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2.15 【意绮】犹恐相逢是梦中一发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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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4)

樓主發表於: 2018-02-15 23: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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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15 【意绮】犹恐相逢是梦中一发完

夜凉如水，雾霭茫茫，江面犹如罩了一层厚重的帷幕，微弱的月光无法穿透，四野昏黑，凄冷水汽袭人，几欲逼得人喘不过气。
黑夜中万籁俱寂，连流动的水声亦不可闻，置身其中，仿佛被封闭了视觉与听觉。
意琦行心生不适，却无丝毫离开之意。江风裹挟着浓烈的湿气扑来，深色镶边的宽袍阔袖飘摆不定，正如他此刻心绪的躁动——意琦行暗蹙霜眉，他的心境何时如此脆弱？是当返回渊薮静心一修，待了解心中要事——
要事？思绪蓦地断开，他似乎忘记了什么事，意琦行欲回忆探寻，脑海中却如这江水一般，笼着苍茫云雾似的纷乱不清，连线头都找不到。
云月此消彼长，不知过了多少回合，暗黄色的月终于败下阵来。
意琦行仍旧立在江边，眉间似凝结了一层霜雪，凛冽之意，犹过暗夜寒江。乌云蔽空，他的眸子如同天地间唯一的星子，只是平日的冷静明彻，已被几分迷茫扰乱。
一片黑暗中，忽的出现一点朦胧的颜色，那光忽明忽暗，脆弱如斯。
白衣剑者涉水追寻，不见须臾迟疑。
月之画舫浮现眼前，发出光芒的正是挂在檐下的纱灯，暖光轻洒，无声地将画舫与黑暗分开。
意琦行登上画舫，本该是自然的脚步忽的停住，面前白纱垂落，不见一丝波动。
幔帐内烛火点亮，显出一个隐约人影，竟似染出荧荧红光，意琦行心中一窒，竟起了多少年不曾有过的慌乱，他屏住呼吸，猛地一把掀开纱帘。
端坐的青年抬眸望他，身着红白两色衣衫，面上是艳丽的色彩。只见他眉眼一弯，声音清柔依旧，笑道：“剑宿手下留情，莫要弄坏了画舫，更深夜重，吾无处寻材料修补啊。”
一截白纱飘入江中，是意琦行方才无意扯下。
意琦行暗中松了口气，左手微动，松开拂尘柄上被他掐出的印痕，仔细端详了绮罗生一番，问道：“出了何事？”
他话一出口，惊觉自己声音低哑涩然，绮罗生却毫不惊讶的样子，为他倒了一杯茶水，道：“无事。”
意琦行虽不喜牡丹花茶，这次却没有拒绝，他喝了一口，略略怔了一下——绮罗生这次并未以牡丹花茶招待。不过他并非拘于小节之人，怪异之感一闪而逝，便不再理会。
意琦行放下茶杯，蓝眸一动不动地望着他，沉声问道：“你作此打扮，自是要去了结旧事，是雨钟三千楼？”
绮罗生摇头，他迎着意琦行的目光，紫瞳清澈，波光流转，眸中笑意坦然而直白，自重逢以来，绮罗生从来是克制而疏离的，即使面对他，也不曾如此直接的展露情绪。
“事情办完了，咱们就别再追究过程了。”
意琦行皱眉，绮罗生见状，无奈的笑了笑：“哎，别皱眉，你如今在我面前，还看不出事情解决了吗？”
意琦行深知他报喜不报忧的性子，并不打算轻轻将此事放过，伸手去探绮罗生腕脉，绮罗生却似早有防备，避开了他的手，同时唤道：“意琦行。”
这一声“意琦行”既低且轻，像是随风飘零的鸿毛，轻轻的落在意琦行心上，霎时重若千斤，压的他不再继续动作。
绮罗生卸下面上的颜色，露出本来面目，此时云破月出，清辉铺洒，愈见青年美皙如玉，眉目清秀。
