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12.02 【双桥】迟旧约（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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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ianmengl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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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88)

樓主發表於: 2011-12-02 2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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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02 【双桥】迟旧约（完结）

原来你还在这里，不走了么？
走？我到底要走到哪里去。

一、
尹秋君是在L市谈一笔房地产生意的时候碰到赭杉军的。
当年他和赭杉军是一个知青点的，十七八的小伙子们下乡，挥汗如雨的耕过地，也曾经偷偷摸摸的在后半夜偷了生产队的兔子来当下酒菜。知青大回城的号角一吹，一个个各奔东西，这一走，就是十多年的日子不见了。
好友多年未见，感情熟络起来，生意也谈的很顺畅，你退一步我让一点，皆大欢喜。
生意谈完，赭杉军邀请他共赴晚宴，是早就让秘书在本市的一家高级商务酒店定下的房间。装饰复杂的水晶大吊灯照着一大桌子丰盛菜肴，二人西服革履的对坐，对这种正式硬板的应酬场面没有任何不适应，商场沉浮多年，很多事情很自然的就成了习惯。
“买下西郊的那片地，是准备把生意的重心转移到本市么？”
“恩，你知道我家的，几个兄弟争的太厉害，我还不如自己出来做自己的公司。”尹秋君在外市的公司算是家族一位海外亲戚的遗产，争的人太多他便想抽身而退了。
“这倒是你的性格，”赭杉军微笑点头，“我也想不到这么多年你居然把名字都改掉了，否则不至于要见面谈生意了才知道对手是当年的老朋友。”
“下乡的时候你是队里出了名的红木，我更是想不到你如今也是这么大公司的董事了。” 对面的赭杉军还是和那个时候同样的严谨郑重，双鬓的白发整齐的梳在脑后，在一头火红头发的映衬下有些刺眼。尹秋君把小瓷杯里的茅台一口喝掉，吐了个烟圈，笑意很是懒散。
年过不惑，双方都有些寡言起来，不温不火的说点闲话。
“哈，你真是过誉了，我如果一个人的话，怎么可能把这个公司做起来。”
“那一定是小四那个家伙啦？”尹秋君搅着碗中的玉米甜羹，“那个时候你们就喜欢搭伙结伴的下地，后来又一起准备高考。哎对了，他是不是出差不在，你怎么不把他也叫来，就今天大伙一起喝点。”
赭杉军默默低下头：“尘音他，走了五年了。”

青埂冷峰的墓园，细雨中是大片大片雪白的鸢尾花，干干净净的生长开放。天地间是绝对的安静和肃穆，时间在这里像是一瓶被碰翻的蜂蜜，粘稠而又迟缓的凝固。
尹秋君把一束鲜花放在墓碑前，说不出什么也什么都不想说。久远前的回忆清晰喷涌而出却又迅速的冻结，延伸出不规则的裂纹。那时候他还叫紫荆衣，一群面黄肌瘦的知青们在黄土漫天的乡下消耗着自己的青春，憧憬着自己的未来。他是出了名的惹事大王，墨尘音也是人瘦瘦的嘴挺损，时常笑着玩着不带脏字的就把人堵的憋不出话来；赭杉军和金鎏影不爱说话，不过都很完善的把一切事端处理的天衣无缝。他也还记得那时候夏天他们光着脚满场飞跑和吞佛、黥武他们打篮球，打完篮球双方开始打群架，墨尘音那小子一马当先让紫荆衣有点受挫，事后据吞佛童子自己回忆，感觉他是被钢管砸的。
当年的事儿精已经眼角有了一条皱纹，那个爱笑爱玩爱损人的朋友，如今沉睡在冰冷的墓地里。尹秋君蹲下来凑上去，双手抹去雨水仔细的看，墓碑上镶嵌着一张黑白照片，是个成熟帅气的男人，嘴角那丝温润又带点玩笑的笑意永远没有变。
尹秋君忽然感到一阵眩晕，他用手扣住了额头，满眼的金星中重重叠叠的影子，熟悉却又陌生。
“怎么回事？”
“车祸。”
“谁？”
“叶小钗。”
简短的对话接下来便是很长很长时间的死寂，雨还在下，给两个人的睫毛上都挂上厚重的水渍。
撞的看不出原来形状的车子前脸，满地的碎玻璃渣子在月光下闪着血光，混合着血水的香槟还在散发着一点香味，压扁的蛋糕把奶油糊在马路上，他踹开一片混乱的交警抱住他，手忙脚乱的用衣袖想要抹掉那一块一块狼狈的血污，可是越擦就越多越擦就越乱，他怎么擦都擦不干净。他不断在他耳边轻声唤着再撑一下不要睡尘音今天是你的生日啊你说我们要回家过生日，那一双墨蓝色的眼睫始终低垂……
“我原本期待我们就会如此简单的一直生活下去，上班，下班，手拉手在花园坐下来，喝杯下午茶。他总是说过生日的时候要我吹笛子给他听，不过总是我忙他出差的错过去。那个时候医生把死亡证明书贴在我的眼前，我才知道，他真的回不来了。
“早知道，我那天应该陪着他一起回家的。可是现在说这种话，也根本无法回头。”
尹秋君沉默，赭杉军转头看向他。
“很多事情，哪怕是一刻的迟慢，就一辈子也找不回来了。”
强烈的眩晕感轰然冲击大脑，尹秋君最后看了一眼那一块包裹在鸢尾花中的双人墓地，一片昏花的背影中是一副巨大可是极其模糊的脸，像是大雾天中的广告牌。
他瞬间失去了意识。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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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88)

