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3.07 [卻月]相思尋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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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半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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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39)

樓主發表於: 2017-03-07 10: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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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07 [卻月]相思尋常

微博舊文搬運。

現代向，考古修複專家卻×曆史系教授月。一發完，刀。

“前邊封路了？！”

大漠裏的高速路上奔馳著一輛孤零零的大巴，載著一車暑期出來考察的曆史系學生，以及他們此刻快要炸毛的帶隊老師。

“在修路，真封了。”導遊是個中年漢子，滿臉西北人的樸實，“缥缈月老師，你看這個，我們今天下午的行程怎麽安排？”

帶隊的女老師煩躁地皺了皺眉。

本來聯系好了那邊的造像博物館，下午只需要趕過去就可以了。誰知道出了岔子，三條路，一條限高一條限寬，唯一一條大巴車能走的還封路了，這會兒堵在高速上，四顧茫然。

“哎，張導，這樣吧，我們往摩崖石窟那邊去。”另一邊一直握著手機沒發話的男老師說話了，男子一對精神的鳳眼，一舉一動都帶著點豪氣，“離這兒也就一個多小時吧？”

“不是，鶴老師，那邊還在修複，不開放，我們旅遊團進不去啊。”

“進得去進得去，我剛剛聯系好了，有人來接我們進去。”男子咧嘴一笑，擺擺手，“你只管開。”一邊說一邊拉著旁邊險些炸毛的女老師坐下。

聽見摩崖石窟幾個字，處在炸毛邊緣的缥缈月猛回頭看了鶴白丁一眼。這時候鶴白丁來拉她，她一把甩開他的手坐下，顧慮著後邊座位上補覺的學生們，壓低聲音質問他：“小道，你這是幹什麽？”

“不是，這不剛好現成的景點嗎，還能帶他們直接看看石窟原址啊。”鶴白丁裝傻充愣地笑，“本來也是要看造像的……”

“……”缥缈月抿著唇，沒接他的話，表情倒像是氣得過頭的無可奈何。

鶴白丁看著她的表情，討好似的嘿嘿笑了一聲：“哎我說喵月啊，你就不想去看看嘛？”

缥缈月繃著臉，沒頭沒腦擠出一句話來：“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忙，非要跑去麻煩他幹什麽。”

“哎，你別冤枉我。剛剛我發短信問他，卻砸說今兒下午有時間，歡迎我們帶著學生參觀去。”鶴白丁給缥缈月順毛，“好歹老同學，這資源不用白不用是不？我們上一次見面那都幾年以前了，順道看看他不也好嘛。”

缥缈月不說話了，往椅背上一靠，閉著眼睛開始補覺。

真被這個笨鶴說中了。她想見他，想得一晃二十年。

缥缈月迷迷糊糊睡了一個多小時，夢裏並不安穩，幾次都皺著眉頭被晃醒，又轉過頭在椅子上換個姿勢重睡。鶴白丁看她這個樣子，趁著她再醒的時候問她：“我說，你這麽睡著難受，鶴爺把肩膀借你咋樣？”

“……誰稀罕。”缥缈月半夢半醒地回了句嘴，睡眼朦胧地又倒回去。

鶴白丁看著她微皺眉頭的臉，心內吐槽了個遍。心裏飄過的彈幕還沒刷完，導遊在大巴車頭拿起了話筒：“同學們醒醒啊，咱們要到了。”

本來就沒睡熟的缥缈月難受地睜開眼，慢慢坐起來捏了捏眉心，扶著座位走到車頭去接話筒：“大家醒醒。本來今天下午預定是要去造像博物館的，前邊封路了，現在你們鶴老師臨時聯系了個石窟，大家去那兒看看佛像壁畫。那邊本來還在做修複，不開放，所以我們去了要注意……”

缥缈月還在囑咐學生，鶴白丁百無聊賴地看向窗外，已經能看見遠處綿延的輝煌石窟，和山下石階旁挺拔的人影。

……這就是忙得連他結婚都沒來的人？

大巴車在人影身前不遠處停穩，學生們打著傘背著包下了車，鶴白丁夾在中間，三步兩步跨下車。缥缈月走在最後，一腳踩上松軟的黃沙，就聽見那人含著笑的久違聲音：

“好友。”

