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8.17 【皇名】昔我往矣（穿越，8.24更新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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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21-08-17 12: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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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17 【皇名】昔我往矣（穿越，8.24更新第三章）

屠苏孤辰（皇剑孤臣）/名剑绝世
穿越文，孤辰转世，绝世古穿今
有bug，ooc莫怪

（一）

傍晚的时候下了暴雨，屠苏孤辰下班回家的路上堵了两条街，关上窗只听到哒哒的雨声和隆隆的雷声，渺远而和谐，反而汇成一种奇异的寂静。所有的车都按部就班地向前挪动，或许是周五的缘故，大家都因为即将到来的周末而多了不少耐心，屠苏孤辰也是一样。
然而这注定不是一个寻常的周五。屠苏孤辰的车好不容易爬出了拥堵路段，开到快到家的一个路口，转弯时一道惨白的闪电撕裂天空，几乎是直接落在他面前，他眼前一花，短暂的失明前下意识地踩上刹车，抓着方向盘大气不敢出。等雷声散去，他恢复视听，脑子里回忆起刚刚那一瞬间，他隐约看到那道闪电好像击中了一个人，而那人又刚刚好倒在自己面前。那人仿佛是和闪电一样突然出现，之前未有预兆，以至于屠苏孤辰有些怀疑这是自己差点被雷劈到产生的幻觉。屠苏孤辰马上下了车，果真看到一人躺在地上——穿着的衣服像是古装，宽袍大袖，几乎是过腰的白发铺在黑色的柏油路上，巴掌大的脸和这漫天雨水一样苍白，双眼紧闭，一动不动。
屠苏孤辰有些颤抖地伸出手去摸那人的胸口，确认了心跳呼吸都还在之后松了口气，一手穿过腋下一手捞着膝窝把他小心抱进车里，给那人放下椅背系上安全带后转头开去了医院。

结果折腾了一圈做完各种检查，受害者身上根本没有伤，从头到脚连点破皮都不见，倒是屠苏孤辰因为淋了雨又没及时换衣服，已经开始打喷嚏。做ct的医生说晕倒可能是被吓的，让屠苏孤辰等他醒来看情况没事就赶紧带走，这种程度完全可以回家观察，不要浪费床位。
屠苏孤辰坐在床边等到深夜，头一沉睡了过去，再醒来的时候身上冷得发抖，手却是暖的。他抬起头，人来人往的病房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安静了下来，同房的病人和陪床不是睡了就是偷着玩手机，屠苏孤辰也想拿出手机看时间，但手却被人拽着，一时抽不出来。他低下头，这才注意到病床上那人早就醒了，而自己的手正被那人握在手里。
“你醒了，孤辰。”那人看着他，眉目弯弯，眼睛在昏暗的病房里亮得像星星。屠苏孤辰呆呆看着他，不知为何感觉到鼻子有点酸，反应过来的时候那个喷嚏已经到了临界点，急忙低头抽手捂住自己的脸。
“阿嚏！”
“你受了风寒？”那人立刻直起身扶上屠苏孤辰的肩膀，脸一下子凑到了近前，近到屠苏孤辰一抬头便蹭过对方的唇角，吓得他后仰时差点连折叠椅一起翻过去——如果不是被那人拉住手臂的话。
“……谢谢。”屠苏孤辰吸了下鼻子，点了点头，推开了那人的手。
那人一条腿已经跨出来赤脚踩在地上，被推开的手停在半空，不知所措地喊他名字：“孤辰……”
沉默半晌，屠苏孤辰问：“抱歉，但是可以告诉我……你，是怎么认识我的吗？”
“我……”他重新抓住屠苏孤辰的手腕，似是急切地开口，却没再说了下去，原本专注于屠苏孤辰的目光突然被周边的环境所吸引，病床、窗台、点滴架，最后回到屠苏孤辰身上，却是以运动鞋、长裤、衬衫，再到脸的顺序。
屠苏孤辰看着他的脸色几番变化，越来越迷惑，试探问：“你不记得了吗？”
“我——记不清了。”
“那你住在哪里，医生说你醒过来就可以回家了，我看你身上没有带公交卡也没有带手机，要不要我送你回去？或者我帮你打电话叫你家人来接？”
那人目光闪了闪，断断续续地说：“我……我不记得……自己住在哪里，家人……我没有家人。”
“……”屠苏孤辰不知道该怎么回应，想的是自己果然遇上了碰瓷，这人是个骗子，而对方始终紧紧握着他的手腕不放，明显是赖上自己了。
“你什么都不记得了吗？”屠苏孤辰又问。
“不记得了。”这次回答得很坚定。
“你的名字？”
“绝——不记得了。”这里有一个明显的改口。
屠苏孤辰叹了口气，说：“那先去派出所吧，警察会帮你找到你的家人，还有你的名字。”
“绝世，我叫绝世！”那人急忙说，“不要扔下我，不要把我交给派、派出锁，我真的无处可去，求你了，我早就没有家人了！”
绝世眼中泫然欲泪，看得屠苏孤辰也为自己的冷漠愧疚，他正要说点什么，却听到两声敲门，转头见值班护士叉腰站在病房门口。
“声音小点，吵架出去吵，身体好了就赶紧出院回家，不要打扰别人休息。”即使她用气声说话，在安静的病房听来也足够清晰了。
“抱歉，我们会注意的。”屠苏孤辰赶紧说。
等护士走了，屠苏孤辰再回过头，绝世闭上嘴，仰头看着他，眼睛一眨不眨。
“你犯了什么事不能回家？”他轻声问。
绝世现在穿的是病号服，换下来的衣服就折在旁边，当时被雨淋湿了大半又不方便体检，所以被他和护士联手扒下来，外袍内衫好几层，这里一个结那边一个扣，明明看起来不如何繁复，但随便一扯都是叮叮当当的珠玉环佩，未免弄坏了不好说，他和护士都费了不少力气，脱下来和衣服一色的鞋子是缎面的短靴，绣着银色的祥云花纹，怎么看都价值不菲；身体健康没病没痛，二十出头的样子，年轻漂亮，一头长到膝盖的白发显然是漂的，顺滑整齐，前额还有两束蓝色的挑染。有时间发展汉服爱好、有财力支持这一身行头、有精力打理外貌和发型——至少应当是属于生活还不错的那一类人，不应该无家可归，甚至于要来碰瓷。
“我……未曾犯事，我的家人已经离我而去，我没有骗你……”绝世看着他，眼泪唰地流下来。
亲人意外去世，遭遇打击过大，所以雷雨天去马路上寻死，寻死不成就赖上自己？他难道是上辈子欠了这人不成？
对方长得再好看，也是一个成年男子，不比自己矮多少，就这样站在这里哭得梨花带雨，屠苏孤辰本该觉得肉麻，但他终究还是心软了，抽了纸巾帮绝世擦去眼泪。
“别哭，”屠苏孤辰说，“我可以暂时收留你。”
绝世停下抽泣，睁大了眼睛。
“只是一段时间，等你缓过来，就回自己家吧。”他说着，眼见对方嘴一抿又开始委屈，有点头痛，开解道：“就算是亲人去世，你也不该一直沉溺在悲伤里，他们肯定希望你一个人也能好好活下去。”
绝世愣了一下，随后撇过头说：“大概吧。”
屠苏孤辰注意到绝世不知为何有些不快，但他无意深究对方的过去，便忽略了过去。
“那我先去办手续，顺便给你找干的衣服鞋子，你在这里等——”
“别走！”绝世还是抓着他不放。
“……不办手续就不能出院。”屠苏孤辰耐着性子解释。
“我随你去。”
“你连鞋子都没有。”
“不穿又如何？”
“脚会被杂物划伤。”屠苏孤辰感觉自己简直是在带孩子。
“那我穿这个就好了。”他指着自己原本的短靴。
“那双不是湿了？”
“已经干了。”绝世俯身把那双鞋子拎起来，屠苏孤辰半信半疑地摸了一把，鞋子内外确实已经摸不到水了。
“那衣服？”
“也干了。”绝世捞起一件衣服递给他——虽然这么快就能晾干水分好像不合常理，但确实也是干的。
“那你先穿好。”屠苏孤辰说。
绝世背过身换衣服。先前他们给绝世留了最后一层贴身的中衣，这个时候换起来也方便，先前让屠苏孤辰看花眼的扣子和系带在他手里不过两三下就理好了，然后弹指掸两下衣摆，转过身来，双手挽袖于前，气韵自敛于胸，清风朗月，神仙风采。屠苏孤辰看得入神，直勾勾的目光盯得绝世低下了头，又摸了摸自己的头发。
“怎、怎么了？”他小声问。
“没什么，”屠苏孤辰移开视线，“走吧。”说着迈开了步子。
“孤辰等等我！”绝世赶上两步又拉住他的袖子，见屠苏孤辰转头把视线落在他手上也没松开。屠苏孤辰想了想，拉手终究还是比扯袖子好看一点，反手握了上去。
“哎——”绝世又喊了一声。
“又怎么了？”
“没什么。”绝世立刻低下头。
屠苏孤辰心里一阵烦躁，果然，他还是觉得对方这个样子，简直——简直磨叽得让人看不下去，但终究还是没再说什么，拉着人下楼去了。
一路上屠苏孤辰都在暗自留意绝世的行为，虽然对方极力掩饰，但还是能看出来假作镇定之下的惊疑不安。不适应人群和公共场合——这也是创伤应激后遗症的一条吗？
不过也没再出什么差错，接下来一直安安静静地跟着他，只在结算费用的时候变了脸色。
如何，这个时候反倒有点碰瓷的愧疚了吗？屠苏孤辰自然没有说出来，收好医保卡便重新牵上他的手。
“去停车场。”
“嗯。”

