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8.18 【琴白琴無差】琴魔&白無垢柳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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宵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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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22-08-18 22: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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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18 【琴白琴無差】琴魔&白無垢柳色

-含少許天聖元素

甫踏入，便聽見絲絲縷縷琴音，若有似無自屋後的小山上傳來，白無垢怔住腳步，望向後山方向，看來那人並不在流光水舍，而是正在後山沉醉樂韻。腦中浮現琴魔專注彈琴的認真神情，唇角染上笑意，轉身走去，風帶著細微的琴音，輕拂過他的臉頰，吹起白衣的一角。

楊柳青青，江水平緩，只見一人坐於翠色下，與繁茂的柳葉相映。光被剪得細碎，影子灑在那人的肩上。琴魔沉醉於彈奏，指尖婉轉熟練有著異樣的美，明顯是長年醉心撥弦留下的痕跡，今日沒有波濤洶湧的激昂翻騰，他沒有打擾，安靜地站在一旁，側耳聆聽玲瓏曲的幽邃優雅。

修長隽美的手指靈巧地躍動，挑過朱藍雙弦引出溫潤的聲色，像有虔誠的鐘聲響起，在腦內咚咚丶咚咚⋯⋯一句句吟唱著，又不似佛廟梵鐘的清聖，那更似一股深情，悠揚緩流，琴者將心緒全數傾入曲中，帶動聽者內心每串情緒。如宴會上的歡迎禮，一起一落只為貴客臨門，一舉一動皆為迎接貴賓，卻不至於奢華過飾，音中仍不忘質樸自然，如同髮間青色流蘇柔和晃動，是平和，是沉穩，以及無可取代的情。

琴魔總是這樣鍾愛於琴。

一旦空閒便會專注在琴上，靈感湧現時一心一意融入琴中，彷彿合為一體。每當此時，他的眉目舒展開來，活像畫卷中的人，定格在最美的一瞬。琴魔也只是笑笑，說自己不過痴迷中難以自醒。他卻覺得，琴音迴盪的清雅素樸，反映出的正是琴者心性，看得丶聽得人跟著放鬆下來。

況且，這綠適合他。

細長的小枝隨風搖曳。

過了一會兒，隨著一聲琤音飄落，餘音迴繞，在空氣中震顫，終至尾聲，才見琴魔逐漸停止手上動作，緩緩抬頭，便看見站在不遠處柳樹下的白無垢。

「白先生。」琴魔喚道，站起身，略帶歉意：「抱歉，琴魔一時興起，待慢了先生。」白無垢輕搖頭，臉上掛著一抹恬淡的笑，語氣溫吞，不在意地回話：「哪裡，欲得身心俱靜好，自彈不及聽人彈；聲在指頭上，何不於君指上聽。」

「過獎了。」眼中露出笑意，琴魔微微欠身以作施禮，跟平常一樣的認真。隨後揹起桌上的琴，走向白無垢，切入正題：「出遊之約日子已到，琴魔不敢再拖沓，或是，白先生想要再休息多陣？」

「不用了，走吧。」手中金葉在暖陽反射下似有一瞬閃爍。

春風緩和，夾帶著冬未完全消去的涼。他們比平日多披了件衣服，山路些許顛簸，伴隨著樹林間穿插的鳥啼聲，烏黑雪白幾分髮絲交錯。琴魔想起刀劍雙魔，不久前，傲神州一臉興奮，興致勃勃跑過來跟天魔申請放假，說是工作久了筋骨僵硬需要假期休息，得到允許後便硬拖上星野殘紅，隔天早上一溜煙就不知道跑去哪裏了，也沒說目的地。

正巧前陣子臥雲先生發信來，信上寫道聽聞江南一古鎮近來將舉行樂會，恭迎一人來到當地觀遊，以及為樂會優勝者獻出當地最珍貴的其一琴譜。那人並非武林中人，是名因擅長奏瑟而著名的樂者，與當地富商為多年好友，故以此樂會作為歡迎之禮。吾近來繁忙，仍在他鄉處理事務，無法伴好友同行，音問久疏，抱歉良深。萬望海涵，臥雲下次必親自賠罪，陪你遊歷他處勝地丶以琴一抒久別重逢之喜。小琴若有興趣，不妨前去一觀，也趁著春意正濃，正是江南好風景。春寒料峭，善自珍重。

