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5.20 【曲月現代】奇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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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樣是隻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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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5)

樓主發表於: 2011-05-20 22:39

只看樓主 | 小中大

05.20 【曲月現代】奇緣。

　　這算是孽緣嗎？

        他倆幼稚園同班、國小同班、國中同班、高中同班、大學同校，若不是他在大學畢業前的意外獲獎讓他決定到國外深造，他倆或許又會在同一個校園中活動。兩家人雖是鄰居也是世交，不過同校又同班這緣份總是難得。

        明月似近卻遠，映照大地光亮。雪白房車正以平穩速度駛入社區位於較南河畔的碧玄草堂，完美熟稔的停車技巧，拉起手煞車，按下鐵捲門的開關，看向身旁仍在沉睡中的絕美容顏，有點不捨，在她時差仍未調適便回到工作崗位上，懊惱昨夜應該就在靈犀滿臉倦容下先幫她請假才是。

        打開車門欲繞過另一邊將副駕駛座上的她抱回屋裡，想了一會兒，決定坐回原位，輕手將車門再帶上，為月靈犀原本蓋在身上已有些滑落的西裝外套拉回位，伸出食指輕撫著她光潔的左頰，滑過輕點上她的下唇，只見她嚶嚀一聲未見醒來跡象，眉間打了幾個摺便又睡去，看得他輕笑出聲，難以言喻的親膩氛圍迴盪在小小的空間中，眼中滿是愛憐，確認過車內空調的舒適度，再以搖控器打開車庫中的空氣濾淨系統，以免車子排放的廢氣傳入屋中。拉過她的左手，包覆在他溫暖的大掌中，決定陪著她小憩會兒，看著她清麗的睡顏，陷入濃濃的回憶中。

===

        下午一點，對小小年紀的他們來說該是正在排排睡的時間。

        感到有人正輕輕戳著她的臉頰，皺眉，吃力地睜開仍有些迷濛的雙眼。「小觴？」看清站在她小床邊的人，拉下薄被坐起身。

        「我們去看一個東西。」他輕聲輕語的說，深怕吵醒隔壁床的同學。

        「可是，我們跑出去老師會擔心。」她看著他手中的兩雙小鞋，原來剛才吃午餐的時候他一直挨過來神神秘秘的就是這件事。

        「不會啦，看一下就好，看完趕快回來老師不會發現的。」

        「喔。」揉揉眼，任他拉起自己的手，兩人躡手躡腳的擠在門邊穿鞋。「要看什麼？」忍不住好奇，先問再說。

        「噓，秘密。」小小身子有些吃力的推開拉門，兩個小傢伙探出腦袋左顧右盼，深怕被路過的別班老師發現。

        拉著她的手，來到小沙坑旁的鞦韆區，後方是幼稚園的生態農場，裡頭的花花草草與農作物多是老師帶著小朋友們一起種下的，然後再一起做生長紀錄。曲懷觴帶著月靈犀走到最左側的老榕樹下，老樹盤根，錯縱複雜，看起來並沒有什麼異樣，小女孩正鼓著腮幫子找尋有什麼新奇的事物。

        「小月，這這。」男孩蹲在一邊樹根較緩的區塊，除了深色又粗大的樹根外，只有一些不太起眼的雜草，並沒有什麼特殊之處。

        她隨著男孩蹲下來，瞇起一雙星眸，不解。「什麼？」嫩白小手正輕輕撫著翠綠的小雜草，也看到土堆有一隻接著一隻的大螞蟻正勤勞工作中。

        男孩笑了笑，只見他伸出小圓手，掌心朝下，不發一語，倏然草莖緩緩而動，除野草外又多些不同於雜草的綠色植物，從土裡緩慢長出，大約長到他倆蹲姿及膝的高度，不僅有莖部還發了些嫩葉，最後則在他們面前開出一朵朵白色小花，沒多久，老榕樹就被白色的小花海包圍了。

        「小觴，為什麼會這樣？」小女孩有些愜生生的，她第一次親眼植物竟然如動物般活靈活現的動作，根莖生長，花朵展放，不免有點緊張。

        托起她小手，一同起身走進花海中，見她左閃右躲的避免踩到花朵，莫名有些開心。「我也不知道，我一直都可以這樣控制植物，只是昨天以前不能控制這麼大一片。」帶她找了個較平坦的地方席地而坐，小小的身子就這樣沒入花海之中。

        「昨天？」微微側著頭，一臉疑問。

        「恩。」隨興翻手，小掌中又是一朵粉色小花綻放。「昨天我回家的時候，不知道為什麼一路上都有植物跟著我走，然後我就可以變出這麼多了。」

        「蛤？」愣愣地看著他將粉色小花放進她的手中，小女孩將花朵湊近聞了聞，確定真的是花，對她而言，這就像是變魔術，一時之間實在無法反應過來。

        小男孩左掌右掌交互翻動，就真如魔術一般，又是朵朵小花在手上，一下子女孩的手中已滿滿是花朵，此時才逗得她咯咯嬌笑。玩心大起，把手中的花全數放在男孩的頭上，見他小臉無奈忍不住又是一陣輕笑，兩人就這樣在花海中追逐起來。

        「小月，妳會害怕嗎？」

        「不會。」毫無猶豫。「我為什麼要怕？」

        「因為爸爸說不要隨便控制植物，別人會害怕。」昨天想了好久，因為他好希望讓小月知道，可是家中大人又說別人會害怕，讓他整個晚上都在想這件事。

        「呵呵，小觴總是對我很好，而且這也沒什麼好怕的。」笑嘻嘻地靠在他的肩上，自有記憶起就常常玩在一起的倆人，很習慣這樣的動作。

        「我就知道小月不是別人。」放下心，原本他還有點怕小月再也不跟他作朋友了。

        兩抹小小身影挨在一塊兒，靠著大樹數著花朵，唱著老師教的童謠，春日的午後，微風輕送，一片花香中難抵睡意來襲，靠在一起沉沉進入夢鄉。只是這一睡倒是讓幼稚園掀起不小風波，兩個小孩睡午覺睡到不見可不是小事，老師們差點將校園給翻過來找，也打電話通知了家長，在曲家與太史侯、憐照影夫妻焦急地來到學校在生態園中那片不知何時出現的花海中發現兩個正在沉睡的小傢伙才落幕。

        當然，這兩人也受到了懲罰，嫩呼呼的小臉與手腳全被叮成紅豆冰，小男孩被禁足了一個星期，原因是帶著小女孩亂跑害大家擔心不已，也使月靈犀因為蚊蟲叮咬讓過敏體質的她當晚發高燒住了幾天醫院。

