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4.09 食野之苹5，6F [慕少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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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蓁

劍舞蘭崤蕩河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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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07-07-14 04: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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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09 食野之苹5，6F [慕少艾]

苹ping2：
爾雅．釋草：「苹，藾蕭。」郭璞．注：「今藾蒿也，初生亦可食。」詩經．小雅．鹿鳴：「呦呦鹿鳴，食野之苹。」

食野之苹．因

2006.5.12.by吾蓁

圓桌主客的位置，端坐一名少年。
少年斯斯文文、白面紅唇，一身淺杏色長衫布履，背後烏黑長髮過肩六七寸、齊整光潔地紮成一束。
覆著密密羽睫的澄澈瞳眸總是溫柔含笑的，這時卻如冬夜般幽寒遼遠。
主人家正殷殷勤勤招呼著少年，奇異地熱切。

少年並非顯貴，他的父親是這家主母生前給大小姐請的老師。
那位姑娘上無兄姐、下無弟妹，生母是當家的三房，早逝，大房便認了女兒，掌上明珠頗受寵愛的，憐她寂寞，見教書先生恰有位同齡的公子，也就不設男女門戶之防，任他倆一塊兒讀書，閑了青梅竹馬一處玩兒去。
從兩小無猜到私定終身，自然而然。

期間大小姐所處的環境發生了令人嘆息的變化。
起先，老爺的生意有點兒不穩，鎮日在外奔波回不了家，時候一長妾室們開始鬧了，各個兒為自己打算，無子無女無恩無愛一無牽掛，攢錢攢地快速掏空了這家，大房沒能管住她們，愁得病臥在床。大小姐侍若親娘，照拂著、寬解著，可大小姐自己亦是他人的眼中釘。

為護心上人，少年棄了詩書，捧起醫譜。說是大夫為這家主母看診時當個助手，報答報答；實則揣著銀針也揣著性命，飯食飲水搶替大小姐多方試它一試。
真正給試出幾次砒霜和一些不知名的毒物來，某次差點送命。事情這般鬧大之後，惡人那邊綁手綁腳左右不好使兒，纔約略畏縮了謀害大小姐的念頭。

固然知曉兒子的心事，但古風嚴肅的父親和謙謹怕事的母親，見那家帶自個兒客客氣氣之外再無別的，又兼幾乎沒了兒子的一場惡夢，提親？緩緩吧、緩緩吧！
這一緩，對方當家的苦哈哈背著債返家，連瘟神也帶著進了家門。
瘟神歸瘟神，那群臉色青白、黑衣玄服的詭秘傢伙某些人可歡迎的很。一聽他們要個身家乾淨的處子，幫著鼓吹鼓吹，當家的便簽下合同賣斷了獨生女兒。

大小姐沒有把時間浪費在以淚洗面，家裡人不知她已將自己給了少年，惹上那幫人日後難善了，以安心修養為目，她遠遠送走大夫人，望唯一關懷她的家人、她唯一關懷的家人，避開未來必定降臨的災劫。
在少年逐漸痊癒、能夠起身的前一天，她毫無留戀且不得留戀地隨黑衣人走了，一個少女的單純渺小幸福人生於是永遠地失落。

少年問罪而來。
主人家老爺和幾個小妾們熱烈地攏絡、盡力地安慰著，盤算待會兒允許小男孩到那女娃兒香閨裡一解相思苦，接下來要封住他的嘴大事化小小事化無就容易了。
廚房端出暖暖的八寶甜湯，少年執起湯匙，沒嚐上一口，便擱下了。
作主人的全忙忙地陪著喝兩匙甜湯，多勸他幾口，麻煩已經接近尾聲。

凝視一屋子零落狼籍的模樣，少年噙著一抹超乎他年齡的苦笑，靜默地在他原來的座位，寂淚兩行。
倒臥桌面或地板的，是他心愛的女孩的「親人」，怵目驚心的顏色從他們眼眶、鼻孔、耳洞和肥厚貪婪的嘴裡流淌。
為數不多的丫環們驚慌地奪門而出，她們能否指出他幾時的下的砒霜？

