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12.04 [畅遗音x应无骞]魍魉浮屠（已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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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uiwo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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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60)

樓主發表於: 2021-12-05 02:30

只看樓主 | 小中大

12.04 [畅遗音x应无骞]魍魉浮屠（已完结）

cp如题所示，是执命x正御。本文已完结，个人感觉也没什么……
嗯，应该是没雷。

本文还有续集，续集是个坑，好友建议我贴出来也许有助于更新。也正是因为这个建议，我才惊觉亲爱的36雨他又回来了！
可喜可贺。

续集在这里：《云过处》

以下是文前提示：

设定：畅遗音（鼠妖）X映云骞（蛇妖） ;<F^&/a|yQ
9m"EY@-
伪·蛇鼠一窝的故事。 :"i2`y;u
有车子，小慢车，很斯文的那种。 r'*#i>PkQD

[ 此帖被yuiwoo在2021-12-05 02:52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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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60)

1樓發表於: 2021-12-05 02: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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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人妖并行于世，见面不相识。

大多数妖是没有原则和底线的，毕竟生而成下位者，生存环境总是很堪忧。有些妖勤心修炼，千年之中几经尘劫，最后飞升成仙，这是大道。但也有些妖精苟且百载已属不易，修成人身只为体会那些爱欲之乐，怨憎之苦，无常一到，灰飞烟灭。

今有这么一只小蛇妖，名唤映云骞，生年不可计数，约是三百颇有余，五百尚不足。他出生时家运还算鼎盛，其父映朝阳是坐镇一方的大妖，声名远播颇有尊誉，说是半个仙家也不为过。这映朝阳早年独自修行，原想走那飞升成圣的路子，谁知机缘不许，几千岁过去了，见过斩将封神，历过五胡烟尘，却仍是未成正果，索性在一处风水佳妙之所置产成家，度起那烟火俗生来。先是娶了一位夫人，亦是蛇族中仙缘颇佳的贵女，不过几年便为映家添了一名千金。彼女出生时日照花开，紫气东来，乃是头一等福缘深厚之相，见者无不称奇道羡。映氏夫妇爱甚此女，为其取名鸿雪。果不其然，那映鸿雪长到四岁时已初现聪慧端华之质，合族中人皆言此女来日必有大造化，其父母亦殷诚期望，每日悉心教导不在话下。

转眼光阴荏苒又过数载，映夫人再度有妊，诞下一位男丁，便是映云骞了。此子来历与鸿雪大为不同。先是其母在怀相初显时便常感不适，虽是服用了无数仙草灵丹，圣水冰泉，然随着月份渐大，仍是愈加辛苦。及至一朝临产更是惨痛异常，映夫人直呼了三天三夜，分娩时黑云蔽天风雷相薄，天相大为不祥。最终虽是孩子平安落了地，映夫人却也落下了病根。映朝阳爱妻心切，每日用内丹为夫人疗病，可天长日久却总不见好转，病痛渐成沉疴。那映云骞也不讨喜，生来便瘦弱细小，哀哀哭声连绵不绝，浑没半点福泽气相。映朝阳几千年来早已修得慧眼如炬，认定了此子资质平庸却命数艰吝，火铃二星夹擎羊，必主克母。果然在那云骞三岁时，映夫人终于仙逝。映朝阳心绪大恸，待云骞也亦发冷淡下来。好在族中旁人皆念他是族长之子，又生得纤弱秀丽，多有怜爱，其姐映鸿雪更是对幼弟关爱非常。如此一来，云骞虽无父亲照拂，却也无忧无虑长到一十五岁——人类的算法是这样，按蛇族修行的年份计较，大约已是过去三百多年了。