底下還留了一調皮句子：「如有機會，就叫上白先生一起吧，啊哈！初行雁敬上」

臥雲先生⋯⋯琴魔當下露出無奈的神情。

江南，上回去是多久以前的事了？猶記得那水鄉的溫美，可惜當時只有自己一人，縱然風月景色使人感慨萬千，也無人可說。

刀劍雙魔不在魔界，如果連自己也為玩樂而暫離魔城，這⋯⋯該怎麼開口才好？似乎是有點心不在焉，等到耳邊傳來白無垢的呼喚，他才回過神來。環顧四周，其他人已經慢慢離開了，他低聲向白無垢道了抱歉，正欲離去，卻被身後的天魔喊住，白無垢見狀向他輕輕點了點頭，示意自己先離開，琴魔也頷首回應，視線隨後投向天魔，天魔為何特地留下自己呢？琴魔疑惑地想著，是因為他分神得失禮，讓天魔不高興，或者擔心嗎？若是這樣，自己該好好道歉才是。

「天魔⋯⋯」

「琴魔。」剛開口，便被天魔打斷，琴魔聞言稍稍歪了頭，「是？」

「如果給半載，甚至一年時間，你們可以自由地做想做的事丶像傲神州和星野殘紅一樣出外遊歷，你覺得如何？」

這⋯⋯琴魔訝異地眨了眨眼睛。這麼一來，或許就能和白先生一起⋯⋯可這樣好嗎？

「若吾和白先生也離開魔界出外遊樂，不會為難天魔嗎？」琴魔擔憂地詢問，卻只聽見天魔一聲淡笑：「哈。本座自有打算，現今魔界重建狀況良好，也已安定下來，不必擔心。」

天魔的表情一如往常沒多大變化，雖然猜不透他的具體想法，但那眼中是玉石般的光澤。或許是看見他若有所思的模樣，也可能正正計劃已久，才——然而琴魔並無多想，話已至此，就順了天魔的意吧。眼角溢出的驚訝轉化為笑容中夾雜的驚喜，思及那片潔白，語氣不禁帶些雀躍，琴魔垂首行禮道：「琴魔謝過天魔！」

——鳥鳴聲圍繞著身旁那抹白，轉過頭去，看見一隻肥嘟嘟的褐色小鳥，一邊啾啾地叫，一邊時不時靠近白無垢撲動翅膀，琴魔看著那可愛的小生物，向白無垢笑道：「牠看起來很喜歡先生呢。先生經常遇到這種事？」白無垢向小傢伙伸出手，那小鳥竟然乖巧地停在白無垢的指上，他回道：「倒沒有很常，只是這小傢伙竟然不怕人，真稀奇。」話音剛落，小鳥看起來有點疑惑地歪了歪頭，又叫了幾聲。

白無垢似乎因此想到了什麼，忽然發出一聲悶笑。

「先生？」琴魔見白無垢忽地笑出聲，好奇地叫住他。

沒有正面回應，澈藍的雙眸意味深長地看向小傢伙，只默默地說了一句：「好像不止一隻小動物。」

嗯？⋯⋯琴魔感覺白無垢別有他意，卻不肯定實際意思，反正樹林四周有許多小動物也是正常的事，只當是單純的閒談。

「啾啾。」小鳥拍動翅膀，又圍著琴魔繞了幾圈，琴魔看著牠，也試著伸出手，小傢伙果然乖乖地用小爪子停在上面，低頭蹭了蹭自己的毛羽，有點呆呆地與琴魔四目相對。

「看，好友也一樣平易近人。」白無垢笑意不褪，反倒是琴魔聽得不好意思了，只能小聲抗議著：「先生⋯⋯」

大概是倦了，那鳥兒呆了片刻後便飛走了。「飛走了。」琴魔輕聲呢喃，有點不捨得似的，白無垢看著他，清風盈袖，柔聲道：「看來我們也得加快腳步了。」

「嗯。」他回。

魔城，隨著墨水滴落，魔界之主眯起雙眼，終於放下了筆。

「辛苦了。」輕柔的聲音傳來，像羽毛一樣飄落。同樣剛結束工作的聖母像捉準時機般遞來了茶，把拿來的寢衣整齊放在一旁，大概也是屬於二人的默契吧，天魔放鬆了緊繃的肩膀，身體轉向她接過了清茶，似是聞到茉莉的香味，眼神柔和下來：「多謝。」

