一大块烫手山芋：“紫芒星痕什么时候回来？”
    “依我之见，”银戎说，“你原样带回苦境给他还快一点。”
    “……那既然他不愿回来，我还是带着鸟多留几天，好让你们睹鸟思人。”
    “行吧。”银戎说，“至少天尊会很高兴。”
    “……嗯。”
    “而赤麟大约会想杀人。”
    “……嗯！”

*

    鹦鹉跑了，紫芒星痕在后面追。
    鹦鹉飞过一间早市，掀翻一间茶铺两家早点三个菜摊四套桌椅横闯五间大棚打碎六个茶杯，紫芒星痕跟在后头赔钱。
    鹦鹉一路耀武扬威，踩过七八九十十一十二个路人的脑袋顶，紫芒星痕跟在后头道歉。
    鹦鹉落在第十三个路人头顶，前后晃悠两下，抓着头发站稳了。它抻长脖子，抑扬顿挫地念：“啾问归叽未有叽！”
    路人下意识对句：“……巴，巴山夜雨涨啾池？”
    紫芒星痕停下脚步，皱着眉头喊：“御不凡！”
    两张脸同时向他转来。一张是灰扑扑带两团小腮红的鸟脸，一张是修眉凤眼、越看越觉得秀致的人脸。
    鹦鹉洋洋得意地拍动翅膀，差点儿原地起飞；路人小哥笑眯眯看过来，眼角有一点暗红的泪痣。
    “啾——”/“有——”

*
*
    <番外>
*

    紫芒星痕的鹦鹉改名了。
    “你好，重新认识一下，”御不凡说，“我叫御不凡，它叫御不烦。”
    鹦鹉：“啾！啾！”
    啸日猋本能地问：“……那，御不繁呢？”
    御不凡：“呃……关于这个，我们在考虑添置一台扫地机器人。”

*

    在御不凡百折不挠的摧残下，鹦鹉御不烦终于学会跟人合唱了。
    是这么唱的：
    御不凡：“如果感到幸福你就拍拍手——”
    鹦鹉：“啾！啾！”
    御不凡老怀大慰：“绝尘，快来！孩子有救了！”

    你的好友紫芒星痕十分感动然而拒绝加入合唱。

*

    紫芒星痕到家时，御不凡正在沙发上教鹦鹉说话。
    “绝尘救我！”
    “啾啾啾窝！”
    “绝尘救我！我被变成鹦鹉了！”
    “啾啾变啾嘤鹉了！”
    “绝尘。”
    “啾尘！”
    “绝尘救我！”
    “啾尘啾窝！”
    “绝尘救我！我被变成鹦鹉了！”
    “啾尘变啾嘤鹉了！”
    “哎呀！你啊……”御不凡泄气地揉了把脸，“我当鹦鹉的时候可比你聪明多了……”
    他一回头，脸颊就擦过了紫芒星痕的鼻尖。
    两个人都没有动，御不凡的脸有点红。
    正当四目相对时，鹦鹉突然脖子一昂、振翅大叫：“啾窝！啾尘憋啾窝了！”

*
end

* 关于天外之石能不能载鹦鹉：可以，但鹦鹉里面被诗意天城扣住的魂会崩出去转世。
* 关于他们都是怎么从苦境回去的：啸日猋是靠快递的令牌（毕竟苦境的身体留着还有用），绝尘每次出（投）差（胎）都死回去的。

[ 此帖被wyolica在2020-01-01 13:36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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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樓發表於: 2019-12-08 10:23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Re:12.07 [漠御] 全上天界最?俊的?（首?完）

啊啊啊啊啊啊啊好可?，??好可?，好甜啊，太太太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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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樓發表於: 2019-12-08 20: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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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啊看我刷到了什么！！！！！！！！！谢谢太太我先夸在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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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樓發表於: 2019-12-08 21: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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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完了（鞠躬）谢谢太太，谢谢（鞠躬）呜呜呜谢谢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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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樓發表於: 2020-01-01 13:34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漠御] 小妹有话说 I&Q.MItW
G`!#k!&r
是番外一，11月就在写了，收个尾放出来 2c@4<kyfP
玉秋风视角的御一家（大量）＋漠御（少量） Yf&x]<rkCp
段子文雷文严重ooc
N(q%|h<Z/=
[* 原作 *]   霹雳震寰宇之刀龙传说 \gaGTc2&
[* 配对 *]   漠刀绝尘/御不凡 yz8ZY,9
[* 系列 *]   鹦鹉文

