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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留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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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
發表於: 2020-08-27 16: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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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27 【默御】《殊途》(默苍离×御兵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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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界之中,中苗接壤,常年交战。但人并未非黑即白,广袤土壤亦不存非苗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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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疆南部往东,中原东北,走约八百里,沿途草木渐繁茂,树林阴翳,遮天蔽日,村落疏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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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地远离中苗边界,不受战火波及,更无官家王族统治,依山而居,靠山吃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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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地有则传言,人人皆信以为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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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传村后的幽谧森林有缠人的鬼怪,乃冤死其中之人所化,进易出难,据说无人生还。村后的林木高大浓郁,林雾经年不散,幽深恐怖,叫人不敢踏入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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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后苗疆军队踏足此地,铁军卫军长听闻词谣言,道:“世上无鬼神,人心如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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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罢,蹬鞍下马,披风一甩从容踏入其中,身影消失在阴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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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军长平安归来,毫发无损。村民大奇,纷纷惊呼神迹,铁军卫更为敬佩军长铁骕求衣,凝聚一心,此后战争无往不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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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干年后,机缘巧合,故人再次踏足此地,昔年名姓遮遮掩掩,倒将见不得光的名字翻出来顶用,光明正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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曰:御兵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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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落已成废墟,中苗几经灾劫,此地一旦波及,因地处偏远,未及呼救便沉沦,已然杳无人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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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兵韬远望死寂的村落,摘下面具,轻轻扣在森林前一大石上,斗篷飒飒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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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空中俯瞰,一道河斧劈高山径直横穿森林,陷入深谷。御兵韬步行河边,步履沉稳,速度却不慢。细细观察,其步伐自有韵律,却非他身为铁骕求衣时展露,正是墨家武学。河面碧波荡漾,波澜掀起间一道波纹如帘幕而漾,像扇一样徐徐展开,御兵韬脚步不停,径直走入,宛如挤进胶状稠液一样缓缓消失,深色披风被帘幕吞没,河面回复平静,一切如往常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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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静的森林恢复热闹,鸟鸣,虫鸣,兽嗥,纷纷一一回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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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地靠近羽国,地势高峻,东面高山之顶便是通往羽国的险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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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依横贯森林的河流与高山之势所布置的阵法之下,是墨家学部的旧址,历代士杰皆在此学习,而在数年前的一场爆炸里,与尚贤宫俱化飞灰,尚贤宫因凰后得以重建,而墨家学堂,却彻底被人遗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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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兵韬望着眼前废墟,眼底古井无波,他捞起一块砂石,扬手一抛,砂砾随风飘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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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记忆能与眼前废墟一同埋葬,生人便无需多有烦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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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莫很久之前的事情,那时学堂中人只有忘今焉、御兵韬与欲星移。一天连雨潺潺,忽的钜子牵着一清瘦少年的手举伞而来,行动流风,钜子并未多言,所有人却知其意,纷纷俯身一行礼,钜子回礼,便又飘然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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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原地的少年一身寡淡的青,嘴唇抿成一道硬直的线,眼神淡漠。忘今焉等三人面面相觑,年龄最大的忘今焉迎了上去,欲星移紧跟其后,御兵韬观察片刻,在他们行动之后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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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家九算历代都按年龄分大小,极尊长幼之序,钜子却不算进其中。在场之人只有欲星移年纪比他小,但忘今焉与御兵韬仍要规规矩矩地称他“师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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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御兵韬只见得他这一面,不多时,等到再见,少年已是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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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今焉年少时有些傲气,不服气,钜子之位虽定,但一切非定数。陆陆续续又来了几位师弟师妹,忘今焉与他们皆打理好了关系。九算未来各掌一方,但现在都在学堂。或许智谋巧计具备,但阅历心胸仍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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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兵韬不知第几次看到忘今焉“偶遇”少年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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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迎着笑脸,亲切地喊“师兄”。但少年只冷冷一瞥,礼虽回了,但叫人怎样都不舒服。忘今焉的笑脸就僵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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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他还有一张俊脸,哪怕尴尬也好看的紧。少年不为外物所动,回完礼便匆匆离去,他好像在与时间争抢,竭力充实自己。墨家的学堂是一座自愿进入的牢笼,学成之前,不得外出。这也是一种对他们的保护,但对少年来说,是一种急于摆脱的束缚。他像承着重担,腰背笔直,但肩却塌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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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选择进入,自然也有人选择不进入。墨家学堂有道藏典籍无数,但终究只是一隅之地,外界往往有更多的精彩。前七个全都来了,到了第八个,却不是老八,而是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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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师兄弟姐妹俱感意外,难得聚在一起讨论几句。虽然学堂生活枯燥,甚至烦闷,但终究有无数可学的东西。老七甚至翻阅无数武学秘籍,结合自身条件与缺陷,改出一套只有他能修行的功法,拔除影形一族的功法缺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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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兵韬曾分心观察,玄之玄到底用了哪些武学之长,不过几天,他便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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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之玄查阅太多秘籍,不知他用了哪些,也不知他用了多少。用于掩人耳目的又有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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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防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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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兵韬心知肚明。他猜想少年也在观察,但他有没有看出什么来?御兵韬不敢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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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算各有所长。抑或说,各有所好。他们有意无意往心中目标所在的方向发展。御兵韬观兵法,吸纳百家之长。欲星移学习定国改革之策,整日苦大仇深,人虽温和,但有时比少年钜子更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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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钜子太神秘。老钜子可说是和蔼可亲,但谁都不信他的心和脸一样温和,墨家墨家,若没有一颗浸染墨水的心,如何称墨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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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后的日子更忙,都想尽早出去,又有意无意地争。