抿了幾口，像是想起什麼，天魔問道：「沒有為自己準備一杯麼？」

聖母旋即眨眨眼睛，唇邊的角度依舊溫溫地掛在上面，她搖搖頭，回答：「不。妾身之後會幫自己準備一杯的。」

天魔似乎若有所思，只見他站起身，拋出一句：「稍等。」後向外走去，聖母有點疑惑，但沒說什麼，靜靜等著那深藍身影回來。

不用片刻，天魔便端著什麼回來了，仔細一看是個小杯子，和天魔的類似，只是顏色紋路的差別，同樣地，那杯裝著的茶散發出與聖母遞來的茶一樣的芳香，天魔伸出了手。

聖母初時有些呆愕，反應過來後嫣然一笑，向天魔道了謝。

「但願白先生丶琴魔，和刀劍雙魔能夠好好放鬆，也願他們旅程順利。」聖母溫柔地說著，將手中杯子放下，又抬手將幾綹髮絲捲在耳後，柔軟的芳香縈繞於髮梢間，更顯優雅婉約。「他們一向不需要本座擔心。」天魔回答，提及這些朋友時話語間總是十足的信任。

「傲神州和星野殘紅沒有說目的地呢，但也習慣了他的脾性。」

「嗯。」天魔應了聲，只沉聲靜氣說了句：「尋個日子，咱也準備個目的地罷。」聞言，聖母一愣。

「——是。」笑逐顏開。

聖母視線移到桌上，欲上前幫忙整理天魔桌上堆著的公文資料，卻被天魔阻止：「不用，你也好好放鬆一回吧。」

聖母一頓，於是收回了手，微笑朝他點頭：「天魔也是，該好好休息了。」

話音剛落，天魔忽覺眼皮有些沉重，像積累了一段時間的疲憊暈開來，聖母見狀，將剛才放到一旁的寢衣拿起，小心地披到天魔身上，她知道他只是想休息一陣子。

魔界之主安穩地閉上眼睛小憩，心思一如既往難以測度。

但剛才眼中的笑意都是真的。

又是新的一日，天空淅淅瀝瀝下起小雨綿綿，不太礙事，水滴將青衫白衣點綴出一點點深痕，雜著微風，配著路旁茂木，雨水滑過臉頰微涼，與雨絲的親暱及眼前這片清淨寧心的景象，令人想彈起琴來了⋯⋯琴魔有些心動。

「要找處適合的地點撫琴嗎？」白無垢驀然說道，想是讀懂他心中所想。

琴魔一怔，想是想，但⋯⋯指尖已經因心中的猶豫不決而不自覺想撥弄琴弦以舒緩糾結心情。

琴魔側目便看見那澈藍的眼眸深邃，靜靜地等待自己。⋯⋯很努力地克制住那股衝動，琴魔搖搖頭，表示不用。

似乎是意料之外，但白無垢沒有忽略琴魔有點緊繃的表情，他為了自己很努力的樣子⋯⋯看得明白，白無垢笑意重顯：「要到渡口了。」

他們上了舟。水面映著蒼藍的天際和旁邊搖曳的枝條，化作藍綠相間，濃似春雲淡似煙，琴魔注視那漣漪泛動，不自禁已將背上琴放好，一撫，琴音響。

白無垢見那片茂綠陶醉，愉悅之情溢於言表，一股忻悅也自心而發。琴魔彈起琴是全神貫注的，眉目間盡是聚精會神的認真，眼波流轉，顧盼生輝。將此情此景細細納入眼底，思緒萬千，隨著動情的韻律躍動。

魔氣消失的那瞬間，是他這輩子都會記住的時刻。

他罕有地愣住了，甚至上前再三確認後也未能回神。只覺得心很痛很痛，被極用力地揪成一團般，嘴巴還能理智地說話，腦袋卻是恍惚，宛如一片暈沉，他應了天魔難掩憤怒的話，臨走前也不忘給臥雲交代事情，他沒有大吼，也沒有落淚，只是總覺得心一下子空了，比起洶湧猛烈的起伏跌宕，更接近一種蕭然丶冷清，像是生命失了重要一塊，並且慢慢往外擴散，靜悄悄地瓦解丶崩塌著。