1樓發表於: 2011-12-02 2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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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一连几天都是瓢泼的大雨，下的到处都隐隐有一股发潮的气息，尹秋君在医院里接受了各种仪器的详细检查，药物导致他一直嗜睡。赭杉军这几天结束了白天的工作晚上就到医院来帮忙看护，从检查的结果来看，情况不是很乐观。
“治愈的把握性大么？”赭杉军微微叹口气，拉上窗帘，只留下一片刷刷的杂乱雨声。
对面的女医师略有些遗憾的摇头，“这是患者家族的遗传病，先天性的血脂稠度异常。从检查的结果看，他的大脑中还存在血栓，而且——他在若干年前已经接受过一次开颅手术了。”
“可是那个时候下乡，他没有任何病症……”赭杉军疑惑着。
“发病的时间和诱发因素，都是不确定的存在呢。”绯羽怨姬浅浅笑笑，打开病房的门，“时间不早了，天气又不好，赭杉先生回去的时候注意安全。”
“好的，如果紫荆……哦，尹秋君的病情再有反复，请马上通知我。”
“嗯，我会的。”
赭杉军再回头看看，关上了病房的灯，也转身出去准备回家，那个本应该睡的香甜的病人忽然出了声：“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
两人一愣，却有另一个很慵懒的声音响起：“你需要接着住院。”
“苍，你怎么会来这里？”
“今天下午的手术结束了就顺路过来看看。”苍慵懒矜持的气质仍然没有什么改变，手中的雨伞一路在滴水，“不要忘了他的主治医师蔺无双可是我多年的朋友，虽然不在一起工作。”
苍在本市的另一家医院担任脑外科的医生。
尹秋君冷哼了一声，在黑暗中抓着被子把脑袋蒙的严严实实：“我认识你么？不要打扰病人休息。”
“最好不要搞的自己呼吸不畅，如果你想尽快恢复去处理你公司的事情。”
“那也最好改改你令人生厌的腔调，如果你不想暧昧缠身被赶的无家可归。”病人翻了个身，“没有别的事情，麻烦你走人好么？”
锐利的光亮在浅紫色的眼眸中一闪而过。
“苍！”赭杉军把病房门带上，伸手在苍的身前拦了一下，“让他好好睡吧，你也早点回家休息。”
对方淡然一笑：“呵~我就知道。”

这家医院地处市郊，但位置临河，建筑依山傍水干净秀丽，实际上带有一半疗养院的意味。尹秋君在病床上睡了几天之后便在医院的湖光山色中四处游逛，医生叮嘱他每天工作的时间不要超过三个小时。
公司的事情有助理在忙，合同签了，那笔房地产生意也顺利结束了。这天下午尹秋君打开邮箱，发现垃圾箱里多了封邮件。因为之前曾经发生过正常邮件被系统当成垃圾邮件的事情，所以尹秋君遇到这样的邮件都是去确认下内容的。
打开看了才知道是一本叫做《华幔》的文摘读物，居然也出了电子版本，尹秋君随意的点开页面掠过里面一篇篇短小精悍但是插图十分精美的文章，翻了几页之后他想起来自己好像没有订阅这个杂志。
就算是要打开你们新刊的销路而四处发邮件引人注目，有必要找我这个平时基本不看任何杂志的人么，再说了我的邮箱你们怎么知道的？尹秋君敲了敲桌子，准备给杂志社回一封信去问问怎么回事，却被一个圆形的LOGO吸引住了。
两条张牙舞爪的金龙盘踞成一个圆环，里面有四个方方的篆字，他看了很久认出来：
鎏金朝暮。
尹秋君再次念了一遍这四个字：“鎏，金，朝，暮。”