        那年，他們六歲。

===

        「曲懷觴，你要不要打躲避球？」幾個曬得黝黑的男同學們正夾著球在一旁詢問。

        自書中抬起頭，淨白的容顏閃過一抹考慮，決定闔上書本。「好啊。」

        十分鐘的下課時間足夠讓這些大男孩們發洩一下過剩的精力，小跑步到球場，才安排好各自的位置，便聽到旁邊一串銀鈴般的笑聲趨近。「噯噯，你看，是副班長耶。」

        曲懷觴轉過身去看到水藍色制服的她與另一名女同學正慢步走向對面大樓教材室，想起今天她當值日生，應該是去準備下堂課使用的教具。

        「她好可愛喔，皮膚很白，功課又好，總是靜靜的，好像洋娃娃。」A同學說。

        「對啊，而且她人很好喔，我每次數學要訂正都是去問她。」B同學又說。

        「你少來啦，明明就是想找機會跟她說話還講什麼數學訂正。」C同學再說。

        挑眉。他怎麼都不知道竟然大家對她這麼有興趣！心中有種怪怪的情緒油然而升，說不出的不舒服，反正就是不愛其他男同學們這麼討論著她。

        一場激鬥下，被K中離開內場的人並不多。曲懷觴不經意看到藍色身影走在花臺邊，兩人手中拿著大型的木製圓規、直角三角形板、正三角形板，原本就瘦小的身子看起來更顯得弱不經風，一張俏臉笑咪咪的，不知道正和身旁的同學在講些什麼。

        「要不要去偷掀她的裙子啊？」不知哪個同學突然開口。

        收回注意，隱隱聽到有幾個男同學正在討論著惡作劇的念頭，雖然不確定他們的惡作劇對象是誰，心中暗下決定。這場球，他打得特別用力。

        上課鐘聲響起，身邊幾個同學突然快速跑向前方水藍身影的方向，他並沒有跟上，只是掌心向下，不動聲色的稍提內元，只看到原本要惡作劇的男童們一個個被腳下不知何時出現的粗藤植物絆倒。

        聽到幾聲驚呼回過身來才發現後方竟然有幾個同學跌倒在地，本來還有點疑惑，在看到那一節節的藤蔓她心中已經有了底，打算走過去看看他們有沒有受傷。

　　小跑步到她的身邊，斯文的臉上有著淡淡的笑容，伸手接過她手上的教具。「我幫妳拿。」順便，把她擋在身前不給接近那些正跌坐在地上的同學們。

　　「班長，那你順便也幫我。」一旁的女同學忙著將手中的講義拿給他。

　　「好。」接過所有的東西。「麻煩妳帶他們去保健室好嗎？」對左側的女同學說。語畢便輕推著月靈犀往前走。

　　「小觴，那是你的傑作嗎？」走在他身邊，輕聲問道。

　　「他們剛才說要掀妳裙子。」

　　「啊？」

　　看著她傻愣愣的樣子有點好笑，然後白晰的臉頰竟然紅到耳根了。「所以，植物就代替月亮就懲罰了他們囉，唉呀……」看著與他一般高的女孩不輕不重的拍向他的額頭。「為什麼打我？」

　　「因為你濫用控制植物的能力。曲伯伯說過要你不能在學校使。」這幾年他這功力已經到了出神入化的程度。

　　「難不成妳想被掀裙子？」小月的想法真怪，為了她這麼做還被罵，真是的。

　　「怎麼講都講不清，不理你了。」嬌嬌柔柔的她連微嗔都看起來沒什麼殺傷力，快步走回教室不再搭理他。

　　咋舌。「真是好心被雷親。」

　　接下來的一個星期小月都不太搭理他，直到某天他實在受不了在她房間的窗台邊說了對不起，知道自己不該使用這樣的能力欺負同學，兩人的關係才又恢復正常。

　　那年，吵吵鬧鬧的他倆十二歲。

===

　　這兩家人的孽緣(?)源自於太史侯與曲父，他們自高中便是同班同學，一直到大學兩人才因為系所不同未再同班，但交情不減，一路走來已是數十年的光景，感情更是從上一代延續到曲懷觴與月靈犀兩人。

　　曲家是建築起身，曲父自建築師做起，目前則是帶領一間規模不算小的事務所的合夥人，早期不少著名的建案都來自於他的筆下，只是如今已算是半退休的狀態，而目前曲家與太史兩家人所居住的社區則是他親自設計的最後一筆建案，留下了緊鄰的兩戶成為現居所。

　　『太極』座落於近郊，環形而立，曲父依太極圖說中，『動極而靜，靜極復動』的概念設計，剛柔並濟，相輔而成，原先的興建本意便不是在於謀利，因此社區內戶數極少，一共只有十戶，獨門獨院，以綠色環保與機能性住宅為主。一般來說，社區中每戶都相隔一小段的距離，唯有曲家與太史家是相聯而成，中間僅預留防火巷道一米的距離，因此兩個大人只要站在彼此的花台旁伸出手就可以勾得著對方了，這也是兩家的家主共同決定的。

　　關於曲懷觴，曲氏夫妻採英才教育方式，對小小年紀的他並不多加限制，也沒有打算要非要他未來接下事務所的工作，單純希望他能夠依興趣與天賦自由發展，只要確實的完成學校所安排的課業，其餘，不是對於身心有異常影響的活動也就隨他發揮了。

　　原本與父親窩在書房中一起拼帝國大廈3D拼圖的曲懷觴剛梳洗完回到三樓的房間，便聽到落地窗外傳來悠悠樂聲，放下手中的毛巾，順手拿出畫冊走到陽台，推開落地窗，果然看到隔壁的她正在彈箏。靜靜的走向屬於他這方的鞦韆椅上，打開畫冊，在悠揚的音色下揮舞著。

　　太史家與曲家則大相逕庭。太史侯活躍於學術界，身為大學教授的他專攻儒家禮部領域，憐照影則是音樂老師，而生在書香世家的月靈犀遺傳了母親對於音樂的絕藝，自小就彈得一手好琴，任何樂器到了她的手上就像被賦予生命一般，連太史侯都覺得極驚訝。

　　一曲奏畢才發現他正坐在欄杆對面，看來是正在畫圖。走近，扶上欄杆，笑著喊了他。「小觴，你在畫什麼？」

　　這幾年他的面容更是斯文俊逸，雖然稚氣未脫，一張總是噙著笑意的臉與三年前那個跟她齊頭高的小男孩竟然是同一人，常常讓她有種錯認的幻覺。目前雖然只高出她半個頭，不過以男孩子的生長來說應該還有好多年可以發揮吧。