聽見疾奔而至的腳步聲，少年站起身。是衙役？不。
大怒地揪住少年，他父親落下枯瘦但沉重的拳頭。些微的痛感驅走少年的茫然，卻沒能驅走少年的哀戚。他悲憤地想：『我是殺人兇手，可我沒有做錯。』
少年舉起白磁的湯碗。
在母親的驚呼中乍然清醒，低眸，父親與其餘屍身俯臥一處，少年手裡還緊緊抓著一塊磁碗的破片。

『求求你，逃吧！』
她說完便咬舌自盡，少年愣愣地蹲在母親的屍體旁邊，咀嚼著母親的遺言，良久，慢慢起身，蹣跚地朝女孩的閨房走去。
胭脂色的繡枕上，躺著一封淡淡飄香的淺黃色信箋。信箋摺成三折，外頭書一「萍」字。優雅、素淨，一如他的她。

何自多情空憾恨
紅妝遊戲遣無聊
十載春秋成舊夢
八方風雨止今宵

與娟秀字跡迥然相異的，輕佻又堅決的口吻，是莽莽紅塵中他僅剩的。
太遲。
即使小心翼翼，染上少年雙手、濺上少年衣袍的鮮血，仍沾著了這只紙箋。女孩小看了少年，竟以為少年會不知所措、乖乖地被哄進她的房；而少年也小看了女孩，他終於意識到不是這個家逼走她，是她放棄這個家。

不待收拾行囊地匆匆離開，為殺一幫本來不用玷汙他的手的豬玀雜碎，現在少年是逃亡之身。他在河畔稍停，將信焚化，投向流水。
無法參加科考了，好在學了點醫藥知識餬口。少年改名換姓，嘲笑自己，思慕故人。
等誰來揭發他殺親滅門的罪。

．終．

好白話的詩啊……搞半天還是只有偷來的那句有味道。
請各位幫幫忙自動把水準上調一百倍才是我想表現的那位姑娘OTZ

.

[ 此帖被吾蓁在2009-04-09 14:36重新編輯 ]

＊＊＊＊＊＊＊＊＊＊＊＊＊＊＊＊＊＊＊＊＊
＊基準：藏馬（南野秀一）。　　　　　　　＊　是誰多事種芭蕉？早也瀟瀟，晚也瀟瀟。──清‧蔣坦
＊指標：展昭。　　　　　　　　　　　　　＊
＊布袋戲本命／驅動／擴充：定風愁。　　　＊　是君心緒太無聊。種了芭蕉，又怨芭蕉。──清‧關秋芙
＊　　　　　沐流塵、朱痕、溫皇、何問天。＊
＊　　一頁書、洺雙、鱗王、蒼狼、風逍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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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樓發表於: 2007-07-25 23: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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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野之苹‧汛

2006.9.13.by吾蓁

皁衣的男人們不安地躁動著，戰戰兢兢。
略帶髒污、服色質地不等但同樣年輕的少女們，片刻即感染了他們的情緒，愈發戚戚惶惶。她們給編作七人一組，結繩相連左腕或右踝，兩兩間錯，先一人雙手閒空，末一人兩足自由，可惜縱不是玉手纖足跑也跑不利索，她們終究不敢跑的。
家裡人畫押簽字賣斷給翳流的，她們各個兒身負至親數口、十數口的命。

就算恨上了家人，半個指甲大的黝黑蟲子望那皓腕一鑽，起伏在冰肌玉骨間，夠嚇唬這些十五、六歲的小姑娘了，整路途哪敢有麼別的想頭？何況，出了十里便有一名下村相熟的女孩兒直挺挺倒了，抬走後沒再見個影兒。
一組稍遠落在最後，她們多來自鎮上讀書人和小生意人家，嬌滴滴的，拿鞭趕也快不了。對於爬在腕裡的黑蟲她們倒特別鎮定，知曉是蠱，猜想那死了的村姑怕是天生不能適應的。