这一日映朝阳又带了映鸿雪闭关修炼。近年来鸿雪修为进境愈佳，映朝阳更有心栽培女儿，只盼她有朝一日能脱去旧身，位列仙班，故此对儿子可有可无，随他去玩耍。这云骞虽是精灵，心性却一派天真烂漫，从没踏出过自家山庄门槛一步。只因儿时常有表叔任平生恫吓他，说什么外面有专叼蛇吃的黄鼠狼猫头鹰，把个云骞吓得躲在被褥底下大气也不敢出。如今表叔似乎也有事故要忙，来得少了，云骞便也将那黄鼠狼猫头鹰之流渐忘于脑后去了。

若不是那天有一只鸟……其实映云骞并不记得当日追逐的鸟儿到底是什么样的。他只记得它飞得不很高，翅膀扑棱着，仿佛随时要坠下地面。云骞仰起头，阳光便在他蜜色的琉璃瞳里映出明锐的光，他眯一眯眼，望着天光像一把把剑，刺向那不肯折堕的生灵。

他追上去，追了很远，远到再一回头时，家园已成了地平线那端朦胧的影子。

但即便离了家，此处仍是映家地界。他是安全的，他的目标却不是。翎羽翻飞的鸟在他的视线里忽高忽低，发出绝望而凄厉的惨叫。映云骞故意不追上他，只保持一个危险的距离。他知道它在怕，这份恐惧掀起他心中的一阵阵快意，自有意识以来，他第一次觉得让什么东西惧怕于他，真是件令人无比快乐的事。

但他的猎物眼看不支了，云骞玩够了便赶上去，打算在它坠落的刹那将它吞进肚子。可偏偏就是这十拿九稳的期待，却在顷刻间起了变势。一道白色的影横空掠来，带动一片干戈风起。化出原型的映云骞此时正伸着他修长而笔直的身躯，头颅仰起，宽阔的吻平开作一线，只待猎物掉落彀中。然而鸟儿的叫声戛然而止，他的等待落空了，一如他空荡的嘴巴。

岂有此理！数百年来从未有谁似这般在他口中夺食？映云骞胸中无名火起，转身便朝那白影扑去——

畅遗音转过头，天光被斜飞来的身影遮得暗了暗。一道青色的长练泛着晴翠，好似一管翡玉。他的身姿曼雅轻灵，又有着难以抵挡的乖戾杀气。不过兔起鹘落，那游龙般的影已到了近前，畅遗音松落口中猎物正待抵抗，却早被那镶满冰冷鳞片的身躯裹住，兜头而下的腥涎气息使他气滞，紧接着颈边细细一痛，连云绣雾的巧针穿过要害，自他的血管里抽出红丝，一缕一缕绕上那颤巍巍的蛇芯……

纠缠的身躯摔在地上。畅遗音瞠目望着天空，胸膛里传出擂鼓般的巨响。毒素在他体内蔓延开来，炎阳下的一切都在模糊荡漾。死亡的阴影从来没有站得这样近——一只老鼠之于一条蛇，这样的故事一旦开始，便不会有任何可能料错结局。

他鼻息翕动着，浑身绵软而颤抖，脑海中鸣响着各色音声，盘桓在耳边成了蛊惑的乐章。他的胸膛起伏——其实被缚得并不紧，然而出于说不清道不明的因由，他不想挣脱。

映云骞咬着鲜活涌动的血管，芬芳的香气卷着他神经，似环佩叮当，似五色十光。甜美的血如丝般汩汩落进喉咙，温柔而熨帖地抚慰他的身体。这样美妙的体验让被夺走猎物的怒火也平息了，鸟儿哪有老鼠好吃——不！应该说普通的老鼠也绝无可能拥有这般美味。如今被他逮到的是定是极品，一只有着雪绒毛与绯红眼的精灵，与他一样在这世间茫然修行。

缠过半晌，映云骞终是松口了，倒不为尽兴，只是猎物太大，他吞不下。何况对方看起来也不像好欺负的呀？云骞抬了头，对着近在咫尺的红眼细细打量，慵懒地卷了卷长长的尾巴。

“你怕我，是不是？”他开口，带几分得意的：“我是蛇，你是鼠，我们注定……”