缥缈月站在那裏，忽然就覺得二十年的時光有如流水的一瞬。黃沙大漠中孤峭的摩崖佛像之下，她無數次思念過的人仿佛毫無歲月斧鑿的痕迹，就立在那裏溫柔和煦地向著她笑。

一如當年。

她愣神了那麽滄海桑田的一瞬，鶴白丁已經高興地上去和卻塵思勾肩搭背了：“哎我說卻砸！你怎麽都瘦成這樣兒了？”他看看卻塵思，又看看缥缈月，大笑起來：“你倆現在真是形銷骨立得一模一樣，你看喵月眼睛底下那一圈烏青，跟你一樣熬的！”

缥缈月嗤之以鼻。走過去卻不知道該怎麽打招呼，最後只能見外地握了握手。他的手心溫暖，指腹上一層繭在她拿慣了書的手上一握，她幾乎是立刻覺得心酸起來。

不能耽在自己的情緒裏。缥缈月抽開手，轉身和學生們介紹：“這位是卻老師，和我還有你們鶴老師是同學。他博士畢業就到這兒來做石窟修複保護，十幾年了，好多我講過的學術成果都是他做出來的。你們今天跟著點兒，聽卻老師給你們講。”

卻塵思這麽多年瘦了不少，但是他身上那種如沐春風安穩踏實的感覺還在，往那兒一站，就讓她安心：“我很多年不教書了，大家叫我卻師傅老卻都行。我們先進去看看這邊已經修複好了的石刻，待會再坐會兒車去那邊修複現場考察。大家跟緊我。”

他轉身往山上走，幾十個學生跟了上去。在他們身後，是綿延在大漠裏輝煌宏大的佛像石刻，一切在這些絢爛的古迹之下，好像都顯得微不足道。

缥缈月站在那裏仰頭看那渺小的一行人，緩緩抽了口氣。鶴白丁上來攬住她的肩膀，半拉半推著她往前走：“行啦，來都來了。我知道你想見他，怎麽見了又不說話呢！”

“你就當我來還願的吧。”缥缈月很少見地沒有和他吵架，任由他攬著自己往前走，腳步不自覺有點飄，“近鄉情怯，小道，我現在挺怵的。”

“怵哪門子勁兒啊。都是研究這塊兒的，你別說別的，上去問問學術問題總行吧！”鶴白丁用力捏了捏她的肩膀以示鼓勵，“問問他出了什麽成果，問問修複做得怎樣了，先從這些問題開始總不怕了吧。”

“你要不跟著我？”缥缈月瞪他。

“哎哎哎，我是好心！”鶴白丁一臉把自己摘出去的表情，“我去看看那邊出的經總行吧，我不做佛像壁畫研究，對這邊沒興趣！”

缥缈月嘁了一聲：“快點走。”倒沒有硬掙開鶴白丁攬著她的手。

等兩個人慢慢上去了，卻塵思已經講了半個窟。缥缈月不聲不響站在旁邊，聽他講。鶴白丁和她打了個招呼，擰頭就信守諾言拐去了藏經窟。她隔著幾十個人看他，只覺得心裏邊的酸又慢慢泛上來。鶴白丁沒說錯，他確實瘦了，兩個人這十幾年牟足了勁兒做學術，憔悴得如出一轍。

等他講完，缥缈月看了看表，給學生們留了二十分鍾自由活動時間。一群年輕人在石窟群裏散開，他們中間一下空了。

可是還隔得那麽遠。

卻塵思頓了一頓，直接走過來，向她笑了一下，那一瞬間她覺得仿佛春水初生：“好友。”

“好久不見了。”缥缈月心裏無數的話紛至沓來，最後說出口的卻還是一句客套。

“是啊，十三年沒見了。”卻塵思溫和地笑笑，“我帶你看看吧，這兒都是我親手修複的。小鶴呢？”

“他去藏經窟了。”缥缈月轉頭開始看壁畫，定了定神開始問他：“你們這兒保護都做點什麽？”

“現在主要是趕緊先拍照，留影像資料，再慢慢修複研究。”卻塵思歎了口氣，“這批東西太重要了，可惜我有生之年不知道來不來得及做完。”

“去年考古學大會你去了沒有？他們也有做石窟的，保護做得特別好，我看那個也簡單，你們這兒倒能試試看。”缥缈月看著壁畫，問身邊的人。

“沒去，太忙，半天都走不開，所裏倒是去了兩個人。”卻塵思少有地皺了皺眉，“領導想得太多了，說做好了開發成景區，建築風格要統一，裏邊要修複……”

“啧。”缥缈月也皺起了眉，“先保護好再說啊。”

