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金光論壇九脈峰 03.26 [默蒼離&竞日孤鸣]遲詔（无配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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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livie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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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15-03-26 09: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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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26 [默蒼離&竞日孤鸣]遲詔（无配对向）

遲詔

*競日孤鳴默蒼離
*雙智CB

焚香，鋪紙，研硯。

濃沉墨色順著清水波紋緩緩散開，煙嵐雨霧般飄渺，順著墨錠推轉焦濃重淡青依次滌蕩，不急不慢，融墨匯流。

再沿鋒側滴答一聲落筆。

四濺的細碎墨點沾染在衣袖上，迅速浸染滾邊白毛，分散連綿不大不小，剛好無法視而不見。女官低低驚呼，筆尖又一滴啪嗒一下。競日孤鳴端視白詔的眼神轉到面生的女官身上，歎一口氣，放下筆，有點意興闌珊。

“中原消息如何？”

相同的問話今日已不下四遍，女官恭恭謹謹，側步福身，“墨家餘孽已伏誅。”

競日孤鳴神色淡淡，垂眼看手下一份尚未書及的詔書。他半低頭，擱筆上架，抬眸轉目一片安然，全副意料之中，無悲無喜。

清風微拂素絹，頁腳卷起一個弧度，落入旁側的硯池，墨色便順勢侵襲向上，砰然暈散開來，毀去潔淨的詔紙，卻令卷內紋路一一浮現。他垂目凝神，看的津津有味，仿佛墨色自紙角蔓延到眼角，又擴散在這天地方寸的一隅，昏然沒去。

競日孤鳴眉目染上點訴不明的情緒，不厭其煩，再次詢問，“墨家餘孽如何？”

“稟王上，業已伏誅。”

架上飽鋒也啪嗒一聲，他神色舒展，緩緩道，“如此。哈。”

競日孤鳴執筆閑立的姿勢很有風骨，脊樑筆直，倦怠了便手支半身微微傾倒，泰山崩倒都化消在額間，他時常這個模樣，此刻是，默蒼離來時也是。那人的到來總是相同，翠玉冠、青銅鏡，步伐算定，間隔一坪，不太近也不太遠，足夠他光明正大將視線移至交鋒，思緒更為同調，再一字不落聽完每一句話。

他卻一個字也不說。競日孤鳴耐心地等，那人似乎也足夠閒情，安安靜靜地背負天光，立在階前投下一片陰影。

姚金池低聲稟報，王爺，神弈子謁見。

他便想起已行開局的金碑車輪戰，止步苗疆尚未有人膽敢在他面前論棋，一時興味浮於言表，接著話頭笑道，哦？神弈子？舌尖在後三字上加重碾轉，有點春風拂柳點點波動的味道。

逆光的人影沉靜如山，深霜攏面，目光筆直得像收封入鞘的刀。競日孤鳴聽見崩裂的聲音，墨滴垂下的刹那在硯表敲出極細微的裂痕。他嗅到從華皮一條縫後漏出來的腥且甜的氣息，可能是來自不宣而訪的來客，也可能是來自他自己，細微差距，無所謂區別。

天地玄黃伊始，寒暑、盈昃、興亡二分割裂，相去水火之勢，然百千載日轉星移塵土同歸，初面即是重逢，再陌生的皮相也無法抹去骨中深埋的同類氣息，輕而易舉便可辨認。血脈賁張，露出小心佩戴的面具下的一角，用交付地底的方式相交和對弈。智絕如彼時北苗小王，旁人說他像狐狸，只有他自己，還有默蒼離，知道他真正是誰。

狐狸有假作威嚴的勢頭，狼卻懂得低眉順眼附身匍匐。掩去眸中大盛幽光，遮蔽心底翻滾狠意，浸沒在平日的藥酒裡，不太濃烈，只在綠意盎然的春季和萬物一起出芽。

但北苗並沒有春天，只有肅殺的漫長的寒冬。

不太久遠，競日孤鳴便會找到這所有的與眾不同的解釋。而那時夜月冰涼，苗疆的北風將猜忌與試探與言不由衷獵獵吹冷，他將厚積已久的罪詔存於腹案，親手燒成一縷淡寫青煙。

此時競日孤鳴只是目送一抹深綠迎著黃昏後沉沉黯去的天光離行，心思蠢蠢欲動，微笑著將全副和煦鋪陳，不動聲色，不抬眉眼，仿佛棋中江山集萬代之妙，意猶未盡。

先生指下可是人心？

那日青衫碧袖隨著落子的動作褶皺，平復，在棋子啪嗒一響落盤之後再無續聲，靜置，接著離去，言談對視都按下不表，冷冷清清淺淺淡淡，恍如收汁飽滿的筆尖盛放濃厚的墨色，和窗外已然在記憶中恍惚的露落的聲音融為一體，流進他本就沉暗和虛無的人生。來源雖不一，而同樣深不見底，旗鼓相當地拼殺對剿，最後和成一張陰陽交錯的網。