分叉的舌头上下抖动，但他说的什么？畅遗音听不清。他中了毒，心口翻江倒海，四肢百骸皆似有熨热的水银来回滚动，想挪动一寸也难。映云骞围着他游走几圈，琢磨一番仍是无处下口，未免失望。

“我不吃你啦。”他探探头，贪婪地舔那流血的伤处，故作姿态。

“今天我饱了，但下次，你就没这么好运。”

说罢他叼起一旁僵死的鸟，昂起头蜿蜒扭转着去远了。畅遗音躺在地上，被缚时冰冷的触感仍在，即便天地合围烈日高悬，却仍难消解他留下的痕迹。

“你……叫什么。”他动动唇，艰难道出低微的探寻。行了几步的映云骞停下来，转身折回。

“映云骞。”他说完又走——蛇类的听觉是一等一的，他十分幼稚地只想证明这件事。

畅遗音闭上眼，在心里默念一遍“映云骞”。中毒的身体似水，似醉，头脑朦胧意识也断续，他怕自己忘记，忘记那一刻的冰含吻毒、忘记生死一线的神魂相错，忘记五蕴皆空的蒙昧归宿，忘记他是……“映云骞”。

他怎么肯忘记呢？

“待我好了，还能来找你么？”他费力吐出这几个字，也不知走远的影子听见了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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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樓發表於: 2021-12-05 02: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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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映云骞回了家，鸟儿落了肚，吃过野食便不太饿了。仆人们见他不吵着要吃的，也就不那么殷勤地预备饭食。这些日子老爷和小姐都闭关，宅院里的人事便松散了好些。映云骞也曾板起面孔呵斥怪责，可那些个老仆人都是有资历的，不把这小少爷当回事。有时被指着名字问到了，不过一笑置之。

凌波影和鸳鸯镜远远走来，两人各捧着一包蜜饯，有说有笑旁若无人。云骞对姐姐的侍女向来另眼看待，虽不热络，却也尊重。若论往常，他多会远远走开，或是觌面相逢避不得了，才要以礼招呼一声。但今时不同往日，云骞心里揣着事——是偶然见识了外头的天地，奇遇之兴不可抑止，便如开花的泉水一骨朵一骨朵地向外涌动。

他忍不住，忍不住要把自己初出茅庐的见闻说给什么人听。譬如眼前两个侍女，虽然聒噪，但总归是个有耳有口的生灵吧。

映云骞快走几步迎上去，凌波影鸳鸯镜见他撞了来，先是一愣，笑着屈了屈膝。

“是云骞少爷。”她二人一递一言地：“少爷做什么去？今日没念书？”

云骞孑立着，清妍的面庞上绷出矜傲。

“我今日出去了，不念书。”

两名侍女对视一眼，猜不透他这番腔调。云骞少爷性子冷峭，轻易不与下人言谈，但她们是小姐的侍婢，身份体面些。平日里家主见了她二人也会和悦三分，更不在意云骞小孩子家，便敷衍道：“既如此，少爷去歇歇吧。”

云骞微微失望，却又意料之中。自打记事起，家中仆婢们待他总是冷淡而隔膜的恭敬着，大约是瞧出他不被重视，看人下菜。

两名婢女行过礼，捧着蜜食朝前走去。映云骞扭头看了看她们手中的麻红纸，斜飞的眼角一飘，鸳鸯镜便停下来，把手一递：

“少爷吃吗？”

凌波影忙使眼色：“你糊涂了，怎么给他吃这个。”

映云骞不语，眼光垂了垂，清凛的眉目便有几分柔润。他摇摇头，细密光亮的额发随之轻荡，勾勒他回忆时朦胧的神色。

“我方才……吃了一只鸟。”

鸟？静默片刻后笑声陡起，像风吹乱的一捧杨花。婢女们玉色的指尖点过来，摇摇摆摆：“少爷，咱们修行中的妖族是不作兴去外头打生食的。你是多尊贵的身份，怎能吃鸟？”

“怎么不能？”映云骞不服：“我族本就以此为食，吃不得吗？”

