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金光論壇九脈峰 12.01【寧霜】殘霜入幽夢，香雪落白梅（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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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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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18-02-25 21:51

只看樓主 | 小中大

12.01【寧霜】殘霜入幽夢，香雪落白梅（下）

【丁淩霜&慕容勝雪】

江南的冬天是濕冷的，今年尤其不好過。
這才過了十一月，雪便一場接著一場下個沒完。
皚皚一片的白地綿延不絕，跟灰蒙蒙的天在地平線交接，仿佛天地一體。

村口通往鎮上的大路邊，一個女人領著孩子在寒風中等人，呼吸的熱氣凝結成白白的霧，女人不停給孩子搓著手。
女人很年輕，淡眉細目，五官都很柔和。她上身穿著貼合腰身的錦緞小襖，下面是蓋住腳面的石榴長裙，濃黑的頭發在腦後梳成一個小團髻，兩綹鬢發微卷垂在耳邊。她牽著的孩子三四歲，長的跟她很像，穿著一件深藍色的棉袍，幹幹凈凈，一點也不像同村其他的孩子那樣，整天滾的像個泥猴兒。
遠遠的看見一個肩寬背厚、身姿挺拔的男人出現在視線裏，男孩兒松開女人的手，歡快的迎上去，“阿爸！”
他跑的飛快，炮彈一樣沖進了男人的懷中。
“我的乖囡囡！”男人笑著就勢把他舉高拋起，他就驚叫起來。
“快下來，你阿爸走了很遠的路，一定累了！”
男孩子摟住男人的脖子不撒手，一雙小鹿一樣清澈的眼睛眨巴眨巴，女人也在他的萌攻中敗下陣來。
男人一只手抱著孩子，另一只手從懷中掏出一個油紙包，遞給孩子。
孩子高興的接過來，大約是貼身放著的緣故，還是溫熱的。小心翼翼又迫不及待的打開，一股香甜的氣味兒就不脛而走。“呀！糖炒栗子！”男孩子的眼睛和聲音裏都是笑，照著男人的臉頰就親了一口。
“饞貓！”女人又好氣又好笑的嗔怪了孩子一眼。
男人笑著，又從肩上鼓鼓囊囊的褡褳裏掏出一個紅木的小圓匣遞給女人。
女人面露驚喜，接過來打開，是一個精美胭脂盒兒，盒子外面雕著龍鳳呈祥的花紋兒，蓋子內裏鑲著小鏡子，胭脂膏細膩艷麗，香氣撲鼻。
她珍愛的合起來，一只手去挽男人的手彎，柔柔的微笑著，“你上次給我買的還有好些沒用完，何苦又花這個錢呢？你打獵種地掙錢不易，咱們如今不比當初……”話說到一半，她又住了口，仿佛是怕掃了他的興致，又轉了口風，“不過這個真好看，我喜歡的緊。”
男人嘿嘿笑著，“嗯，看見就覺得你會喜歡，也只有你配使這麽好看的胭脂。”
女人羞赧的低下頭，悄悄擰了一把他的胳膊，覺得當著孩子的面說這麽露骨的情話，真是不莊重。

#

“走開！娘娘腔！二刈子！大家別跟他玩！他的娘娘腔可是會傳染的！”一群孩子走出學堂，對著一個樣貌俊美的小男孩推推搡搡，帶著嘲笑和不屑。
“我不是娘娘腔！我不是娘娘腔！”丁淩霜幾乎要哭出來，雪白如瓷的肌膚因為氣憤和委屈而泛了紅，更加美艷。
一個比丁淩霜高了一頭的男孩，冷不防把他推倒在地，另一個孩子立刻搶了丁淩霜的書包就跑，一邊跑還一邊把書包裏的書和文具沿途撒了一地。一方硯臺啪的摔在堅硬的石板路上，裂成了幾塊兒。後面的孩子也跑過去在書本上踩一腳，然後一哄而散。
丁淩霜傷心的爬起來追上去，撿起地上弄臟的書本，被踩斷的毛筆，最後顫巍巍收拾地上碎了的硯臺，終於忍不住哭出聲來。

