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2.14 【吞雪】惊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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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23-02-14 09: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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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14 【吞雪】惊梦

再次见到剑雪无名的时候，吞佛童子在心中笑了一下——好吧，这笑意或许也出现在他的脸上，他看到站在他对面笔直笔直地像根竹子一样的剑雪眉头轻轻地皱了一下，似乎是对他这样不礼貌的行为感到不悦。
但那又如何，吞佛童子又笑了一下，这回他的笑声回荡在整个空间里，他十分优雅且骚包地将落在自己胸前的一束颜色如火焰般的发甩至身后，正想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剑雪无名截住了他的话头，不冷不热地说，你是一剑封禅。
吞佛童子向着剑雪无名的方向踱了两步，可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却并没有被缩短哪怕半分，好像永远都要隔着那么长长远远的一道坎，一道叫做一剑封禅的坎。
吞佛童子再次觉得好笑起来，他问，你觉得我是吗？
剑雪无名不再回答，翠色的眼眸定定看着吞佛童子，仿佛在他的眼中点燃了两团火焰，慢慢地就要将他灼烧殆尽。吞佛童子再想往前走一步的时候，剑雪无名终于有了动作，他往后退了一步，目光有一瞬从吞佛童子的身上挪开，而后再次深深地望了一眼颜色张扬的魔族，而后毫无留恋的转身离开，想着漆黑一片的深处走去。
吞佛童子不疾不徐，他转头打量了一下四周，依旧漆黑一片，甚至于看不清自己脚下站立的是怎样的地方，所有的光都凝聚在剑雪无名身上，随着青年的逐步离去，黑暗也开始爬上吞佛童子的腿，要将他整个人吞没。他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背着手慢慢跟上了剑雪无名的步伐。
或许是在九峰莲滫与从剑雪无名尸身所出的那朵黑莲花共避风雪的关系，又或许是面前只见背影之人执念未消的关系，吞佛童子在肆虐的风雪声之中合上了双眼，做了一个小小的梦，在梦中，他再次看到了亡于自己剑下的剑雪无名。
说到底也不过是一个梦，亡者执念也和自身有关，如今骤然坠入这样一场梦中，吞佛童子便也看看剑雪无名想告诉自己什么——是怨，是恨，或者又是和那个叫做一剑封禅的男人相关的东西。
真要说起来人已故去，剑雪无名是一剑封禅亦是，回头去看从来不会是吞佛童子会选择的方向，他的面前只有向前一条路。但他将要发生的事有些兴趣，对剑雪无名也有，但都是对魔者而言再浅淡不过的感情，若要衡量一二，大抵只是为打发时间才做。

吞佛童子跟着剑雪无名一路而行，听不见风声雪声或是其他任何声音，两人的脚步似乎都落在柔软的雪中又或是棉花里，脚步踏下去的时候疏软地将那层柔软的事物压到一起，发出的声音却比呼吸更加轻。剑雪无名的脚步一成不变，看上上去似乎要走到天荒地老，吞佛童子看着他瘦削的背影，不由想是否是这个梦境出了差错，还是面前的青年依旧想要做的就只是和自己这样隔着长远的距离一路前行。
在魔者用双眼丈量剑雪无名的背影时，周遭终于有了些声音，刺骨的风卷着雪刮在二人面上，足下雪水也开始慢慢浸湿鞋袜，遥远处闪烁着的是火光又或是刀光，剑雪无名带着吞佛童子走入一片飞雪之中，最后在跳跃着温暖的光前停下步伐。吞佛童子走到他身边，两人之间的距离与最初相比依旧没有减少半分。
剑雪无名的侧脸被篝火照得明亮柔软，吞佛童子看见他抿了抿嘴唇，眉目之间也不像对着自己时不冷不淡，染上了一层怀念的颜色。吞佛童子便顺着他的目光去看，看到篝火之前的两个人，一个是剑雪无名，另外一个是一剑封禅。此刻枯萎的飞叶掠过二人眼前，一剑封禅赋予了青年剑雪之名。
这大概是用剑雪无名的记忆构建出来的梦境，吞佛童子眼角余光瞥到剑雪无名转过脑袋来看自己，他恋恋不舍地又看几眼过去的剑雪，想这个人当时和现在似乎也没什么分别。他转身的时候雪地上的那一堆篝火仍然在发出着毕剥的响声，他问，你想让我看到的就是这个吗？
剑雪无名点了点头，又迟疑着摇了摇，他少言寡语，面对着舌灿莲花的吞佛童子，似是还没想好应该怎样同对方表达自己的想法，最终只在转身迈步之前说，你是一剑封禅。
吞佛童子笑道，剑雪，你明知道我不是。
剑雪无名不再搭话，他原本就寡言，只在对一剑封禅的时候话才多一些，甚至还能说一些让一剑封禅咋舌的冷笑话。如今和吞佛童子倒有些两相无言的尴尬在，吞佛童子想，既然都这样了，又何必非要说自己是一剑封禅呢？