“可我们不是普通的蛇呀……”婢女叹息：“族长统御一方，已是半仙之体，小姐进境益深，来日必能飞升。至于少爷你……你年幼些，也当以他二人做榜样才是。”

不知不觉就被说教了，云骞撇撇嘴，面上泛起纯稚的执拗：“似他二人又能怎样了？山外那些普通人每日也不过就是如此过活。我们修成人形仿他们的起居，末了却仍要划地相间，我们躲着他们，他们也怕我们。有什么意思……”

婢女们抿着嘴，笑巍巍地：“是是，少爷说得很是。只不过……你见过人么？”

云骞把头一梗：“我见过老鼠！”

这下却连笑声也招不来了。氛围沉闷下来，仿佛沾染了老鼠二字，便能把修成人道的妖族贬抑成蒙昧的畜生，匍匐于地遭人厌恶，十分屈辱。

婢女们索然无味，点一点头。

“好好好，一只鸟，还有老鼠。”

她们走了。云骞气闷之余又深感无聊。一点忧郁的孤独感在胸口萌芽，蜻蜓点水似的圈圈漾开，被他放任着，套住了心事。

窗棂上升起新鲜的弧月，锋锐的银钩有玉色的鞘。云骞趴在枕上，长舌探出红豆似的一点尖端，勾挑回味着腥甜的血香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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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樓發表於: 2021-12-05 02: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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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妖类群居，得势的妖族便是一国。诸如鼠妖常与人间烟火相伴，盘踞之处便繁华若市，昼夜生息不歇，不似其他妖族只在夜间现化。

畅遗音醒过来，窗外鼓乐嘈杂，惊飞了他似假还真的绮梦。梦中一双凌凌的琥珀眼，森冷又蛊惑地向他凝视，雾气漫荡在周围，如轻纱遮过美人面。他伸一伸手，隔着秦帷楚幕摸索那精致婉转的妖娆身段。幽凉的缠缚自地面悄然循行，碧色的尾尖在他足背一点，爬上脚踝绕过腰身，冰而腥气息拢上来，似一剂古怪的香药，醉了他满腹心肠。

对死亡的畏惧仍在，却掺着那香，撮合出欲火熊熊。畅遗音滑动喉咙，抽出手臂揽紧怀中的娇躯——

“你终于来了。”他喃喃开口，“我等你很久……”

寂寂无声里有微弱的蛇芯吐息颤动。柔软的身子滑下去，美人冷着脸拆他的腰带，将软锦下再难藏掖的欲根解放出来，张口含下去……

畅遗音震了震，眼前一片瑰色丰艳。蛇的舌头，似新柳，似水流。柔软清凉胜过最好的丝缎，扭转缠结，不知是在谋杀还是救赎。他辨不清了，也不想去辨，一时三刻梦境便会烟消云散，耳边异声让他再顾不得旁的，急切按住那黑发臻臻的秀丽头颅，撬开红唇贝齿用力顶进去……

醒来时通身麻木绵软，唯有一处仍坚硬如石，梦中人抛下他无情远去了。他闭了眼，捕捉着杳然消逝的余香，探下手握进腰里来回套动……

千年道行一朝丧。他口干舌燥，满腔炽欲无从发泄，遍饮灵台净水不能平息。

一连七日，畅遗音修心未果，逶迤出门去。街边几位清秀佳人，见了他便将团扇覆脸，含笑窥望。畅遗音不是轻狂的性子，虽说对族中年轻女眷的窃窃嘈嘈深觉困扰，却也从没流露过半分不耐。

但今日，那飞红面颊，闪烁的眼眸，咬指私语含羞带笑……平时见惯的反应却引来他十足的厌烦。原来她们竟如此小家子气，面目猥琐。可怕不久前族长还说要将她们中的某几人许他做妻妾：“族里的祝师为你算过命格，你命中并无紫薇衡斗之贵，成不得仙，但你天资出众，来日继承这一族的基业，不也很好？”