但谁都想不到,第一个通过考验的,是凰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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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她出来时,头发披散,眼角眉梢含春带媚,嚣狂地大笑,甚至有闲心给众师兄弟有一个媚眼。无人为之所动。她路过少年钜子身边时,脚踩着的高跟一崴,一声惊呼,就要跌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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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具带香风的躯体就要跌在满是尖锐石子的地上,就连老四都忍不住伸出手,脚向前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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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却往后一退,冷眼旁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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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腥一幕就要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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凰后勾唇一笑,膝盖向上一顶,坠落之势得到片刻缓冲。修长身躯一翻一转,在不远处稳稳站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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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四顿时收回手,额角一滴冷汗,心有余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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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被御兵韬纳入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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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无心多看,转身离去。个人有个人的目标与追求,御兵韬即使偶有停顿,但绝不会为谁停留。他一直都在朝自己的目标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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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这一切,又被少年的余光扫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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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此一役,凰后离开。众人对其戒心大增。而少年却还是往常一样,严于律己,时间像脑袋里装了钟表一样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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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一日,御兵韬正在学馆中温习兵法。学馆周挂竹帘,外有郁青翠竹环绕,投射在竹帘上的影子影影绰绰,随风摇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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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走了进来。御兵韬头也不抬。谁料少年径直走到他身边,与他共用一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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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兵韬余光扫到少年手上只带了一本书,不是其他,正是所有人走到哪儿都要带着、如今被四本兵法压在最下的——《墨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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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段时光就在静悄悄的翻页声中度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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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本兵法仔细研读完,御兵韬用白纸做了体悟和摘抄,摘抄下写了分析。经典案例也被抄录,时时温习。他把四本孤本放回原处,收拾一番准备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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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再看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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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鲜少开口,御兵韬第一次近距离听他说话。声音嘶哑,而带一丝沙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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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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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兵韬顿了顿,迟疑思忖片刻,最终拒绝。带走《墨子》与兵书的抄录感悟,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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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掀了帘子延青石板铺成的小路离开,约莫十步他停了下来,回头一望,少年仍端正坐着,翻阅手中的墨子,如他看兵书一样做着批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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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的影子在帘上,但他的影子却在阳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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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后此类交流再也没有。只有公式化的行礼与回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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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有遇见,便也是点头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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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其余九算与少年,便都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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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御兵韬不懂的,随着时间流逝,铁骕求衣自然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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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行走在砂砾废土之间,当年的墨家学堂已成废墟,当年的孤本亦随之化为灰烬,或被搬运出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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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默苍离安置炸药时是否可惜过,铁骕求衣走在藏书阁的位置,深感遗憾。多年来搜集的古本,终究敌不过时人的新鲜物。而无数好东西,却都落在了凰后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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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如当年第一个出去的是她,记得此处的,亦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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凰后曾对铁骕求衣说过,当年默苍离若想出去,他必定是第一。没有九算想做出头鸟,默苍离却是觉得没有学习完。凰后引诱默苍离,虽未成功,但却给默苍离留下轻浮顽劣的印象,因而她成了这场对局中,最大的赢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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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真的赢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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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骕求衣在学馆的位置翻找,顺着记忆一点一点摸索。他总能在尖锐碎片划伤他的手之前将其丢弃,但手上仍然多了数道血口,又被沙土填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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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他找到了一沓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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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小心顺着纸的方向将其拿出,阳光下,纸页泛黄,更有被火烧灼的痕迹。只因其过厚,又在他们从前学习的石桌旁,得一夕残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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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仔细辨认,只依稀辨出几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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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兼……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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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是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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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一用力,纸页四散,风一吹就被卷起。剩下的也他还没看,但他不准备去追,冷眼旁观过往的消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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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载过往、那座似牢笼的学堂,也在轰裂中,化为废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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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也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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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ND
大道五十,天衍四十九,人遁其一。是为定数,也是变数。大道无形,天道无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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