    话筒开了没？哦，谢谢。免贵姓玉，玉秋风。恕我直言，在座诸位，十有八九打不过我，剩下那一两个也打不过我哥。
    哦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知道你们都想看我哥。

    我哥，御不凡，我亲大哥，麦问我为虾米他跟我们不是一个玉，问廖明治去。
    我哥展现出八卦……哦不是，展现出推理天赋的时候还梳着妹妹头满地跑，那会儿我还在吃奶。
    据我爹回忆，我哥的侦探之路初露端倪是在荒漠。当时家里刚出孝，要逐渐和江湖好友恢复走动，破事多得全家人都灰头土脸；我爹正和家里人连轴转地议事，我哥拽着漠刀绝尘噔噔噔跑进来，猛地往前一撅（据他自己说那叫长揖到地），大声说：“请父亲成全阿甲哥哥和小喜姐姐吧！”

    我爹狐疑：“嗯？”
    阿甲愣住：“啊……”
    小喜捂脸：“哎呀。”
    哦，阿甲和小喜是当时家里的家丁和侍婢。
    我哥：“前天夜里我跟绝尘出去玩的时候，看见……”
    我爹：“好啊，你又大晚上的拐带人家往外跑？”
    我哥：“关键不是这个，是我看见……”
    我爹拎起刀鞘：“不是这个又是哪个？”
    漠刀立马拦人：“伯父息怒！是……是我拉着不凡一起出去玩的。”
    奈何他不会撒谎、我爹又心意已决：“贤侄不必替他揽错，我家的小子，我自己还不明白吗？”
    我哥被撵得满地乱窜，不忘回头大喊：“我们看见阿甲哥送了小喜姐姐一支好漂亮的簪子！”
    我爹气乐了，把刀鞘往边上一扔：“人家送簪子又关你什么事了？”
    我哥胸有成竹：“这两天我明里暗里跟姐姐们打听，姐姐们都说小喜姐姐年纪到了，着急嫁人呢。”

    我爹：“哦？这倒是我失察……”
    我爹还没说什么，我哥又是往前一撅：“父亲！事情已经很明显了，阿甲和小喜就是……”
    “……就是一对失散已久的兄妹！请父亲允许阿甲哥哥为小喜姐姐送嫁，成全他们的兄妹之情吧！”
    我爹、阿甲、小喜：“……哈？”

    我哥理直气壮地说：“妹妹要嫁人，做大哥的当然要送一支簪子添妆，难道事情还不明显吗？将来小妹出嫁，我也是打算这么办的。”

    据我爹说，他那次本想把我哥轻轻放过的——直到我哥大大咧咧地说出了“将来小妹出嫁”。
    我在旁边卖力鼓掌：揍得好！多揍几下！

    回到当时，我爹凉嗖嗖地说：“你还想得挺远啊。”
    我哥相当得意：“像我这么机智的人，当然是要高瞻远瞩啦。”
    漠刀绝尘就搁边上慢慢点头、与有荣焉，俩人都没发现我爹又默默捡起了刀鞘。
    直到我哥挨揍的屁股消了肿、直到阿甲和小喜高高兴兴成了亲，他俩对这事的真相还是糊里糊涂。
    ……怕不是一对傻的。

    阿甲和小喜生了一对女儿，一个叫残霞、一个叫映红。

    后来我长大了，能出远门，我爹就带着我俩回到中原故土，在天下封刀受封。我呢，觉得刀卫不太经打，打算努努力考上刀流，于是成天练刀。我哥呢，回去荒漠一趟发现发小不在，于是成天惦记着找人，一个月倒有二十多天在外头乱逛。
    我哥说，你不懂，这叫收集情报。
    我说，我懂，这叫八卦。
    我哥“你你你你你”了好几声，拿折扇作势要敲我的脑袋。
    恼羞成怒，我懂。

    我盘膝练功，抱元守一。
    我哥用扇子捅了捅我：咳，小妹啊。
    我的内心一片冷漠：工作时间，勿要拐带我摸鱼。
    我哥：有件事我一直很在意，但是不知道该同谁讲。似我这般坦荡君子，有话憋在心里，真是抓心挠肝。
    我：那就别说。
    我哥叹了口气：我总担心主席和夫人的感情出了问题，可能是我想多了……
    我哥：但这几年他们好似从未同房过。