族长之命是无人能反驳的。可畅遗音不以为然，心里讨厌那祝师装腔作势。自己苦修多年，能否成仙难道要旁人掐指饶舌？何况若论族中子弟，他的修为是一等一的上境，族长所赞誉过的资质出众是真，想必私心而论，他自然不希望有朝一日他飞升去了。

鼠目寸光，说得一点不假。

漫无目的走了一程，街边转来一抹纤影。畅遗音收住步子，皱眉看向巧笑倩兮的拦路者。

“流风君。”挡在他面前的女孩儿娇滴滴道：“这些日子不见你，要往哪里去？”

畅遗音想不起她名字，只恍惚记得是被族长写进他家室中的某女，登时腻烦起来，后退一步。

“出去走走。”他淡漠道：“与你无干。”

女孩儿愣一愣，印象中的流风畅遗音皎如月润如玉，是天神般的人物，怎么见了面却是这样难讲话？转念一想，想来前几日传闻是真的了。族里的长辈私下里谈论，都说他在外面受了伤，归来时一身腥毒，是被蛇咬了。

“难怪他脾气坏。”女孩儿心肠柔软下来，非但不觉冒犯，反而更生怜惜。

“既如此，我不打搅你了。只是你再出门，可要小心些。”

这话没头没脑，畅遗音不想多纠缠，便向她点点头。欲行不行之际却又听见幽幽语声向他感叹：“那些蛇类最是歹毒，若再遇见它们，你自当……”

“住口！”畅遗音猛抬头，语气森冷着实将自己也吓了一跳。一瞬间怒火溢满胸怀，他瞥过眼前人，深深鄙夷。

“你懂什么。”

女孩儿退了退，扯起袖子掩了半张惨白面孔，眼中泪花瑟瑟滚动。畅遗音满心嫌恶，绝情地丢下她独自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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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樓發表於: 2021-12-05 02: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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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樓發表於: 2021-12-05 02: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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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日头在身后照着，拉长出蛇的影子。楼台亭榭冷寂幽深，仆人们足不沾尘地穿梭其间，并没一个人注意到彻夜未归的少主人。

云骞掩上门，残破污秽的衣衫滑落地面，如一卷蛇蜕。化作人形的身体没了鳞甲，光滑的皮肤苍白柔软，更显脆弱。云骞抱着膝，茫然而缓慢地委顿在榻边，他忽然想起自己并不知那人叫什么——精魅之心，是没有情意的。

但他的身上烙着吻迹，隐密处淌出的精水黏在双腿之间，云骞怀疑这并非一件体面的事。于是他伸指摩了摩自己凉薄的嘴唇，细碎的齿痕印在上头，痛楚温辣。耳边徘徊起那声急急恻恻的“我喜欢你！”到底心里软了，捻一捻指尖沾染的香气。

“我本来……也喜欢你。”他喃喃出声，试探似的言语出了口，心底却立现出很深的抗拒。但他的身子里浸了他的香——云骞抬起头，日色薄薄一层映进眼里，敷衍不出暖意。

寻不到人答疑解惑，映云骞闷在房中览遍书册。正道修仙之家有的是吐纳化丹，抑欲正心之法，却无香艳故事可供参凭。云骞一头倒进书堆，让坚硬的书角硌着他，肩膊和头脑一道麻木起来。门外又有仆人来请示，天长日久，仿佛他的一生也只剩下这些——

“少爷吃什么？”

云骞起身，将书房的门重重扯向两边。

“父亲呢？”他气势汹汹地：“我要见父亲！”

仆人愣一愣，喏喏道：“老爷正助小姐破境，闭关之日未到，怕是……”

云骞撞开那人跑出去，足下践起红尘数丈。他来到后山，父亲与姐姐修行的所在是他从未踏足的禁地。风鸣金戈，雾霭沉沉，穹顶陷于山口，云骞仰起头，高远厚重的云天压将下来，他晃一晃，遮住流泪的眼睛。