　　只見他熟稔的畫了最後幾筆，闔起畫本。「在畫帝國大廈，剛才和爸爸一起拼了拼圖，它的外形很有趣。」搔搔微濕的短髮。「妳被太史伯伯罵了啊？」輕聲試探道。

　　「啊！」俏臉微紅。「你怎麼知道？」臻首輕靠在欄杆邊，為了安全起見她與小觴都被大人再三叮嚀不可攀爬在欄杆上，最多只能站在陽台而已。

　　「它告訴我的。」指了指她身後那座箏。

　　原來是她的樂聲講的，真是，每次在他的面前都藏不住心事。「我剛才提了想唸音樂班的事，可是爸爸不答應。」

　　「伯伯希望妳按正規方式升學嗎？」

　　「恩。」嘆了口氣。「爸爸說，要學音樂並沒有一定非得唸音樂班不可，五育並重，接受全方位的教育方式比較好。」換言之，就是希望她參加聯考，念普通高中，而不是實驗班。

　　想了下，其實在班上她與自己多在競爭一、二名，也就是說唸書對她來說不是太難的事情，所以想轉唸實驗班也不是逃避讀書；或許，她真的很喜歡音樂。「伯伯所考量的也是為妳好，我們可以一起考高中，一起考大學，到時候妳就可以選唸音樂系啊。」

　　微笑，不想讓小觴看到她愁眉不展，而且，和他當了這麼久的同學，參加高中聯考再成為同學的機率一半一半吧，如果真的能同班，那也不錯。見他再打開畫冊，快速畫了幾筆，然後再將畫紙撕下，折成紙飛機，就這麼穩穩的落在她的掌心上。打開才發現，原來他畫了Ｑ版的自己，穿著小洋裝，一臉笑咪咪的。

　　「小觴，謝謝你。」他總是這麼體貼，心中暖洋洋的。

　　這回，換他臉紅紅，再搔搔頭，收起畫本，走進房內。

　　那年，青澀的他們十五歲。

===

　　看著正瞇著眼的他，究竟是不是在睡覺？

　　「我知道我很俊，但也不用看傻了眼吧。」溫潤的瞳眸突然張開，笑著看她一臉像被抓到小辮子的樣子。

　　早自習時間，依慣例在做完試題後，確認過所有答案無誤便手撐著臉頰，瞇起眼休息了。只是感受到坐在右邊的她的目光，莫名的開心，他可是非常樂於接受她的注視。

　　「自大狂。」皺皺鼻子，輕聲道。

　　在聯考升學體制下，沉重的課業壓力接踵而來，這些年他像吹氣球似的長高又精壯，褪去稚氣後留下的是儒雅俊俏，談吐恭謙有禮，隨著年紀的增長，唯一沒有改變的是他始終笑咪咪的俊顏。想到當年他倆共同捨棄第一志願決定填這所高中，為的就是男女合校的理由，沒有預先說好，只是很有默契的認為對方應該會這麼做，事後證實了緣份真是妙不可言，而且兩家家主也默許似的完全沒有責備他們，既然如此，那就樂得再作同班同學啦。

　　昨晚看他房間的燈難得的亮超過十二點，他總是奉行著早睡早起身體好的教條，每每不到十二點就見他敲自己這方的欄杆道晚安了，偏偏就是有這種人，早睡早起還總是包辦大大小小考試、比賽第一名才過份。見他又再次瞇起眼來，收回思緒，搖搖頭不想再繼續胡思下去，將注意力轉回試卷上。

===

　　下午最後一堂課，自習時間。感到有人正以食指輕敲她的桌面，自書中抬起臻首，望進一雙帶著笑意的眸中，不解他這一身運動服裝扮是要做什麼。

　　「我有球賽，要不要來幫加油？」另一手則帥帥的將毛巾甩上肩。

　　「不要。」溫柔的拒絕了他，只是下一秒鐘書已經離開了她的桌面，愣愣得看著他不由分說抽走她手中的書，見他笑容依舊，不過瞳眸中透露的不是霸氣而是一副被主人遺棄的小狗狗眼神。

　　輕嘆。「是是，我去就是了。」起身撫平裙上的皺折，他就是這樣吃定她就是了。

　　一同走進球場，她有些訝異竟然場外坐了這麼多的人，怎麼大家都這麼有空跑來看球賽？據說下個星期要模擬考了不是嗎？一旁的女同學們莫名的鼓躁讓她有點頭疼。由著他帶自己走到選手區後方第一排的看台，然後將手中的毛巾遞給她，接著才小跑步回到場內準備。

　　「靈犀，懷觴是妳的男朋友嗎？」同班的女同學Ａ問。

　　搖搖臻首。「不是。」

　　「學姐，你們倆個看起來很登對耶。」二年級的小學妹問。

　　「我跟小觴只是鄰居而已。」小小的困惑，不理解為什麼大家會突然對他們的事情起了興趣。

　　「平常看不出什麼端倪，可是懷觴剛才把毛巾交給妳的時候看起來好像一對情侶喔。」同班的女同學Ｂ再問。

　　「曲伯伯和我爸爸也是同學，又湊巧住在同一個社區，所以我們兩家走得算近，如此而已。」溫溫潤潤的笑著，但心中實在不想遶在這個話題上，只得隨便找個點把同學們的注意力轉移。「啊，小觴投進了！」見其他隊友一個快傳，曲懷觴一接到球立刻上籃得分。

　　看來效果不錯，身旁幾個湊過來的同學、學妹們開始注意起球場的賽事，這下可換她有點心不在焉了。從小到大已經很習慣身旁有個他，對自己來說，小觴的存在是自然而且自在的，兩人之間也都是以禮相待，並沒有太過親密的互動，只是，偏偏這是個尷尬的年齡，所有人對於感情帶著生澀的探索，也特別敏感，她倒是深思起這個問題來。

　　再者，她也不確定究竟小觴又將自己定位在哪裡，由小到大，他始終未改那一派輕鬆的生活態度，許多事情看似都不甚在意，只知道他對自己極好，但卻不是情人間的情感，不自覺輕嘆，沒想到竟會因為同儕的三言兩語便吹皺一池春水，弄得現在漣漪陣陣。

　　球場鬧哄哄，心有罣礙的她並沒有太仔細看球，隱隱看到他幾次完美的助攻引來大家的歡呼聲，整場下來她幾乎大半的時間都在神遊太虛，直到有人走到她的面前抽走放在膝上的毛巾才回過神來，看著面前偉岸的身影，原來，她的小觴竟然已經長得這麼高了……

　　她在發呆？遠遠走來看她單手支頷，沒有焦距的美眸再再都說著她有心事。擦去汗水，將手中另一瓶未開過的礦泉水塞進她的手中，見回過神的她抬起頭來俏頰紅撲撲，目光流轉靈動，似乎是沒什麼異狀。

