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金光論壇九脈峰 11.17 默俏Bad End三十題。[2樓十一題～十三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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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千思

藥師持蘄艾，太宰勤龍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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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208)

樓主發表於: 2014-09-25 13:18

只看樓主 | 小中大

11.17 默俏Bad End三十題。[2樓十一題～十三題(上)]

默俏Bad End三十題
狗血，人物性格偏離，起肖之作慎入。

一、我永遠得不到的你。

默蒼離得到了一個弟子。

墨家千年來弒師血繼，是責任，是傳承，是人世的一條希望命脈，伏流深潛，只為一朝能阻魔禍。

止戈劍印銘鑄於心的同時，代表著此身此心已不屬於個人，從此只為天下蒼生而活。

這是鉅子所承擔的天命，默蒼離如是，俏如來亦同--
這個白髮青年必定會是默蒼離此生唯一傳人。

就算自己仍舊舖備了所有退路，排佈了每個後局，但默蒼離心裡有底。
俏如來會承繼自己成為下任鉅子。

默蒼離得到了一個傳人。

這表示此生此世，那個溫順靜好的青年，註定不屬於默蒼離。

二、反目成仇。

俏如來的心空落落的。

明明墨狂開出的血洞是在默蒼離身上。
但為什麼死去的卻是自己的心。

好痛。
真的好痛。
痛到讓俏如來覺得自己必須用盡全力去恨，才能麻痺這份疼痛。

怎能不恨呢？
您親手將俏如來所愛的人推入死局。
師尊，您叫徒兒怎能不恨。

三、終其一生的單戀。

這樣也好。
他什麼都不知道，才不會增加他更多的痛苦。
杏花，你如果和他說了，最後只會害死他。
寧願他只當我是個冷厲無情的嚴師，讓一切都隨我塵埋吧。

四、分手。

……只要你求我一次，師徒情份斷絕。 jM*wm~4>@
5YZ\@<|rH
……說不出來，你就從這裡跳下去，不用追隨我了。 'PMzm/;8st
EHe-wC
……做不到，就自盡，你不是第一個被我放棄的徒弟。 m$Tt y[0

多年後，俏如來看盡世間情態人事曲折，歷練也豐富了，人心難測卻非是難懂，許多當年不懂的，現在也都懂了。

為什麼師尊那些話語會對自己生起那麼大的作用，讓自己無論如何也不想違逆師尊的期望，逼著自己再痛再難也要咬牙做到。

短暫的師徒情分，當真有深切到讓自己顧念至此？

那是個梅瓣共落微雨的午後。
俏如來奔波整日，順勢在古剎外院的亭下歇息。
遠處一對情侶共傘信步，在梅枝蔭蔽處細聲交談，他兩雖無意讓人發現，但對俏如來的深厚根基而言，卻如同近在左右。

俏如來不願側聽他人隱私，正要悄然無聲地離去，卻被一句話止住了腳步。
只聽男子沉聲戚戚道“若你雙親仍執意讓你嫁與那個秀才，今日別後，你我緣盡，從此分手莫再相見。”
那冷情而生硬的語調裡，藏的卻是滿溢的悲傷。

而那女子粉頰上的淚，與攢著對方袖擺，怎樣也捨不得放開的手。
俏如來突然覺得自己懂了。

那個不願和對方分別的心思是如此相似。

當年默蒼離的要求俏如來盡數做到，但兩人最終卻是人間黃泉終不得見。
徒留白髮青年如今深深的思念。

五、與愛無關。

收你為徒，只因為你是可造之材、是史豔文之子、是百武會領導人。
先天資質與後天條件，皆符合我遴選傳人的考量。

言盡於此，莫再做多餘臆想。

默蒼離擺袖負手，始終沒有正眼看向自己的徒兒。

六、報復。

赤紅色的劍眉張揚、焰色髮絲如同吐信毒蛇，在周身狂舞翻飛。

沉淪海各方兵力如潮水般湧來，卻如同薄紙投入烈焰，方踏近巨劍陣便已灰飛煙滅。

血剎如來有如冥獄修羅王降臨，在止戈真陣的中央，腳下踩著不知是第幾位魔世國度君主的屍首，那失去氣息的胸口被墨狂貫穿在亂石之上。

以鬼神之姿血洗魔世的青年，對著無法瞑目的魔者輕聲開口，淡然笑意彷彿只是話家常。

為了達成師尊的遺願，“三個月滅魔世”。
俏如來只能請你們一同陪葬。

七、七年之癢。

杏花，從我上一次收徒，至今過幾年了？

你是說到羽國之前的那個？
算算有七年了吧。

我想，該找個傳人了。

八、錯過一世。

開始的瞬間，就註定了無果。
默蒼離與俏如來的生命，如同無限延伸的兩條直線。

靠近、交集、死別。

九、殺了你。

殺了我，你就會知道，這最後的一點。

俏如來抬手將墨狂送入默蒼離胸口。

十、一直都是騙局。

俏如來啊，你師尊是怕你下不了手……

一年後再別，默蒼離留下的遺筆字字句句烙進俏如來心頭。
原來當初自己仍是無法全然窺見自家師尊的心思。

縱然聚九州之鐵，仍不能鑄其一字。

無情，是默蒼離為俏如來設下的最後騙局。

甜不起來。
甘蔗田全枯死了。
只好放火燒枯草。這蕭瑟的淒涼好帶感啊......(學祖王叔拉大衣)

[ 此帖被三千思在2014-11-17 21:43重新編輯 ]

紅酒&白蘭地哇沙米&美乃滋瑯琊閣&江左盟
朱痕&慕少艾默蒼離&俏如來藺晨&梅長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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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千思

藥師持蘄艾，太宰勤龍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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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208)

1樓發表於: 2014-11-17 21:36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11.17 默俏Bad End三十題。[2樓十一題～十三題(上)]

謝謝小悠影、常靜的小花兒。

關於那個失控的第十三題，我也不知道怎麼會這樣，總之就是沒完沒了.....