“爹亲……爹亲！”山谷里回音穿梭，然而寂静像一剂药，敷住了他心中的伤口。云骞忽然住了口，眼中深泪凝结，渐次冰冻。此处并无他要寻找的东西，安慰也罢，答案也罢，寻求依靠的软弱之心对他来讲，也是最初，也是最后。

他离开家，走了很远仍不够远，回头可见映家山庄的结界。但山里山外隔了天地，头顶不知何时密布起浓云，色如墨，重如棉。黢黑的流云滴滴润润，顺着天边一径淌下来，裹携着豆大的雨点，噼啪之声如爆炭。暴雨将云骞的长发卸开，流流洒洒披覆肩背。他遮着额，身后雷鸣一路追赶。头顶紫电势若天谴，云骞匆匆行了一段路，忽见一方静水，拦住去路。

雨势下，横塘生波，层层浪涟卷向岸头，一行白沫细如素练。云骞畏那雷声，纵身入水现了原身。水面荡映天象，黑沉沉的云海中电光明灭，将一池净水倾作墨色。他在水底蛰伏，身畔腾起幽蓝暗紫的气泡，冷艳却能入心。云骞吐一口水，隐隐察觉远处震颤犹如奔腾的群马彻地而来，于是将上半身化了人形，细细的手臂叠在岸边，身子一挣，出了水面。

急骤风雨兜头拍落。他忽而瞠目，望着天地相接处腾起的黑色漩涡，缓缓张开了淡色的唇。疾转的黑陀螺摇摇摆摆，所到之处摧枯拉朽。一道巍然的影便从那里飞腾而出，瞬目间又邈于云层之内。云骞仰头，震慑的双眸追踪那道影，大片闪电即从亮起，令他在刺目的犀利一瞬中终于望清了天际间傲岸的生灵——

他那么高，墨鳞如玉，眼似明珠。在他文质蜿蜒的姿态里，有与生俱来的翩翩风度。兴云布雨只在潇洒的游转间，他的出现便如梦幻泡影，在云骞迎着雨水浇注的刹那，天边的龙消失了首尾。

云骞低下头，仍是蛇尾的下半身长长拖着，如一道裙裾。他按住心口，那里藏着血肉作成的磬，和着雨声，不停蛊惑地狂敲。三千世界冥冥纶音令他不能自已，好似观即信受了一方成就——无论如何，每一只精魅都该有他的理想，映云骞不要再做无知弱小的池中物，只要他想，只要他肯……

捉住了志向的龙尾。他的眸中燃起异样光火，忽然在骤雨疾风中不可抑止地纵声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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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樓發表於: 2021-12-05 02: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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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樓發表於: 2021-12-05 02: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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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樓發表於: 2021-12-05 02: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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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樓發表於: 2021-12-05 02: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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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榻是胡楠，铺是软缎。畅遗音靠在榻头，一脚屈膝蹬着榻边。地上的衣物盘伏成一堆，方才还丝柔缱绻，眼下却瑟缩凄凉。他垂一垂眼，厌恶那衣料里的脂粉味，足尖一挑，将那团织物踢远些。

幽香恰如冤魂，哀切而不甘地散去了。镶金滚翠的白绸袖垂下来，半掩着鲜红血爪。窗头窥进一缕风，弹指似的将轻软衣料拨弄得一震一颤。处暑已过，虚蓬的风却只携来闷热，满室里溜一圈，搅起馊稠的血腥气，像绵绵的女体，如今只剩零碎的骨肉，一枝一瓣，凋死在泥泞之间。

畅遗音一脸冰漠，俊美的容貌着了魔意，深红的眼里也像酵了血。他做得好戏，仿佛昨夜里、锦衾中，温柔抚慰的人并不是他。其实也不需怎样认真，只是笑一笑，嘘问间便可让倾慕者神魂颠倒，懵懵懂懂跟了他去。

那些同族的女子，她们都曾憧憬，夸赞流风君气度怎样端华，品貌如何俊雅。直讲到粉面生晕，便期许着能与那样的男子同眠共起方算此生不枉……殊不知爱欲误人——憧憬，原本就与了解隔着最远的距离。