　　看來球賽是已經打完了，起身打算回到教室收拾書包準備回家，沒想到才走了兩步眼前一黑身子便落到一雙臂膀中，最後聽到的，是他著急地喊著自己的名字。

===

　　「慕醫生，靈犀沒事吧？」看著躺在保健室的她，有些擔心的問著。

　　「呼呼。」解下月靈犀領上的小蝴蝶結，再開了兩顆釦子讓她舒服一些。「只是中暑而已，沒有大問題。應該等一下就醒了。」剛才那陣丈之可怕，把他這小小的保健室擠得水洩不通，花了不少力氣才把其他無關緊要的閒雜人等通通請回教室去了。

　　「啊！」換下她額上的毛巾，以清涼的冷水沖洗後再覆上她的額際。是他的疏忽，剛才顧著球賽卻沒有注意到，雖然接近傍晚可現在是盛夏，再加上場邊的人又多，難怪會讓她悶曬到中暑了。

　　「小觴？」悠悠轉醒，是誰在摸她的臉頰？涼涼軟軟的大掌，讓她舒服的嚶嚀了聲。睜開有點混沌的雙眼，焦距所見的是熟悉的身影，一臉焦急與懊惱。

　　「妳嚇壞我了。」扶她坐起身來，轉身倒杯水放到她的手中。

　　這時才想起來，剛才她好像正要走回教室，接著就沒了記憶。看著眼前那個正在剝著菱角的背影，以及淡淡的藥水味，看來這邊應該是保健室。「對不起，害你擔心。」

　　她總是這樣，溫柔得讓人不知該如何是好。大手寵溺的撫了撫眼前烏亮髮絲，看著她靜靜的喝水。窗外天色漸暗，決定還是早點帶她回去。「慕醫生，謝謝你，我們先回家了。」

===

　　晚飯後，他默默的回到房中，想到今天的狀況依舊讓他相當懊悔。有點想看看靈犀，打開落地窗走出陽台，果然看到另一邊的鞦韆椅上坐了個纖細身影。走近欄杆，輕喊了聲。

　　聽見有人喚她，回過神來看到自己剛才也正想著的人。「小觴。」走到他的面前，兩人都已經高過護欄許多，高大的曲懷觴甚至只要微微傾身伸出手就可以觸碰到對面的人影。

　　「身體好些了嗎？」

　　「恩。沒事。」她的微笑就像迎風下的小花，美得讓人心醉。

　　「對不起，今天是我的疏忽。」越過護欄伸出手。

　　「不關你的事，是我昨晚沒有睡好。」有點遲疑，但還是決定將一雙嫩白素手讓他握著，一剎那，她感到心跳得好快，小時候兩人常常拉著手，她並沒有特別在意這樣的觸碰，今天只是幾個同學的好奇心就讓她亂了心緒，真是不妙。

　　見她沒有抗拒的讓自己握住纖手，心情出奇地佳，也看著她恢復氣色的粉頰，總算放下心中一塊大石。那麼，就該來說說正事了！

　　「妳呀…以後別再叫我小觴。」他不小了，在同學們面前這麼叫他好像有點怪怪的。

　　「那我要喊你什麼？」不解，側著頭一張俏顏滿是疑惑。

　　「我叫妳靈犀，妳喊我懷觴囉！」

　　「有差嗎……？」皺皺鼻子，小小聲嘟噥著，這根本沒什麼差別嘛。

　　「耶，就這麼決定了，從現在開始妳就叫我懷觴。另外，明天起每天早上跟我一起五點起床晨跑好了！」今天一個中暑嚇壞他，這樣下去怎麼行，開始好好保養身體！

　　「呃？」

　　「早點休息，明天早上我會打電話叫妳起床喔！晚安。」放下她一雙嫩手，道過晚安便回房準備養足精神去。

　　留下一臉困惑的她以及整串沒來得及消化的對白。

　　這年，在似是而非的感情線上冒出了小小嫩芽的他倆，十八歲。

===

　　看著前方那台有些慢吞吞的粉藍Giant City Storm，毋須多想，便知那熟悉的身影是何人，一派悠閒的行駛於椰林大道。跨大步伐僅需稍微小跑步就可以追上，只是為了避免嚇著那個正一邊騎車一邊神遊太虛的水色人影，還是決定先開口喚人，以免又害她摔倒。

　　果然正如他所料，真的是一邊發呆一邊騎著自行車。喊了她幾聲只見自行車歪歪斜斜的差點撞上樹，嚇得他趕緊上前查看那心不在焉的傢伙是否因此受了傷，見她只是受了小驚嚇沒有外傷才放下心來。

　　進入大學第三個年頭，當年雖然他曾經想過放棄二類組轉考一類，不過在月靈犀語重心長的勸說下還是決定算了，反正求個同校不同系也無妨，只是少了他的看顧，就怕那狂風浪蝶飛禽走獸如浪濤般一波接著一波沒個了結，於是他捨棄了喜愛的球類社團而選個與月靈犀相同的國樂社，只是為了好好「貼身」照顧那個看似溫柔自持卻又有點少根筋的她。

　　三年來，兩人的關係並未有多大的進展，唯一的改變只是外貌，或許是因為打球的時間減少了，曲懷觴氣質上溫文依舊，但外表倒是因為不再黝黑而更為斯文儒雅。完全遺傳憐照影美貌的月靈犀，在褪去少女青澀氣息後出落地益是標緻動人，一身清新的氣息如沐浴在森林般。

　　「妳還有課？」

　　「社團，今天有團練。」

　　曲懷觴發現自行車前方置物籃中的琴譜，越過她的身子，接手將她的小籃牽過來，兩人便緩慢步行於椰林中。秋風蕭瑟，才傍晚就已完全失去白日時的高溫，望向左側那抹因晚風微微打了個冷顫的人影，搖搖頭，她總是這麼不懂得好好照顧自己，明明知道早晚溫差大，卻偏總是只穿著這麼單薄的棉麻衣裙。停下腳步，踢下小藍的腳擋，脫去穿在身上的米白休閒外套讓她搭上。

　　穿著他人衣服的感覺很有趣，就像被衣物的主人擁抱著一樣，感受他的氣味圍繞，曲懷觴向來沒有使用古龍水的習慣，自小到大唯一的氣味是淡淡的皂香，她再熟悉不過。

　　「恭喜你，我在學校網站上看到你得到嘉士德新人獎的消息了。」

　　「謝謝。」

　　沉默的氛圍自併肩而行的兩人間擴大，明明只是幾百公尺的椰林大道活像走了幾十公里，想說的很多，卻不知該如何啟齒。

　　「我……有一個紐約大學交換學生的機會。」稍稍放慢腳步，看著身旁纖細的身影些微超前他一個身長，沒有忽略她身子輕顫的反應。

　　停下步伐卻未轉身。「所以，你不會等畢業才過去？」溫柔呢噥的聲線依舊，但她卻絲毫感受不到這是經由自己的口中講出。

　　「恩。可是不會拖到下學期，開學前我會先去紐約的『識』，雖然暫時無法獨立執業，但可以提前接觸實務面。」

　　夕陽將兩人的影子曳得一地，明明是如此靠近彼此，看了黑影反倒有種悵然的感覺。當下決定先把小藍停到一旁去，拿起提袋，走向月靈犀，他只想緊緊握著她柔軟的手。兩人慢慢步行在校園中，時光彷若靜止。