吾喜歡他。

第一次如此清晰，如此明確地認識到這個事實。

還有機會說出口嗎？

他記得他愛的曲子，他經常彈起那首曲，白無垢也喜歡聽，因著覺得這曲子，實在是再適合琴魔不過了，彷彿在詮釋他的靈魂。

瑤光琴陰寒，每一根琴弦丶乃至湛藍深紫的琴身，皆是寒氣逼人，他卻毫不在乎，輕柔地撫過，低吟著什麼。

他思念著他啊。

風吹起純白髮絲，帶來琴聲悠揚，至清至靜，柔如水，撫平他的悲痛。他清醒過來。

——一切都過去了。他能真切感覺到身邊人的氣息。

再等等罷。或許等到此次旅程結束，便將心意寄託。

身外都無事，舟中只有琴。

「先生。」琴魔叫住了白無垢。

「嗯？」白無垢眼中流淌著暖流。

「琴魔想謝白先生不嫌。」輕揚起笑意，他溫溫說著。

是從開始就想說的。

在先生身側總是最安心的，只要冰霜在，琴音永遠會被聽見。我所求的，已經尋得。

他喜歡白無垢舒展開眉頭的樣子，像現在這樣，雖然，只要是白無垢他就不會排斥，但是他想他快樂下去。

他看見白無垢眨了下眼睛，一時間靜默，然後說了：「吾才是。」目光稍稍游移到別處，轉眼又回歸自己身上：「⋯⋯受到好友邀請時，吾很高興。」

欸？

突如其來的坦率讓琴魔有些始料未及，即使是自己開頭的⋯⋯比起以前，白先生好像變得更直接了，和自己相處時——或許稱不上「無話不談」，先生不想提起的他並不會過問太多，但是，有時候在表達內心感受時，那種意外的乾脆，還是需要時間適應。

不過，吾也很高興。

「先生高興就好。」琴魔笑著轉身從行李中拿出了一壺酒和酒器，「也有好一段時間了，聽聞是東北方臨海寒冷之地釀出的酒，越陳越香。是傲神州送的禮物，吾還沒嘗過，一直好好收著，既然是傲神州推薦的酒，想必是上乘之物，難得與先生出遊，就帶上了。」

——琤。

琴魔的手微妙地頓了一瞬，壺中溢出酒滴滑落於杯中，接著才順利地斟滿杯子。

「好友，怎麼了？」白無垢望著他。

「從前面的船舟聽見了琵琶聲。」琴魔不假思索回應，「臥雲先生寄來的信中，提及的那位樂者正是擅長彈奏琵琶的吧？」說到「琵琶」，白無垢腦中浮現琴魔當時邀約自己的場景。實際上，方才他倒是沒有聽見琵琶聲，依琴魔對樂音的敏感度能聽見並不出奇，但是。

「嗯⋯⋯那幾聲琵琶丶與一般的不太一樣。」白無垢聽見琴魔說出下文後，似乎是意料之中地點點頭。

那艘船隻距離二人不遠，隱約能看見篷內有幾個人影，琴魔只聽見琵琶響起了一刻，嘈嘈切切的急促，瞬間又消了下去，那一刻，有著不尋常的淒厲，帶著憤懣。

「大致如此。」琴魔形容著，思考後又補上一句：「這樣的音色，聽久多少會對一般人的精神造成傷害。——先不論這些了，可不能辜負傲神州的一番好意。」

停下無關緊要的話題，將目光轉回眼前人，琴魔為自己也斟上一杯，白無垢也不介意，兩人四目相對，盛開了笑。

雨不久後便停了，等琴魔轉身來時，看見的是白無垢倚著一旁，將書反著癱在懷中，已然閉著雙眼進入了睡眠。

琴魔很輕很輕地單膝跪在白無垢前，挑開白無垢垂在眼前的髮絲，自己揉了揉眼睛，看向蓬外，經雨水洗刷的周遭，以及底下的江水連綿，清涼又有些黏膩，感慨著下雨天真是適合休息的天氣⋯⋯確實也有些乏了呢。