他丢开残破的她们，就像踹掉足下的烂泥巴。那些女泥有时是一杆细腕，有时是半个头颅。被捣烂的眼珠碎在骨框内，血披满面，仍是茫然不解。流风畅遗音究竟是个怎样的生灵呢？旁人不识，连他自己也迷惑，如今的他到底到底算什么——是妖是怪？是蛇是鼠？

其实不重要，他的每一滴血都早已被蛇同化，毒不可尝。与他欢爱过的女子本就毫无生路，他炼化她们，只算物尽其用。她们是他释毒的容器，迷情的香药。事毕他将罪行掩饰得不留一点痕迹，鼠族渐渐流转出恐怖的传言——年轻的女眷们一个个失踪，有人说是蛇做的。

万物生灵，蛇性最阴。大多数人信了这揣测，倒方便了畅遗音屡屡得手。

唯一的难处是云骞总要嫌他。明明共享孽数，受惠者却愈见疏离，除了服药，云骞轻易再不肯与他亲近。畅遗音哄着劝着，却只招来厌弃——

“你什么味儿！”云骞掩着唇别过脸去。“去洗一洗，呛死人了！”

畅遗音侧过头嗅一嗅肩膀，心头钩痛着。记得从前他爱他香，抱定了便厮磨吮咬，总是不知餍足。如今这唯一的讨巧处也不在了，他与他，还剩什么？畅遗音无望，将人推上花墙，云骞不避不惧，一双冷眼润着泪，深盯进他眼中去。畅遗音将他手腕吊起，抬起双腿夹在腰间。云骞咬着唇，摇晃中身畔落了满地花雨。

黑色的萼像风化的骨殖，散出霉烂的腐味。这让畅遗音想起那些鼠女——他怀疑云骞知晓了他的勾当，故此冷淡下来。两人相对时每每无言，云骞望着天际出神，畅遗音近乎自虐般欣赏他憧憬的姿态，在心底嘲笑他的渴求已是毕生不可得了。

“自从你遇到我。”他耐住性子同他讲。“云骞，饮过生者血的妖族，已是不能成仙的了。”

云骞冷颜，沉默得让人猜不透情绪。但他的药瘾越来越深，回家的事也就不再提起。瘾头发作时也会主动缠上来，宛转扭着身，浅吟低喘地任人压在他上头。太过风骚的姿态不是畅遗音所爱，却可以趁机拿捏着，不肯给他痛快。

“我们结契。难道我待你不好吗？”他一遍遍的哄诱，趁火打劫的诉求却总是石沉大海。云骞骑在他身上纵动，唇边笑痕像烟影，抿出难以捉摸的香艳。他沉醉而堕落，痴痴的眼光乱飘，低声央求：“药……给我药……”

畅遗音抱定他，品过他的唇，身子底下着意精耕细作，又转首凑在那粉红的耳边轻声磨着，似在要些什么。云骞面色微变，如红烬中泼进了一捧水，骤然灰冷。他停下来，抽身欲走。畅遗音捞住他的腰，重重按回去。

“你我之间难道也不行么？”他不甘心，压住他两胯，不断向上顶动。柔软湿润地内壁来回套着欲根，酥麻的快感令他喘息愈重：“云骞，你答应我……”

“我不！”怀着人哭出来，一面推着一面恨他：“你说的那些……我不做……”

他总在说不，哪怕神思迷糊，仍是不肯相悦。畅遗音心如死灰，甚至开始厌倦。他怀疑自己在被动地等着有朝一日或有什么契机，可以令他将不爱他的人彻底丢下，令他解脱……

那些药用得快，他不得不频频出门寻新的祭献者。起初旬月一次，及后缩至七日。云骞从不寻他，畅遗音每次归来发觉他似乎有所不同，可若深究哪里变了……却又无迹可寻。

十日后，秋汛忽来。畅遗音在暴雨中涉水回乡，却只见茫茫浩渺，一片空阔。

他们走了，风卷残云般干干净净。畅遗音诧异这彻底的迁徙竟无人留下只字片语，转过水漫处寻了三五里，仍是林木深邃，不见人烟。

正疑惑间，树篱后忽然传来细弱的唤声——

“流风君！”