    嗯？
    嗯？？？？？
    你跟我讲这个我可就不困了啊。

    我不动声色竖起耳朵，试图激将：“大惊小怪。也许是主席练功，不能近女色呢。”
    我哥想了想：“也是。”
    啊？
    我哥隔着帽子，笑眯眯摸了摸我的头顶：“我家小妹还是个小姑娘啊。”
    啊？啊？？？
    他面上含笑，眼中忧虑未解，又叹一口气，摇着扇子走了。
    ……可恨啊！

    最后还是我爹给我解的惑。
    对，我爹。
    这事得从我爷俩的死说起，详情听说……
    详情懒得细说，详情自己补剧。

    总之，我爹和我寻思着一家人投胎也要整整齐齐，就没去排队领号入轮回，在中阴界闲得成日价追忆往事。
    我爹跟我讲了从我死到他死中间这段时间的事，我听了半天，对我哥全点在八卦……啊不是，点在推理上的技能点肃然起敬。
    原来主席和夫人之间真的有问题。
    万万没想到，多年前没吃着的瓜，死后还能听到后续。
    我哥不愧是我哥。

    我爹问：“怎么突然露出这种表情？”
    我说：“女儿在想，大哥聪明谨慎，定能助天下封刀度过此劫、平安退隐。”

    话音未落，我心里咯噔一声。
    完蛋。刚才那口瓜吃得我有点噎得慌，一时没能记起，我这人一向是个乌鸦嘴，说啥啥不灵。

    据我哥回忆，我的光辉战绩包括但不限于：三岁时看死了他养的花；四岁时一句“怎么还不下雨”让沙漠旱了小半年，直到他练成“大霖”才救回来；五岁时祝福他和漠刀顺利离家出走成功快意天涯，反倒害他们行至中途计划败露、被爹抓回来打；六岁时坚定了学刀的决心，导致家里老父长兄和武师们纷纷闪了腰……
    最绝的是十岁那年，我和残霞映红两个跑出去野。将近日暮时，残霞抬头看看天色说，我们要不要往回走？
    我镇定地朝她俩一摆手：放心吧，这才哪到哪。附近又没有野兽，闭着眼睛都能走回去。
    然后……天就黑了，我们往回走时遇上了狼。映红年纪最幼、慌得腿软，连滚带爬跑不动，坐在地上哭着要去把狼引开，让我俩别管她、快跑。
    我说你真是想太多，你看看咱这怂样能跑得过狼么？麦再讲了，咱们仨从小一块儿长大，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
    我背起映红，与残霞背靠着背，各自抽刀。再后来的事我记不太清楚，只记得有温暖的血溅在脸上，手里刀柄滚烫。

    我们没受什么重伤，这多亏我哥和漠刀来得及时，将我们救下。回家后残霞和映红都因受惊发起高热，病了好几天。我本来没事，但被我爹结结实实揍了一顿，这么一折腾，也没能下得来床。
    我哥坐在床边，大声叹气：“你一个小姑娘家，留了疤可怎么好？”
    我不喜欢男人们用这种语气同我说话，好像生为女儿就活该被养在家里、受人照顾、一事无成。我揪着身下的狼皮垫子赌气道：“留疤就留疤。”
    我哥继续恐吓我：“那身上有疤，以后嫁不出去怎么办？”
    “不嫁！”
    我哥怏怏地说：“那可不好。”他从怀里摸出个药瓶：“逗你的。喏，涂上这个，不会留疤。”
    我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这不会又是……”
    我哥理所当然点头：“当然是绝尘给的。要不然我从哪里搞到这种好东西？”
    鉴于他方才三句话不离嫁人，我捏着药瓶，心中警惕：“像你这么……重视兄妹情的人，应该不至于……搞什么救命之恩以身相许的把戏吧？”
    “你这丫头想什么呢，”我哥捧腹狂笑，“真要以身相许，排长队都轮不到你。”