　　「曲伯伯知道你的決定嗎？」這麼快啊……其實早就知道了，不是嗎？龍非池中物，他的目標向來都是普利茲克獎，而現在正是最好的機會。只是，沒有想到分離的時間竟然這麼快，快得令她措手不及。

   　「爸爸尊重我的選擇。」輕輕摩娑掌中柔夷。「因為事務所是他的心血不是我的，只有離開這裡才能讓我的眼界更寬廣。」

  　  「懷觴，無論你做任何的決定，我都會支持。」給了他一個有點淒淒慘慘的笑容。

　   「妳要好好照顧自己。」

  　  「我又不是小孩，你怎麼一副放心不下的模樣﹖」

   　「妳明明就是小孩……還有，不要太輕易相信別人。」小小聲道。「特別是那個饒悲風！」

  　  「什麼？」他在嘟囔什麼？

   　「……沒什麼，要妳看到野狗就繞旁邊走啦。」

  　  兩週後，曲懷觴在一片譁然聲中休學了。

    　這年，首次嚐試到離別滋味他倆，二十一歲。

===

　　他很忙，非常非常忙。忙到連跟她視訊的時間都短得不能再短了，經常都是問個安就得快速收線，把握所有可使用的零碎時間。

　　上天最公平的一件事就是無論你是天皇老子還是市井小民，每個人一天擁有的時間都只有24小時，為了可以早一日見到她硬是將一年內該完成的事緊縮為八個月，他恨不得一天可以48小時可用，這樣學業事業蠟燭多頭燒的日子，沒日沒夜的操勞讓他在第五個月就因為胃出血住了幾天醫院。

　　十二月的紐約，下了入冬後的第一場薄雪，這個原本繁忙的城市突然步調緩了下來，溫馨的耶誕氣氛開始籠罩，就連商業氣息濃郁的第五大道也似乎變得沒那麼市儈。

　　「啊……好無聊呀……」不甚優雅打了個大呵欠，將兩腳跨在桌上，雙手奮力向上伸展享受身體延展後四肢傳遞而來的酸麻感「怎麼覺得自玄貘跟孟極去華盛頓後就好像已經開始放耶誕連假啦……」

　　「我不介意幫你打電話叫他們趕快回來。」一襲嫩綠套裝，絲緞般的長髮俐落地紮成馬尾，自然天成的女強人氣息卻因齊眉的瀏海少了幾分壓迫，多了分親切感。「你要是太閒就來幫忙拆模型。」蘇苓軟軟的聲線聽不出任何情緒，完全未停下手邊正在處理中的工作

　　「唉唷，我親愛的小妹呀，就是要趁著家裡沒大人好好享受這偷閒的時光，而且明晚就是平安夜了，誰還有心情工作啊……」頂著一頭大紅毛的泰逢晃呀晃的

　　「是說……那個正在哼歌的曲大少，是什麼事讓您心情這麼好啊？」快步走向曲懷觴的座位，亦發貼近他的耳邊極盡挑逗地輕吹著氣「我怎麼感覺到有人春心蕩…蕩…蕩…蕩…漾了呀……唉唷！」硬是要坐上辦公桌，一把攬上曲懷觴的肩，嘟起嘴就要往他的臉攻去，只見苦主放下手邊正整理到一半的設計稿，身子微傾傾便閃去，泰逢撲了個空

　　「看在我們平常這麼照顧你的份上，也不給親一個，帥哥果然沒個好東西，有了新人忘舊人，唉！」

　　曲懷觴聽得真是黑線滿臉，什麼新人跟舊人的。抬頭看了下卡鐘，沒打算搭理泰逢，仍是顧自地整理著手邊的資料，心中暗暗盤算著，自曼哈頓到LGA車程大約40分鐘，連續假期前夕恐怕要花超過一倍的時間，看來得加快速度，得在五點準時離開公司才來得及了，好不容易捱到這一刻，這是曲懷觴三年來首次準時離開公司。

　　路途中，音響傳來Sofia Jannok清亮的嗓音，他卻一句也聽不進去，心中殷殷切切的只有一件事。

　　此時的等待是倍數般煎熬。

　　走進入境大廳，看著航班表，耶誕假期對西方來說等同於華人的農曆春節般重要，這幾天湧入大量的歸鄉人潮，造成了所有航班誤點，但也因為所有航班的延遲，相信接下來應該有好一段等待時間，所有旅客將一同蜂湧至入境處、提領行李以及出關，待會恐怕會是一番人山人海的場面，他沒有帶什麼歡迎某某到訪之類的看板，得多花些心力注意入境的人潮了。

　　航班表顯示她所搭乘的航班抵達時，估計距出關尚需要半小時左右的時間，曲懷觴決定離開等候區的座位到前方找個地方讓自己可以看得更清楚些。當他看到身穿水色羽絨衣、牛仔褲，柔亮的長髮整整齊齊束成馬尾的月靈犀踏出玻璃門，覺得有些恍惚，心頭一窒，一千個日子的等待，突然變得輕盈不再沉重。

　　只走了幾步，月靈犀便看到正站在離出口不遠處的曲懷觴。他倆並沒有開口呼喚對方，視線中，彼此都充滿了無限的思念與情意，這就夠了。

　　天曉得他需要多大的意志力才讓自己不立刻上前緊緊擁抱她。直到水色身影在面前停下步伐，發現她眼下淡淡的陰影，方想到長途飛行的不適加上時差問題肯定讓月靈犀體力有些不濟，自己真是太粗心。

　　「餓了嗎？」

　　「不餓。」側頭想了下「只是累。」

　　愛憐地撫過帶著倦意的清麗容顏，將原本拿在手上的米色圍巾圈上她的頸項，再仔仔細細地打了個法國結，牽起她的手。「我們回去吧。」

===

　　上了車，曲懷觴將副駕駛座的椅背放平，想讓她好好休息一下，往LGA的路途中交通並不順暢，而多數的班機都在這個時間抵達，因此回曼哈頓的車況肯定也一樣是塞塞塞。

　　只見月靈犀又把椅背立正，一副沒打算休息的樣子，當房車穩穩地開上快速道路後，她噙笑看著曲懷觴。

　　「為什麼不休息？」

　　「不想睡。」

　　「別逞強。」

　　「我沒有。」

　　「……」

　　怪異的沉默氛圍開始在小小的空間中擴大，直到月靈犀忍不住嬌笑出聲才和緩。「懷觴，你還是沒變。」

　　「還是睡一下，路程不算短。」伸手握住她的左手，輕輕摩娑著因為長期練琴而微微變形的指節，感受掌心水滑般細膩的觸感。

　　「看看吧，說不定等下一個不小心就睡著了。」頸項微側，輕置靠墊，調了個可以好好看他的舒適姿勢。空出的左手則攏了攏剛才他為自己打好圍巾，將還不太適應美國溫度與溼度的鼻子藏進那個大大的法國結中，滿滿都是他好聞的氣味。