来的路上屠苏孤辰心急火燎，抱着昏迷不醒的绝世又不敢跑得太快，唯恐加重对方的伤势，当时满脑子都是一条人命的重压，没想到回程的路上还得把那人带去自己家里。
“孤辰，刚刚……让你破费了。”绝世突然说。
“没什么，也没多少，你身上又没钱，不然从你衣服上拆颗珠子抵债吗？”屠苏孤辰突然觉得轻松了一点。
绝世却低下了头，犹豫道：“这些珠子……不值钱。”
“我不懂这些，”他摇了摇头，“玩笑而已，不会真的拆了你的——啊，到了，就是这辆。”屠苏孤辰开了锁，随着黄灯一闪车子叫了一声，把绝世吓了一跳，靠到他身后。
屠苏孤辰拉开车门，转头问：“你要坐后座？”问完了又自己回答，“也好，之前送你来医院的时候把你放在了副驾驶，现在上面应该还是湿的。那就先进去吧。”
地下停车场昏黄的灯光里绝世仍然是白得发亮的，他伸出的手距离门把还差十公分就停下了，像是上面戳满只有他自己看得见的刺。
屠苏孤辰不知道那车门又怎么触到了对方脆弱的神经，尽量用轻松的语气问：“怎么不开门？这种天又没有静电。”
“没、没事。”绝世慢慢把手放了上去，学着屠苏孤辰刚刚地动作小心地向外拉，随着里面机括“咔哒”一响，车门打开，露出里面狭窄的座位。
“上车吧。”
“好。”绝世扶着车门挤进后座，差点被宽大的衣摆绊倒，关键时屠苏孤辰在他身后扶了一把，看他坐好之后拉过一个金属扣插到一个黑色插鞘里，他便被那铁扣连接的黑色织带绑在了座椅上。绝世不知道屠苏孤辰是什么意思，有些慌乱，又不敢问，伸手去摸那个插鞘时手被拉回来放在大腿上，“别按，要系好安全带”——屠苏孤辰这样说，随后便“砰”一声关上了车门，绝世又吓得一愣，再抬头却见对方已经坐到了前面，又用同样的力道甩上了前车门，他没看懂孤辰又在前面做了什么，这车子便发出了一种奇怪的声音，座椅也跟着颤起来。
车里没有光，空间狭窄，气味也很不好闻，而且还看不到孤辰的脸。窗外的车和柱子慢慢退远，绝世心中的惶惑不安到达了今日的顶点，他紧紧抓着前座椅背的边缘，手指不小心碰到了屠苏孤辰的肩膀。
刚刚发动时未加注意，这时屠苏孤辰才从后视镜里看到绝世快要哭出来的表情，心脏一紧，仿佛被人重重捶了一拳。
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偏头问：“你是不是有幽闭恐惧？”
“我……”绝世缩回了手，他不知道什么是幽闭恐惧。
“抱歉，是我疏忽。”屠苏孤辰说完，不知按下了什么，两边的窗子便慢慢降了下来，随着湿凉的晚风吹进车厢，照进来的路灯光也更亮了一些。
“这样好点了吗？”屠苏孤辰特地停在了路边，侧身回头看他。
直到此时绝世才看到这个世界外面的样子，看不到星月的天空是暗红色的，到处都是明亮的灯光，远处隐隐传来沉闷的喧哗还有风声的呼啸。什么都是陌生的，只有屠苏孤辰仍然是熟悉的样子，温柔而专注地看着他，暗金色的眼睛里像是有一片海，明波暗涌，即便跨越了千百年的时光，自己仍然会义无反顾地跳进去。