默蒼離直到離去仍然隻字不作，像是他的突然到訪僅僅只是心血來潮或孤獨求敗，那句近乎露骨的試探被他毫不在意地過耳即忘，便流于水漂，和未被載冊已然夭折的棋局一併記做偶爾提及時值半聲喟歎的趣聞。

往後機緣機會，有心人幾經轉手把域界之外的疆土異聞呈遞與他，恰逢姚金池正點一盞青色的宮燈，他便聊勝於無地借舊人久遠的平生作細細排布間隙的消遣，如此心境如今大抵已無法言傳，也許抱著興味，也許摻雜窺探，也許是直覺之下的未雨綢繆，更也許，只是青光之下久違的一點春風柔情。

天降悖星。其光熠熠。
一翼降災，一翼彌害。

他自然應時應景想起那句施捨於空氣的警語。

先生指下，可都是人心啊。

若有幸他憶起，便覺得這個人總是有攪亂一池死水的天賦，有時是興致寥寥的起手一點，有時是意欲不明的擱筆一寫，有時是不經意的抬眼一瞥。蜻尾點水，連波紋都不會留下。

悖星沿著冥冥之中的路途終於不聲不響地靜靜落土，競日孤鳴彼時正起草九龍天書開局所需最後的一道密詔，有清風自遠處來，拂面而過，微痕不遺。狼毫提於半空，鎮紙下風雲未顯。姚金池走來素手取了盂中清水，澆淋在墨方上，細細研磨，他遲遲不落筆，整個人猶如出魂雲遊，引得秀慧女官臉色微白，出聲兩遍，才令六魄盡歸。

“哎呀，起風咯。”
“是，金池還以為王爺要乘風歸去。”

競日孤鳴撫掌輕笑，“小王若當真歸去，也是隨風去往極樂，有何憂心？”

“王爺莫與金池說笑。”女官白臉未消，是當真怕他做了青天白日飄忽一羽。

他便打住，嘴角卻仍然上揚，比平日慣常的微笑還要多，恍然不覺此身若憑風有何不妥，似乎不祥落入他口突然變的可親起來。

“王爺很歡喜？”

合該歡喜啊。

“金池，你可曾聽聞大荒之中，有山北極天櫃，有神九鳳。”

他提筆收墨，淩草絹詔，侃侃而談，“古人視之祥瑞，後世卻傳其凶相。理同禍難之時天降奇觀，縱使深水熱火開荒過野也可被視為新時代的救贖，若是靖平異兆，大體關乎民生國祚，有甚者誅王獄相不在話下。世代留名青史之人，總歸一門長才短智，一身盈天沸反，世人目所能及各加評定。可惜眾口固然悠悠，眾志卻未必成城，但凡些微撼動著力到位，萬里長功也可旦夕盡毀。”

話語機鋒敞露，歷史有如奔河驚洪泄於他口，千載難堪難測難明風塵拭去勝者聖者仁者忍者宏詳建樹，流進長河之下露出鋒鏑匕首、暗紋深湧，悲號聲聲，血骨累累，有悖於他一貫深藏溫和，不免讓人心驚。

“王爺……”

“哈，無事。風瀾將起，小王偶得感慨罷了。”

競日孤鳴將涵養修得渾然天成，頃刻退去狂浪卷地的殘骸，留一張雲淡風輕、略略憾意無害的溫和笑臉，“小王也想感受隨風，唯只這幅病體……咳咳咳。”

後續起此話末尾，姚金池好奇相詢，“一日同風起，扶搖九萬里，王爺欲做鳳首？”

他只贊許話意，“隱鳳出世。懷璧其罪。”

