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10.13 【初情】竹舍因逢解留人（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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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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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20-10-13 23: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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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3 【初情】竹舍因逢解留人（END）

年輕時代的劍之初&慕容情，取原作中慕容情逃離末世聖傳、為劍之初所救，兩人結緣的情節。

為劍之初登場十週年所寫之賀文，初在我心中，永遠是那輪溫寧的月。

一溪曲水，茂竹環翠，映見茅檐低小，白髮的少年手中拎一疊藥包，拂花穿徑而來，足下步伐沈穩，不見浮躁輕狂，一隻黃羽嫩嘴殼的小鸝鳥兒自枝上飄然而下，斂翅正棲在他肩頭，口吐人言，喈喈地在耳邊聒噪：

“劍之初，來好晚，別處游冶，正事忘怀。”

少年未有惱色，好脾氣地同鳥兒解釋：“鎮上藥材不全，吾多問了幾個採藥人這才買齊，是以有所耽擱。”

他語氣和煦，小鳥兒卻不聽道理：“是你來晚，教人空等，沒得說讲。”

少年聞言，眉間微顰，似有一縷憂色：“他的情況如何？”

小鳥兒故意刁难：“我不是他，哪里知他！”

少年伸出指尖，轻轻一捋鹂鸟头顶的软羽，从纸包里從容扳出一角糕饼，小鸟儿见状，欢然啾鸣起来，飞来他掌心啄食，上下旋舞，立刻投诚相告。

“他在屋里，翻来覆去，睡不好、睡不好！”

少年闻言，面色微凝，輕聲道：“這樣麼？”小鳥兒便頻頻點頭，憨態可掬，卻未緩解他心中之憂，行過竹叢，他推开矮篱，徑直走入屋中，扑面先是一股药气与淡淡的血锈，在这药与血的气息之中，隐约还能嗅见一缕特别的幽香，只是一室简素，并未见到焚香的香具，不知這香究竟從何而來。

靠墙的窗下摆了一张卧榻，榻上斜靠了一个面容秀美、脸色却苍白的年轻人，听见脚步声来，一双紧阖的凤目便立时睁开了。

“……剑之初，你回来了。”他声线低弱，带着伤重之后的疲乏之感，“一路无事罢？”

这被称作剑之初的少年应了声，便來他近前，解下手中药包，在榻边坐下，拿起那年轻人的手腕号了号脉：“一切都好，你莫要担心。今日你觉得怎样？”

秀美的年轻人似是神情略松，却旋即道：“外伤无碍，内伤也有所好转，多谢你的救治，不日吾便能离开。”

剑之初微讶道：“伤势未愈，何必着急？”

那年轻人约略侧过一点目光，语气则坚决：“无妨，多在这里一日，那些人追来的可能性便大一分，不可令你冒这种风险。”

剑之初宽慰道：“你大可放心，当日的追兵中幸存者尚受重创，如今定难离伤榻，更不会轻易追查到这里。”

他是拳拳好意，只是年轻人执意回绝：“你不知道追杀吾的是怎样的一群人，纵然你身手不俗，但也不该沾染这种风尘。”

闻言，剑之初并未强辩，唯神色中隐了几分淡漠：“吾只看得出他们出手狠绝，是一派残毒之徒。”

年轻人几不可闻地喟叹了声：“既知如此，你便能明白吾之所言……”

“但你仍需在此养伤。”未等对方说完，剑之初便打断了话头，难得显出强硬的意思来，“你之伤势，一月内都不能动武，安心休息便是。”

他这般下了论断，也不去看另一人什么反应，只起身拾起榻边桌上一只喝空的药碗，拎着药包转向后院自去煎药，那年轻人吃了这不软不硬的一呛，倒不是着恼，秀丽的眉中忧色则又重了些，手掌按在伤处，显出些微恨急的心绪来。