“好些了，多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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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樓發表於: 2021-08-18 18: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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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屠苏孤辰把车停在路边，不远处车来车往，灯光也随之来来去去，照得车内明明暗暗。
他看着绝世的状态渐渐放松下来，试探着开口：“我们先说说话？我还不知道你的‘绝世’是什么‘绝世’，怎么写？”
“辟尘绝世。”
“……嗯？必沉，觉是？”屠苏孤辰没明白。
“‘绝世名剑’的‘绝世’。”他立刻改口。
这样就听懂了，屠苏孤辰接着问：“有‘绝’这个姓吗，还是说‘绝世’只是名？”
“我没有姓，‘绝世’是法号，也是名字。我是孤儿，从小在寺院长大。”
“……抱歉。”
“无事。”
“那你最近去世的亲人是？”
“是抚养我的大住持，还有……”绝世话到嘴边却一时卡壳，他想自己和孤辰的关系大概还远远没有算得上是亲人，但要说是挚友或是知己又觉得不甘心，或许不止，或许也根本够不上——他们何曾有过相互理解？只是理解如今对他们来说也不再重要了。
屠苏孤辰看着绝世望着自己的目光越飘越远，突然黯淡下来，猜测道：“是你爱的人？”
绝世不说话，目光躲闪。
对方不爱你吗？屠苏孤辰突然感到心中酸涩，但更多的却不是他该了解的了，便转移话题道：“你真的不回家一趟，拿些必要的东西，比如钱、手机、证件，还有换洗的衣服之类？”
绝世茫然地回忆屠苏孤辰的话，手机证件是什么他都不知道，钱却是听懂了。过去他能厚着脸皮向皇剑孤臣要钱，如今面对一个轮回转世而来一无所知的屠苏孤辰，终究有些不自在，只能硬着头皮回答：“没有，没有那些东西……也没有钱。”他身上的荷包还在，里面的东西也没被动过，但是一路上也有仔细观察，这里并不流通他过去所用的钱票和银锞金叶，也不知道该如何换钱。
屠苏孤辰宽慰说：“没事，简单养个人我还是养得起的，只是我可没有你身上这样贵重的衣服。”
“我穿什么都可以！”绝世急忙说。
“那绝世你的工作这段时间——”屠苏孤辰看绝世还是一脸空白的样子，改口问：“你没有工作？是还在上学吗？”
“……我很久不上学了。”
“……我明白了。”他没有再深入，想了想又问：“你平时都会做些什么？”
“我……我可以给你洗衣做饭。”
“……”
其实屠苏孤辰的想法是要让人忘记悲伤，最快的办法是投入到事业或者爱好当中，原本是问问绝世有什么爱好，比如绝世要是会画画，就去给他买颜料画具，或者喜欢运动、读书或是音乐，他也会尽力满足，却没想到对方一跳到了这一步。
见屠苏孤辰久久不言，绝世的心绪又乱了起来，手指不自觉攥紧了衣摆，低声说：“我……做饭也不是很擅长，不过我可以学。”
屠苏孤辰笑道：“我根本不会做饭，你已经很厉害了。那这段时间，你顺便帮我做家务如何？”至于他真正想做什么，慢慢来吧。
“好。”

他一路都开得很稳，偶尔用余光注意后视镜，镜子里露出的那双眼睛总是看着窗外，呆愣愣的，到底也没再露出那种凄惶的神色。就当是养只大一些的宠物好了——他想，听话漂亮又安静，还会洗衣做饭，只除了有些胆小，神经过敏，总得来说不能更好了。
等到下车的时候绝世还是坐着不动，迷茫地看着他，屠苏孤辰只得下来帮他开了车门，探身进去解了安全带。
“要我抱你下来吗？”他笑了一声。
“不，不必。”绝世低下头，额发盖住了小半张脸，只露出一个泛红的下巴尖。他绊手绊脚地从车上下来，没有站稳，直直扑进屠苏孤辰怀里。屠苏孤辰自然而然地伸手扶起他，关上车门。
进入电梯前不出所料又看到绝世身体一僵，屠苏孤辰握紧他的手说：“别怕，很快就好了，不会有危险。”
“我不怕。”绝世说。
“嗯。”
然而电梯上升时的向下惯性还是让他一瞬间没能站稳，被屠苏孤辰搂过来之后便紧紧拽着他的袖子，直到叮一声电梯门打开，被对方拍了两下肩膀才反应过来，松开了手。