接著便永無下文。

默蒼離的死訊傳至苗疆不消旦日，和他的生平一樣沸揚。烏合之眾憤火燃天，誓要烹其骨血釜其皮肉，俏如來緘口寡言，告群英詔上三行兩行輕易揭過，再多也沒有，任憑好事者窮地三尺，終究空手而返。競日孤鳴遠遠在喧囂之外凝眸眺望，天允山上仍舊盤桓年歲尚新的毒瘴和罪孽，頂處是烏色的雲，也像死不瞑目的厲魂，有千均之重。他好整以暇，極目遠眺，透過鉛灰的重重疊嶂和塗炭的烈火般的血污黃土，看的更遠，遠至極限，還能更遠，直到視野終於出現目眩的青綠色，他才停下，再閉上眼。

然後，舒一口氣。

他與默蒼離並不適合共同生存在世上，默蒼離玩弄人性，他欺瞞人心，手段殊途同歸，總有一日要自相殘殺。他想那人總算是死了。不只命殞，是連一切象徵都變成幻像，永恆地只存在故意憶得的時候。

競日孤鳴遺憾又欣然，將一卷不知所書的詔書收攏袖中，掩嘴輕聲地咳，慢聲慢言，說給自己，也說給天地間曝光而湮的一抔暗懷，說，畢竟同類相逢實屬不易，可惜先生指尖人心覆舟，怪不得孤王。

這次默蒼離仍舊隻字不語。他慣常冷語冷調，不屑拐彎抹角，這一次，卻和最初的會面同樣，他靜默的轉身，靜默的離去，靜默地踏入靄靄昏沉，逐行不見。

倦怠的日子來臨得毫無預警，興致乏乏連預告都省去。競日孤鳴清早醒來便覺得春意離苗疆愈發遙遠，接替姚金池的女官將謹慎掛滿眉眼，僵硬如覆冰雪原。

他照常焚香，鋪紙，提一管烏金色澤的狼豪，蘸一池墨色清細的硯臺，微微側著半邊身體，脊樑挺直，遲遲不曾落筆。

素白的詔書備命待位，他垂眸凝視，突發奇想，思緒一經啟轉便順沿紋路蜿蜒而下，恍然生出些許探尋的趣味，便且書：

天降悖星，其光熠熠。一翼降災，一翼彌禍。

往後又寫，出言不遜，行事不仁，禍水萬引，愧民暴主。

寫到這裡停下。他朝遠方看，莫名又見到那人轉身緩步離去的背影，在苗疆綿長的風雪裡，帶走最後的青翠的生機和綠意。但事實如此荒唐。

再多也無從書起。此刻他恍然覺得自己如那日的俏如來，需要記述的罪孽太深沉，窮其一人一生方將將承擔，而輕薄書冊又如何作載，挑選不出輕重，便沒有再繼續的意義。
研硯女官偶然一瞥，見書如遭雷劈。臉白如紙，退步跪倒，聲哀哀戚。

競日孤鳴直到後來知曉她以為撞見苗王罪己詔書而難安，啼笑皆非，覺出幾分真諦，便豁然開朗。

他在天色將頹的時刻，為許久獨行的風雪路途岔處欣然而見的綠意鋪陳溫柔，似用這飄渺春色三分點綴，全心呵護著踽踽世間筋骨相同的另一段人生。

他問，先生指下，可是人心？
是否如他參悟人性，是否如他支離人心。

然後靜默伴著夜墨垂落虛空待寫的詔面，他尚在等待脫口的歷史用孤鴻的末唳作為加蓋他名姓作章的本紀，用窺視過的舊曆來奠基絕無僅有的生死。太過相似，便總想續寫結局。而殺伐卻已興起，他的旗鼓相當，在那人冷淡回身的刹那，還是錯漏一招。

競日孤鳴放下手中詔書，問，中原消息如何？

墨家餘孽業已伏誅。

他便重新看回那封未發的罪詔。或者他始終弄錯了一些事，是以罪人變成罪己。或者他又始終徹析一些事，是以罪人，形同罪己。

細微分別，他未起追究的心情，只是意尚闌珊，緩緩道，將筆紙撤下吧。

王上可需下詔？

他搖頭，溫和微笑，不，不需要。

詔上寥寥幾語，不偏不頗，無悲無喜。似如他看這場計策，也如他看這場相逢。

生平已如此難尋，後筆如何綿延填補轉身時漏下的以靜默斷層的光陰，都終究遲了一步，遲了一步之後再無曾有，風雲之上閑敲棋子，這寂寥的一生。

後《苗史》載王蒼越孤鳴告天下書，前言盡略，末書：行事不仁，禍水萬引，愧民暴主，罪不容赦。叛逆競日孤鳴，伏誅。

策凤无兵。孤鸿寄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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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26 [默蒼離&竞日孤鸣]遲詔（无配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