畅遗音循声转头，见一女子探出半身，一手抚着胸，神色惊恐。

“你怎么还在此处？”她凄惶道。“族长说此处有蛇为祸，已住不得了。”

彼女虽是慌张，却生得容色端丽，尤其那双泫然的眼，乍看之下竟与云骞有三分神似。畅遗音见了这副形貌便肯亲近些，近她身畔温声道：“你怎么没走呢？”

女子痴痴望他，泪水漫出了眼眶。

“我结丹之日将近，故此误了讯息……”她抽抽噎噎，说话间蓁首微垂，已然抵上了畅遗音胸口。畅遗音伸手揽她脊背，轻轻抚着将她按进怀中。女子伸臂环抱他，仰起婉容娇弱道：“我怕……”

畅遗音不语，低头吻她剪水的眼眸。女子垂眼，羞涩地侧头躲避——

“哎……你怎么……”

欲拒还迎。畅遗音焦躁起来，将人扣紧了扯衣裳，两厢纠缠间不防胸口陡然传来剧痛。他仓促急退，仍是伤了。

朱红溅地，耳边传来狰狞狂笑。幻化的女子露出鬼蜮夜叉型，利齿外出，暴睛如电。他戕指畅遗音，高声厉喝道：“妖孽卑贱，诱人子弟残害同族，如今恶贯满盈，天谴之下你难逃一死！”

畅遗音按着伤，恐惧下转身便走。轰天彻地的雷电追着他，戏耍般地不肯一击而中，却又阴魂似的不能甩脱。其实今日之事他早料着了，或许从他第一次见到心之所爱的那刻起，死亡的阴影便时常伴在他身旁。

他奔进山谷，生死一线间除了心心念念一个人，他什么也不求了。

“云骞！云骞！”他大叫着，脚下淅淅沥沥，这一次蹴着的是他自己的血。然而山谷中风烟俱净，拴着他心意神识的人仿佛凭空消失，又或者……就像他从未来过。

畅遗音忽然停下来，诧望着残留于地面的干枯蛇蜕，一颗心终于沉沉地坠入渊底。尘埃落定了，他抬起头仰观漆黑的天幕——滚滚的风雷中蜿蜒出一道纤细的碧影，层层叠叠的鳞在紫电中耀熠清光，飞腾之姿翩迁灵动。他两肋下的骨翅舒张，极傲岸地御着风，长尾一甩便不见踪影，并无一丝留恋。

原来如此。畅遗音有点惘然，毫不自知地轻轻笑了。也许这才是意料中结局该有的模样。他困了他许久，他们本该相拥着堕落，但有些灵魂注定自由，只要心有所向，他的云骞终究还是挣脱了枷锁，腾上九霄去寻龙的踪迹。

被雷电击中的刹那畅遗音并不觉疼痛，只是惆怅。没了他，大概再也不会有人像他那样深爱映云骞，但即便如此，那也将是他独立的人生，悉数与他无涉了。

一腔血飞溅来开，倒下的一瞬暴雨倾落。畅遗音合上眼，自滚烫的灼烧中看到了血色的荼蘼铺天盖地。

明年的花，应会开得很好吧？

经年后，静谧一隅曾发生的艳闻已无可记述，唯有一处花木蓬勃如火，红花雪萼煊天赫地，似在书写某一年的狭路相逢，爱欲劫孽没有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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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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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如劍、雨如霜，電掠秋雨山河鳴

醉顛狂、雨飄紅，血披秋水一色劍

舞秋月、佾江風，也是疏狂也任真

難為知己，半生飄零愁是雨；難為手足，一夢吹醒江無雲

12.04 [畅遗音x应无骞]魍魉浮屠（已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