屠苏孤辰的房子也不大，三室一厅，算上公摊才勉勉强强一百平。他打开壁灯，让绝世先进门，见绝世环视一圈又往自己身边凑，便问他：“感觉不舒服吗？”
“还、还好。”绝世说。
屠苏孤辰耸了耸肩，他就当真的是还好了，毕竟就算绝世说不好他也没办法立马换一个大房子。
此时已经过了夜半，墙上的时钟指向已经过了两点，屠苏孤辰锁上门，换了拖鞋，又拿出一双备用的递给绝世，说：“已经很晚了，你把鞋子换了先去洗澡，这么长的头发估计不容易洗，卫生间就在那边，走过去往右转就是，我去找给你换的衣服。”
“……”绝世拿着塑料拖鞋看了一会，然后学着屠苏孤辰的样子换下原本的鞋子，两只脚踩进去，走了两步。
“还有什么不知道问我就可以了。”
“嗯。”
屠苏孤辰看着他慢慢绕过餐桌，走进卫生间，终于放松下来，转身打开冰箱拿了一罐啤酒，第一口就差点被呛到。他才咳了一声，便看到名剑绝世从卫生间跑了出来。
他拍了两下自己的胸口，缓过气来对绝世摆手：“不用管我，你做你的，换下来的衣服放在脏衣篮里，就是那个大的篓子。”
“……”
“对了绝世，你应该看得懂英文吧，能分辨是洗发水哪个是沐浴露吗？”屠苏孤辰又想起一件事，看到绝世呆呆的眼神就知道担心不是多余的，又叹了口气。
“我懂梵文。”绝世小声为自己辩解。
“可那上面没有梵文，只有英文。我指给你看吧。”屠苏孤辰笑了一声，放下啤酒，走了过去，顺手把绝世一并推到卫生间，推开玻璃门，指着置物架上说：“这是洗头发的，这是洗身体的，这是洗脸的，一会我再给你拿个新毛巾。”他回头看到绝世一头柔顺的雪发，又想起了一件事：“你是不是还要发膜什么的？我这边暂时没有，明天去带你去商场，你自己选？”
“不，不用了。”绝世虽不知道什么是发膜，但眼前的这些信息已经让他消化不完了。
“那你……”他想说你这头发是不是过段时间还要去补色，底下黑发长出来可能会很难看，然而手指抚上发顶，挑开见到的发根也是如雪一般的白色；他的手指慢慢划下去，落在绝世的眉毛上。一样的细软，也是没有一丝杂色的纯白。
这样暧昧的距离让绝世心跳加速，为了不让对方看出异样几乎屏住了呼吸，屠苏孤辰却又轻飘飘地收回了手。
“你的白发不是染的，是天生的？”
“嗯？不是染的，也不是天生的，”绝世答道，“怎么了？”
这样一头白发，也曾是如云的青丝吗？
“没什么。你要是觉得不适应，洗澡的时候就开着门窗，我不会看的。”
“……嗯。”绝世点了下头。
两人不知为何站在不甚明亮的浴室灯下对视许久，谁都不说话，像是在比赛一样，最终却是屠苏孤辰在绝世几近透明的眼瞳里败下阵来，先一步转过头。
“我教你调水温吧，这里按下去就会出水，这里转过来是热水，这里转过来是冷水，会了吗？”
绝世跟着伸出一根手指：“按这里？”
“对。”
然后那根手指按了下去。头顶传来了细小的咕噜声，绝世下意识抬起头，被花洒喷下来的温水淋个正着，闭眼睁眼之间已经紧紧抓住了屠苏孤辰的手臂，他心里一慌，低头只见对方的衣服也湿了大半，半透明的布料贴在皮肤上，肌肉的轮廓若隐若现，连忙移开眼，又按用力按下那个开关，可水流非但没停，反而更大了。
屠苏孤辰看着他手忙脚乱又不敢向自己求助的样子，低低地笑了两声，在浴室里似有回音。
“你笑什么！”绝世恼羞成怒。
“抱歉，我还没来得及和你说，这个按钮还能切换出水模式，你轻点按就不会像刚刚那样。”他又笑了两声，按了两下重的给绝世看，第三下终于把水关了。
“现在你自己也淋湿了。”绝世皱眉看着他。
“本来就是要换的衣服，淋湿了有什么关系？”他摇了摇头，又说：“我想起来你还说要给我洗衣做饭，现在我怀疑你连洗衣机都不会用。”
“洗衣……机？”
“还真是——不然你是准备手用手一点一点搓吗？”
绝世想我还会用搓衣板，但是这个时候说出来估计还是会让孤辰看轻自己，便改口道：“你教我，教我我就会了。”
“洗衣机我勉强还可以教你，但燃气灶之类的东西，我自己都弄不好。”屠苏孤辰看着绝世神色越来越紧张，憋住笑，还是放过了他：“好了你先洗澡，其他以后再说吧，我不会做饭不也活到了今天，总不会饿到你。”
“……”
“要我帮你洗吗？”
“不要！”

绝世走出淋浴间脱衣服，不想屠苏孤辰也走过来解扣子。他的衣服一层一层，但屠苏孤辰上半身只穿了衬衫和背心，脱光了不过眨眼之间的事。
“你、你怎么……”绝世赶紧背过身，一抬头又正对着镜子里屠苏孤辰的脸。
“我今天已经有点受凉，再穿着湿衣服肯定要感……冒。”他瞄了眼绝世血红的耳朵，停下了解皮带的手，毫不怀疑自己再脱下去眼前这人就会尖叫着喊非礼。他举起双手作投降状，一边后退一边说：“好好，我出去换。何必害羞，还是说我——我不说了。”屠苏孤辰闭上嘴，退出卫生间，绷着脸没在绝世面前笑出来。
他去卧室换了睡衣，又给绝世找了一身，还拿了新的毛巾和内裤，靠墙站了一会，等听到水声才重新走进卫生间。
“毛巾给你。”磨砂玻璃门没有完全关上，屠苏孤辰把毛巾递了进去。
停了一会，里面模糊的身影一动，一只白皙的手伸出来，接了过去。
“多谢。”
“浴巾睡衣内裤我都放在卫生间这个凳子上了，你出来就能看到。”
“嗯。”
“有事喊我。”
“知道了。”
屠苏孤辰看了一圈卫生间，绝世脱下来的衣服叠得整整齐齐放在脏衣篮里，洗手台上一排摆着他的发饰耳环，还有一个精致的小荷包。屠苏孤辰嘴角弯了弯，没再说什么，去外边等了。