十一、抱歉，我不認識你。

街道熙來攘往，豐樓高閣，俏如來在都城中移行如風，上乘輕功步法施展開來，輕靈閃避路上人潮不斷前行。

方才在客棧窗口瞥見一抹墨綠身影，似是自久遠記憶中施然走出，毫無預警地撞進俏如來眼裡，撞得他心底發疼。

他速速下樓結了帳，也不等小二找回剩銀，人就衝了出去。

眼見熟悉的背影隔著三五路人就在眼前，俏如來急急喚道：「師尊！」

那人卻恍若未聞。

顧不得許多，他邁開大步趕上，手輕輕攀著那人上臂，再次喚出聲。

墨綠人影停步，轉過身來。

卻不是記憶中的那人。

相似的髮色、相似的身形、相似的衣衫。

卻只是尋常的年輕儒生罷了，那裡還有半點默蒼離的影子。

年輕儒生見俏如來攔了自己卻又不說話，疑惑問道：「請問有何指教？」

「不……抱歉，在下眼拙認錯人了。」

儒生並不介懷，點頭一笑便轉身離去。

是了。

師尊早已西去多年。

自己怎麼盡做些傻事呢。

十二、無愛亦無恨。

大家來看這裡。
向各位自我介紹一下，我姓魯，名丹，是魯家第三百七十五代後人。
你們可以叫我滷蛋。

眼前這座古老恢弘的建築就是尚賢宮，幾千年來墨家的歷代鉅子就在這裡領導墨者門人，致力於止戰弭亂、斡旋諸國，幾次力挽狂瀾使老百姓免於戰火摧殘。

現在墨家已經失傳百年，尚賢宮成為祭祀歷代鉅子和幾位歷史上具有特殊貢獻的墨者的祠堂。
一直以來都由我們魯家人負責管理修繕。

為什麼失傳？
你要聽歷史還是傳說？

由歷史的角度來看，世道越來越平靜，哪還有大規模戰亂發生啊？
墨家的思想與風格比較適合亂世，承平年代的人們，漸漸就沒什麼人願意過那種枕戈待旦紀律嚴明的日子，自然就失傳了。

傳說嘛……
來來來，你們看這裡。
這把看起來很有年紀的東西，叫征伐。
這個大印，是鬼璽。
傳說這都是異世界魔族留下來的東西。

據說墨家的鉅子負有阻止魔世肆虐的責任，魔世最後被封印，鉅子也不用再傳承了，自然就失傳了。

再來看這個。
這把缺了好多口子的巨劍，叫墨狂。
你們一定會想：騙肖咧，一個人類要怎樣拿這麼個大東西打退魔世。
別看它這樣，其實關鍵就在這個墨狂上，它是鉅子專屬的配劍。
鉅子可以使用這把巨劍，設下專門剋制魔族的陣法。
就像蒼蠅拍之於蒼蠅、拖鞋之於蟑螂，魔世遇到墨狂那就只有挨打的份兒。

但是啊，這墨狂之所以能有如此強大的護世之能，除了傾盡當時魯家與陰陽家的所有閉門絕學之外，還融入了墨家歷代鉅子的性命。
要繼承鉅子之位與守護人世的力量，就必須用這把劍殺死自己的老師。
也就是說，每一任墨家鉅子最後都會死在這把劍下。
由於這樣嚴苛的血繼法術，所以才能打得過魔世。

所以嘛，魔世都沒了，是你要不要當鉅子？

那邊拿陽傘的小姐好像不太相信啊？
其實歷史和傳說真真假假，不管哪個我們都沒親眼見過，就當聽聽故事嘛。

接下來，我們進祠堂裡給各位鉅子打聲招呼。

大家看一下這個牌位。
傳說魔世就是在他這代封印的。
那段時間墨家內部紛爭嚴重，從上一任鉅子在位時就發生了理念不合的矛盾，他和他的老師……對，就是旁邊這個牌位，又要對付魔世，又要清理門戶，忙得不得了。

據說他有九位師叔，實際上矛盾的原因眾說紛紜，但都是蠻優秀的人物，和他老師合稱“墨家十傑”，因為不是鉅子，所以牌位都放在另一邊的墨者祠。
這樣也好，互相不對盤的別放在一個地方才不會打架哈。

你問哪任鉅子最厲害？

要我說啊，都沒我們魯家厲害。
尚賢宮啊、鬼璽啊、墨狂啊，哪個現在不是我們魯家在保管。
我叔叔在NASA做太空火箭，我大哥三年前才得了普立茲克建築獎，我雖然只是個導覽解說員，好歹也把這國家古跡弄得妥妥貼貼，還開發了一堆周邊商品不是？

墨家當年再厲害，現在還不是門人半個都不剩。

管他天大的愛恨情仇，現在都只剩下牌位了不是？

十三、永遠觸碰不到的戀人。(上)

市區近郊新開了家茶藝館，史精忠聽友人說，老闆的手藝不錯，店裡幽靜，更特別的是裝潢，從樑木到桌椅、杯盞，幾乎全是古物。

進了店裡，史精忠找了個闢靜的角落入坐，點一壺香片烏龍。
充滿古老氛圍的空間並不寬敞，卻也不讓人感到壓迫，坐位排佈得巧妙而舒適。
壁上掛著幾幅字畫，小型多寶格嵌在客人轉頭就能欣賞到的地方，格架上擺著古玩。

史精忠的座位旁，裝飾著兩隻瓷瓶、一幅繡繪，以及一面古鏡，邊上擺了小盆栽，青苔絨軟翠綠，甚是可愛。

手上書籍有一頁沒一頁地翻看，香茗飲了半壺，腕錶顯示時間尚早，他轉過頭頗具興味地觀察起身邊的古物。
那面鏡子似乎是銅製，灰黃的鏡面隱約映照出自己的輪廓，鏡緣雕花斑駁，勉強還能看得出昔日精緻的紋理。