　　「我知道我很俊……妳這麼直盯著看我還是會有那麼一點點不好意思的。」

　　「自大狂！」呵呵笑著，真是熟悉的橋段呀。

　　偷偷於圍巾中打了個呵欠，在曲懷觴清新的氣味中，她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睡著的，只隱約記得似乎有人揉了揉她的瀏海，以及……車暫停後將她的椅背放平。

===

　　當回到曼哈頓的公寓時，已經是兩小時後的事。停好車正在考慮是否要叫醒月靈犀，就見她慢吞吞地坐起身，扶正椅背，自己開車門下車去了。

　　「等……」他才正打算開口要制止，就聽到有個小小的聲音傳來。

　　「哈啾！」

　　忍住笑意，繞到車的另一邊，幫她將圍巾拉高，將她那有小小過敏症頭的俏鼻再藏回法國結中。「這兩天溫度降了不少，不好適應。」

　　牽著她的手，另手提起小小的行李袋，走上樓梯回到位於三樓的居所。

　　這是一棟五層樓的舊公寓，嚴格來說，其實是『識』提供給員工居住的地方。紐約的房價物價都高，為了讓員工可以減輕居住的負擔，玄貘很大方的將名下這棟公寓讓出做此使用。各樓層分別有兩戶，格局就是一般公寓，沒什麼特別的，至於內部，看是要買現成的傢俱或是要自己設計找人裝潢都可以，反正玄貘對這部份的接受度很大，只要別把房子給燒了或拆了就無所謂。

　　牽著月靈犀緩緩走上樓，一邊說著公寓的故事，一面介紹目前各樓層的住戶們，她只是聽著，噙著淡淡的笑，來到三樓，他拿出鑰匙正要開門，月靈犀突然往前走了一大步，站在曲懷觴與門板間，雙手抵著他的胸膛，吻上他的唇，如微風輕撫般，然後稍稍退開。

　　「懷觴，我很想你。」

　　他倒抽口氣，理智在瞬間瓦解，單手環上她的腰身，重重加深這個吻。鼻息間全是月靈犀身上淡淡馨香，須臾，退出一個小小的距離，他的鼻尖頂著她的，另一手則撐在門板上，輕喘著，沉啞的聲線顯示著他正在壓抑。

　　「如果不要，請現在告訴我……」

　　不需言語，她只是笑著，雙手環上曲懷觴的頸項，再次吻上他。

　　「妳……沒有機會說不了。」

　　他曾經設想過千百萬種兩人重逢時的場景，但這一種倒是出乎他的意料。

　　接下來的一陣混亂他不太記得，只記得一面吻著月靈犀一邊開門，然後他用力將門踢上，手中的鑰匙不知道有沒有放在左手邊的鞋櫃上，好像聽到了櫃上陶瓷裝飾品碎裂的聲音，然後又好像撞倒了客廳地毯旁的藝術燈……

　　接著……

　　他記得好像沒有伸手開燈，可是屋內卻燈火通明？

　　然後……

　　「懷觴，你撞倒了什麼東……西……」一抹粉綠的身影自中島廚房閃出，聽到開門聲知道是主人回來，但接續下來一連串的乒乓聲響讓她嚇了一大跳。

　　發現屋內還有其他人的曲懷觴當下反應是先將月靈犀擁入懷中，幸好兩人除了那條圍巾外其他東西都還整整齊齊地在身上。「……蘇苓？」

　　再然後……

　　大紅毛泰逢從浴室衝了出來，拉大音量「小妹怎麼了？」

　　「怎麼大家都在這兒？」仍微喘的曲懷觴愣愣的看著兩人，懷中的靈犀則是尚在調整呼吸，他幾乎可以想像到懷裡的她俏臉會紅成什麼程度。

　　「今天是星期四呦！」泰逢緩緩晃到月靈犀的身邊。「哇，哪來這麼個大美人啊？曲懷觴你學壞了喔！」

　　再再然後……

　　咖啡色身影從大門狂奔進來，娃娃臉卻有著一頭銀白色頭髮的鄰居也趕來關心。「蘇苓？沒事吧？我剛才在隔壁聽到好大的碰撞聲以為妳跌倒了……」

　　曲懷觴揉揉正隱隱抽疼的太陽穴，今天是怎麼回事？考量到靈犀肯定被這些人的舉動嚇到，擁著她先到起居室讓她坐下，再來解決剩下的事。看到她俏臉微赧，握了握月靈犀的雙手，要她不用擔心。

　　「咳！，事情一件一件來。」曲懷觴頓了頓，雖然經過剛才一連串的『驚喜』，不過整體已經恢復了，整個像沒事人似的，就連聲音都如平日一般溫雅，大手搭上月靈犀的肩，向大家隆重介紹。「月靈犀，我女朋友。」

　　「什麼？？？？？？」泰逢一個健步衝過來攫住曲懷觴的肩膀猛搖晃。「你果然貪新忘舊……有了漂亮小姐就捨棄我這糟糠。」一副泫然欲泣的樣子，標準媳婦臉。

　　真是愈扯愈誇張，用力拍掉泰逢的爪子。「等薩安從西藏回來，我會記得跟她說你在她回國省親的時候不小心愛上我了！」只見泰逢一個人垂頭喪氣地晃到角落劃圈圈去……

　　「穿著粉綠色休閒服的是蘇苓，騷擾我的那個叫泰逢，他們是兄妹，住四樓。至於銀髮的那個是釋雲生，他是蘇苓的男友，住隔璧。」踱回月靈犀身邊，牽起她，介紹在場的所有人。

　　月靈犀微笑聽著曲懷觴介紹，一一點頭示意，他們很熱情也很友善。

　　接下來，鬧劇落幕，一干不相關人等則陸續離開了曲懷觴的住所。

　　「呵！」看到正將歪歪斜斜躺在一旁藝術燈扶起的曲懷觴，月靈犀忍不住笑出聲，怎麼覺得，悶悶的他看起來有點不開心有點無奈外加有一點點哀怨呢？

　　走到窗邊，拉開窗簾，看著這個對她而言陌生的城市。「懷觴，一個人在這兒很辛苦吧？」街道冷清，杳無人跡，和台灣這個走個兩三步就可以看到一間便利商店以及來往人群的小小島國完全不同。