绝世听到对方离开的脚步声，总算松了一口气。就算他记住屠苏孤辰介绍的那些瓶瓶罐罐是作何用处，还是不知道它们究竟该拿来干什么。他想了一会，先把那个洗头发的大瓶子拿出来，分量不轻，顶部有一个勾形构造，似乎是出口，他凑近嗅了嗅，除了有点薄荷味闻不出其他成分是什么。他又摸了摸那里，意外发现是可以按下去的，便试着慢慢按下去，只见一股黏糊糊的东西从细小的出口慢慢挤出来，掉在了地砖上，随着水流冲了下去。绝世忍着恶心又挤了一些在自己手心上，把那个瓶子放回原位。
他对着那团白色的可疑物瞪了很久，孤辰说是用来洗头发的，怎么洗？
绝世其实并不怎么需要洗澡，自辟谷之后先天之体再无尘秽，不过他本就好洁，即便如此自己也会认真打理，除了被摩诃孽按着打的那段时间总是灰头土脸，平时干净得一丝灰尘都不会有。
他倒不讨厌洗澡，就是要把这种东西往自己身上、头发上涂，有点难以接受——虽然最后还是咬牙接受了，然后随手一搓搓出一大把细小的泡沫。
绝世对着泡沫吹了一口气，便见几个泡泡晃晃悠悠地飘了起来，最后黏在了墙上。

等绝世再出来已经快过了有一个小时。屠苏孤辰还算能理解，毕竟绝世的头发那么长，洗澡时间长点也无可厚非，这期间他已经打着哈欠给对方在沙发上铺了一个床位，喝完了啤酒还吃了两块面包，然后就在电视机的背景音里打瞌睡，听到绝世啪嗒啪嗒走出来的声响才醒过来。
“头发还没吹吗？”
“啊？”若是过去，绝世自可运功或者用法术直接将水蒸干，不过一瞬间的事，就像之前在医院弄干自己的衣服和鞋子，但在普通人屠苏孤辰眼里显然不合常理——这样基的本判断力他还是有的，未免再让孤辰起疑，刚刚他老老实实拿浴巾搓了半天，奈何头发太多，发尾还在滴水。
“我来帮你吹吧。”屠苏孤辰揉了把眼睛，摇摇晃晃站起来，去卫生间拿了吹风机，回身把绝世按在沙发上，插上电源，握上把手一推电源，轰鸣声又把绝世吓得一抖。
屠苏孤辰又笑出来，在他脑袋上揉了两把说：“别怕，一会就好，不吹干会头痛。”然后捞起一把头发对着出风口。
绝世两手放在大腿上，僵直了背一动不动，偶尔被热风吹到耳朵，后颈的毛都被炸起来。每到这个时候，屠苏孤辰只要再揉两把，就会让他平静下来。
“真像养了一只猫。”屠苏孤辰说。
绝世用力瞪了他一眼，却是毫无威慑力。

头发吹得差不多了，屠苏孤辰收起电吹风，又想起了一件事：“对了，你一晚上也没吃点什么，饿不饿？”
“不饿。”
“还是吃点东西吧。”他扔过去一袋饼干一盒牛奶，绝世一手一个稳稳接住了，把饼干拿到眼前，摸不明白袋子的材质，上面的字也是半懂不懂。
“嫌弃也没别的了。没有饭菜，这个时候就算有外卖等送过来天都亮了。”
绝世没能在饼干袋上瞪出一个洞，又看了眼卫生间门的方向确认那人没在看着，回头后并指化出剑影，小心地划开包装袋，露出了里面的东西。
他捏起一块，在灯下看了又看，又拿到鼻子前面闻，闻到一股奇怪的香味，试着咬了一个角——太甜。
可是孤辰让他吃完，他又不能对孤辰说自己不需要吃东西，最后还是皱着脸把那块饼嚼吧嚼吧咽下去，客观来说酥软松脆，不算难吃——但即使是客观来说也太甜了！
孤辰现在吃东西这么甜吗？绝世怀着对自己舌头的质疑又吃了两口，便看向另一个盒子。这个拿在手上能听出来里面应该是液体，外面的文字和之前洗头发的那个罐子类似，根本看不懂，他看了又看，最后在盒子侧边发现被折起的一角，上面有一条虚线和形似剪刀的图案——意思是从这里剪开吗？他又并起手指，准备像刚刚那样用剑气切开纸盒，突然灵机一动停了下来，抬头便看到一个剪刀就放在面前的矮几上。
“早说。”他松了口气，用剪刀沿着那条虚线剪开那条线，随后便闻到一股奶味，没什么腥气。
他喝了一口，感觉还是有点甜，不过比刚刚的小饼要好得多。
最后，他把视线投向挂在前面那面墙上的电视屏幕，里面的人皆是高鼻深目，说着他听不懂的语言，在昏暗的街巷里奔逃，伴着偶尔砰砰的声响，画面里时不时闪过金色的火光。

等屠苏孤辰擦着头发出来，看到的就是绝世坐在沙发上看电影的情景。牛奶已经喝完了，但却是剪开牛奶盒喝的，吸管还粘在盒子上——这不喜欢用吸管是什么奇怪的习惯？饼干还在他手上，吃了一半。绝世咀嚼饼干的表情很是折磨，看见他走过来露出几乎是求救的表情。
“不喜欢吃就别吃了，你不饿就行。”
“不饿。”
屠苏孤辰把牛奶盒扔进垃圾篓，把饼干袋拿过来折了两下口子卡上回形针，然后倒了两杯水过来，看了眼电视，问他：“你喜欢看这个？”
“看不懂。”绝世摇头。
“那就别看了，过来刷牙，然后睡觉。”
绝世跟着他去卫生间，看着屠苏孤辰从从柜子里拿出一连排的牙刷，拆了一个在水下冲了冲，回头看了他一眼，又挤上了牙膏递到他面前。
“要我教你刷牙吗？”屠苏孤辰又想逗他。
“不要。”绝世接过牙刷，看着上面那团黏糊糊的东西只觉得牙酸，闭上眼睛，心一横，把牙刷塞进嘴里，刷两下就满嘴都是泡沫。他抬头从镜子里看到屠苏孤辰还靠在门口看着他，端着一杯水，笑得有点微妙，让他老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颈毛时不时立起来。
“也不要这么用力，会破坏牙齿保护层。”屠苏孤辰突然说。
绝世停下手上的动作，通过镜子和屠苏孤辰对视，在对方喝水的时候突然张开嘴，“噗”地吹出一个大泡泡。
正喝水的屠苏孤辰一口全喷了出来，绝世反应迅速地闪到一边。
等两人收拾好已经过了凌晨四点。夏天太阳出来得早，外边的天空已经有了点亮光，屠苏孤辰看着绝世盖上毯子，拉上客厅的窗帘，关了灯。
“我就睡在里面，不关门，有事喊我。”他撑着墙说。
“知道了。”
“早安。”屠苏孤辰看着乖乖裹在毯子里的绝世说。
“……早安。”绝世回道。