接下来的一周时间，又有两份《华幔》电子杂志投进了尹秋君的信箱，里面都会有一两篇平淡的随笔，作者像是一个迟暮的老人，流水一样的回忆着自己曾经的岁月过往的生活——而在页面的角落中就会有那个金色的圆形LOGO，点开进去看是作者文档存根的小BO。
“我找不到新的地方，我也找不到留下的理由。”BO开头栏上这样写着。
尹秋君直接删除了《华幔》杂志，并决定换一个邮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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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88)

2樓發表於: 2011-12-02 2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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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怎么忽然要换邮箱了？雅虎用着挺好的。”赭杉军有些意外。
“雅虎用完用搜狐，换一种动物。”
赭杉军哑然失笑，顿了一下才说：“今天我过来也是有点事想问你，你听说过一本名叫<华幔>的杂志么？”
“怎么？”
“我在网上无意间发现的，重要的是一个叫鎏金朝暮的LOGO。”赭杉军手指比划形容图标，和尹秋君见到的一模一样。
“这又怎么了？”
“你是真不明白还是装傻？这个LOGO的主人没人能比你更清楚了。”赭杉军的口气有点严厉起来，站起来不再看尹秋君，“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如果是因为那个可笑的高考推荐资格，这么多年了，真的没有什么意义了……”
赭杉军的声音有点干涩，尹秋君沉默了很久才开口：“事情根本不是你想象的那种样子，也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赭杉，我曾经动过开颅手术的事情，绯羽大夫告诉你了吧。”
“是的，她说是你的遗传病……”
“你错了，这么多年我的血脂是有问题，可是没有犯过病。那次手术是因为，枪伤，枪伤……”尹秋君看着开始惊诧不已的赭杉军，苦笑两声，“那个可笑的推荐名额？我都改了名字，和过去的紫荆衣一点关系都没有，昭穆……金鎏影还有可能是过去的金鎏影么？”
他的右手抚在额角，那里原本是一道抹不掉的伤疤，后来被靛青的颜料挑染过成了一条看上去有点狰狞的刺青，像是镜子上碎裂的纹理似的。
“他以为他打死了我，我却最后把他送进了监狱。”
“……”
“走私，涉嫌杀人，你说他能判多少年？”
“……”
“就算他现在出来了，写博客办自己的杂志，他又怎么可能用这种愚蠢的方式来道歉，亦或者你相信他会有悔疚之心？”
赭杉军坐在人工湖边的长椅上，太阳已经落山了，周围只有路灯的乳白色灯光。没有人说话，甚至连虫子的叫声都没有，略有些燥热的空气中只有两个人的呼吸声音。他忽然感觉有点沮丧起来，物是人非，什么叫物是人非，就算你俩真的闹到不可开交，难道连坐下来好好谈谈的可能性都没有么？
“你还真以为谁都像你和墨四一样同心同意有默契么？”尹秋君冷笑着准备回病房休息，他想要尽快的出院，“赭杉军，这件事与你无关，你弄不明白就不要瞎热心的忙前忙后，我不需要。”
赭杉军没说什么，忽然他的手机响了，生意上出了点问题，秘书请他赶紧回去处理。
“我不想知道你们之间到底出了什么不共戴天的事情，我也不想知道你们到底怎么想的，可是我不能看着我的朋友这么多年还在堵着闹分裂。”
赭杉军走后，尹秋君嗯了一声回到病房。现在他还在想那个老问题，自己的邮箱地址是怎么被那个《华幔》杂志知道的，毕竟他根本不相信昭穆尊会主动向他示好——那个家伙是如此的骄傲，总是用一种死不认错死不悔改的态度来掩饰维护他那可怜而脆弱的骄傲。
他们二人是如此的相似，宁撞死南墙也绝不回头。