就當史精忠移開視線的下一刻，驀然一道微光在鏡中瞬閃而逝。
下意識地，他再次看向古鏡。
黃銅鏡面上，竟浮泛著霧氣般異樣紅色。

史精忠疑惑之際，沒甚細想便伸手輕觸鏡面。
冰涼的金屬上佈滿了薄薄的銅鏽，指尖感受著細微的粗礪，除此之外並無其它異狀。

伸出的手正欲收回，紅霧卻如同具有意識一般，繞上史精忠的手指。

見到此般異象，他轉頭想要詢問店主其中緣由，卻只見眼前如陷五里霧中，環顧四周竟是一片沉郁夜色，茶藝館憑空消失，彷若不曾存在。

這……莫非是遇到了什麼不屬人世之物？

眼下也沒有解決的辦法，夜色濃重不見盡頭，史精忠邁開腳步，欲找尋出路。
向前走了三五步，夜色轉紅，四周飄起紅色薄霧，再往前走去，眼前赫然出現一株赤紅如血的枯樹。

枝頭蕭瑟空無一物。

靜靜看著這棵樹，心中升起了一種奇異的感覺，雖然夜色中的殷紅若血看來煞是不祥，但他卻不覺恐怖，反而讓原本懸著的心平靜下來。

「你不該在此。」

突如其來的聲音讓史精忠心頭一跳。
他鎮定住心神，往聲音出現的方向看去。

枯樹下，有個身影隱於樹幹後方。
只見那人衣帶微揚，無風自飄，右手舉起轉腕一揮。
轉眼史精忠又回到了茶藝館。

店裡客人仍是同一群，老闆在櫃臺後方結著帳，似乎沒有人察覺他所發生的異狀。
鏡面的紅霧消失無蹤。

想到方才的遭遇，他已經坐不住了，索性起身去結帳。

據店老闆說，那面古鏡的確有些神秘，幾乎每個收藏過這面古鏡的人都曾經看過一位綠髮綠衫的古代文士，坐在收放古鏡的地點附近，靜靜拿著塊布擦著鏡子。
除此之外，並沒有任何作祟或傷人害命的情況發生。

「也許是鏡靈呢？
許多古物在特殊的機緣下就會開始有靈性什麼的。」
店老闆毫不在意地笑著。

那天之後，史精忠開始斷斷續續做著夢。
夢境感覺不出特殊意義，也沒有連貫，醒來的瞬間就將方才夢境遺忘大半。
唯一記得的，就是一抹綠色背影。

當時在異境之中，他沒有看清楚說話之人的模樣，只見到血色樹幹背後隱約的身影。
但是茶藝店老闆描述的鏡靈便是穿著綠色古裝。

史精忠已經心裡有底了。

怕嗎？
回想當時景況，卻也不覺恐怖陰森。
這幾天除了作夢，並沒有任何不適或疲累，反而睡得很沉，沒有老一輩人家形容被陰物侵擾會出現的症狀。
那株淒豔異常的枯樹日漸在史精忠的腦海伸展開來，細密的紅色時不時占據他的心念，本該避之惟恐不及的玄奇際遇，卻隨著夢境莫名讓他越來越在意。

於是在兩個星期之後，史精忠又踏進了那家茶藝館。

他依然坐在同一個位置，點了一壺香茗，然後在沒有任何人注意到的時候，伸手輕觸鏡面。
緊張的心情讓他暗暗吞了口唾沫。
冰涼的黃銅貼著指腹，些許粗糙的鏽斑刮擦著指紋。
那抹奇異的紅霧再次出現。

轉眼間，他便看到了那株血色枯樹。
以及站在樹下的墨綠身影。

那人高冠束髮，墨玉似的冠帶伴著淺碧髮絲垂在身後，背影頎長。
一如夢裡的飄逸爾雅。

待他走近，那人才轉過身來望著他。
眉眼淡漠卻銳利，文質氣息裡隱隱有著不怒自威的凜然，紅棕色的雙眸直直與他對視。

他沒能讀懂那人的表情。
不耐交雜著無奈，漠然卻非陌生，眼底隱約流轉的萬水千山，好似穿越過了自己，投影在失落已久的遙遠時空之中。

史精忠想問，你在透過我看著誰呢。

他知道了那人叫默蒼離。
他知道那人寄靈在鏡子裡已經好幾百年。
他知道那人在等一個也許不會出現的人，了一段也許不再接續的緣。

「你連找都不找，怎麼可能遇得到他？」

「一切自有命定。」

「但你難道不想做些什麼讓那人更快找到你嗎？」
……尤其是，當你必須待在一面不會走動的鏡子裡的時候。
當然這話他沒說出口。

「若夙因未解，就算尋得了也不具有任何意義。」

史精忠看著那張精緻卻冷肅的面孔第一百零一次露出了刻意沒表情的表情。
他必定是又想起了他在等待的那個人了吧。

時不時地，史精忠就會去找那個寡言的鏡靈，默蒼離也由著他去，不曾趕他。
他問過默蒼離，為什麼要出現在他的夢中，默蒼離只說他不曾那麼做。

他也問過默蒼離，為什麼讓他進入鏡中。
默蒼離反問他，那你又來做什麼？
史精忠一時間也說不上來，只是笑笑，從此不曾再問。

他只是覺得，這綠衫的鏡靈讓他有莫名好感。
他只是覺得，這血色枯樹太冷清，太寂寞。
他只是覺得，能夠偶而來陪陪他，順便讓自己清靜一下，也不錯。

默蒼離成了史精忠心裡的祕密。
一個非人世之境、一個漂流百年的鏡靈，這樣的奇妙際遇讓史精忠的心裡產生了獨一無二的特殊感受。
而默蒼離近乎縱容地無視他自由來去，更是讓史精忠在不知不覺中對他越漸親近。
就像偶然發現了一方天地、一個秘境，除了自己以外沒有任何人知曉，免不了在下意識中便多了點私心，產生出此般風景只專屬於自己的竊喜。