一行男女的目的地不遠，只是偏僻。那是翳流在外某個分支據點。
原定僅待上一宿，誰知上面有領導階級的來了，眾人一團忙和的準備恭迎打點，比往常亂騰騰許多。本來不該如此沒見世面，再說姬少府尤其是頭一位好說話的，只怪期間出了意想不到的岔子。
「罷了，待明日巳時教主駕臨後決定。」
「教、教主親來？」為首的皁衣人當即便攤跪在地，姬小雙頷首，沒浪費口舌地安慰。

那名少女氣力有些不濟，鬱鬱的眸子幾分渙散，但瞬間姬小雙的確看見，她蒼白的臉孔泛起雪山上冰晶折射的微光。
「就是妳？」
少女沒說話，面無表情，彷彿透明，彷彿空。
「妳的家人一個也躲不了死，明白麼？」「明白。」
「妳活命的可能性幾乎是零，明白麼？」「明白。」

『那好。』
被稱作「姬少府」這樣說完便逕自離開她們所集中的灰泥大間，皁衣男子跟著全出去了，興許他們守在唯一的出入口外。
或有一二悶不過又性情積極的少女，搭訕著問那女孩怎麼回事兒，女孩依舊面無表情，不吭一句。
她是第一個面見翳流教主的實驗材料，廢棄的材料。

好枕以暇地，南宮神翳拄在茶水几邊上，輕輕摩娑他整潔的下頜，似笑非笑地看著女孩。看著女孩趴在痰盂架上對著盂盆痛切地乾嘔，嘔得腹中酸水嗆紅了她無血色的臉龐。
姬小雙侍立於教主身側，不疾不徐報告這兩日的情況，包括這名少女非但不是處子還──天癸汛延宕三月，早已有娠。
女孩總算緩了氣，取懷中帕子拭了嘴角，就著跪姿一伏，才喚：「教主。」那低柔的音聲還微微地吁喘，但抬起頭來的女孩眼神清明，不見折騰憔悴。

南宮神翳卻沒理會她。也許她無足輕重，也許方才那段他便覺觀察得夠了。「少府此刻才知她會嘔得這般？」
「……是。」
「知道的人員想必不太多。」
「是，僅有九名。」
「照你的意思處理完，帶她回天之界限，暫為僕役。吾尚須逗留，揀幾人做點初步試驗。」

坦率呢？矜持呢？伶俐呢？淡泊呢？傲氣呢？低微呢？
當時女孩並未深入思索，自自然然謝了教主恩典，便緊隨姬小雙身後入裡間繞至某處暗門，暫歇密室之內。
傳聞中不露面、不留名的翳流教主，伴隨著父親的生意夥伴或姨娘的表親們壓低聲音的耳語，女孩對於翳流首腦的知識就那麼點兒。但沒有什麼好怕的。打從聽得「教主親來」──她便知道上天要否定的是她的過去，不是她的未來。

過去。
驀然又一陣噁心。
四望陳設簡單的斗室，不見容納穢物的器皿，女孩握著嘴躬著身軀，生生扼回湧至喉間的酸液，冒了渾身冷汗。
喘口氣，不禁往腹部探了探。過去……
等待姬小雙返回的期間，女孩手腳冰冷著，心緒始終紛擾。

初次嘗到真正恐懼的感覺，站穩腳步亦是那樣艱難，別說她得要踏出一步、兩步、三步……
姬小雙察覺她的顫抖，一個尋常人的掩飾怎能瞞得住他。「知道怕了？」
「嗯。」女孩不情願地答應。此人是，地位遠高過自己的姬少府。垂下眸，『我們會活下去。』
「深呼吸。慢慢來。」
女孩依言吸氣、吐息，邁步。