屠苏孤辰很快就睡着了，毕竟忙了整晚，几乎困到了一沾枕头就昏过去的地步。绝世竖着耳朵听了一会他的呼吸声，确认对方睡死了以后掀开毯子，踮着脚摸进卧室，在他床头地板上盘腿坐下来，刚开始在医院里醒来的时候还不太清醒，后来一路慌里慌张，到现在才有机会好好看看转世的孤辰。
绝世的心情其实很复杂，就一天，他名剑绝世已经连上辈子和上上辈子的脸都丢尽了。不过这里已经是千年以后的世界，以往自己拼命维持的形象早就没人还能记得，他叹了口气，抚上那张熟悉的面孔，疲惫却放松——以前的皇剑孤臣永远在戒备危险，从来不会让人看到这样的松懈姿态，即便是在他面前也永远挺直腰板，永远不会哭，笑也不到眼底，自觉克制一切不该有的感情甚至于成了习惯，太累了。
而现在这样就很好。没有被那个充满阴谋和谎言的王朝束缚，没有战争和杀戮，生活平静，人也活泼了很多，还会经常笑，虽然还是不会做饭，但总有办法不被饿死。
最重要的是，他终于找到了孤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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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樓發表於: 2021-08-20 14: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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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倆真的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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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樓發表於: 2021-08-20 18: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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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穿越，嗚嗚嗚好喜歡，是來續緣的嗎？

一夕明道，一罪明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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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樓發表於: 2021-08-24 19: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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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这一觉屠苏孤辰睡得并不好。梦里他为了找什么人不断奔走，前路漫无尽头又崎岖狭窄，两侧的山川草木有如鬼影重重。他走了很久，前方才终于出现一个提剑的人影，但显然不是自己要找的那个。对方一步步逼近，而他一步步后退，就在他转身准备逃跑的时候那人一跃而起，亮得刺眼的长剑划过了他的喉咙——
他醒来时冷汗涔涔，呼吸困难，一转头就看到绝世担忧的脸，因为肢体的麻痹动弹不得，不过绝世看懂了他眼中的求救，急忙扶他坐起身，屠苏孤辰便捂着脖子剧烈地咳嗽。
“孤辰，好些了吗？”绝世端来一杯热水。他在屠苏孤辰睡觉期间翻到了在壁橱里塞了一堆的电器说明书和保修卡，所得不少，比如学会了如何使用电烧水壶。
“本来就没什么事。我身体很好，刚刚是因为……做了一个噩梦。”屠苏孤辰说。
“我听到你气息不对，就把你摇醒了。是做了什么噩梦？”
“谢谢，但我也记不清了。”他喝了口水，温度很舒服，不冷不热，大概已经放了一段时间。
绝世还有些后怕，他原本是在摸索这个房子里的陈设和工具，为避免将孤辰吵醒，在卧室布下了隔音结界，如果不是刚刚突然感到心悸，如果没有反应过来孤辰情况有异，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屠苏孤辰放松下来，便听到了洗衣机运转的声音，挑眉道：“你会用洗衣机了？”
“我……看了说明书。”绝世最终说了实话。
屠苏孤辰忍不住笑起来。
“真聪明。”说着摸了摸绝世的脑袋，他现在有能点体会到网上说发现自己家的猫咪学会开门是什么感受了。
“……”绝世倒是想自夸，但也不是听不出对的方揶揄，扁着嘴没说话。
“那燃气灶的说明书你也看了？”
“看了。”
“想试试？”
“你这里连一粒米都没有。”
“虽然我用不好，但是我知道烧饭应该用电饭锅。”
“我看到了，不用你说。”过了不知道几辈子都学不会做饭的人就不要在他面前显摆了吧，而且谁规定的其他锅就不能煮饭？不是有水能加热就行了吗？
“哈哈哈……”屠苏孤辰笑了一阵，眼看着绝世的表情从不服到迷惑再到紧张，终于笑够了便他下床去拉开窗帘。他这一觉睡得太长了，看太阳已经过了正午，回头问绝世：“你饿了吗？”
“我……饿了。”他下意识要说不饿，突然想到对方现在应当需要进食，及时改了口。
“那我们收拾一下，待会儿换身衣服出门，请你吃饭。”绝世没来得及高兴，便看屠苏孤辰又拿来昨晚给绝世吃了一半的巧克力曲奇抛给他：“先吃这个垫一下肚子——别挑啦，总比饿着好，等吃到饭还要一会呢。”
“……”绝世没想到自己弄巧成拙，只能皱着脸打开包装袋，象征性地吃了两口。
“一会儿有好吃的。”屠苏孤辰承诺。
“……哦。”