他默默起身坐到白無垢對面，把琴安放身旁，打算在到處目的地前跟著歇息，眼皮隨著眨眼的頻率越發沉重，徹底闔起前，琴魔望向那白衣人，嘴角牽起柔和的弧度。

他們是被船家叫醒的。

睜開眼時，天色昏暗，天上已換作漆黑的夜空，眼前的不再是大片江水，而是一副一簇簇銀花繚繞丶夜風吹開千樹繁花的景象，依樓似月懸，繁光遠綴天。看來是元宵剛過不久，新年時節氣氛未散，街道上呈現人來人往的熱鬧。

收拾好行李，再三確認沒有落下東西，兩人稍稍梳理頭髮，以防髮型被剛才的睡眠壓亂。付了錢，而後向船家微行禮道了謝，便下船。

餘光掃蕩，旁邊也有艘船停泊在渡口，那舟便是白日聽見的琵琶聲來源，船中人正好也收拾完行裝下了船，抱著琵琶的女性身後跟著幾位僕人和一位丫鬟，矮小的身軀同樣揹著拿著一大堆東西。察覺到視線的投射，那名女性側過頭，對著琴魔點點頭微笑。

咦⋯⋯

「好友？」白無垢清朗聲音傳來。

⋯⋯應是錯覺吧？

「抱歉。」琴魔向白無垢低低道歉，收回視線。不知為何，總有些不安。

白無垢見琴魔方才神色一震，快速順著他視線所及望去，也注意到了那名女性，心中多少察覺應是哪裡不對勁，但琴魔的話語沒有延伸的打算，於是他暫且不追問。

而在琴白二人的反方向，同時間，亦有兩個背影行過。

兩人經過鬧市，大約環顧了四周，順利地找了間客棧作為度過夜晚的地點，簡單填了一下肚子，解決了基本食宿問題，將多餘的行李留下，兩人決定在同一房內再喝會兒酒，順便再談天說地一番才作休息。房內有張小木桌，正對著窗戶，白無垢將窗戶打開，先是愣了愣，然後笑了：「我們運氣很好呢。」

「嗯？這⋯⋯」琴魔聞言往窗戶瞧去，一抬眼那天上明月高掛便清晰可見。能夠欣賞這番美景，明明並非有意選擇，而這方位的房竟然沒被全數佔去，「是啊，運氣很好。」琴魔感慨，還真是有點不可思議。

「感謝臥雲先生的來信。」琴魔笑著抿了口酒，白無垢默默跟著品酒，琴魔而後說下去：「前陣子魔界忙著處理戰後問題，沒什麼機會與白先生像現今這樣靜下心來閒談呢。⋯⋯關於未來的安排，也仍未定好。」

微抬眼便看見琴魔不摻雜質的純粹眼眸，心徒然一燙，被喉道落下的酒水加以沸騰般。白無垢定了心神，柔聲著：「魔界安定，吾責任已盡⋯⋯心有退隱之意，只差一個時機。畢竟刀劍雙魔，大概同樣不會待久，若魔界能得更多如孤炬那樣心懷魔界，或是浪守辰那樣不斷提升自我的人，照目前境況，繁榮之景不遠矣。那麼，好友呢？」

他喜歡魔界丶願意留在魔界。至於朝堂魔城，單純地不會是他的歸宿。

這裡有他珍惜的人們，這裡有他珍惜的人。

「⋯⋯」琴魔眼中微光閃爍。「吾想，也跟先生一樣，是退隱吧。看見天魔與魔界平安無事，留在魔城的意義日漸減少，天魔從未虧待吾，只是，比起城內寬闊的後花園，或是自帶薰香的舒適空間，偶爾會牽掛起以往對著那清風明月丶蒼松怪石撫弄著琴，寄予興趣的日子。」