雖然默蒼離總是冷冷淡淡沒甚麼搭理他，但是隨著相處的時間越長，對他越是熟稔，就越是讓使精忠覺得，和這位神秘的鏡靈相處其實是件十分自在的事情。

他會和他說一些現代的事物，說說自己的生活，說說鏡子外的世界。
默蒼離似乎可以從鏡面看到外界，也能暫時離開鏡子到周圍走動，所以才會有人看過他的模樣。
他們會在血樹下聊天，大部分都是史精忠說，默蒼離聽。
默蒼離對於現世的事情看來興趣缺缺，卻又似乎具有足夠的理解，這讓史精忠常有正在和尋常現代人相處，而不是一個百年前的古人說話的錯覺。

有時候那個看起來爾雅清逸的鏡靈，會用冷冷的語氣說出一針見血的評論，讓他哭笑不得。
也有些時候，他只是默默坐在樹下一語不發，而默蒼離便靜靜捧著古鏡在他身邊擦拭，全然無聲的空間裡，他可以完全放開擾人的所有公務私事，讓自己有喘口氣的片刻寧靜，卻不會獨自墜入無邊無際的孤獨。

曾經有過那麼幾次，史精忠試著問起那個人的下落。
那個讓他等上百年的人。

知道那是默蒼離的私事，他會問這個問題也並不只是出於好奇。
人世變遷太大，茫茫人海該如何讓一個受限於古鏡的鏡靈遇到他等待的人？
也許自己能夠多少幫上一點忙。

但唯獨這個問題，默蒼離一次也沒有回應他。

百年是何等漫長，而他的情感又是如何深潛蟄伏，越過這段悠遠寂靜的時光。

如果，有人也這樣掛念自己百年，會是什麼感覺？

史精忠突然覺得有些羨慕起那個人。
但是一想到默蒼離獨自一人在鏡中坐看時間流逝，又瞬間不忍了起來。

我的存在，對你有沒有些許意義呢？
看著綠衫男子墨玉般冷寂而悠然的身影，史精忠在心裡輾轉反覆，卻又覺得這樣的想法實在太過唐突。

這樣突然闖進鏡中世界的自己，究竟希望得到什麼答案？

…………事實這種東西，要看各人如何解讀，對他而言親手殺了你就是事實，他既然執意要還你一命，因果的契約已經在他的識根定下，你無力改變。

…………別那樣看我，徒弟是你的，誰知道他能死心眼成這個樣子。

…………因緣匯聚，你們註定要在那一世相遇，只要相遇，必然應劫，就算你再不願意，也無法阻止事情發生，更何況你們不會有這一世的記憶，你想怎麼阻止？ >>l`,+y

…………拿自己的輪迴去化他的劫數？陰陽術可不是這樣用的。 \2[<XG(^
因果不是經緯交錯的羅網，而是大團紛雜難解的毛線球，牽一髮而動全身這個道理你懂得。

…………我只能幫你到這裡，屆時如果俏如來還是出現，那也只能請已故的前鉅子大人您自己多多擔待。

…………重點在“識”。如果你守住這一點，就有辦法保住他的命。

遙久之前的交談言猶在耳，當史精忠終於還是來到血樹之下，默蒼離不禁無語問蒼天，是否那總是拂逆己願的天運並未因自己身故百年而失去影響力。

相隔數百年後，一臉書卷氣的黑髮青年，與記憶中白髮溫厚的身影交錯重疊。
如果默蒼離還有呼吸，他會忍不住嘆起氣來。

止戈流傳承後，他看著俏如來和杏花君幫自己整理遺容，青年染血的白衣觸目驚心，表情木然一語不發，枯坐在自己身邊徹夜無眠直到天明。

修羅大軍佔領中原，他看著俏如來落入魔世，在困極倦極淺眠片刻的時候，口中喚著自己的名字。

黑水城裡，他看著俏如來面對疾言厲色的廢蒼生，不急不徐地開口為己辯白。

他教過俏如來，要一視同仁地不忍，也要一視同仁地捨得。
這一直都是墨家兼愛的價值體現，也是身為決策者該有的作為。
他這一生都以穩重自持算無遺策的形象展現在世人面前，甚至因為每一場佈局都能將人心與情感可能造成的影響減至最低，而給人冷心寡情的印象。
只有和他親近的人才體會得出，他之所以能將人為影響盡數避免，是因為他懂。

默蒼離的情感有如一汪黑潭深沉隱晦看不見底，也極少有人得以觸及。
而他的師尊和杏花便是能夠見到那潭中熒熒微光的少數幾人。
一個是從小看他到大，對他的所有心緒舉動都瞭若指掌無比熟悉；一個是親身參與過他和九算之間的交鋒，清楚他必須捨棄私情成就大局的立場。
師尊知曉他的為人，放心將墨家與止戈流的傳承交託與他。
杏花是他一生的摯友，無論再艱難的困境，都給與他絕對的支持信任。
能得如此良師益友，何幸。

而他在人生的最後又收了俏如來這個弟子。
杏花君曾經不解地問他，以往收過的徒弟都不比俏如來的資質心性，為什麼自己反而對這個年輕人更加不假辭色，嚴厲而苛刻。
他無法對杏花君明說的是，就因為他讀懂了俏如來藏在眼裡的心緒，所以他更加不能讓俏如來和自己親近。
………情深傷重，默蒼離早就預見。

一視同仁，一直都是外在呈現的作為，無法拿來度量人心情感。
而默蒼離的不留餘地，卻也是為俏如來再三思量之後的結果。
雖然在外人眼中那場九死一生的鑄心之局可謂至絕無情。
但是這並不代表他沒有任何感覺。
就如同無法對杏花下重手那般，他終究對俏如來有了牽掛。