屠苏孤辰因为噩梦出了一身冷汗，准备花五分钟冲个澡，进浴室前随手找了两身运动短裤短袖，其中一套给了绝世。然而出来之后发现绝世由于不适应露出大半截胳膊和腿的短袖，穿上之后整个人反应都慢了一拍，像是没穿衣服一样抱着自己的手臂不放。他在屠苏孤辰再三提醒今天天气很热穿最好不要穿长袖之后仍然坚持“昨天你穿的那种就好”，如愿得到一件白衬衫和一条深色长裤。绝世穿上之后略有点松垮，屠苏孤辰帮他把衣摆收进裤腰，解开领口的两颗扣子，他自己再用蓝色的发带把头发束成一股马尾垂在脑后，半挽起袖子，站在酒柜边，闲适慵懒，像个落拓公子哥。
屠苏孤辰扶着下巴看了又看，穿上能出门见人的衣服以后绝世仿佛一下子有了底气，一改之前的无措，大大方方瞪了回去。
“一会儿去给你买点衣服吧，再买对耳钉。”
“不必……麻烦了吧。”吃人嘴短，绝世的气势立马降了下来。
“没什么，你要多好的我也买不起。”屠苏孤辰随口说着，拿起手机和钥匙放进口袋便准备穿鞋出门，却听身后绝世突然说：“等一下！”
“绝世？”
他跟着绝世去了卫生间，昨天绝世取下来的饰品都还摆在洗手台上。绝世打开荷包，从里面取出一团叠成一块的红红黑黑的纸片后，倒出了一把亮闪闪的东西，有有金有银。屠苏孤辰凑近一看，是几个金色的五瓣梅花还有一些形状不太规则的银色金属块。
“这是真的金子和……银子？”
“是真的。”
“你们cosplay现在都还原到这种地步了吗？”
绝世听不懂他在讲什么，只能说：“发冠和耳铛也是银的，发冠上的蜜色猫眼石尚且算得上稀有，应当价值不少。”
“……”这算什么？住宿费？
“我现在只有这些了。”
“我可以暂时保存，先收起来吧。”屠苏孤辰平静地说。
按道理说这样做是非常合理的，但屠苏孤辰其实有些莫名的不舒服。他觉得眼前的人看轻了他，脑子一个收不住又拐向绝世朦朦胧胧的过去：在寺院中长大的孤儿，有些不识烟火——这点不知道本来就远离现代生活还是受到刺激从而导致认知也出了问题，奇异的衣着打扮，后天的白发，还有一个离他而去的所爱之人。屠苏孤辰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好奇，但是意识里却又抗拒去了解这些与他无关的事——他只是好心收留一个失魂落魄的年轻人，不愿看到对方的人生因为亲人爱人的离去而就此毁掉。
屠苏孤辰找了两个空的绒布盒子，以前可能放手表还是领带夹，把那些金银和首饰都收了起来，让绝世在原处等待，自己去把盒子放进保险箱里。
他出来时看到绝世站在门边看着他，神色迟疑，手指绞在一起。绝世情绪敏感，必然察觉到了他的不快，屠苏孤辰调整了一下表情，笑笑说：“走吧。”

屠苏孤辰带他去了附近的商场，开车五分钟的路程，一路的沉默让体感时间加倍难熬。车里开了空调，但为防绝世不舒服，他把两边的窗子各开了条缝，冷风和热气触感分明，交替打在脸上。屠苏孤辰看路的空隙里时不时往旁边瞄两眼——绝世这次就坐在了他旁边，坐姿端正得挑不出毛病。
明明哪里都是毛病。
早就过了饭点，但因为是周末，出来玩的人还是很多，他们两人外形打眼——尤其绝世那一头白发，又牵着手，吸引了不少视线。屠苏孤辰有心帮他挡一些，不过绝世看起来并无异样，目不斜视地跟在他身边，如果不是被牵着的手还有些僵硬，完全看不出他的紧张。
屠苏孤辰找了一个熟悉的餐厅，进门找了一个角落的位置，服务员礼貌疏离得恰到好处，送来两份菜单便走开了。绝世松了口气，翻开分量不轻的封面，被颜色鲜艳、尺寸占据一整页的食物照片吓了一跳，他吸了口气，偷偷抬头看屠苏孤辰，正对上那人的眼睛。
“你应该不吃肉对吧？这家素菜还不错，一会儿我和服务员说不要放荤油。”
“不必，”绝世摇头，“我没有出家。”
屠苏孤辰手一顿，“那你就……喜欢什么随便点吧。”
“嗯。”
最后菜基本还是屠苏孤辰点的，绝世就随便指了两个。等上菜的时间也很漫长，如果是以往屠苏孤辰一个人，他大概会在这段时间里看看手机，但现在不行。
“一会儿吃过之后去买东西？”
“买衣服？”
“衣服要买，还有一些其他的——比如买米、买菜给你练手？”
“……好。”
“还有……”屠苏孤辰下意识摸了下手里的东西，“对了还有手机。我周一就得去上班，你如果要出门的话也方便联系。”
“……”绝世抬起头，这是他第二次对自己提起手机。
“……”手机也不会用？
绝世有点明白对方的意思，艰难地开口道：“你……教我好不好？”
“……好。”屠苏孤辰点头。
这是绝世来这里真正吃的第一顿饭，不至于说食不知味，但也算不上愉快。其实菜色都还不错，味道也并不像他一开始担心的那样过甜，只是屠苏孤辰每说一句话，他就得揣摩一遭对方在想什么——这是他一直以来的习惯，做来本不该觉得累，但如今的孤辰和过去孤辰终究还是有太多不一样的东西，他不了解眼前的世界，也不了解自己不在的时候孤辰经历过什么，不知道他喜欢什么讨厌什么，是否仍旧如过去那样爱剑好强，是否还有其他同甘共苦的朋友。
吃过饭，屠苏孤辰直接带绝世上了四五层楼。他们走了扶梯，绕着那块转了一圈又一圈，前后都是人群，或者模糊或者清晰的私语和脚步声汇成一片沸腾的海，四面都是店铺的明亮灯光，绝世过于灵敏的感官在这里又成了累赘，下扶梯时一个眼错没有及时踏上地面，向前倒去，幸而屠苏孤辰一直注意着，及时扶着他把他拉到一边。
“不舒服吗？”屠苏孤辰摸了下他的额头。
“还好。”
“你不舒服的话我们现在就回去，东西不一定要在这里买，网上买也是一样。”
绝世听到他为自己改变主意就觉得不安，便拒绝道：“不，不用麻烦，就在这里买好了。”
“不麻烦，甚至要方便得多，就是不能试穿，可能会有大小不合。”
“……”绝世迷茫地看着他。
“就买我常用的尺码，像你身上的这样，介意吗？或者小一号的应该就合身了。”
绝世眨了下眼：“……那我穿你的旧衣服不就好了。”
或许其实是你介意。
“……”就你聪明。
屠苏孤辰拍了下他的脑袋，说：“先回去吧。”他过去与人交往大多敷衍得漂亮，从来没这么周全过，现在这人反而不领情。
他们回家中途屠苏孤辰绕了一点路，在一排店铺前的树荫下停了车，没有熄火，嘱咐绝世在车里等一会便下车了。空调呼呼地吹，嘶哑的蝉鸣和着要把人蒸熟的暑气从窗隙里钻进来，绝世坐在原处，紧紧盯着孤辰走进的那扇门，有一种时间静止的错觉。那门是透明的，却光滑如镜，反射着这边的房子和树，他在重重树影里看着屠苏孤辰背对着他与店里的人说话，时不时回头。
不知道等了多久，屠苏孤辰再出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个白色的纸袋，见到绝世疑惑的眼神，解释说：“我昨天晚上就找过，旧手机已经打不开了，何况还得给你办一个副卡。”
“……”绝世听不懂。
“说好了，回去教你用。”屠苏孤辰说着，摸了下他的脑袋，转头开车。
路上沉默良久，绝世突然问：“你是不是把我当成了小孩子？”
“额……不然呢？不说你现在什么都不会，对我来说你的年纪本来也就是一个孩子。”
“你多少岁？”绝世问。
“三十三，你呢？”
“……不告诉你。”他没法分辩自己其实不比对方小，看起来面嫩不过是功体所致（绝对不是因为娃娃脸），但在屠苏孤辰眼里这大概就是心虚的表现了。
“呵呵。”屠苏孤辰低低笑了两声，绝世转头盯着自己那一侧的门把，看不到表情了。
屠苏孤辰有生以来第一次下载了社区团购应用，和绝世一起对着巴掌大的手机屏幕研究了半天，买了一堆需要不需要的东西，因为有重量限制还不得不分了好几个订单。那些东西到天黑才全部送上门，大包小包在屠苏孤辰的客厅里堆了一地，两人把那些东西大概整理了一下就开始准备做饭。之前在等待时间里绝世已经勉勉强强摸明白了一些现代电子产品的使用规律，开始对着平板电脑上的美食制作视频有样学样往碗里打鸡蛋。
屠苏孤辰在旁边看得有趣，等绝世煎完一份玉子烧，切成小块两人你一口我一口地吃完。绝世觉得在这里做饭比以前方便多了，回头看到屠苏孤辰羡慕的眼神，便对他说：“我觉得这里的锅灶很好用啊，火很稳定而且还不容易煎坏，孤辰你要不要也来试试？”
屠苏孤辰没有告诉他上一个被自己烧坏了的锅和面前的这个一模一样，心想没道理绝世一学就会，而自己就该一辈子败在这件事上，何况绝世在旁边，他如果做错什么对方会及时提醒。他跃跃欲试，在绝世鼓励的目光中系上围裙，拿起一个鸡蛋，砰一声磕上碗沿。
……
……
……
——其实这次的结果还算不错，虽然第一个鸡蛋直接便宜了地板砖小半碗醋被迫跟鸡蛋和亲因此绝世又往它们当中多加了两个鸡蛋然而煎出来的东西还是酸不拉几一坨黑碳，但至少因为绝世优秀的反应力他没有把锅烧坏，泡水洗洗过之后还和新的一样。
不过这一天终究还是圆满的，重要的是屠苏孤辰的厨房里终于端出了一顿像模像样的晚餐：粒粒分明雪白饱满的白米饭，两盘不夹生不焦糊的炒菜，甚至还有一道颜色清透不咸到齁死蚂蚁的汤，屠苏孤辰吃饭时想如果他那命途多舛的厨房能说话，说不定这个时候会感动得痛哭流涕，对绝世说我此生再无遗憾，就算现在立马被屠苏孤辰那个混蛋炸成灰也没有怨恨了。
他想着想着就笑出来，绝世在他对面敲了敲桌子：“吃饭就别笑了，小心把饭呛进鼻子里。”自从把平底锅从他手底下抢救出来之后绝世就不大高兴，一副想骂又不敢说出口的表情。
屠苏孤辰小心地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看着绝世纠结又憋闷的样子只觉得可爱，他的耐力到底比不过绝世，实在忍不住便转过头去笑了。
“你——”
绝世不说了，扒了两口饭，心想孤辰如今爱笑当然是好事，但好像笑得太多了点——而且好像都是在笑我，明明干了蠢事的人是他自己。不过现在的屠苏孤辰显然比过去的皇剑孤臣要上道许多，吃过饭主动收桌子洗碗，并且洗碗过程中没有打碎一个碟子。