　　「只要想到妳就不辛苦。」走到身後，環著她纖細的腰身，下頷輕置於她肩窩，汲著朝思暮想的淡淡馨香。「每個人都有必須完成目標與信念，只是我所選擇的這條路卻委屈了妳。常常在想，當年在分離時如果我們的關係仍然只是鄰居，這樣對妳會不會公平些？」

　　「公平？是指少了身份上的牽絆讓我在感情上可以有更多的選擇嗎？」閉起眼，她側頭想了下，半刻的沉默「不知道。這種假設性的問題我沒辦法回答。但唯一可以確定的是，現在這樣的關係對我來說並沒有不好，至少我可以明著跟你撒嬌、表達思念，但如果我們單是鄰居，就真的只能偷偷想你了。」轉過身，在他一雙澄亮的藍眸中，也看到了自己。

　　他笑。凝視著月靈犀，然後親吻了她細緻的臉龐，粉色的唇瓣，滿意地感受她原本清淺的呼吸變得微微急促以及紊亂。

===

　　原來在心愛的人懷中醒來是這麼個感覺呀……枕在頸下的臂膀竟是這麼結實，另一隻橫在腰間的手則是將她抱了個密密實實，裸背貼著他光潔的胸膛，看來自己太小看他，老以為書生模樣的曲懷觴是隻白斬雞，原來他還是有偷偷在保養身材嘛。

　　掩嘴輕笑，緩緩自他懷中轉了身。忍不住伸出纖指輕撫他濃密的眉，沉睡中的他像個孩子，不知正做著什麼夢呢？層層疊疊的讓月靈犀忍不住想撫平他皺著的眉間。順著直挺的鼻樑，點上他的薄唇，既暖又軟，紅著臉想起昨晚歡愛時狂暴激情的吻。蜻蜓點水般吻過他的唇瓣，見他未有醒來的跡象，玩心大起，倒是捧著他的臉輕囓著他的唇，只見曲懷觴依舊沒有清醒。

　　「你是有這麼累啊？這樣還不醒！」素手爬上的他的鼻尖，輕輕捏著「既然你累壞了，那我就自己去晃晃，第一站……就去現代藝術博物館好了！」輕輕掙開腰間的手，慢慢轉身打算下床梳洗。

　　雙足還未著地就被一隻堅實的臂膀又給撈回床上「紐約的治安可沒好到讓妳可以一個人瞎晃。」曲懷觴低沉嘶啞的聲線在耳邊響起。「至於我是不是累壞了，待會再來定奪！」，唇延著她的耳廓一路吻到了她敏感的頸項，輕吐的氣息以及充滿了情慾的舔咬惹得她一陣發癢。

　　笑著與他玩鬧了一會兒，才喘噓噓的問「你什麼時候醒的啊？」

　　「在妳對我毛手毛腳前。」

　　「啊，可惡！早醒了還讓我自己在那邊唱那麼久的獨角戲。」

　　曲懷觴單手支起身子，掬起一搓髮絲汲著它的香氣，見她紅撲撲的俏臉，心底那滿滿的感覺是什麼？曲懷觴覺得自己像身在水中，暖暖的，忽然像有張網罩著他，倏地收緊、包圍，讓他不再身處於幽暗的深海般無所依，那種似乎怎麼游都無法抓到依靠的感覺瞬間消失地無影無蹤。

　　「怎麼了？」輕撫曲懷觴的臉頰，他突然盯著她發愣讓月靈犀有些擔心。

　　恢復他一貫溫煦的笑容，搖搖頭「沒事。妳……疼嗎？」輕啄她的唇瓣再將溫暖的身子擁入懷中。

　　輕笑，搖搖臻首，在他的懷裡找了個舒適的位置，閉上眼。初經人事的不適感其實在他溫柔的對待下讓她幾乎要忽略，溫順地任由他撫玩著她一雙素手，曲懷觴略為粗糙的指腹輕輕地磨擦著她的指節，說不出的親膩。

　　「三年了，好久。」科技再如何發達，始終也無法讓她擁有像哆拉A夢的任意門，可以瞬間就來到他的身邊，透過無遠拂界的網路，不怎麼清晰的視訊畫面，曲懷觴似乎離她好遠好遠……「我們，還要分開多久？」

　　無語，只是緊緊的擁著她。多想給她一個明確的答覆，但他不知道還要花多少時間，已經盡他所能的縮短「對不起。」

　　不想再傷春悲秋下去，相聚的時間已經這麼寶貴，再多的煩惱待分離後再說吧，現在，最重要的是他們在彼此的身邊，這就夠了。抬起頭，望向他湛藍的眸子「我餓了。」

　　曲懷觴望向掛鐘，距離午餐時間還有一點點空檔，挑眉「介不介意餐前再來運動一下？」

　　絲被下一雙不安份的大手惹得她驚呼連連，笑著看向眼前的俊顏……至於他這個提議，倒也無妨啦……

===

    　圍著浴巾走進更衣間，西服襯衣井然有序的排放如他的性子一般，只是令她較為吃驚的是，在他的西裝旁，有個小區域則是整齊的擺放著完整的女裝，色調是全系列的米白與水藍，自保暖的大衣、柔軟的兔毛立領衫、圍巾、毛料褲裝與裙裝甚至是私密的內著一應俱全，款式與她平時慣穿的全然無異，更甚連尺寸都完全符合，難怪曲懷觴在她出發前耳提面命要她的行李極盡輕便即可。

   　待曲懷觴進來時，月靈犀才慢吞吞地穿戴好，見她秀髮仍濕著，牽起她的手到立鏡前，拿著吹風機仔仔細細的吹著，隆隆聲雖是嘈雜，烘髮的溫度則是讓一室暖呼呼「你這樣的舉止不怕讓我誤會你有其他女人嗎？」調皮的指了指身上合身的衣裙。

   　「不怕。」滿意地感受她柔軟的髮在他的手中變得溫暖滑順「我相信妳會知道這是為妳而準備的。」

   　「但你怎麼知道尺寸？」

    　「我堅信憐姨三年來將妳照顧得很好，不至於因為我們的分離而讓妳瘦得不成人形。」關掉吹風機，愛憐的撥了撥她的瀏海。

    　分明是跟她媽媽串通好的嘛！想說他哪可能這麼神通廣大到連尺寸都分毫不差。

   　兩人走出更衣間來到小吧台，傳來陣陣食物香氣，見他自電鍋及微波爐中拿出幾道港式小點「雖然是冷凍食品，先湊和著吧，晚上我在Del Posto訂了位子。」

    　「昨晚的那位小姐……蘇苓？就是她帶來的嗎？」看起來很好吃呢！

   　只見他低著頭將食物分到她的碗盤中「一年前，我因為長期的飲食不正常出了點事，之後，她跟泰逢就固定在每個星期四會幫我把冰箱給補滿，照三餐叮嚀我。說真的，若不是他們兩兄妹，我不知該如何撐到現在……」雲淡風輕，他睫毛下的情緒月靈犀看不到，但她知道在異地的他一直為著兩人的未來而努力著。