心，到底是偏了。

何時開始的已不是那麼重要，那段存亡絕續的關鍵日子，誰都沒有多餘心思去顧及大局以外的事情。
而俏如來和他相處時的點點滴滴，每次眼神交會、每個刻意拉近距離的腳步、每一段心領神會的當下，都像涓細無聲的伏流，越過現實紛亂的曲折溝壑，穿過既有價值觀的拉扯顛覆與交織難解的信任懷疑，滴水穿石綿延不絕地流進了那潭墨色深泓。
而白髮青年的身影就如同投映在潭心的瑩白月光。

這一世的史精忠不論是容貌或是氣質都與他記憶中的俏如來不同，但默蒼離仍然能從他的眼裡見到日漸明晰的脈脈繾綣。
有些事物跨越了百年光陰仍然未曾改變。

但是沒有改變的又何止於此。

默蒼離斂下眼神，繼續專注於手中的銅鏡。

最無情者，無非是承載芸芸眾生的天地律則。

有些事物會隨時間淡去，有些事物卻會隨時間發酵陳釀。
史精忠對默蒼離的感情屬於後者。
要承認自己喜歡上這樣一個飄渺虛無捉摸不定的存在，他也費勁掙扎了好一陣子。

曾經試著二、三個月不出現在默蒼離面前，想藉著減少在他身邊兜轉的時間，說服自己一切只是因為養成了見面的習慣，所以才會想念，才會上心。
然後再次見到血樹下那人的時候，徹底認知到自己簡直錯得離譜。

也曾經和有些好感的女性，甚至男性嘗試交往過，但是相處時的感受卻更是無時無刻都在提醒他，心底最真實掛念的那個身影並不是眼前的任何一個人。
如此下去不知道是誰在虛耗誰的人生，幾次結果不是史精忠婉言拒絕，就是對方主動分手。

見到默蒼離的時候，心裡總會升起隱約的愧疚感，但是隨即便又在心裡給自己一個大白眼。
他們之間的關係連要感到愧疚的條件都不成立，從頭到尾自顧自地忐忑糾結的人，只有自己啊……

然後這種不甘心的自我糾結，又每每融化在默蒼離的一句關心、一個眼神、一段靜謐無聲的相伴裡。

再沒神經的人都知道這是什麼情況。

他陷入了無可救藥的單戀。
對象是個死了不知道幾百年的男人。

由於默蒼離的關係，史精忠在茶藝館已經成了熟客，店老闆知道他和那面古鏡有緣，時常刻意幫他留位置。
雖是如此，也仍然免不了有白走一趟，座位已有其他客人的時候。

他也曾想過要請老闆出價將古鏡讓給他，但是老闆不答應，表示那是長輩所贈，留做紀念的。
默蒼離對此事不置可否。
於是史精忠也只好作罷。

他的本意在於能夠更常見到默蒼離，並不是真的想要擁有那面鏡子。
況且他也知道，就算擁有鏡子，對他和默蒼離之間的關係也不代表任何意義。

只是他偶而也會想，如果他能帶著那面古鏡四處走動，默蒼離是不是也會和他看見同樣的景色。
其實這樣還蠻像視訊連線的。
雖然碰觸不到彼此，但是至少可以分享喜怒哀樂，欣賞同樣一段人生風景。
他的同事談起遠距離戀愛的時候不也是這個樣子嗎。
史精忠不禁被自己的想法逗樂了。

某個平常的週末午後，史精忠照舊前往茶藝館，卻在到達的時候見到了滾滾濃煙與探出窗口的火舌。

似乎是隔壁不遠處的小吃攤起火，火勢一路蔓延到了茶藝館。

消防隊還在半路，大火已經竄升到樓上，老闆一手扶著大肚子的妻子，一手牽著年邁的父親蹣跚下樓，一邊喊著誰去幫幫他帶他女兒出來。

史精忠一見到失火，先想到了默蒼離的鏡子，接著緊張到冷汗都冒了出來。
他擔心默蒼離會因為鏡子損毀而受到傷害，急急尋找著老闆的身影，希望確定古鏡的安全。
不一會兒便聽到老闆在喊他女兒。

他心神一凜，隨即便衝進店裡。

一樓的濃煙已經密布，有些找不著路的黑髮青年抓起桌上裝冷開水的玻璃茶壺將手帕和外套弄濕，伏低了身體找尋樓梯。
上樓之後，他聽到女孩的叫聲，尋著聲音找到躲在窗臺邊發抖的孩子。

史精忠將身上的濕外套包住女孩，一把抱起她準備下樓，卻發現火勢已經從隔壁主臥室燒了過來，阻礙了原來的去路。

這時一道綠色身影突然出現，伸手指了一個方向，隨即消失。
史精忠順著那個方向前進，又看到那道綠色身影等在一面木條裝飾的牆旁。
綠影晃動了一下，消失在牆邊。
青年仔細一看，原來是一道裝飾暗門，門內是上下相通的小倉庫，專門儲藏營業用的消耗品。
然而門卻是從另一邊鎖住了。

「那只是普通的搭扣鎖，用力踹。」

史精忠心知那是默蒼離的聲音，於是抬腳踹上了門板，兩次之後他有些重心不穩，索性放下孩子，又試了三次，終於將門踹開。

好不容易下到了一樓外廳，史精忠已經可以聽見消防車的鳴笛了，然而火勢也大到店內的家俱都燃燒了起來。

他在門口放下女孩，一言不發地又往裡面衝，讓店老闆和一邊看著的人們忍不住開口大叫，要他趕快出來。

但是史精忠只想著方才一眼望去，擺著銅鏡的多寶格已經著火的模樣。

默蒼離……

他正要往那個方向走去，卻見到綠色身影橫臂擋在他的面前。

「出去！」

「但是你的鏡子……」

「快出去！」

史精忠征征地看著擋在眼前的綠色身影，擔憂而掙扎的表情似是不願放棄尋回鏡子的念頭。
幸而他終究還是聽了默蒼離的話回轉向出口。

就在下一秒，頭頂上方支撐原木雕花飾板的框架被燒毀，大片飾板瞬間落下。
默蒼離抬起手臂，想擋去那些燃燒的碎片。
但他只能看著火焰與沉重的天花板穿透過自己虛無的軀體，落在黑髮青年的身上。