．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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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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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樓發表於: 2007-07-25 23: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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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不错的文。笔法紧凑，干净利索。
似乎所有人与人的关系就是那般，如浮萍一样飘渺了。
故事的年代，少艾还不是少艾，南宫神翳也依然是教主，未有发生多少恩怨纠缠。
但命运早就已经昭示了。
笔调偏冷，风格独特。
好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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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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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739)

3樓發表於: 2007-07-27 04: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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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

我以前寫過《認萍生》，現在(實際上是一年多前...)開始寫《食野之苹》，可能受到許多慘烈的南宮慕影響，也可能單純只為那如鬼一般的眼神，總覺得再怎麼瀟灑、自信、堅強的人，翳流臥底回來還能懶洋洋笑著享清福，還能給不是溫暖的羽人溫暖──怎麼有人能辦到呢？
素還真興許能的，畢竟他體會過多少殘酷，翳流說不定不算什麼。
可是慕少艾，藥師慕少艾，無論偶然或天職，他是救人的大夫。觀眾看到的！翳流好似他生命中唯一的闇影，但當初，一個沒認識過黑暗的人怎麼受得住不發瘋，忠烈王怎麼敢讓他去而保證不會毀了一個大好人？
或者他確實瘋狂了、近乎毀滅，有朱痕任勞任怨地陪著，有阿九洗滌了他的靈魂。
或者...他可以有能力有機會在翳流之後自己堅強重生。
於是首先我嘗試給他一個惡魔樣兒的孿生兄弟，讓他受過打擊、見識過令人瞠目的邪惡和死亡，然後才把他送進翳流。大概後來他發覺南宮比他哥哥更像惡魔，更該死。
倒也不是回頭看了自覺幼稚才有新的想法(雖然...真有些幼稚...)，只是，一個人直說有兩個也不是辦法。
便在《食野之苹》，讓他出於自願、親自經手幾條人命，他能辨善惡是非，知道不論原因為何、殺人便是錯，自然而然他學習承受和排解。未來，也許就有能力背負翳流的血債了吧...

出發點便是冷酷的，大概因而有這樣偏向冷調的作品。
不過，平常我的風格不是如此。寫續文時也最怕風格扭回我原樣或其他模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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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739)

4樓發表於: 2009-04-04 22: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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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野之苹‧萍

2009.4.4.by吾蓁

每日在小酒館子裡說書的那位年輕人，不是說書人，而是個看病先生。

二餘月前他來到這個鎮上，雖不見明顯的狼狽，只臉色有些憔悴。鎮民們固然沒聽說過「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荒」，倒不難做出一番合情合理的揣測。那天年輕人禮貌地詢問掌櫃的，『可否讓我給客人說說書，換一晚上住店和飯錢？』
掌櫃的正也是店東，瞅這小子不像個壞胚，少年白頭興許怪了些，保不準就是這緣故才沒處掙飯吃。幾分好奇兼幾分同情，店東掌櫃給了他半碗涼水、一個饅頭。
『年輕人，你吃，吃完了顯顯本事，說得客人入迷了，還可以多住三五日，吃像樣的飯。』
年輕人自我介紹道姓慕名少艾，張口說的是《鏡花緣》。
有天上神仙、地下諸國，有才子佳人、有山水奇聞，既婉轉多情、又繽紛熱鬧。鎮民們和旅人都愛聽，至今小酒館的食宿客人維持著八九成滿，慕少艾就這麼長住下來。

慕少艾不說書的時候，給人看點兒小病。他自謙懂得皮毛，恰巧識字，普通病症他可以幫著寫方子抓藥，或抽空到郊外山裡摘拔點兒藥草。
鎮裡有個老大夫，碰到小兒風寒和疹子起了流行，立刻便忙不過來，如今天上掉下來個幫手好差使，不使喚白不使喚，此後無論慕少艾得不得閒，老大夫手中一忙便找人喊慕少艾。