画舫一阵震动，绮罗生撩起白纱，外间船已靠岸，他对意琦行笑道：“你我许久没有同游，择日不如撞日，剑宿可有兴致陪我一游？”
意琦行如何不允，起身一同离船上岸，灯火琉璃，行人如织，很是热闹。从前绮罗生还在渊薮修习时，二人时常携手同游，一别数十载，竟让意琦行生了几分恍如隔世之感，这念头一起，便被意琦行压了下去。
来日方长，他既已寻回绮罗生，何必作此优柔寡断情态。
绮罗生在路边买了把伞递给意琦行，意琦行伸手接了，一丝不谐之感闪过。
绮罗生好似浑然不觉，对他微笑：“送你。”他牵着意琦行的手展开雨伞，伞面上是一朵淡金色勾勒的牡丹，绮罗生对上他的眼睛，明若秋水的紫眸中带了坚持。
意琦行只好收了下来。
绮罗生又买了两只灯笼，对意琦行解释道：“今日是中元节。”
意琦行接过一只，“吾未注意。”
水雾散去，点点光火跃动在水面，形态各异的河灯随波逐流，飘向远方。
绮罗生拎着殷红的花灯，月色映在他身上，仿佛笼上了一层淡淡的银光，他眺望远方河流，紫眸空明，似在沉思，又似乎什么都没想。
河边有人放灯祝祷，为逝去的亲人念诵佛经。
意琦行道：“身在江湖，自当有横尸沙场的觉悟，你不必觉得亏欠。”
绮罗生身子一顿，短暂的几不可察，他侧首回望意琦行，因着地势的缘故，他微微垂眸，长长的睫毛在眼睑扫出淡色阴影，显得沉静而美丽，柔和且乖巧。
他说：“夜枕青山，醉卧黄沙，的确是每一个江湖人的宿命。”
那抹微笑映入意琦行眼中，心中蓦地一沉，一种未名的情绪缠上他，意琦行微扬拂尘，隐在广袖中的手拂过胸口，口中道：“你真的这么想才好。”
绮罗生却是不由自主的叹了口气，他的声音依旧轻柔：“我真心作此想。”他深深的望着意琦行，一字一句道：“你如此说，我就如此想。”
意琦行正欲开口，不料背后被人一撞，提在手中的花灯“噗通”掉入水中，溅起一片水花，跌跌撞撞地被河水推走，行至半途，沉入水中消失不见。
绮罗生挽住他的手臂，笑道：“剑宿小心，花灯便罢，人可不能掉下去。”
意琦行站直身子，望了一眼沉没的河灯，低声道：“我再去买一盏。”
他分明是不信鬼神的，但看到本想给绮罗生的花灯被淹，竟对此执着起来，放在平日的意琦行，定会置之不理，只是今日异样之处过多，他的心神也愈加不定。
绮罗生却牵住了他的手，道：“卖家已经走了。”
意琦行回首望去，先前喧嚣熙攘的路上已见萧条，河边亦是灯火阑珊。
绮罗生低头将花灯的绳线解开，从灯笼里边拿出一张纸条，念道：“把酒祝东风，且共从容。”他微微一笑，将纸条塞回去放出河灯，“这彩头不错。”
此时曙光将现，流霞明亮。意琦行似有所感，失声唤道：“绮罗生！”
绮罗生低叹：“意琦行，我该走啦。”
红色从里衣一点一点渗出，渐渐将他整个人都染红，雪白长发变得殷红似血。
意琦行忽然想起他在画舫上的装扮，那哪里是江山快手的装扮，而是绮罗生面上未及清洗的残血。
绮罗生的伤慢慢浮现，那些狰狞的伤口，一一还原在意琦行眼中，似是在嘲笑他的无能为力。意琦行只觉心神剧震，犹似一刀一刀割在心上，痛入骨髓，鲜血淋漓。
绮罗生的身影一晃，霎时寸寸碎裂，幻化入风，了无痕迹。
“绮罗生！”
意琦行睁开双眼。
白衣青年靠坐在他身旁，见他醒来，用折扇敲了敲自己的肩膀，“醒了？”
意琦行沉默的凝视着他，一动也不动，像是被谁冻结了时间，他一向冷淡的面容上看不出丝毫情绪，苍蓝如海的眸子沉默无言。
或许是情感太过复杂，又或许单纯的不带情感，绮罗生一时竟无法分辨。
他轻声唤道：“意琦行？意琦行？”
白皙异于常人的手指抵上青年秀长眉目，指上的剑茧触感粗糙冰冷，从眉心描摹到唇边，再到脸颊。
意琦行喉咙动了动，压下不成语调的哽咽，“你是回来，向我道别吗？”
绮罗生覆上他的手，牵着他按在自己胸口，眼睫垂下，眸中秋水潋滟，“是我回来了，”他说：“我从黄泉回来找你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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