窗外那只小鸟儿吃完了饼饵，落到他的窗边来，对他念念有词摇头晃脑：“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年轻人惊了下，眉头稍松：“吾非是要等伤愈，能够行动的时候，吾便离开。”

小鸟儿側首发问：“为何？”

年轻人道：“有真危险的人在追踪吾，吾不能累及无辜。”

小鸟儿笑他：“好一尊呆迂的泥菩萨！”

年轻人扬了眉，伸指一弹：“不识好人心。”

小鸟儿道：“他救了你，也是好人心呢。”

年轻人轻叹道：“我正是知道，才更不能连累他。”

小鸟儿故作老成：“恩怨条条分明，你一定家风严谨。”

年轻人一哂：“萍漂之身，何来有家之说。”

小鸟儿好奇：“人皆有家，繄你獨無？”

年輕人笑道：“人若皆有家，那他又如何？”

小鳥兒轉了轉眼珠，道：“若想知道，何不問他？”

年輕人笑喟：“相交貴誠，我講不出自己的來歷，如何問他？”

小鳥兒狡黠道：“明知相交貴誠，何不先通姓名？”

年輕人道：“孤羽這個名字，不足以稱呼麼？”

小鳥兒極聰明地道：“足以稱呼，卻非真名呀！”

這年輕人——或者說孤羽，層疊的掩飾被一隻小小的鸝鳥一揭，雖未顯動容，眼底偏偏流露出幾分悲哀之意來，伶俐的小鳥兒似乎也覺察是觸到了他的傷心事，話自然也談不下去了，連忙一扇翅，輕快地掠入竹叢中去。

他被勾起了往日的回想，手扶窗櫺閉上雙眼，窗外竹風層拂，鳥鳴啁啾，他腦中卻紛紛亂，一時是血淚飲泣，一時是暗如死水，而早年雙親尚在、未遭顛沛的那些更溫美的回憶，幾乎都要記不起來。

昏昏亂亂，兼傷痛未褪，額上漸漸也浮了冷汗，他是覺得自己該睡著養神，卻恐怕落入晦暗的噩夢之中，又總在心焦自己該早些痊癒，方不至於連累了那救了自己的少年，在百感交集之中，這一次竟然沒有聽見少年的腳步聲又從後院輕輕折返回來，只覺一個熱騰騰的手巾子忽然拭到他鬢邊，他一張眼，就見到劍之初正朝他俯下身來，細緻地為他搵掉薄汗，熱氣將他的頰靨一蒸，沈凝的面色都要被軟化開那般。

他勉强地抿了个笑，顧左右而言他，問了事後回想就覺得很有些傻的話：“可是有什麼忘了的麼？”

劍之初在桌上放了一盆熱水，此刻起身向盆中重新浸入手巾，口中回答道：“想起來方才看你歇得不大舒服，先給你絞個巾子再去煎藥。”

孤羽被暖融融的水汽熏得几乎放松下来，而后忽然意识到，少年来得这般前后脚，那一定听到了自己和小鸟儿之间的对话，他立刻有点窘迫地侧过脸去：“……抱歉，方才那些言语，非是吾有意窥探什么。”

劍之初微笑了起来，垂向他的目光温敛和煦：“我并未在意这个，况且，若你想要知道，吾也会据实以告。”

“……如方才所言，吾自身尚不能对你实相告之，”孤羽自哂了声，摇了摇头，“你的诚意，却是被浪费了。”

剑之初道：“诚意在于人心，心有察觉，何谈浪费。”

孤羽闻言，终于忍不住破开笑靥，感叹道：“你究竟怎样一副心肠，实在是少见的温纯。”

剑之初倒是不为所动，自顾自地将热巾子敷在他颊旁，他的照顾细致妥帖，反令孤羽有些不好意思，忙要起身自己来，又被剑之初按了回去。

“何必逞强？”他一面拧水，一面疑声道，“吾来做便好。”