卻塵思無可奈何地笑了一下：“我也實在沒辦法。聽說成立景區的批文都申請下來了，這幾年不知道能不能好好做研究。”

“哎，還能做多久做多久吧。”缥缈月搖了搖頭，眷戀地看了一眼壁上的彩繪，“這兒是好地方，國內很少有資料這麽豐富的，能保護好修複好功德無量。”

“是啊。”卻塵思也仰起頭來，凝視著彩漆斑駁的崖壁。

學術問題說完，兩個人一時不知道說什麽，氣氛靜得缥缈月隱隱能聽見外邊大漠上的風。她還在想是問他的工作還是生活，卻塵思倒是開口了：“好友瘦了，這幾年辛苦。到了這個年紀，不要熬著做東西了。”

缥缈月心裏一苦，忙不叠地把話題往他身上引：“我不用在意這些。倒是你，怎麽十幾年了還是這麽忙？”

卻塵思聽出來她不願意繼續的意思，順著她往下說：“這兒只有我一個做修複技術的，指望不上別人，修複量又太大，所以常年只好忙著了——也不是很辛苦，只是沒什麽時間。”

那你還來陪我們一下午。“你倒是找兩個學生啊，這麽撐著不行。”缥缈月咽下第一句話，不痛不癢地扯開來。

“兩個學生不夠，兩百個我這樣的學生才夠。”卻塵思笑著開了個玩笑。

缥缈月也笑了：“全國不知道湊不湊得夠。”

這樣的閑話扯著也就扯過了二十分鍾，一行人再次坐上了大巴。鶴白丁把位置讓出來給卻塵思，自己往後坐。缥缈月一聽說得開半個小時，調了椅背就往後靠。

她在車上睡得並不好，只不過是因為實在缺覺，所以趕上能睡一會是一會。一開始還閉著眼和卻塵思討論佛像修複，後來慢慢就口齒不清起來。卻塵思也不再多言，偶爾靜靜凝視著她皺著眉頭的睡顔。

缥缈月睡著睡著就慢慢向他滑過來，在椅背上一別被晃醒了，靠回去又繼續睡。卻塵思不說話，等她再倒過來的時候，輕輕扶著她的頭，靠到了自己肩膀上。

他一句話也沒說，做得自然而然。但他心底裏明白這是過了界了。

就當是好友之間吧。他安慰自己心裏蠢蠢欲動的感情。

等參觀完開發中的石窟回來，天色已經向晚了。大巴車停在石窟前，缥缈月讓學生們和卻塵思告了別，送他走下車去。

她跟在他後面下了車，兩個人在大漠的風裏相對，一時不知道說什麽。

她覺得好像有很多話想說，又全都淤塞在喉嚨口裏，一句也說不出來。卻塵思溫和地看著她，眼睛裏是深沈郁斂的光，總像是含著笑的唇邊浮著小小的酒窩。

旁邊的大巴上一車人還在等她，缥缈月知道自己沒有時間了。

“我明年就四十歲了。”她沒頭沒腦地說了這句話，吸了口氣，前言不搭後語地繼續下去：“明年我們就不來這兒了，也不知道還有幾年才能見面。”

卻塵思垂下眼，笑了一下：“是啊，好友保重。”

風從大漠上莽莽地刮過去，吹亂了缥缈月的額發。她覺得喉嚨口裏的話真正淤塞住了，濕漉漉的情緒好像控制不住，全都要從眼睛裏溢出來。

她用力眨了眨眼，深吸一口氣：“嗯，你也保重。”不知為什麽，還是不願意死心，抱著一線希望繼續說下去：“卻塵思，我準備結婚了。”

對面的人不看她，垂著漂亮的眼睛微笑：“那恭喜好友，可惜我這邊走不開，不能去了。”

缥缈月眼睛裏孤注一擲的光漸次泯滅下去，慢慢冷成一攤燒盡了的灰。最後她勉強笑了一下，轉身衝上了大巴。

他擡起眼來，定定地目送那輛孤零零的大巴開走。大漠上的風夾雜著黃沙卷過來，忽然覺得僅僅站在那裏，都好像有冷硬的寂寞一浪一浪漫過頭頂。

她也許會回頭看，也許不會，也許回頭了也看不見他。

最好她看不見。

直到那輛車消失在公路的盡頭，他才慢慢吐出一口氣，低著頭一步一步走回寂寞而輝煌的那些佛像中間。

大概在這世上，自古相思就是尋常事。

倾尽一生换不回流光一瞬斑驳旧时晚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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