    哦，我用脚趾头猜都知道，这事他后来肯定添油加醋地拿去跟漠刀讲了。
    说不定他还一边嘲笑我，一边臭不要脸地说，假若真要救命之恩以身相许，那第一个号码牌要留给他哦。
    然后漠刀就会“嗯”。然后他们就要各自拔刀出来耍一阵花枪。然后我哥必败。然后他就会一口吐沫喷到漠刀脸上。
    麦问我为啥知道。这我哥，我看着他长大的，他那德行我能不清楚吗。

    说回当时，我又跟他确认：“那残霞和映红呢？”
    “放心啦，”我哥摇着扇子，“像我这么周到的人，怎会忘记你的朋友呢？”
    我哥在正事上一向靠谱，听他这么说，我就高兴了，撸起袖子涂药。我哥侧身坐着，不太自在地别开视线，展开扇子遮脸。
    那年他十六岁。
    “喂，”我说，“你至于吗。不就是胳膊和腿，最多长短粗细上有点区别，有什么看不得的。”
    我哥说：“等你长大就知道啦。”
    我说：“哦。”
    我一边涂药，一边问他：“嫁人很好吗？为什么非得嫁人？我情愿跟残霞映红一块儿过一辈子，侍奉父亲到老。”
    我哥说：“不愿嫁人也没关系。我的小妹心志坚定，原也不弱于世间男儿。”
    原来大哥是这样看我，这事着实让我感动，但——
    “那你为什么说那样不好？”
    他仿佛笑了几声，共我说：“没有不好。是大哥不好，是大哥想借个由头，为你添妆。”
    我说：“花里胡哨的，我不稀罕。”
    “好。”我哥垂着眼皮，眼睛柔和含笑，“只要小妹你开开心心的……”
    我一骨碌爬起来：“那我要接着学刀，我要带残霞和映红一起学，学能杀狼的——嘶！”

    后来我爹就总发愁。他瞧着我哥叹一口气，又瞅着我叹一口气。
    我跟我哥一起听墙角，听到他跟人抱怨：“我这一双儿女哪里都好，只是……若他俩能把性子调个个儿，那我真是立时闭眼也无憾了。”
    我俩对视一眼，又各自移开视线、抖掉满身鸡皮疙瘩。
    我哥摇着扇子望天：“哈哈，岂敢，岂敢。”
    我低头擦刀：“呵呵，何必，何必。”

    哦，刚才说什么来着，乌鸦嘴。
    在此之前，我一直以为所谓乌鸦嘴云云，都是我哥心中有乌鸦嘴、看谁都像乌鸦嘴，由是牵强附会。
    如今我小二十岁了，回首往事历历，惊觉我哥说得对哇，东品供的神棍干脆让他也来当一当算了：我这张乌鸦嘴还真是从头到尾、从一而终——
    残霞映红跟我前后脚上路。我既没杀成罗喉、也没能侍奉父亲到老。

    所以我刚才都说了些啥？
    度过此劫？平安退隐？
    ……啊？

    中阴界里，我爹、我哥和我面面相觑。
    我哥刚死过来，尚且没收起死相，脸色煞白、浑身血污，还掉了只手；我盯着他瞅了半天，硬是没敢认。
    我爹，哦不，应该说是我俩的爹——咱们爹老泪纵横：“是、何人残害我儿至此啊！”

    我哥不愧是我哥。只听他冷静理智地解释道：“天下封刀中有叛徒，孩儿一时失察，不慎落入陷阱。”
    看看人家这措辞，多么简明扼要驾轻就熟逻辑缜密顺理成章，活像之前已经偷摸排练了八百遍。
    都是被领导磨出来的，领导这么英明，就问你服不服。

    对了……我之前还说了啥来着？
    聪明谨慎？天下封刀？
    啊？啊？啊？

    “大哥啊！”我悲从中来，扑到他怀里，汪的一声就哭了，“都是小妹对不起你……”
    我哥愣住：“……哈？”
    我满心萧索，只恨不能再死一次明志：“玉秋风对不起主席、对不起天下封刀……呜，你这死得……也太惨了……”

    “啊？哈哈哈哈，”仍像我们小时候那样，我哥轻轻摸了摸我的头顶，“没有你想得那么惨啦……绝尘有来救我，是我不太争气。”
    他说：“你看，如今咱们还能一家团聚，这不是很好吗？”
    我……我哭得更大声了。
    “都怪我这张乌鸦嘴！”

    我哥：“啊？”