孤羽只觉得窘迫，想要婉拒又着实不忍，只好由他摆布，口中急切地想说出些什么缓和耳根升起的热度：“……说来，虽是白关照一句，但你近来还是须得多仔细一些，追杀我的人，不达目的，想来是不会罢休。”

“嗯，吾自有分寸。”剑之初应了声，那澹然的神色也不知是听进去了，还是没放在心上，但以此人厚道的秉性，大约是不至于如此轻慢关切的，不过略顿了顿，便听他还是追问了句道，“看行事作风，那些人恐怕是有组织的杀手凶徒，有关因何对你下手，你的心中可有什么头绪么？”

孤羽一怔，再一次地意识到，剑之初出手相救全然不知他的立场善恶过往，他问他的头绪……与其问他是否心知，又要如何说他原就是他们当中的一份子？

或许是他静默得有些过久，剑之初轻叹了声，再次宽解道：“不便说的话也无妨，那些人，吾也并非没有把握应付——”

“你之劍術超逸，確實令人心折。”孤羽忽然截口，“但在回答你的問題前，望容我越次問你，你究竟為何要出手救我？”

劍之初擦乾雙手，一雙沈靜的漆眸淡淡地看著他。

孤羽繼續道：“兩方的是非善惡，一眼看去而斷不能知，施救一方，卻要背負起那之後的判斷與結果，而你在不曾追究這一切的時候就已出手，這到底是因為了什麼？”

劍之初垂下眼，似乎是當真思考了片刻他的所言。

“也許是非善惡，並不是那個時候吾需要考慮的問題。”須臾之後，他終於如此慢慢地回答道。

“什麼……？”孤羽微微地瞠大了眼，全沒想到他會這樣說。

劍之初卻並無什麼猶疑，那般坦然地莞爾了：“你說得不錯，吾以局外人的身分，甫見你們雙方廝殺，固然你身處弱勢，未必就代表你是善是對——但那又如何？人之相敵對，總有考量，但人之相救助，本來不需要圖謀什麼，心有救意，身便行動，若斟酌翻覆，反而迷失了本意。”

孤羽艱難道：“……但一次善心，也許會給你自身帶來遠出意料的災禍呢？！”

劍之初道：“福禍天定，盡人事而已，豈能因噎廢食？”

簡直不知該怎樣反駁這種論見，孤羽的臉上甚而頭一次露出了有些氣惱的神色：“你這人！”

劍之初嗯了聲，倒也沒打算辯解什麼：“吾習劍於心，若行事不能從心，談何行劍？”

孤羽用力瞪了他一會，終於敗下陣來：“你與吾，確實是截然不同的處世作風！”

劍之初若有若無地笑了笑：“三千般相，倘皆同一，未免太無趣了罷？”

孤羽轉開臉，沈默了好一會，才重新開口道：“你既如此說，那吾也不應再對妳隱瞞，請聽分說。”

於是便將當日那一場追殺的詳情一五一十地告知了出來，他原與那些人同屬名為末世聖傳的殺手組織，他自小受到組織的栽培，卻不願終生沈淵殺戮、孤身叛離出逃，於是受到組織不捨不休的追殺，劍之初聽完，未見什麼驚訝，只是輕輕地頷了頷首。

“原來如此，其實你之武學與他們有相近之處，吾亦有過類似的推測。”

他的眼力，孤羽早有領教，也不曾推諉：“慚愧。但吾這樣說了，他們捕殺吾，於立場而言，本也沒有什麼錯處。”

劍之初道：“對錯是非，都是相對而論，但是吾既選擇了其一，便不必搖擺。”

孤羽笑了聲，卻垂下眼不再答話，劍之初以為他是累了，便自榻邊站起身來，為他掖好薄被，端起水盆與白巾準備離開。

“這段時日，放心休養便是。”
*
*
那之後又過一旬，孤羽的傷漸漸有了起色，已經可以下榻走動，他便開始活動身手，劍之初全不贊同他這般急於求成，看管的任務便落到小鸝鳥兒頭上來，每每孤羽要在院中練武，小鳥兒便飛落下來，嘰嘰喳喳嘮嘮叨叨，只管念到他束手投降、乖乖回屋養傷，省下劍之初不少心力。