这种先天性的血脂异常没有任何治愈的希望，只能通过药物控制。血液的情况每天都要化验，饮食和生活情况也做了比较详细的规定。尹秋君脾气不是很好，易怒而且缺乏耐心，蔺无双有点头痛这个病人日益加重的病情，他经常来病房和尹秋君聊天，也曾经建议他换个职业，做商人事情杂压力大，对身体不好。
“那又有什么关系？我做生意又不是一天两天，”尹秋君有点不以为然的笑笑，“何况我并不觉得这是压力大的工作啊。”
“呵呵。”
“笑什么，蔺大夫你估计是看苍那张木瓜脸看多了，那个家伙总是把什么事情都放在心里，我可和他不一样，不喜欢不开心的事情我是绝不会去做的。”
蔺无双恩恩的点点头，虽然他根本不相信这个病患有他自己说的那么豁达率意。想了想他转了个话题，说你可以找点喜欢的副业做做啊，我听说你网球和篮球都很在行。
“我要是喜欢搞副业，早就去开酒厂了。”尹秋君笑起来，“我最在行的可是喝酒啊。蔺大夫你可以直说，我的病到底到了怎么样的地步了？”
蔺无双打个哈哈，提起他听朋友说起的一个病患准备做正面教材：“那个人呢偏偏就患上了这种世间罕有的绝症，任何光线都会破坏他的皮肤。”
“替他难过。”
“恩……不过他也很懂得自娱自乐，弄音乐写散文，也一直活着……”
尹秋君问那个可怜的病人叫什么名字，蔺无双用保密两个字档了回去。
“总之你还是要接着住院，近几天会开始血液透析的治疗，保持心情愉快。”
“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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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88)

3樓發表於: 2011-12-02 2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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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再一次从噩梦中醒来，冷汗浸湿了衣服。
这个梦他每天晚上做，做了有几年了。梦中那些情节清晰的像是可以用手去触摸的彩色颜料块，可是醒来之后，又渐渐消失在雾气里了。
他可以看到子弹射过，带着呼啸的风声直直的射进自己的身体；他也看到昭穆尊赤裸着上身握着手枪立在远处，那个家伙一直在微笑，发丝沾着浓浓的血迹，他说你终于不会走了，我们一起喝杯咖啡吧。那个人的身体，那个人的脸，都惨白的像是浪花泛起的白沫。
而后他的身体和脸就开始大片大片的出血，而昭穆尊摊开的手掌中有冒着热气的子弹，掌心被灼出花纹繁杂的焦黑，可是他仍在不断的微笑——
来吧，跟我走吧；来吧你只能跟我走……
醒来的时候仍是天旋地转的头痛。

不过尹秋君自己知道，他还很清楚的记得多年以前的那个夜晚。那个时候正好生产队死了两头牛，每个队员都分到了一点少的可怜的牛肉和牛骨头。外面是雷鸣电闪的暴风天，那个还叫金鎏影的男人来找过他，两个人把手中的肉凑在一起煮熟吃掉，紫荆衣拿出了自己偷偷藏起来的酒。
“我总不能就这么困在这个穷村子里。”喝了酒金鎏影是这么说的，“我要找到念大学的机会，一定要出去……”
虽然现在政策在慢慢开放，可是真正要离开这个闭塞的村子到城市中去念大学，还是需要村委主任的推荐——这份推荐的获得，按照正常的渠道，无论是金鎏影，还是紫荆衣，他们的家庭成分都是不可能的。
那天晚上他们第一次亲吻，而后在午夜的时候第一次做爱。暴风天中的小屋子是一点都不隔音的，因此他们没有任何的声音，在沉默中纠缠在一起相互亲吻堵住各自的呻吟，这样的方式一直延续到了此后的很多年。
做爱没有声音，也成了他们的习惯之一。
金鎏影时常说的一句话就是情欲是情欲，大事是大事。所以紫荆衣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个人是那种会为了达到自己心中所想之事而不择手段的人，更所以此后金鎏影为了获得被推荐的资格而去勾引村委主任的女儿五色妖姬他也一点不意外。不过他也不是很清楚自己为什么对此丝毫不生气，或者他也是不甘在这样的小村子沉默在黄土中的人吧——亦或者，
他根本没有爱过他，于是也就谈不上恨了。
不过有点讽刺的是金鎏影勾引姑娘并没有获得预期的特殊资格，因为第二年就开始知青全面大高考了。他们一起通宵达旦的复习，不能不说金鎏影是个交际的人才，因为他广泛的人脉给他带了好处，获得了很多重要有用的复习资料，紫荆衣也很高兴因此而得益。
再此后发生的事情就像是地球会绕着太阳转一样极其自然，他们去念大学，期间改了自己的名字，毕业之后开办自己的贸易公司。开始他们小打小闹的从事点非法走私获取额外的利益，后来昭穆尊就准备“走向国际”了。
他进军政界，想把自己经营的举世皆知，白天是衣着光鲜的红顶商人，晚上是一掷千金的黑帮富豪。
世界上哪有那么好的事，尹秋君在心中冷笑。他了解他的这朋友，虽然善于交际但骨子里还是保守与刻板，很多时候来来回回玩弄了一圈的诡计总是伤痕累累的回原点。
尹秋君头痛于给自己的这个笨蛋朋友处理善后，他总觉得两个人做好公民还是比较不招摇。
最后的那场火并？真是水到渠成。昭穆尊自己愿意继续疯狂的驰骋黑暗商场，尹秋君开始觉得如此明目张胆的黑暗化就是灭亡的开始——他们谁也没有相信过谁，都固执的认为自己的想法是对的。