清明時節將近，老大夫過世了。
歲數大了想是糊塗了，老大夫一人過日子，不知怎著誤服了芒硝，夜裡瀉肚子拉死的，差點沒嚇壞翌日早起要治風濕的鄰居老太婆。
老大夫沒有家人，被想當然爾地視作老大夫傳人的小輩慕少艾做了喪主，鎮民們騰挪出少許預備清明掃墓的工夫，協助慕少艾將老大夫安葬。
鎮上的看病先生就剩了慕少艾一個。
「大夫」這稱呼教慕少艾為難，於是大夥兒商量妥善了：小慕大夫總說自己只會上山採藥、下山抓藥，咱們喚他小慕藥師吧？

那是四天前的事。

今日清明，一如預期，晨起飄雨，江煙雨霧逐漸交織一片，陸路水路，水溶溶彼此難分。
「『清明時節雨紛紛』。」這天沒慕少艾什麼事，早飯後出發整頓了老大夫不需要整頓的新墳，早去早回，酒館裡難得清靜，他卻沒有飲酒吃菜的心思。獃在房裡獃得不樂意了，慕少艾給掌櫃的打聲招呼，沿著鎮上的河溝蹓躂去了。
這會兒，剛剛過午，他人也乏了，腳痠，把傘挾在頸窩，河溝畔一蹲他開始玩起水來。
萍生，萍死。
「小慕藥師啊……」
嘴裡唸叨自己的新鮮名堂，指尖撥弄緩流處水面逗留的初生浮萍。這幾朵浮萍比往年的兄姊們急性，以致現今不得不瑟縮忍耐著未褪的春寒。
「無根草，水上浮，楊花化，『……欲斷魂。』」他對它們說，「時候尚早，天冷吶！」

慕少艾有話未完，卻閉口不說了。
一人環抱的一棵柳樹，與他相距約一尺之內。幔垂的柳絲時而撓搔著他的傘。柳簾碧影之後，忽見一個男人安安靜靜站在那裡，站得又直又穩，好似不僅已經站了很久，還打算再站上一天一夜。
由傘緣後覷，只能瞧見男人的一雙鞋。
手指浸在水裡，慕少艾覺著要受凍，提高手腕子，他輕咳一聲，搭訕道：「這位──」

那人現身得突然，開口亦是突然。
「東風解凍、蟄蟲始振、魚陟負冰，獺祭魚、鴻雁北、草木萌動；桃始花、倉庚鳴、鷹化為鳩，玄鳥至、雷乃發聲、始電；桐始花、田鼠化為鴽、虹始現……」
頓了頓，「穀雨臨，萍始生。」
「噯？」
「是早了點。」

萍死，萍生。
喃喃而無聲，慕少艾慢慢起身，掏了一方白帕，將沾染寒意的兩手手指拭乾，籠進袖中，後對那人一笑。「找我，總不是缺人說書吧？」
「我找鎮上的慕藥師。」
「哎！你看上比我健康呵！」
慕少艾搖了搖頭，他的白髮便像霧靄般瀰漫。他不過弱冠，剎那間卻彷彿一位老神仙。
但他眼底的光影太複雜又太寂寞，不會屬於神仙。

「你的頭髮不是染的。」
「誰會染成白髮？」
「因為這白髮，才叫做慕少艾？」
慕少艾一愣。
「『凡童少鑒淺而志盛，長艾識堅而氣衰。』」
「哎呀──呀你、怎麼不猜我爹親生性瀟灑風流，『知好色，則慕少艾』？」
「我聽聞『有其父必有其子』。」

深吸了一口氣，慕少艾這才大大方方打量此人。漢人服色，可看著輪廓五官，應來自中原之外。
「你唸了不少漢文書啊？」

「掉書袋之於文人固然可笑，之於異域人士咸為融入中原的捷徑。」
男人聳聳肩，「那麼──瀟灑風流的慕藥師。」
「嗯？」
「陪我逛青樓。」

慕少艾震驚地端不住，用「你拿我尋開心」的眼神瞪視這傢伙，而未曾覺察，這是他自談話來首次真正迎上那人的注目。

「哦？不對人生地不熟的異邦人，展示泱泱大族的親切？」

．終．

挪用了不可免俗的「清明時節雨紛紛，路上行人欲斷魂」，一讀便萌上的「七十二候」前十六個物候（很可惜原本相信的資料有誤，2009.6.27「萍始生」從原本寫的清明、穀雨間，修正為穀雨之後，好心痛～＞＜），以及，「世傳：萍，楊花入水所化」︿︿｜｜｜
另《文心雕龍》那句是查字典查來順便用（望天）。
還有孟子的必備句（？），和不曉得哪裡來的「古人有云」（喂）一句。