這一旬之中，雖然平靜無波，但劍之初常去鎮上採買，便留意到似乎有窺探搜尋的視線，他心知是末世聖傳的追兵重整了旗鼓，正在附近搜索，固然一時半會不會找到他那間小小的茅屋，但他不豫牽連到鎮上的無辜者，是以故意露出些行藏，將追兵的注意從小鎮之內轉開。
他回來向孤羽告知了此事，後者亦是贊同，推想一二日中就會有殺手尋到此處，便打算做個幌子，將追兵一網打盡。

劍之初雖同意他的計畫，卻不肯他以身為餌，堅持自己一人應對便足夠，孤羽則不肯讓步，認為事情由他而起，豈可袖手旁觀。兩人相爭不下，最終只好以各讓一步而告終，於是兩人商定由孤羽在明，劍之初居暗，兩相照應，以逸待勞。

是夜雲低不見月，劍之初出外未歸，只餘瑟瑟竹風，層疊濃影，環抱這一院小小的茅屋矮籬，迥異於白日秀麗恬淡的風光，竟憑空多了幾分森森之感。

十數個黑影自竹叢中無聲掠出，將小院團團圍住，只見茅檐下窗前一盞燭豆搖曳，隔窗可見一個人影，正與孤羽一般無二。為首之人一個手勢，一行殺手立刻躍入院中，人在半空，揚手間暗器已紛紛如雨，如鐵流狂飆，攜風便向小窗席捲而來，窗櫺衝碎，燈燭驟然一滅，人影翻倒，血雨噴灑在破碎的窗紙上，帶著異香的鏽氣蔓延，滴滴淋漓成一張淒譎剪影。

事情會有這般輕易？為首者的心在砰砰地跳著，還在組織中時，孤羽便是出了名地難纏，叛逃之後幾個月來連傷了多少人手已經說不清了，他雖知道他受傷沈重，這一次仍輕易地就像一個陷阱，明明白白地要讓所有人踏入進來。

——陰謀是所有人都會提防的詭計，而陽謀是看穿了也不得不順勢而從的東西。

當最後一個殺手足跟落地，一行人全部踏在小院濕潤的泥地上時，形勢突然生變，以茅屋為中心，地面忽現劍陣皓光！燦燦流華交轉，將退路盡阻，小屋中霎時燭火大亮，蓬門驟開，孤羽毫髮無損地站在光下，秀麗的面上似笑非笑地莞爾著。

中計了！為首者心中吶喊，一聲喝令，死中求生般不退反進，率眾朝孤羽虎撲而來！

孤羽重傷不過半月，即便劍陣護身，也不能與十數名好手抗衡——只要拿下他，就算翻盤！
刀劍頃刻破空，孤羽的身後忽而轉出另一條人影，匹練劍炁如電白過夜，橫向揮斬而出，人影踏出一步，明光中雪鬢飄飛，衣袖自舞，正是白日裡就失去行蹤的劍之初！

“收手罷。”

對方近乎喟嘆地呼出一句，行於殺陣中的每一步都飄然如踏雪，游身，繞步，拆金斷玉，指打中宮，燭淚未及滴落的時候，他業已將對手盡數繳械，劍指於氣海輕巧地一點，人便應聲而落，內力廢去全然不著痕跡。

他最終來到為首者的面前，領頭人一膝倒地，身体顫抖著——失敗就是失敗，從出手的那一刻就已經注定。

劍之初垂下眼，平靜地重複了一遍：“收手罷。”