「至於其他的⋯⋯吾不太懂這些，但是單純地，希望魔界往更好的路上前進。」斟了一杯新酒，琴魔垂眼思索。

「嗯，吾明白。」白無垢點頭回應，托著腮，視線飄向外面，眼見如帛月光披落，乍看之下皎潔又明亮，收回了目光，望著眼前人。

其實，吾心裏還有別的打算。例如，希望能夠一同⋯⋯

「⋯⋯明明如月，何時可掇。」思及，白無垢輕嘆氣。

「先生似乎感慨很深。」琴魔聽罷眉頭一皺，他明了白無垢帶著的責任感，難免擔憂他在勉強。

「——你不希望美麗的事物能永遠保持嗎？」聞言，琴魔呆住。

隨即卻笑了。

「——人生快慰難求，琴魔豈有不願之理？」

——白無垢說出那句話時，看著的其實是那棕色眼眸映出的明月。

一樣的對話，但這一次琴魔是笑著的。

「能認識先生，真是太好了。」

此心安處是吾鄉。

雖說魔族體力比一般人類來得強，但畢竟距離他們出發的日子已經過好一陣子了，好不容易抵達目的地，又花了時間賞月閒聊丶一杯彈一曲，就此好好休息吧。

互道了晚安，琴魔和白無垢回到各自的房中。

琴魔仍然一身穿戴整齊，未有憩息意味，接著一拉弦，隨著手揚起，一聲琴音響徹，房內彷佛一晃，隱約中房間猝然被什麼包覆住，隔絕聲音。攤開筆墨紙硯，琴魔細細紀錄下今日所譜之曲，過了一會兒，放下筆，站起身移至琴前坐下，繼續未完之曲。

閉上雙眼，為那清如玉壺冰之人投此曲。

憶起當日，落陽關，約定又至，他抱著琴，等待著誰的到來。

——琴聲忽然奏起，一聲琤音腦內鳴響，未曾聽過的曲子，卻有著令人如沐春風的爽快。雖然從未聽聞，但手已不自覺按上琴弦，與之合曲。一者輕盈，一者幽邃，柔和而不失瀟灑，猶如聲氣相投，如聽萬壑鬆，窮極其妙，使人忘卻空間，忘卻時間，一心只醉臥於琴音。

泉涓涓，木欣欣，彷彿與琴共鳴，不可思議的合拍，只有真正懂得何謂琴的琴者方能達至的境界。

琴聲經過一浪又一浪，所幸琴者還有些分寸，在碧山披上暮色前總算逐漸末入平靜，無聲卻有息。

「——可還滿意？」清脆聲線耳畔傳來，如絹青絲不及映入眼簾，琴魔便脫口而出：「臥雲先生！」，語中帶著難以掩蓋的喜悅。

隨著淡色長袖飛舞，流蘇飛揚，琴魔眼中映出烏髮上花飾的耀芒。衣袂翩翩襯出公子臉上笑容，眉梢眼角藏秀氣，臥雲信手一撫身前鬢髮，身姿風流一如既往，只見他落在琴魔跟前，語氣如雲輕揚：「好久不見啦！小琴。」

「臥雲先生每次都這樣說。」琴魔笑著應道。

「哎呀，這可是事實！都怪吾騰不出時間，才害你每次等待良久。」臥雲指尖捲起幾縷髮絲，下意識地繞了幾圈，把玩幾下，放開後又用手稍稍梳理著有些翹起的碎髮，一頭傾瀉如墨。

下一秒反手拿出了什麼，遞向琴魔。

「剛是吾新譜的曲，想著你會喜歡，就製了琴譜送你。」兩人並肩走著，一邊聊著天。琴魔驚喜地收下禮物，感激之情盡現臉上，這是最好的禮物了！琴魔想著，同時欣高采烈地把這句說了出口。

「啊哈！你喜歡就好，想來在這半年時間小琴也譜了不少曲才是，難得一聚便盡歡罷。只是，說到送禮，你和白先生近來好嗎？」話鋒一轉，琴魔有些愣了，反應過來時說不上是不好意思還是挫敗感，他長睫垂下，誠實回答：「和平常一樣，沒什麼變化的。」

「嗯？那小琴沒有送過禮給白先生麼？」

「我⋯⋯」琴魔猶豫著，皺了皺眉頭。這問題他不是沒有想過，但實在不清楚白先生想要什麼，這種事也不知該不該直接問，有次鼓起勇氣向本人詢問喜歡什麼，白無垢忖度了一下，只有回答無字棋是自己其中一項興趣。他見過涼心居的無線盤，卻並非棋藝高手，不知道哪裡有更好的一套，之前問過臥雲，臥雲沉默思索，最後是詢問無果，或許無字棋的精髓也不在於工具本身。

臥雲見他遲疑神色，「哈～」地笑了聲，將懷中扇子抽出，指尖巧妙一推，便優雅地將扇子攤開，十指纖長如玉，更顯氣質倜儻，他笑眯起鳳眼，安慰著琴魔：「別擔心，你就自己擅長的丶喜愛的送他就好～我想白先生會喜歡的。」