这几天赭杉军没有到医院来，听电话里的意思是生意遇到了大麻烦。
血液透析的治疗开始了，时间很难过。尹秋君被要求靠着被子半躺在床上不许乱动，只能保持一个无聊的姿势。更难受的是临床位是个患了尿毒症的政府要员，苍白着一张小干脸疼的满头大汗，可是仍兴奋的对着尹秋君喋喋不休说他自己找到了可以替换的肾源，只等那个肾的主人死掉就行。
“你透析完了就赶紧洗洗睡吧。”尹秋君皱着眉冷冷看了看那个人，请护士拿来自己的本本，打开上网。
医院的无线网络质量不是很好，网速挺慢的。尹秋君下意识的在触摸板上敲打，不知道为什么又打开了那个准备废弃掉的邮箱，果然又是一份新的《华幔》杂志，也不知道是怎么敲的，一下子就又点了那个鎏金朝暮的LOGO。
而后他发现这个小小的空间已经有日子没有更新日志随笔了，只是把开头栏的心情改成了：我在每天的九点等待，直到我离开。
不安的念头猛的蹿了上来，尹秋君手抖了一下鼠标指针戳到了相册。
里面只刷开了一张图片。
那是夕阳下的人工湖，远处是办公大楼，有几只飞鸟在天边飞过，近处是草地上的野花。照片拍摄的时间已经很晚了，太阳几乎全部沉下去，天边的云朵泛着紫褐色，一块一块的。光线晦涩不清，画面也有些抖动边框很模糊，像是拿着相机的手不稳定似的。
那是这家医院的人工湖，而且是最靠近太平间的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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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樓發表於: 2011-12-02 2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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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照片拍摄的地点是医院人工湖最偏僻的角落，又因为是靠近太平间的所在，一般人都不愿意往这边去，尹秋君想了想，无论那个古怪的开头栏是什么意思，自己最好还是去看看吧。
一连几天的上午九点钟，他都会拿着一个锻炼臂力用的小哑铃顺着人工湖走到那个角落去。野草蔓生，空气中挥之不去的是福尔马林的刺激味道，偶尔有那么一两次，会有医务人员来，推车上是盖着白色单布的尸体。
九点的太阳并不太好，颜色复杂而黯淡，角落附近的铁栏简短已经生了锈迹，反射日光落下斑驳的阴影。一片死寂中只有自己的脚步声，可是那种不安感却越来越强烈，尹秋君总是觉得，自己背后有一双眼睛在看着他，无所不在的看着他。
可是他还是没有等到昭穆尊，或者说他任何结果都没有等到——现在可以说连那份《华幔》杂志都不再往他的邮箱发新刊了，而那个小小的博客，内中所存的一切随笔，竟然在短时间内，被删除的干干净净。
唯有那个亘古不变的开头栏，博的主人依然在每天的九点等待，没有任何人知道他到底在等待什么。
“昭穆尊，我知道你是不会来道歉的……那么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尹秋君试着匿名给昭穆尊那个博客留言，可是没有任何回应。这些日子自己身边的气氛与日俱增的奇怪，赭杉军好像真的遇到事情了，尹秋君心中清楚，以自己那好友刚直木讷的性格，墨尘音不在他的身边，他是不能够很好的弄转商人这个职业的。
事情果然就是那样的，在预料之中，可是来的让人猝不及防。某天下午他刚刚做完透析治疗，正准备回病房休息，就碰上了惊惶失措的绯羽医生，赭杉军出事了。
他在去劝说一个朋友不要进行危险的人体器官买卖的时候被一个叫“孽角”的职业杀手袭击，尹秋君匆匆忙忙的跟着绯羽一起跑下楼，只看到一群医生护士推着车子飞奔向急救室，车子上滴滴答答垂落着一串一串的血珠。
他的好友躺在车子上吊着输液瓶，眼睛半睁，透明的呼吸罩覆盖着他的口鼻，被氲上一层白雾。凌乱的头发和衬衣上满满的全是鲜血，铺天盖地的红色。
医院中的消毒水味道都被呛人的血腥掩盖。
尹秋君挤上去，一边急速的跑着一边凑上去听他的好友微弱的话音。
他可以听到他说我不想你们闹下去。
他在说既然他已经认错了你就原谅他吧……
原谅他吧要不就来不及了……
尹秋君并未反应过来，急救室的大门已经咣的关上了，他撞在门上又被弹了回去，狼狈的跌坐在地上，耳边仍是隐隐的回荡着赭杉军刚刚的话语。
原谅，自己真的曾经恨过么？需不需要原谅……
还是他们已经不再是过去下乡的知青，他们的人生已经没有了交集？
急救室的仪器运转声可以传出来，尹秋君看到苍安静的站在不远处，目光中一片清冷的孤寂。
很多的事情光轮电转，尹秋君忽然意识到，他在这些日子里，在这一个又一个的局中，好像忽略了很多的东西，也忽略了很多的人。
他和苍平静的对视，苍的眼神很苍老，那是一种已经没有了任何感情的空洞的苍老。
急救室忽然传来“滴”的一声，万籁俱寂，随后又是一个女子撕心裂肺的失声痛哭。急救的医生推开门还未说话尹秋君已经疾步进入了室内，那里，他的好友已安静的离开，嘴角带着一丝释然的轻松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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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樓發表於: 2011-12-02 2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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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苍，我的邮箱地址，是你说出去吧……或者从赭杉军那里得到。”
身边的人仍是谨慎优雅的穿着深紫色的西服，手中握着一柄黑色雨伞，低垂的眼眸下没有任何的情绪波动，只是淡淡笑着，不置可否。
葬礼的各项事宜的确让人忙乱了好多天，期间又有警察介入调查杀手孽角，这天简单的遗体告别仪式过后他们来到公墓，雨淅淅沥沥下着，好友的骨灰盒被放入墓中，用水泥板封好。墓碑上的红字是新刻上去的，并镶上一张黑白照片。
围绕墓碑的大片鸢尾花已经凋谢，只余下碧绿色的叶子在旺盛的生长。
“我早就该想到的，那本杂志出现的那么莫名其妙，那个LOGO又是那样的不合情理。华幔，华幔……有个经常在花边杂志上发表塔罗占卜专栏的女作者沙罗曼，喜欢以‘华幔’来做专栏的名称，那本杂志的主编就是她？”
“想不到你也会关注花边杂志。”苍说。
尹秋君冷眼看过去，“医院里不少年轻的小护士都是热心读者，她们经常讨论这些问题，以及，这个女占星师的神秘占卜。”
“呵，沙罗曼我确实认识，我有一位小妹妹，几年前和她学习过塔罗。”
“那昭穆尊的那个博客又是怎么回事？他当年被判了数十年的刑期，监狱中是不可能接触到电脑的，可是那些文章那些往事……你那个时候确实是和我们在一个村子插队，但是我们的很多事，你是不知道的，你伪造不出……”尹秋君仔细盯着苍的双眼，可是那里就像是两个冰冷的空洞，“还是，那个傻蛋真的想要通过你来表达歉意？你让我想天方夜谭么？”
苍忽然失态的哈哈大笑起来：“直到现在，你还是不肯相信，他真是把你估计的太好了。
“你听说过一个叫保外就医的名词么？那么来我家吧，给你看一样东西。”