孤羽站到他的身側，虛握的掌一松，煨了毒的鐵蓮子、棗核釘、透骨針之流叮叮噹噹地往下落，皆是方才射入屋中的暗器。

“告訴宿賢卿，從吾這裡，他什麼也得不到了。”孤羽眉目清寒，“若不想失去更多，那便就此終止。”

“无人能威胁总教，”对方冷笑，“天涯海角，你翻不出末世圣传的掌心！”

“更无人能强留吾，”孤羽亦冷冷注目了他片刻，唇边一缕妍丽的笑淬了挑衅的毒，“让他试试，试过方知。”

剑之初轻叹了声，背过身扬手收起剑阵：“你可以离开了。”

领头人拄刀起身道：“今日之事，末世圣传领教了……”却语音未落的瞬间翻手，一刀迎头撩出！

一缕苍蓝的髪丝削断了，轻缈缈地飘落。人是不会想到，指尖插进身体的时候，是的确会听见声音的。

剑之初快，但孤羽更快，箕张的五指钩成虎爪，牢牢扣在领头人的胸前，黏腻的鲜血滴滴淋漓，腥甜的锈气随着夜风轻轻飘散开来。

对方咯咯地笑起来：“你也是杀人如麻，又岂会放过我？找别人替你传信吧！”话未说完，大股血已从口鼻中汩汩而出，如一个破口袋那般，闷声栽倒下去了。

孤羽的手停在半空，朱色点染在白皙的指尖上，是该然的凄艳。

“你错了，”他倏无动容地垂下眼，看着失去知觉的领头人，轻声细语道，“吾会放过你，也会放过你们。不愿杀戮的人在侧，吾自然不会造杀。”

他忽而转过脸来，对着剑之初道：“今夜之事过后，此地便为末世圣传所知，你避世的居所，却要被吾连累得不安全了。”

剑之初看了他许久，道：“吾讲了，这不是什么连累的事情。”却是抓住了孤羽的手，后者一惊，想要抽手竟没抽得回来。

“怎样了？”

孤羽的仪态总是完美，但剑之初一向不吃这套，他低眸仔细打量着那只削玉般的手，片刻之后截下了一段柔软的里袖，扎捆起来止血。

那并不都是领头人的血，孤羽固然出手奇快，刀风仍然从指甲劈裂到了肉中。
*
*
屋中还有专用以裹伤的白棉与止血的伤药，但在想到这些之前，做都已经做完了，剑之初后知后觉地松开了孤羽的手腕，轻咳了声：“冒犯了。”

孤羽落下手来，怔忡地跟着道：“哪里……”

剑之初道：“入内罢，还是再处理下的好。”

阖上了门扇，挑亮了烛花，孤羽坐在案边，看着剑之初擦干了指隙里的残血，上好了药粉包裹妥帖，若非淡淡的铁锈味萦绕，一室宁谧，简直与一刻之前相差迥然。

“有件事，吾还是想要请教你。”

忽而，是剑之初打破了这种静默。

孤羽抬起眼来：“请说无妨。”

剑之初在看着窗下泼溅的血痕，那并不是什么作伪的东西，是孤羽料到杀手会先以暗器试探，所以事先放了自己的血，以药物保持血水不凝，待到暗器射入的刹那假作中招，而将血扬在了窗格上，令对方生出克敌的错觉。

“为何执意要用自己的血？”他问道，“牲禽的血气味不同固不可用，但若是吾的也无不可，你抱伤在身，不必如此自伤。”

孤羽侧开脸去，看不出什么喜怒：“吾岂会因了自己的麻烦而伤了你？”

剑之初静静看了他一会，道：“若就这一层理由而言，吾自是愿意的。”

孤羽的眉间凝着踌躇的神色，掌心按在伤处，微微地阖了阖眼：“第二层的话……是因为只有吾的血，才有这种香气。”