清晰聽見扇子開啟的細微聲響，以及臥雲語中的篤定，琴魔微抬起頭，看向臥雲，仍有些困惑。

我所擅長丶喜愛的，自然是⋯⋯

「不用太緊張，凡事太認真很傷身的，你這直性子啊⋯⋯」臥雲語氣帶上些無奈，但唇邊笑意不減：「啊哈！不過單純真是件好事。」

「真可惜我們見面次數太少，不然吾多教你點事也是好。」

「若可以的話，琴魔也不介意能與先生多見面。」

「哎呀，那樣的話，我可要先問白先生是否能讓出時間，把你借我囉！」

「呃？」琴魔顯然沒想到這會是下一句，他一向臉皮薄，也少聽到這類言辭，當下一時窘迫：「臥雲先生！」，耳朵彷佛泛起熱氣。

意識到自己逗得過了，臥雲稍微收斂神情，看起來略正經了點，但依舊開懷地說著：「啊哈，不管那些了！——再合一曲如何？」

——白無垢是值得結交的朋友，琴魔從未在這點上動搖。

他記得看著自己身體化為烏有卻無能為力的感覺，也記得下次睜開眼時，已不知過了多久，但那一瞬間強烈的，活著的實感。

他一生所求唯有琴與知音，原本是說不上遺憾不遺憾的，但因為那顆冰心的存在，他放心不下，他放不下。魔是執著的生物，即使失去了肉體，就算無依無靠，他仍然希望自己能盡所能地幫上忙，看見昔日故友們奔波的身影，何嘗不想為他們分憂？特別是⋯⋯玉骨冰心。

這是屬於他的執著。

⋯⋯吾喜歡他。

意識到了，終於肯定了這個事實。

那份在意的心情是無法騙人的，可惜的是他現在才發覺。還有機會說出口嗎？

⋯⋯既然如此，就讓我將心意寄託於我擅長丶並喜愛的琴，譜為曲，贈送予你。

不想兀自煩惱。等到此次旅程結束，一定⋯⋯

不知道時間過了多久。

總感覺昨晚沒有睡好。

撫過髮尾，確認一頭白髮仍整潔放在身後，剛從外面回到客棧房中的白無垢這麼想著。

睡夢朦朧中聽見了琵琶彈撥的韻律，不禁令人聯想到昨晚那名女性，據琴魔形容不平常的悲戚丶還有下舟一刻琴魔的呆怔，似乎嗅到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氣息⋯⋯果然需要提高警覺。白無垢將剛出門一趟購來的物品放好，清晨陽光透過淡雲鋪了下來，暖和又雜著未散的涼氣映在白無垢身上，也該是琴魔醒來的時候了。

「好友，打擾了。」輕敲房門，白無垢說道。

房中傳出細微的腳步聲，門被打開，映入眼簾的是少見的，散著一頭青絲的琴魔。白無垢愣神，眼裏浮出一抹遲疑，正想退後，此時聽見琴魔叫著自己：「白先生，早上好。抱歉，是琴魔起晚了，請稍等片刻⋯⋯先生要先進來嗎？」

「不用」二字還未吐出，白無垢頓了頓，話音一轉，一句「早上好。那就叨擾了。」脫口而出。

琴魔的房間和自己的所差無幾，典型的民宿佈置。坐在木椅上，琴魔對著面鏡，俐落地綁起平日高辮，當鶴髮經過自己身旁，他順口一提：「對了，白先生的頭髮很長呢。」，都快著地了。說著，梳子將烏髮梳落腰邊。

白無垢見著琴魔背影，因手法熟練已經大致梳理好頭髮，眼神不自覺變得和順，他回話：「哈。曾經也有修得相對短些，後來還是決定將它留長，就到現在了。」

「吾記得先生不喜歡夏天。」想像白無垢把頭髮稍微修短的樣子，琴魔說道。

「那也算是小部分的原因，當作一種嘗試。」話音剛落，琴魔站起身，白無垢默契地跟著，又接著問：「一起去吃早飯吧？」

「好。」

兩人都不喜在進食期間講話，所以二人的飯桌上是安靜的，但是，就像早已習慣了彼此的存在，就算相對無言也不覺尷尬。

⋯⋯看著碗內的蔬菜，突然回想起，其實天魔時不時就會為他們送去蔬果。琴魔和白無垢口味偏清淡，平日進食通常菜多於肉，不得不說，他們對此的確非常感謝，雖然在一開始天魔會偶爾親自前往流光水舍，讓琴魔有些無所適從，大概是顯得過於不知所措，幾次後天魔就不太親自到訪了，但還是會定期送來農作物。