病理报告上是一个尹秋君从来都没有听说过的名词：卟啉症。
“他就是因为患了这种罕见的病症才来到这家医院血液科就医的。”苍慢悠悠的收起那张纸，“不能见到阳光，不对，是任何光线——哪怕最微弱的白炽灯光都会让他皮肤溃烂痛不欲生。他只能在黑暗中存活，每三天输一次血来维持生命。”
“可是他拍了那张夕阳下的照片。”
“那是我拍的，模仿一个病人应有的病弱——他担心你不会来，不过现在来也确实不是无谓的担忧啊。”苍敲了敲桌子，“我想你应该已经知道你为什么在那个正确的地点却总是看不到想要看到的人了。”
九点钟，可以是上午的九点，也可以是晚上的二十一点钟。
“你们太高傲也太敏感了，不肯多问也不肯多说，只肯按着自己的意愿一直往下走。”
“所以我们分裂也好，自相残杀也罢，现在一天一天的错过也罢，都是我们咎由自取。”尹秋君忽然想要大笑，可是他感觉冷入骨髓。
苍耸耸肩：“最早提出这个建议的是沙罗曼，她希望在她去美国之前可以帮助这个朋友，也帮助你。不过很弄人，最后上帝仍是没有让你们得到一个好的结果。”
“昭穆尊什么时候不在的？”
苍报了一个日期，算一算竟是赭杉军出事的那一天，所有人都在为不可预知的一场悲痛而忙乱的时候，他孤独在公寓中咽下最后一口气，等尸体被发现，已经很不成样子了。
“恩，沙罗曼临走前留下了他生前投的一份保险，受益人是你，耨，”苍从抽屉中拿出一张单据还有一枚钥匙，“他的所有物品还在公寓中没有收拾，你是最合适的处理人。”
尹秋君把钥匙小心的放进衣服的口袋，至于那张保险单，他看也没看就撕了个粉碎。
“昭穆尊是个虽然有些糊涂可是小事上很精细的人，这么多年他从来都没有弄模糊过什么事情，”尹秋君转过身去不再看苍，“他不可能把那个时间标注的如此含混不清，苍，这件事中，还是有一只恶魔之手在向反方向退了一把啊，哈哈哈哈……”
苍平平伸出自己的左手，“是这一只么？”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还记得你们从事的违法生意么，还记得你们在海关的时候曾经打死过的缉私刑警么？”苍的手中握着一张边缘有点发黄的照片，那上面一个白裙子的女孩子笑的正甜，旁边一个腼腆的男孩正在把一枚缀着红流苏的发卡夹在她的头发上。
“赤云染，我的小妹妹；白雪飘，我的妹夫。”苍一向没有表情的额头开始爆裂出青筋，口气却是死水一样的沉默，“你们应该为此付出代价。”