[ 此帖被吾蓁在2009-06-27 15:49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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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樓發表於: 2009-04-05 22: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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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野之苹‧蟲

2009.4.5.by吾蓁

『少府大人，我能否不再使用我的名字？』
『妳的背景已受紀錄。』姬小雙淡然地說明，而她淡然聽著。『倘若妳確實明瞭了這一點，那種程度的自由會被允許。』
女孩讓他們當她姓陳。

新來的陳丫頭以前是漢人家做小姐的，瞧那雙手細皮白肉的模樣，粗重活肯定幹不來，倒可趕早向廚工廚娘多學習。飯後叫陳丫頭整理書庫，與那幾個識字的作一班，幫帶幫帶，唸過書的小姐會很快熟手的。縫補衣褲準做得來吧！這裡頭男人多得滿坑滿谷，缺著婦人家利索的針線活呵……
女孩永別的情郎可是學過醫的，她心裡半苦半甜思憶一瞬那白淨溫柔的笑臉，告訴自己腹裡的娃娃不怕針扎。
不待人叫喚，女孩抱過縫紉箱子，挨著那一簍一簍衣物邊上坐，就著油燈火兒，勤快地縫縫補補。
他們說，「陳丫頭肯幹活兒」。

翳流底下組織分工不甚精細，階級倒很明確。管事的自就有大有小，但凡能管著人的，交代做什麼就該當做什麼，交代不做什麼便決不可做什麼。沒交代的，儘可小歇、抬槓，或揀自己高興辦的活計去辦。
得空，女孩拿了竹帚掃掃地。
來此在秋暮冬初。時不時的葉落聲，清掃黃葉發出的窸窣響動，由平穩造成的規律近乎安寧，使她能夠獲得鎮靜。
其後她也到各屋裡，掃地，或抹抹桌子椅子，同正巧留屋裡歇息的女子們聊兩句，先認識了，再討教討教規矩。男人屋子她也去得，找旁的女孩作伴、開著大門，他們埋怨兩句早飯晚飯不管飽，她們回答誰教廚房的柴不夠燒。
女孩不近庫房一類。多半也靠近不得。帳房、倉房、蟲室及藥宅等等，以她這樣才來了數月的新員，算上重地。
書庫的書女孩讀不得。不針對她一個，不論男女，七人一組負責分門堆疊，另遣三人監管，不必翻閱的冊頁一概不准翻。
她實在也沒那想頭。
當初雖作了心理準備，依舊鬧不清楚是自己有孕在身才頻頻作嘔，還是光瞧著書札目錄的白紙黑字便犯噁心。

然而女孩心如明鏡。
她定要習慣。非但要習慣，更要學到東西。為了活，為了不可預見的某日，在翳流活不下去了，她能有機會走。
她往樹叢稀疏處尋覓，摘取小段白艾塞在衣襟裡。
艾草能避蚊蠅，只求也能驅散少許翳流長久積累的穢氣──淡看邪惡，而致愈加邪惡的氣息。

女孩已適應翳流的生活；腹中胎兒漸漸安定，不再讓她反胃地嘔心瀝血。
歲月匆促而逝，每每令人錯愕。
並不偶然地，仲春將盡的一天裡，高高在上的翳流教主，和數名他主要的心腹提起她，狀似漫不經心。
南宮神翳結束上個話題，朝姬小雙微微一哂。
「那尾魚，時間差不多了？」
「是。三日後，即滿百五十日。」
啞殘怨女對主子的言行從無疑義。
倒是瘋魔惡盜，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嗄？教主指誰？」
「漏網之魚。」南宮神翳是笑的，只是他的笑帶不進話音裡。「常常有人以為自己能有機會走，最後不是身死，便是心死。不曉得她是不是那種人？」