史精忠覺得他的世界正在陷落。

他看著一柄古劍自默蒼離的心口透胸而過。
溫熱鮮紅的血液濺灑在墨綠色的衣衫上，染成了紅褐色。
握著劍柄的手，卻是自己的。

世界失去了呼吸，失去了顏色，只剩下逐漸冰冷的滿目腥紅。

恍惚之間，似乎有誰拿著手帕為他拭去臉上的淚痕，叫著他的名字。
他循著聲音幽幽轉醒。
看到了父母和兄長關切擔憂的臉。
接著感受到左邊肩背上令人無法忽視的，火辣辣的疼痛。

史精忠被天花板擊倒的時候，消防隊員正好趕到，把他從鬼門關口拉了出來。

頭皮撕裂傷縫了四針，左肩和背部有小面積的二度灼傷，其他部位大小擦挫傷五六處。
為了傷口照護，他們把史精忠的頭髮理掉了，模樣像個準備入伍的大專兵。

他醒來的隔天，茶藝店老闆帶著女兒還有一大盒水果來探病。

什麼紀念意義都比不上孩子的生命，雖然茶藝館被燒毀，他也正為了此事焦頭爛額，但是聽說史精忠醒來了，就丟下手邊所有事情趕來醫院。

他真誠感激這個救了他孩子的青年。
於是在離開病房之前，萬分慎重地將裝著古鏡的錦盒交到史精忠手上。

史精忠等到病房裡只剩他一人的時候，才將盒子打開。
邊緣的老銅料子有重擊過的痕跡，應該是掉到地上的時候磕碰出來的。
原本就生了銅鏽的紋理縫隙中稍微卡了點黑，老闆已經將沾染的炭灰處理過一遍，但仍然看得出來火災時曾經被灰燼包裹住。

他看著手裡的鏡子，突然又想到了之前那分不清是夢境還是現實的記憶。
眼淚無聲落下。

墨綠色的衣擺在史精忠低垂的視野中漸漸清晰了輪廓。
史精忠抬頭看向現身在病房的默蒼離。
和初見時一樣沉默肅雅的面容，一樣望越塵寰的雙眼。

但史精忠終於看懂了。
默蒼離一直在等待的人，與他相隔何止萬水千山。
如今終於越過久遠的時空，得以回應那雙紅褐眼眸的注視。

「為什麼不告訴我？」

「你會死。」

「你不是來向我討回那一劍的？」
青年有些自嘲地勾起脣角，淚水卻如斷了線的水晶，不停自頷側滑落。

「差勁的笑話，不如別說。」
默蒼離簇起眉峰，表情是明顯的責備與不認同。

「但是我親手殺了你。」
那樣絕望的情感，正在他的意識中流動、衝撞。
他不知道前世是怎麼熬過的。
只知道現在的自己幾乎要承受不住那樣巨大的悲傷。

默蒼離側過身，飄忽的形影好似坐在青年的身邊。
「你並沒有做錯。」
…………這次，你做得很好。

「我知道。」

「別再掛懷這件事。」
…………不準……恨自己。

「我知道。」

就是因為知道，所以他選擇收拾起那無可辯駁的事實，讓其成為時刻鞭策自己的力量。
就是因為知道，所以連掙脫的力氣都失去了。
他情願握住這鋒利的殘酷，讓自己直面弒師的淋漓傷口。
好讓自己忘卻另一份不該有的感情。

他都知道，但仍然是痛。
這是一份不管立於多少大義名份之上都無法忽視的遺憾。

直到這一世，這份被壓抑埋藏的感情早在無意間枝繁葉茂、泛濫成災。
而他所有感情的投注對象，此時正在他的身邊，卻是他完全無法觸及的虛幻魂體。
最好的結果，最壞的局面。

「你沒事了，就好。」
低沉輕細的嗓音，像深海，像清風，包裹住他心底一處塵埋已久的碎裂傷痕，微涼而輕緩。

止不住的眼淚沾溼了病人服的領口。
默蒼離的視線從頭至尾沒有離開過青年掩在手下的側臉。
他悄無聲息地又往青年的身邊更靠近一些。
而這個動作讓史精忠哭得更兇了。
像是要把前世忍住的份一起發泄出來似的。

該怎樣才能讓你知道，心裡的焦灼，和那些來自於久遠記憶裡的纏繞糾結……。

「…………我想我已經愛上你很久很久了。」

那天情緒宣泄過後，外科醫助和護理師剛好到病房幫史精忠換藥，看到他泛紅的雙眼，還以為是傷口疼痛太劇烈，頻頻關切詢問是否需要調整止痛藥量。
史精忠尷尬地望了一眼身邊的墨綠身影，復又謝絕了醫護人員的好意，暗自搖頭苦笑。
很痛，但是他忍得住。

比起剛接受大量前世記憶片段的那種撕心裂肺，肩背傷口的疼痛他幾乎可以忽略。

結束治療之後，不等病床簾子拉起來，那個墨綠身影早就一聲不響地消失無蹤。

稍晚青年的家人帶著晚餐前來，在病房裡一邊吃飯一邊聊天。
直到他熄燈側躺在床上，所有燈光與腳步聲都被擋在病房之外，一切都安靜下來，白天發生的事情便又占據了他的腦海。