晚间屠苏孤辰从浴室里出来看到绝世盘腿坐在壁橱旁的地板上看书，提醒道：“地上凉，去沙发上看不行吗？”说完便伸出手要扶对方，绝世一抬头看到他的手，愣住了。
“怎么？”屠苏孤辰孤辰有点尴尬，想把手收回去的时候又被绝世握住了。
“一会我会把它们整理好。”绝世借他的力站了起来。
“没事，这边的书你都可以看。这么说你喜欢看书？”他看了眼绝世脚边的那堆，是过去他买来的一些佛经注释本。
“随便翻翻，倒是没想到你会看佛经。”
屠苏孤辰摇头道：“只是比较喜欢这种感觉吧，以前压力大的时候看这些东西会觉得平静，呃……主要是方便助眠。”
绝世笑了一声。
屠苏孤辰又补充道：“有段时间我也报过禅修班正念班之类，不过好像也没学到什么。”
绝世垂下眼，说：“我从小念经，念了这么多年也没念懂，总是让大住持失望。”
屠苏孤辰试图安慰他：“我是大外行，不过总是听到那群和尚说缘法，你若是看不懂那就是缘法还差点，没有必要强求。”
“我终究是是不配入佛门的。”绝世突兀地下了总结，俯身把那些佛经都摆回原位。自己半生受困于亲私情念，贪嗔痴怨一个不少，到底还是背离了自己的天命。
“倒是孤辰你现在反比我看得开。”他再抬起头，脸上的表情却好像是在笑。
屠苏孤辰没有就此再讲什么，只说：“还有一些其他的书，或者你想看点别的可以告诉我，我去找。”
“多谢。”
绝世虽然穿着他的棉布睡衣，一躬身却还有着几分如松如月的气度。
屠苏孤辰看着他，心底不知为何变得湿润，像是有潮汐追着月亮慢慢涨上来。他想抱住绝世，但最后只是用手指把对方额前一丝乱发挑勾到耳后。
“已经很晚了，早点睡吧。”他说。
绝世眨了下眼，说：“晚安。”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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