第四天晨雞方啼，一生疏面孔的男人拿著木牌令，替女孩各處告了整三日夜的假。另一四十來歲的婦人，女孩敬她為柯大姐的，領著她繞過不曾涉足的小徑。
她們一先一後，女孩稍稍落後些。
她已鍛鍊得善走，但超過七月的身孕令她不得不時時盯看路面，謹慎慢行。那裡有一小塊淺金色的晨間春陽，一小片綠白色的向陽黃蒿，緩步的她只需略蹲，一截嫩艾進了手心。她把它塞進托在腹下的絲絛裡。
這段路程的不祥意味十分明顯，可她不知會發生什麼。

她們來到一幢她全然陌生的矮樓前。
「陳丫頭，妳聰明勤快，話少，不曾給我們找一次麻煩。我們歡喜你做幫手。」柯婦道：「妳要撐下去，希望妳和妳肚裡的小娃娃都撐下去。撐過了，我們會真的做一家人。」
柯婦替女孩扣了門，指點她獨個兒入內靜等。

他們將為女孩種蠱。
這蠱，每月按時餵養，牠會安分守己，沉睡於腰脊。牠餓了，就要在骨髓裡上下亂爬，害人痛不欲生卻連嚼舌的餘力也沒有。
他們不能由女孩原本蒼白的臉頰，看清她是否駭得失去血色。
不過，他們可以從她短短一句話的顫音，瞭解她確實不是無動於衷。
「我孩子會如何？……以後會如何？」
「按照往例，母親活著，胎兒也就成活。」
換言之，同生共死。
「以後，對嬰孩我們先用藥。夠大了，再拔藥施蠱。」
一人扶女孩坐了，試圖給予安慰或鼓勵般，隔著衣袖捏捏她依然顯得纖瘦的手腕，然後回頭看他的夥伴。「是時候了。」

．終．

懶得給自己掰的蠱取名字＝＿＝

艾～是清明前後開始長新葉～

[ 此帖被吾蓁在2009-06-27 15:56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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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樓發表於: 2009-04-09 14: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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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野之苹‧箏