   　「我會在台灣等著，等著你。」月靈犀放下筷子，雙手撫上曲懷觴的俊顏「請幫我謝謝蘇苓與泰逢，也請為我好好照顧自己，好嗎？」

  　  將她的掌心移至唇邊，輕吻著。「很快，再給我一點點時間就好。」

　　七天的時間很快過去，在時代廣場跨年後，月靈犀即回到台灣準備接任教職一事，雖然再次分離，心卻更近了。

　　這年，異地重逢的他倆，二十四歲。

===

    　原來，他夢到過去了。

    　儀表板上的時間顯示距回到碧玄草堂約莫一小時，卻像走過了大半世。感受到西褲口袋中的手機隱隱震動，見月靈犀尚在沉睡中，打算走出車庫再接。

    　「恭喜，最年輕的普利茲克獎得主。」溫順的男聲自話筒傳來。

   　「謝謝。消息傳遞速度倒是出乎我意料的快。」挑眉，深知好友是真心祝賀，但不可否認的，每次接到他的來電則沒好事居多。

   　「哈，這可是業界的大事呀，除了獲獎者是有始來最年輕的建築師外，這次的得獎作品也是眾家討論的熱門話題之一。」

   　輕嘆。「我怎麼覺得你祝賀的語氣中略帶著戲謔？」

   　「耶，好友，多慮了。普利茲克獎歷來的得獎作品莫不是以華廈豪宅或是知名飯店為主，而以『公廁』獲獎你可是史上第一人啊！」收起玩心，正式切入主題。「我知道，這是你離開『識』的最後一件作品，確定不回美國留在台灣發展了嗎？」

    　「恩。」回首望向白色房車，隔熱紙的阻擋讓他無法看到車內的身影。三天前她才陪自己到阿根廷參予頒獎盛會，後續沒完沒了的一系列慶功宴、記者會讓她累壞了，再加上時差的問題，明顯體力已達極限，看得他心疼萬分。

    　「哎哎，好友啊！是否考慮加入琉璃工坊？職位、薪酬一切好談。」

    　「哈，目前我手上還有幾筆早些年就已經談好的案子，待完成後再說吧。」

   　「是什麼樣的建案？我可要趕快好好瞭解一下，不然完成後太過搶手就難購了。」

    　「呃……」他實在不建議啦，不過既然素還真這麼有誠意的問他了……「在東岸，風光明媚，南北向，後有連綿山巒……」

   　「渡假村？還是山林社區？」果然不愧是建築界的巨擘，出個聲立刻就繪個影

    　「咳……前有兩道水路匯流，虎伏龍蟠，氣派莊嚴。有道是山主人丁水主財，保證福蔭子孫……」雖然這是每個人都有機會用到啦，但身為素還真的好友他想目前素賢人應該暫時還不會想準備吧！

  　  話筒另一端沉默了，看來對於長生塔位，素還真目前應該沒有什麼興趣。「好友，你接的案子還真是……特別。」

    　「合作的事，再說吧。」感到後方有人靠近，發現月靈犀正笑望著他。「現在我只想趕快回家好好吃頓飯。」語畢，收線。

    　「他以為你在開玩笑嗎？」柔聲問，由著他牽起自己的手走回大屋。

    　「不曉得。不過他應該知道我偏好設計實用的東西……」聳聳肩。「明天別忘了公證的事喔，鳳凰鳴跟六銖衣下午有打來確認時間，爸媽那邊我也已經都聯絡好了。」

    　遠方傳來童稚的聲響「先生、夫人，可以吃飯了。」

   　「叫爸爸、媽媽。你又不是佣人叫什麼先生夫人的。」

    　「那怎麼行，若不是先生收留我，我早就不知淪落何處了……」

    　「蘅蕪少爺，麻煩請不要再擺弄煤氣與菜刀了，我可不想哪一天碧玄草堂燒到連根草都看不見。」

    　「是的，先生。」

  　  「……叫爸爸……」

    　「是的，先生。」

    　「……」
　
   　 這一年，互許終身，成為彼此唯一的他倆，三十二歲。

碎嘴：
首先，要先謝謝看了這篇文章的道友們，謝謝您願意花時間看完它。(跪)

我的文字駕馭功力不好，其實在寫的過程中，常常有言不及義的感覺產生，總覺得繞來繞去都繞不到我想要的那種情境，文中有很多橋段也是漏洞百出；而且在私心中，我只是很單純想寫曲懷觴跟月靈犀的互動而已，所以文章很跳，也有很多事情都沒有交待清楚，無論如何，再次感謝。

[ 此帖被一樣是隻蛙在2011-05-21 01:18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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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elian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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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4)

1樓發表於: 2011-05-21 00:12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怎麼辦...
月蓮好愛這篇!
XD
搶頭香香香~

曲月呀~
我的曲月...

月蓮就是肯花時間把這篇看完!
因為很有趣,
小觴.小月,這名字真可愛!
哇~沒想到小觴在小時候會控制植物!!
真的是奇人~XD

每一大段都是他們不同年紀的故事,
我覺得大大的文筆還不錯耶,
其實月蓮也是一樣,
我私心一直很希望看到曲月淡淡又深刻的互動!

曲月有...滾床單嗎?
(羞)
懷觴好溫柔喔...(臉紅中)
真的是非常登對的戀人...
突然發現這篇次輔導級~

會有下篇嗎?
我好期待!
XD
呵呵~好想打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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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kymo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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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80)

2樓發表於: 2011-05-21 00:53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嗯，妳的愛很大。（笑）

學長總是一臉笑笑的很像桃花盛開，但他對學姐的好真的是無庸置疑的；對她的溫柔體貼、對她的包容及為了二個人之間所做的努力還有默默的貼身保護看似精明實則有些小迷糊的靈犀，這樣的好竹馬、好鄰居、好朋友、好同學兼未來的好男友、好老公要哪裡找？

長長的一篇文，自現在的生活自夢裡洄溯至幼年、少年、青年至互許終生的結尾。

淡淡的溫柔與悠遠綿長的感情。

平淡溫和中有著幸福的味道，帶著暖暖的甜，與分別時的一點微酸。

加之可愛的泰逢阿兄跟釋雲生、蘇苓的串場；如果學長沒有清醒過來意識到有人，不知道會怎樣？（大笑）

幸好他跟學姐都打住了。

喜歡學長／學姐以指輕輕摩娑著對方面孔時的細膩，那種生活小細節裡雖然不激情卻讓人眼睛一亮的地方，都是一種幸福。

－－
PS：我想阿素應該真的不會想要買靈骨塔，雖然我也覺得這很有用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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