天魔這些年到底經歷了什麼⋯⋯琴魔曾為此糾結許久，又不好意思開口。

最重要的是，天魔送來的農作物，皆是極佳之物。

不知不覺中嘴巴就這樣被養刁鑽，竟開始覺得其他的蔬果品質都相對不佳了。

果然「習慣」是可怕的事情。兩人不約而同想著。

「——啾！」

無亮先生抬起頭，看著乍然打了個噴嚏的天魔，露出奇異的神色：「天魔？」

「無事。」本座好像聽見有人叫吾種田。

無亮先生見天魔恢復與平日無異的沉穩，應該沒什麼事，正欲繼續剛剛的說辭，然而天魔臉色忽然一沉，往上向著天花板瞟了眼。

這是怎麼了？無亮先生疑惑著。

不出一刻，而後天魔平靜回來，只沒頭沒尾地低聲說道：「本座信任他們。」

解決了早飯，琴魔和白無垢在鬧市各處閒逛，東看看西看看，有些店鋪尚未開店，剩下的店家，兩人現在對小吃店沒有興趣，於是只能看看飾物衣著或其他相關。

經過一間飾物鋪，琴魔肯定那並非錯覺，店主目測是名上了年紀的中年人，旁邊的女性應是他的妻子。兩位沒甚特別，只是在他們路過時瞅了幾眼白無垢，視線停留的時間有些長，交頭接耳了幾句，不知在談論什麼。琴魔沒有多在意，始終這不是稀有事。

「先生覺得⋯⋯」方開口，琴魔又瞬間安靜了。

——耳邊響起群眾刺耳的尖叫聲，此起彼落。

琴魔蹙眉，發生什麼了？

其實琴魔對此沒什麼興趣，甚至並沒有前去一觀的打算，只是身側的白無垢腳步頓住了，眼中的愜意褪去，取而代之是警戒的輝芒一閃而過，又很快收斂起來，視線往聲音來源望去，他淡淡地講了：「走吧。」

琴魔清楚白無垢的個性，沒有反對，默默跟在他一旁。

一轉角，他們便看見了滿地的絳色蜿蜒，有個人躺在地上，看樣子是位男性，他眼白往上翻，若上前仔細觀察會發現他的眼球佈滿血絲，皮膚卻沒甚血色。七孔流血，肚皮破裂，血肉模糊，僅隱隱約約能看見些粉色，恐怕是內臟器官外露出來，死相異常慘烈，一些路過的行人被這景象嚇到滿臉蒼白，因一股反胃感湧上來，蹲在一邊嘔吐著。

而在屍體前面的，除了手足無措的群眾外，還站著兩個明顯不太一樣的身影。

「⋯⋯昨晚聽著奇怪的琵琶聲就沒睡好，一大早吃飽還沒消化完又遇到這種事，本魔師今年果然犯太歲⋯⋯」

嗯？

另一個人想說什麼，剛開口，眼角餘光瞄到了站在後面牆邊的兩人，臉色一變，一時啞口無言。

「星仔？你那是什麼表情？啊？怎——呃丶」講著話的人滿頭銀白，察覺同伴臉色不對，遂轉過身來：「⋯⋯欸？」

「⋯⋯老白丶琴仔？！」

「⋯⋯傲神州丶星野殘紅？！」

傲神州和琴魔的聲音重疊在一起。

四人眼中閃過一絲驚詫。

「你們⋯⋯/ 你們怎麼會在這？」四人異口同聲問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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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著寫著隱隱有種熟悉感（各種寫完才發現撞梗的部分）寫著寫著開始為劇情的莫名走向感到困惑，但總算將這文在戰冥曲前放了出來！大概⋯⋯並不會有下文。（過於不負責任）

無聊的小故事，希望沒有把琴白和其他各位寫得太崩（撓頭）

最後就是我對不起天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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