“时至今日，吾可以全然对你坦诚了，”那一双蓝眸清湛地抬起来，回首往事的薄愁之外，隐隐流露出原本傲世的睥睨，“吾本系霓羽族阿多霓，当年族中遭劫，先父母为了救护，将力量灌注于吾的体内，却也因此而使吾失忆，流落辗转而为末世圣传所收容，栽培成为一名杀手，但霓羽族生性厌杀，吾觉醒之后，以阿多霓的力量压制了宿贤卿的术法，自此脱出他的掌控。”

剑之初轻叹了声。

“你脱出他的掌控，这自然不是他乐见的事情。”

“不错，灭口也好活捉也好，总不能放吾自由。”孤羽哂笑一声，道，“这数月来，组织中好手尽出，的确是不曾小觑了吾！他也有追踪的便利所在，阿多霓身带赞羽优昙之异香，染香者便是他们真正的目标。”

“所以你坚持要用自己的血，”剑之初缓缓道，“因为训练有素的杀手能够分辨人血中细微的气息之别？”

孤羽冷然道：“若不如此，如何引他们入彀？”

剑之初低喟：“也许罢……又也许，你不必对自己这般狠心，此处是你吾二人，并非是你孤身。”

孤羽定定地望着他，却突兀道：“与吾相交，其实算不得什么好事。”

剑之初反问道：“吾遭遇什么厄事了么？”

这是叫人没法回答的问题，孤羽差点想把这个榆木脑袋一顿打：“倘若到了遭遇的关头，你还能有这种悠哉么！”

剑之初却老神在在得很，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那便到了那等关头再说，人生百年弹指，难道还能蚓居以求避祸吗？你总想一肩担尽，但那原本是不必勉强的事情。”

他说着便站起身来，从案几下拿起一个清简的行囊：“走罢。”

孤羽没反应过来，木楞楞地：“走？你……？”

剑之初提着行囊，转过来微笑着看他：“你不是也说吾这里，今后必不得安全了吗？吾虽不惧，但也不豫总教人搅扰，这尘浪之中，无非一个觅得栖身之所的薄愿，你吾二人一道的话，这一点希冀总还是能够达成的罢？”

孤羽是想说很多的，肺腑之中明明有千百句，却都梗阻在喉头。

剑之初见他不语，便微微地扬起了眉：“莫非吾会错了意，你不愿与吾一同的么？”

“……怎么会。”孤羽摇首，想借此掩饰却微红的眼眶，“吾只是……”

剑之初的目光落过来，那般温柔地莞尔着：“嗯，那吾明白了。”

天色熹明的时候，两个人便动身了。

竹丛中的小径，孤羽已经走过很多遍，但是晨光未亮的时候，露水犹然湛湛，檀栾娟娟，扶疏摇曳，明空一派如洗。

唯有这一次，是全然不同的。

剑之初行在他的身侧，雪白的长鬓披在肩头，丝丝缕缕飘飞于清凉的风中。

侵晨的悄寂里，话音也如水漱玉，孤羽望着蟹青的云穹，忽而开口。

“当初你问过，如何称呼吾。”步履慢，语速也缓，心便是如此沉定下来，“孤羽二字，并非是谎言，那是吾长久以来晦暗血腥、吾一意割舍的过去。”

剑之初轻轻嗯了声，目光宽和：“割舍了过去，那便向前罢。”

孤羽点了点头：“是以从今往后，孤羽便不再是吾的名字了。”

剑之初微笑：“既然如此，在下剑之初，敢问阁下如何称呼？”

秀美的年轻人回望着他，翠蓝的眼眸中有动人的涟漪，他优雅敛身一礼：“承蒙不弃，在下慕容情。”

一個尾声：

竹枝子上，鹂鸟儿翩翩地飞落下来，栖在剑之初的肩，从雪髪间探头探脑：“這回倒是真正的名，只是慕容情，还是莫容情？”

慕容情大笑：“你这么聪敏，不如和我们一路，来日吾设一馆驿，迎八方来客，你为仪宾如何？”

END

追浴沂之風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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