2009.4.9.by吾蓁

「小慕藥師！」
朝雲夕霞，珠翠琳瑯，金柳搖曳，香風襲人。畢竟在與富商大戶往來不甚繁絡的古樸小鎮，清明時期，佳客零落，毋怪她們慇勤倍於平常。再者，看診之外，小慕藥師還沒照顧過這兒的姑娘──「你不來，教咱們好想！」
「哎呀……老、」「老大夫走了，小慕藥師一忙可就忘了咱。」
她們紅唇微噘蜜色蕩漾，眼波盈然嬌態紛呈，慕少艾是慣常笑的，總笑得讓人家愛看，這時候他忙忙堆笑告饒，「我不是帶朋友來了？」
「你倆真討人喜歡。」
藕色綢衣絳紅紗的姑娘，笑著攬起那異族男子的胳膊，「大哥，咱們裡邊兒坐去。」
廂房裡一張八仙桌，異域來客與小慕藥師對面坐，藕衣姑娘挨著一個，緋衣姑娘挨著另一個，一桌滿滿圍了倆客人八位姑娘，活脫是伺候京城的風流客。姑娘淨撿著胡疆風情的樂器，不多，琵琶、箏、揚琴、馬頭琴。揚琴琴座不易使喚，那粉紫裙襬的白衣姑娘與蔥綠腰帶的黃衣姑娘搬到門牆邊，黃衣姑娘歪身一坐叮叮咚咚敲上了；白衣姑娘在慕少艾背後安身，給他揉摁肩膀。
揚琴歇，懷抱琵琶的藕衣姑娘便奏陽春白雪，彈著，閑問：「大哥愛聽甚樣的？」一旁斟酒的佈菜的其嚷：「不成、不成！妳這不夠熱鬧哩！」藕衣姑娘這次側首瞅了男人一眼，異族人微笑，「妳繼續。」她笑靨嫣然，纖指流轉。
慕少艾笑他：「你可享受了。」那人輕摟姑娘，把眼四下一圈兜罷了才停在慕少艾身後，「你也不差。」
「呀呀、」慕少艾順勢道，「我像老太爺一般般享福吶！」
白衣姑娘立時嬌嗔：「好歹說句筋酥骨軟不能？」
「哈！」
異域的男子再度將精神投入琵琶曲。看起來如此，慕少艾只不得心安。一杯杯湊在唇畔的酒水那人來者不拒，慕少艾仗著天生酒量還行，同樣地來者不拒，心裡顧著梳理千頭萬緒。姑娘們可樂，陽春白雪曲盡，拱著這知情識趣的外族人玩玩箏，那人應求短短演繹了陜北小調「繡金匾」，彈完了口裡一扯慕少艾──「你不試試馬頭琴？」
「馬頭琴……」慕少艾提了琴弓擦兩下，「哎？」「呵呵！我教你。」「我也會，我教吧！」現對座撲上四、五個姑娘，男人喝自個兒的酒，藕衣姑娘抿唇笑著為他挾幾口炸白魚。
當他們咿噫咦呀鬧不分明，外面進了數個小姑娘，合力扛來挺沉的一架玄黑色的箏。
「媽媽說難得，讓妳們今陪客人試這鐵箏。」
「咱們有這個呀？真稀奇。」撤除飯菜，擺上點心，剩餘的桌面給兩座箏佔據。「小慕藥師肯定會彈的吧？」鐵箏向慕少艾擱妥，慕少艾撥弄撥弄，起初走了方才揚琴清脆鏗鏘的風格，後來轉入似曾相識的活潑曲調。
「沒聽過的曲子呢……小慕藥師？」
慕少艾聽而不聞，充耳惟有閨情雀躍、蝶舞蜂鬧，一心一意追尋記憶裡的錦簇花團、繁麗芳菲。那音聲是歡欣，樂韻竟漸次反覆地愈添上淒清。
彷彿知曉一切的異域男子，從懷中取出一管笛，如白銀而質地更堅，如夜月而顏色更冷。笛音悠揚明朗，笛、箏相襯，則偏顯了空寂和蒼茫。

「茶水燈燭不忙張羅，我先到朋友屋裡。」
這男人與慕少艾回小酒館，包了一晚雙鋪。進了自己房門，慕少艾瞪瞪眼，「你倒闊綽，連這架鐵箏也買下，嫌中原過日子輕鬆，五千兩這麼花的？」
繃了整下午的心神，慕少艾藉著酒意，撂幾句不快活。

箏只有往桌上放。
男人隨手給它緊了緊弦，笑嘆：「我請客上青樓，怎麼你不樂意？怕有愧『慕少艾』此名吧！」
慕少艾坐在床尾，隨他說。
「認萍生。」
慕少艾仰頭看著他，沒反駁。早知今天是逃不掉的。
「我吃的不是公家飯。現在起，不會再有官差追捕你。」「哦？」那人也坐了，掏出銀笛輕輕揩拭。「我受僱於忠烈王府，尋找認萍生近兩個月。無人料著你未曾易容，卻是青絲化白髮。」
「但你終於找到了。」
「是。」那人臉色陰鬱，慕少艾想那是他背對著窗口之故。「明晨我回忠烈府。你待在鎮上，別走。」

‧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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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如劍、雨如霜，電掠秋雨山河鳴

醉顛狂、雨飄紅，血披秋水一色劍

舞秋月、佾江風，也是疏狂也任真

難為知己，半生飄零愁是雨；難為手足，一夢吹醒江無雲

04.09 食野之苹5，6F [慕少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