他……竟然稀里糊塗地就和默蒼離告白了。

雖然默蒼離沒有作出任何回應，但是史精忠知道他已經聽見。

在這次事情發生之前，史精忠覺得默蒼離是個沉默寡言的人。
但是現在他已經瞭解，沉默寡言這樣的形容用在默蒼離身上是非常不準確的。
再加上他透過前世的記憶片段得到的訊息，更讓他確定一件事。
要知道默蒼離在想什麼，不能從他說的話去推敲，而是要看他的作為。
雖然由他的作為去判斷他的想法也不一定全是對的，但總比由他所說的話去判斷來得更接近事實。
不想透露的事情就死活不鬆口，就算說了什麼，也可能是刻意誤導，讓人雲裡霧裡，想找北卻摸去南牆。

他是這樣一個穩重冷靜、口是心非、甚少表達自我感情的……古人。

所以，為什麼？
我們為什麼會在這樣的情況下相遇？

史精忠回想著遇見默蒼離之後的種種，把其中的細節慢慢理了一遍。
一份柔軟的疼痛在史精忠的心底舖展開來，酸楚沉重在胸口撲騰著，也溫熱著。

過去也好，現在也罷。
這樣一己孤行、不作辯白、不留餘地、不計代價。
只聽過包著糖衣的苦藥，沒見過如默蒼離這般包裹著殘酷的溫柔。

前世已經錯過，這一世陰陽兩隔。
但至少他不用再隱藏自己的感情。

大部分晚上史精忠都睡不好。
一方面是因為傷口疼痛，淺二度傷口痛起來令人頭皮發麻，但他除了常規給藥之外卻也不曾要求額外的止痛藥。
另一方面是他傷口的位置令他無法好好躺著，必須要側身，讓他很不習慣。
幾天下來使得他白天也精神不佳，昏昏欲睡，但是在病房也實在沒有別的事情可做，看書看到睡著是常有的事。
在傷口完全收口之前，可能都得要這樣過了。

裝著古鏡的錦盒就放在床旁櫃上。
自從茶藝館老闆將古鏡送給他之後，默蒼離就出現那麼一次，確定他平安無虞之後便再也沒有現身過。
雖然自己已經把話說出口了，但畢竟默蒼離還沒有做出任何回應。
史精忠覺得有些想念那個墨綠色的身影，但又不知道如果見了面該怎樣和他開口才恰當，心中不免有些微妙的忐忑。
於是這幾天來也沒有主動到過血樹下。

晚上要睡下之前，他拿起錦盒端詳了一陣，才熄燈休息。

到了大半夜，躺在床上與傷口的不適僵持著的青年終於睡著，外頭走廊的燈光透過門上的玻璃嵌窗微微透進病房，灑在病床的床尾，漫射出一小片輕淺的幽白。
一道墨綠色彩無聲無息地現身在床旁，背後的人工光線毫無阻礙地穿透而過，讓那人的身形看起來通透而虛無。

默蒼離靜靜地飄移到青年身邊，看著那張略顯疲憊的睡顏。
他抬起手，修長而透白的手指掃過青年光潔的額頭，又往下順過臉頰，最後停留在圓潤柔軟的耳際。

他記得俏如來當時仍在蓄髮，有些半長不短的白色髮絲時常因為他的奔波而零落脫出髮束，青年會習慣性的將髮絲順成一綹，從耳旁順著頸側垂至肩後。
曾有幾次在書房和自己擬定戰策、或商討要事，柔軟的白色髮絲總會因為他傾身書案的動作而垂落，青年只有在這時才會將月白的頭髮勾至耳後，露出端正好看的耳廓。
也只有在這個時候，他才會看到白髮青年因為覽讀資料免不了與自己靠得很近，而微微泛著紅的粉色耳尖。

直到今世，他仍然會注意到青年的耳朵，露在一頭柔順又俐落的黑髮旁際，與自己對視說話的時候會十分生動地從耳梢漸漸染上薄紅色。
青年成熟大方的態度讓他的表情與神態一直都是溫和平靜而自然，甚少將過多的情緒反應在臉上，但他的耳朵卻每每將他的內心狀態透露出來。

默蒼離垂首注視著青年的側顏，唇畔的線條不再冷硬，眼神也是少見的和緩，只是那紗布繃帶的顏色實在太扎他的眼，讓他的眉頭難以平復。
靜立片刻，默蒼離移身至一旁的窗邊，眼神望向窗外明明滅滅的燈光。

他已經不屬於這個世界。
在鏡中經歷數百年人世變遷，不論古鏡是蟄伏或是現世，都早已不是他的時代。
和這世間唯一的連結，就只有史精忠而已。
默蒼離向窗外伸出手，穿透過玻璃的手臂指掌宛若無物，從手掌後方能看見遠處街上奔馳而去的車燈。

當曾經的世界已十分遙遠，天地之大如今也只餘一人，雖不言義無反顧，但的確也沒什麼好保留的。

他襯著無處不在的現代人工光線緩緩擦起了手中的鏡子，鏡中是一道道紛雜難解的命軌。
停下手上的動作端詳了好一陣子，直到背後傳來細微的布料摩擦聲。

默蒼離轉過身去，正好對上史精忠半睜半闔的雙眼。

「怎麼醒了。」

「不知不覺翻個身，結果壓到傷口。」

「還睡得著嗎？」

史精忠搖了搖頭。
他慢慢撐起身子，半坐了起來。

立於窗邊的墨綠身影在昏暗的空間裡透著迷離的青白微光，爾雅出塵的面容少了幾分銳氣，低垂的目光竟也顯出幾分不同以往的柔和，讓那平時表情總是淡漠而疏離的男子多了些讓人想親近的氣質。
青年暗自捏了捏被角，壓下心中盈滿的情感，與想要伸手觸碰眼前那人的念頭。

思緒方才清明，史精忠只想到不曉得這人出現在這裡已經多久了，若是自己沒有醒來，是不是就要錯過這次。
「你……是特意挑我睡著的時候才出現嗎？」
他轉開眼，淡淡地笑著。
話語中，有著幾不可察的緊張，以及刻意撐持的故作輕鬆。