    我哥奇道：“不是吧，你还真信了？”
    我哥：“像我这么有幽默感的人，当然是逗你玩的啦。”

    我：“啊？”

    我抽抽鼻子，狐疑地看向他：“所以你那盆花？”
    “耶？什么花？”
    “被我看死的那盆！”
    “噢，你还记着哪。”我哥失笑，“那花是我和绝尘不小心浇死的啦。他天天早晨去浇、我天天晚上去浇，一来一回，水浇多了，就死了。”
    “那年的大旱……”
    “咦，哪年？我怎么不知道？说起来，在荒漠里干旱才正常吧。”
    我努力回想：“可我记忆中只有那一年格外燥热。”
    我哥无奈道：“还不是因为那年之前你还不记事、那年之后我就学会召雨了……不信你问爹。”

    “所以，当年你和那谁一起，”我木然地继续问，“离家出走闯荡江湖，最后在家旁边的小山头被咱爹揪回来，那次也不是因为我？”
    “那次——还真是因为你。”我哥说，“是你当时讲话太大声，被侍卫听见了。后来我跟绝尘太久不回，侍卫就告诉了刀皇，刀皇带着爹来抓的我们。”
    “但所有人同时闪腰那回，总不能是巧合吧？”

    我哥说：“哈。”

    我哥抬起手，大约是想展开扇子挡脸，可惜没有扇子，只得退而求其次拉开了袖子。
    我爹干咳了一声。
    我哥：“咳咳。”
    我爹：“咳。”
    我不干了：你跟爹打什么眉眼官司？
    我哥终于没憋住笑，发出“噗”的一声。
    我爹背着手望天：“……唉。”
    我哥笑看我爹一眼，唯恐天下不乱地给我解惑：“小妹你一个女孩家，突然风风火火地要去习武，爹拿不准该不该让你走这条路，索性拉着众人一同装病啦。”
    “……啊？”

    我僵硬地看向我爹。
    我爹一副老脸上挂不住的样子，抬起手捋胡须。
    我僵硬地把脑袋转回来。
    “所以……大哥也不是……不是因为我和爹说你肯定能安全退隐才？”
    “哪能那么灵，”我哥笑着摆手，“神仙打架，凡人遭殃，逃不掉的。”

    我哥：“咦，等等。”
    我哥若有所思：“不过以防万一，其实小妹你可以试着祝福一下佛业双身……”

    ……你还我眼泪啊！

    我哥：“哈。”
    我哥：“我是真没想到。”
    我哥：“聪明如我家小妹，居然也会这么好骗……”
    呸！我这明明叫关心则乱！
    我忍无可忍地把他扒拉到一边：“走开啦！”
    我哥“哎”了一声，立马就地装起娇弱来。
    “哎，小妹好凶。我死得这么惨、扇子都丢了，眼下身心俱疲，小妹竟然还忍心叫我走开……大哥真是伤心欲绝啊。”

    你说说，你说说，咱爹现在正心疼他，这还有可能不拉偏架吗？

    妈的好气。
    气煞我也。
    一气动山河啊！
    ……打不过打不过，算了算了。

    当下的情况是这样的：毕竟我们一家档抛路人，在动辄几百上千岁的前辈先天中间弱小可怜又无助，如今齐齐做鬼，恐怕也飘不了多久。我爹表示这么下去不是长久之计，是时候准备消业投胎；我哥难得跟他持相反意见，觉得近期投胎时机不好，想要再等等。
    “主要是现在台面上反派太多。”我哥一本正经说，“前有妖世浮屠，后有，呃，有天下封刀的叛党……”
    我举起手：“所以叛党之首是谁？”
    我哥：“呃，这个，右护法？”

    我爹忧心忡忡：“唉！共事多年，也难怪你没提防……”
    我哥点头。
    我掰着指头数了数本门还剩下的干部，再从里头划去我哥，危机感油然而生：“主席现在如何了？”
    “这你放心，”我哥欲言又止，“他……反正是很安全。”

    有他这句话，我和爹就放心了。
    毕竟我哥办正事的时候，那是相当靠谱。

    “总之，”我哥干咳两声，“最近环境动荡，不太宜居。”
    “我想知道，”我不懂就问，“环境哪天不动荡了？”
    众所周知，苦境成天地震，地形地貌每个时辰刷新一次，反派以半档为周期无缝衔接……并不以等待时长为转移。
    然后我瞟了我哥一眼。
    ……好了你不用解释了，我懂了。