尾声
公寓很小，除去洗浴室就只有一间卧室了，被一张床一个衣橱以及一张桌子塞的满满的，桌子上搁着一个饮水机。窗帘是厚重的绒布，足足挂了三重之多。
警方带走遗体的时候把所有的窗子都打开了，原先不愉快的气息已经全部消散了。尹秋君打开柜子，里面凌凌乱乱的放着稿纸和铅笔，都是被警察翻的乱七八糟。
纸上的字迹很深，某些地方有笔迹重叠的现象，笔迹也显的很不好看歪歪扭扭的——他确实是在完全没有光亮的屋子中，摸索着填下这些文字的。
柜子里面还有咖啡，是他最喜欢喝的蓝山系列。尹秋君洗净了两个杯子，煮开水泡好了两杯放在桌子上，并点燃了两支香烟——
一如多年前他们曾经仅存过的宁静时光，那些美丽安谧的午后。
他把窗帘仔仔细细的拉上，屋中顿时一片黑暗，香烟的红色光点一闪一灭
他想赭杉军说的对，无论如何，坐下来，谈一谈笑一笑会更好。
咖啡的香味沁人心脾，尹秋君慢慢的笑起来说：“昭穆尊，你出来吧……”

缓慢轻微的敲门声，水波一样荡漾在屋中。

<完>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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