默蒼離微微歛起眼神，帶著點審視的意味看著青年彎起的唇角。
「如果我不想見你，你就不可能有機會看到我。」

青年聞言轉過頭去看著語帶嚴肅的綠衫男子，自己在想些甚麼其實從來也瞞不了他。
他慢慢掀開被子下了床，走到默蒼離身邊。
「那天，你沒有回應我。
我還真的怕你再也不願意見我了。」

對於青年信任的對象，不論是朋友、親人、長輩，在私下相處的時候他從不介意放下身段，容易示軟，也容易讓人心疼。
雖然在處理事情的手段上面，該強硬該謀算該堅持的他一分一毫也不會退讓鬆懈。
但是默蒼離一直很清楚，那個會不經意流露出脆弱、一點心防也不願意築起、善良又溫厚的樣子，才是青年最真實的模樣。

不知何時，半輪明月已移至窗外可見處。
瑩瑩灑落的清淺月光，映照著青年的側臉，竟是好看得有些過分了。

默蒼離轉開目光，繼續拂拭手中的古鏡。
有些答案就算他願意給，也給不了，多說無益。
而史精忠也知道，那人的無聲不語，其中已經包含了多少的讓步與縱容。

其實這樣就夠了。
青年有些高興地想。
他沒有迴避、沒有厭惡、更沒有要自己收拾起這份感情。
這份飄蓬隨風的思念終於落到了該落的地方，傳遞給了該收下的人。

即便他無法觸碰到那抹墨綠身影，但他從沒覺得能像現在這般與他那麼靠近過。

[ 此帖被三千思在2014-11-17 21:42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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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126)

2樓發表於: 2014-11-17 23:18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教授跨越隔世的孤獨決絕還是如同正劇一樣叫人心痛啊QQ~~
一直忘不掉他們最後那句，可能是此生相識以來最接近溫情的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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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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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樓發表於: 2014-11-18 00:36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看完十二題，正覺得感動死了，
然後看十三題看到眼眶汎淚。
這篇真應該獨立出來，才不會讓我不斷的思考期待後續，
卻又驚覺這是bad end三十題，註定悲虐。
QmQ

浸在文裡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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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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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243)

4樓發表於: 2014-11-18 01:43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九算要是跟默教授同一個祠堂,
那爐子應該會整天處於發爐狀態吧XDD

看到13,起先有點嚇一跳,wwwwwww
跟自己預想的一篇現代篇,都帶點靈異風格,也有提到輪迴因果...好巧XDD

(跳一下轉換心情場景)

13的默蒼離讓人很揪心,
就為了一個人,甘守一方百年孤寂,
成就對方完好無恙,
唉...這到底是怎樣溫柔的性子與深情才有這樣的無悔犧牲?

哪天俏要是知道來龍去脈,八成又要掉淚了,
這樣的根本還不起的深重情意啊...(你們就這樣還來還去還到去公證為止吧)

太太~
同樣等待您的駐心發糧(雖然有偷發了些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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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eqingme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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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92)

5樓發表於: 2014-11-21 14:14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12題的視角太棒！！
13題上果然揪心，兩個內心都是溫柔深情的人怎麼就不能好好在一起_(:з」∠)_
徒弟死心眼，師尊又何嘗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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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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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208)

6樓發表於: 2014-11-23 21:08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謝謝常靜、四喜、自由、藍沙鷗、焚鶯、悠影的小花兒~

有鑑於本人更新速度無限趨近於地老天荒，還是先來回個文。(淡定地被拍飛)

TO焚鶯
決絕，嗯，默蒼離做事情的確是這樣。
那種痛導致了我甜文難產，只好先來報復社會。

TO自由
其實我有想過要不要獨立出來耶。

但後來還是決定維持原案。
因為如果獨立出來我就會忍不住手癢改變設定，比如到後來藉由式神身代讓教授可以摸得到阿俏，來個擦槍走火、人鬼相戀(難道現在不是嗎？)甚麼的，然後更沒完沒了。

所以還是讓悲虐繼續悲虐吧。
遞上衛生紙。(再次被拍飛)

TO常靜

謝謝你每次的熱情回文，思看得好開心。
祠堂發爐這個畫面讓我笑到拍桌，真的是太有趣了~

構想相似但是內容一定是各有特色，寫嘛寫嘛。
偶而遇到某部分腦洞相連的同好也算是種緣分XDD

阿俏其實有推敲到一部分，教授想保住他的命，但是他不知道根本原因源自於他過度壓抑的悲傷與對教授的情感執著。
教授當然不會讓他知道。
默蒼離這人就是這種死個性。(被墨狂戳成篩子)

劍影裡的阿俏，是整個人連話都不說的沉默枯槁，好像心裡的血都被抽乾了。
宮本死的時候阿俏有默蒼離把他的悲傷引導出來，但是默蒼離死的時候阿俏只有他自己。
人還是他親手殺的，這要他怎麼辦？
阿俏本身又是佛門弟子，信因果輪迴的。
看他和祖王叔說話的時候，一整個就是"人就是我殺的這事兒老子一輩子就扛下來了不然泥馬想怎樣"的態度。
所以就拿來用在這篇設定了。

要公證，駐心還比較有機會，在英國同性婚姻可是合法的，這篇是不可能了.......(繼續被拍飛)

我也在等妳的糧啊，說好的十日夫妻呢~~~~!!

TO葉清眉

謝謝，第十二題就是看到黑水城之後靈光一閃......
這兩個的確都很死心眼，阿俏某部分是和教授很相似的，雖然看來是一柔一剛，但是內心都是認定了就死活不放手的。
看阿俏教訓玄北七的時候，畫面真的讓默蒼離的身影和阿俏重疊了，我心裡那一整個感動的啊.....。

為什麼不能好好在一起呢???
啊........我知道，因為這是Bed End三十題嘛!!(大力被拍飛)

有次無意間逛進了你的微博。
原來那些好聽的歌詞是你寫的，很厲害，很優美。

感謝各位賞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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