    我踢了踢他的鞋帮：“等人？”
    我哥再一次试图摸扇子并摸了个空，“这个嘛……”
    我：“等那谁吧？”
    我哥：“哈。”
    我哥：“小妹神机妙算，大哥自愧不如也。”

    我还真有点好奇，“你对他这么没信心？”
    我哥叹气：“蹉跎半生，蚍蜉撼树。到最后才发现，有些东西，是永远没法改变的。”
    我心有戚戚焉。
    “啊，命运……”
    “诶，”我哥说，“其实我想说的是脑回路来着。”

    他用食指的指尖点了点太阳穴：“他是一定会去为我报仇的。但他那么呆，只懂得直来直去，我是真的怕……”

    “等等，”我爹发出疑惑的声音，“你们在说谁？”
    我叹气：“他男朋友。”
    我哥叹气：“是绝尘啦。”
    ……
    “嗯？”
    “嗯。”
    “嗯？嗯？嗯？”

    我冷静地说：“爹，麦担心，这是当今武林的风向。罗喉也对女人没兴趣。”
    我爹下意识问：“那他对什么人有兴趣？”
    我想了想，确信道：“黄泉。”
    “等等，”我哥大惊失色，“武林有这种风向，我怎么不知道？”
    “……死都死了这点小事就不要在意了。”

    我哥强调道：“绝尘是我朋友。”
    “哉了哉了，”我打了个呵欠，“是好朋友，是唯一的挚友，是今生不灭的友情。”
    我哥含蓄又矜持地点点头。
    我补充道：“苦境限定版。”

    “小妹啊，”我哥探究地盯着我，“大哥怎么觉得仿佛从来没有了解过你……”
    呃，那是因为当年我还是想做个正经人的。
    至于现在嘛……鬼生苦短，及时行乐。

    鬼生苦短，长话短说；总而言之，等了紧久等不到我哥的男朋友，现在我们一家有点拖不下去，在排队准备轮回了。
    轮回路前，队伍分成两列。左边有熟人，好多，残霞映红三大名流名刀神坊还有一群刀卫；右边也有熟人，一对儿，是我们天下封刀三少主和他寿终正寝的未婚妻。
    管理员走过来，把我和我爹带到左边，又把我哥拎出来，塞到右边。
    ……嗯？

    “规定是这样的，”管理员说，“左边的杀过人，要消业；右边的没杀过人，绿色通道。”

    三少主高兴坏了，在那边冲我哥招手。
    我爹心情复杂：“嗯？你……”
    我心情复杂：“就，一个都没有吗？”
    我哥心情复杂：“爱好和平怪我咯？”

    我哥对管理员说：“既然业是要消的，有一人与我命数相连，劳烦前辈把他的业算在我身上吧。”
    “可以是可以，”管理员哗啦哗啦翻着记录册，“但是吧，你说的那个人不是苦境人，而是上天界龙魂……”
    “原来是这样吗？”我哥问，“那他回到故乡了吗？”
    管理员说：“早就回了。上天界的刀龙从来只走特殊通道的，特殊通道不受果报束缚，你替他担也没意义。”
    我哥静了片刻，说，“没关系啦。我这一生，本来也没什么意义。”

    所以这就是我们一家三口如何走上了勤勤恳恳的劳改之路的，全文完

    完是没有完，还差那么一点。
    我们劳改了不到一个月，就有条金灿灿的龙打着外交的名义跑到中阴界来，到处问这边有没有一个叫御不凡的小朋友，蓝蓝的，话很多，脸上有颗泪痣；据说是上天界有一条紫色的龙龙因为搞丢了好基友陷入自闭，哥哥们非常担心，到处帮他贴寻人启事。
    我偷瞄我哥。我哥正蹲在面粉堆边，绞尽脑汁想办法让鸡啄米、狗舔面、火苗燎断金锁链；其实我一直挺想不通这是在罚我们还是罚狗……
    在我哥搞出粉尘爆炸之前，我看准金龙鱼的所在位置，把他的领子一薅——
    “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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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nd t& *K

还会有个（和这两个故事）没什么关系的现代番外2
不知道说啥，就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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