剑雪无名带着吞佛童子转了很多很多个地方，大部分时候是从雪地到另一个雪地，偶尔也会出现白梅盛开的小小梅林，场景之中的主人公永远都只有两个人。剑雪无名带着吞佛童子一个一个看过去，却没有半分为对方解说的意思，只是沉默地站在那里，流露出怀念的神色。吞佛童子也只得通过场景中二人的对话来简单判断当时发生过些什么：一剑封禅对剑雪无名的态度慢慢软化，剑雪无名去冰峰岭拜访好友，剑雪无名诓着一剑封禅走出冰峰岭，好像走出了风雪纷飞就能走出对吞佛童子的执着。他们看了很多，剑雪却每每在结束之时总要强调一句，你是一剑封禅。
吞佛童子与剑雪无名并肩站在白梅树下，花瓣落了他们满肩，风吹起的时候卷着馥郁芳馨的香气，那厢的一剑封禅抬起手替剑雪无名摘掉了脑袋上的花瓣，捏着花瓣的手指落下的时候轻轻划过青年的脸颊，剑雪无名不闪不避，反倒是一剑封禅耳尖泛上些淡淡的颜色。拈着花瓣的指尖不知什么时候松了，薄薄一片便乘着风儿离开。一剑封禅的手几乎要出道剑雪无名的眼角，翠色的青年只是闭上了双眼。
一剑封禅说，剑雪，我……
而后便再没有下文，在下一阵风吹起来的时候，一剑封禅收回了动作，只说一句算了——他的手指和剑雪的皮肤不过只隔了短短一线。
吞佛童子心想，这已经是一剑封禅第十次在这样的惊醒下说出这样窝囊的话了。
于是他侧过脑袋，妄图从剑雪无名的面上看到一些除了怀念之外的神情，但是这次剑雪连怀念都没有了。飘摇的花瓣落在剑雪发间，吞佛童子学着方才一剑封禅的样子替剑雪取下花瓣，更是没客气的完成了一剑封禅没能完成的动作——他的手指在剑雪眼尾轻轻划了一道，笑道，现在让我看了这样的往事，你还认为我是一剑封禅吗？
剑雪无名这次没有回答他，只是不声不响地往旁边挪了一步，拒绝吞佛童子的动作进一步冒犯。他这次转过身离开的时候，速度比方才都快了些，吞佛童子迈步上前，这是才后知后觉发现他们二人之间的距离不知何时已经慢慢缩短了。

再往后的场景便是吞佛童子所熟悉的那一些，他还有心思调侃一下剑雪，剑雪无名却是愈发沉默。直到最后的最后，还是圆教村，熟悉的雨夜，和看起来便天差地别的二人。真要算起来这一切发生不过是几天之前的光景，吞佛童子用旁观者的角度去欣赏自己是怎样动用心计杀掉了身旁之人。
愧疚或许有一些，但也淡薄得和魔者希微的兴趣一样，或许也只是一剑封禅留下来的感情作祟。剑雪无名面上表情晦暗不定，就好像死在谎言之下的那个人并不是自己，直到吞佛童子再一次问，剑雪，到了这个时候，你依旧认为我是一剑封禅吗？
剑雪无名依旧没有动作，也没有开口，但这个梦境到此即为终点，他不能再用转身离去来躲避吞佛童子抛给他的问题。
吞佛童子又问，剑雪，你是希望我看到什么呢？
他听见剑雪无名长长叹了一口气，最后终于转过来面对着他，脸上浮现出一点笑意，更多的却是难言的纠结神伤。他像是在回答吞佛童子的问题，又好像是自言自语般说道，是啊，我希望你看见什么呢？
剑雪无名眨了眨眼睛，碧色双眸一瞬间似乎有一层水光闪过，但吞佛童子仔细去瞧，也只看见满目哀恸。他想了想自己方才看见的场景和一剑封禅数次开口却没了下文的话，同剑雪一样也敛了笑意去，就当做是魔者千年难有的一次好意，摆出一张剑雪无名想要看的脸。
他想自己表现得一定很好，可再如何伪装，也挤不出一滴鳄鱼的眼泪，只能表现出浅淡的爱来。
剑雪无名同样没有眼泪，他看着吞佛童子，说，你就只是你而已。
他不再说你是一剑封禅，又很认真地强调一遍，你就只是你而已。
吞佛童子还想再说什么，眼前的剑雪无名身体却慢慢消散，他的目光凝在吞佛童子身上，说出了最后要对他说的一句话，而后便化作无边的枯叶，消散在这个空间之中。
他说，你会记住我的。
他挣开了双眼，洞外风雪依旧，身旁的朱厌因主人无端入眠而不安震荡着，散发出阵阵魔气。吞佛童子握了握朱厌让它安心，又走到那朵黑色莲花之前，莲花根部雾气弥漫，看不清底下情景，吞佛童子也没有深究的心思，手指戳了戳花苞，想笑一下，可那笑声就像被堵在喉咙里了，良久也无法发出。

七佛灭罪涤荡着吞佛童子的魔气和记忆之时，他终于再一次见到了剑雪无名——他还曾想起过青年很多次，在许多无关紧要的时候，在他认为不应当的时候，还有在诸多或是敌人或是同伴的口中用这件事刺激他的时候。
可没有哪一次，剑雪无名是这样鲜明地出现在他的面前，圣尊者所言已经再入轮回之人，隔着七佛灭罪的金色光芒之外，如同那一日磅礴大雨之中，如同那一场梦中，站得笔直笔直，清澈纯粹的双眸直视着吞佛童子，面上依旧无悲无喜。
他沉默地俯视着他，双眼之中慢慢流下一行血泪。
他说，你就只是你而已。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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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14 【吞雪】惊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