“哎，我說丁家娘子，你家男人也死了兩年了，你也該是時候想一想改嫁的事兒了。你就算不為自己，也得為了孩子不是？李財主年紀大點是不假，可是他家老婆已經快四十了，也沒有個一兒半女，你若嫁過去能出個孩子來，自然就母憑子貴……”
……
“哎，你也好歹考慮考慮嘛！別說我沒提醒你，過了這個村兒沒這個店兒！你也不是黃花閨女了，你還想找什麽樣的啊？……哎哎，你拿掃炕苕帚幹什麽？哎，你還想打人啊！”
張媒婆被女人攆了出來，氣哼哼的走到門口，啐了一口！
寡婦而已，還把自己當小姐呢？她就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女人，落魄到這個地步了，還每日裏打扮的齊齊整整。家裏沒米少鹽的，還供著孩子去學堂讀書！

前幾年，他們一家三口來了這個村子落下戶來，租種著李財主家的地。有時候男人去山上打獵，到城裏賣皮毛和野味貼補家用。女人善做針線。一家人的日子也過的紅紅火火，有滋有味兒。
雖說不上富裕，但是就是跟別人家的日子不一樣。
就連張財主家，也是鄉野村夫，吃穿都不講究。
村裏的女人鮮少有人穿長裙的，大半都是燈籠褲，紮起褲腳，方便幹活。衣裳也是松松垮垮，沒有腰身。要是貼合身形的，只怕又幹不了活。
只有這個女人，永遠都是各種長裙，百褶裙，石榴裙，不同顏色換著穿。走起路來那裙邊如風吹過荷葉，一片漣漪。
村裏的孩子都是野孩子，大的帶著小的，夏天光著屁股，冬天穿著露著棉絮的棉襖，胳膊袖子上鼻涕嘎巴老厚，從來不洗。有的孩子穿著大人的舊衣裳，袖子和褲腿，哪哪兒都不合適。
而丁淩霜永遠穿的合體的衣裳。夏天純白的竹布小褂，冬天深藍的量體做的棉袍。加上他長得出眾的俊美，總有一種畫上下來的，不真實的感覺。
父親還在的時候，為人豁達大方，容易交往。村裏人雖然覺得他們格格不入，但是也不會明裏說些什麽。
誰知道一夜變故，仇家追殺上門，父親為了保護娘倆，與他們拼死一搏，最終同歸於盡。村裏人才知道，原來男人是個厲害的劍客。
那些村人們漸漸覺得他們失了依靠，軟弱可欺。
女人們總是容易嫉妒的，看見這麽好看的女人成了寡婦，說不準還有幾分幸災樂禍。“出門去采個野菜也穿著裙子，頭發梳的溜光，打扮的嘎漂亮勾引誰哦？”女人們仿佛同仇敵愾起來，生怕她搶了自己的男人。
孩子們以前也嫉妒，誰家的孩子不挨打？偏偏他就金貴呢，從來沒見他阿爸打過他，整天捧著各種零食吃。
丁淩霜脾氣好，性格柔柔的，有了什麽好吃的，總是分給他們。他們雖然心裏討厭他，可是還要吃他的零嘴兒。如今他家破敗了，他們就開始欺負他。

到了丁淩霜上學的年紀，女人去城裏當掉了首飾、衣裙，給他交了束俢，供他讀書。
錢還是越來越少，再怎麽會過日子，巧婦也難為無米之炊。日子慢慢捉襟見肘起來。但即便是這樣，他們母子仍舊是體面的。
衣裙洗的褪了色，卻總是幹幹凈凈的。不施粉黛，氣質也絲毫不減。
丁淩霜長得快，母親善縫紉，總是能用一些巧妙的辦法，將衣裳改大，甚至還弄出些新花樣。比方說，袖子拆下來，肩頭接上同色系的暗花布，褲腳短了，也接上同樣的布，看起來上下呼應，還挺時新。

這樣聰慧美麗的女人即便是帶著一個拖油瓶，也仍是男人們爭相追逐的對象。

丁淩霜紅腫著眼睛，回到家中。
女人剛剛趕走媒婆，看見兒子身上的塵土，褲子膝蓋上也擦破了一個洞，連忙拉過他的手，手上也是紅腫一片，在石板地上擦出了血絲。
“囡囡，怎麽了？同學欺負你了？”
丁淩霜撲進母親懷裏，委屈的哭起來，“他們說我是娘娘腔，我的硯臺被他們摔壞了！”他知道家裏的窘迫，新買一塊硯臺不是他們能承受起的。
能去上學讀書的，都是村裏的富戶，惹不起，他們孤兒寡母沒有辦法討回公道。
女人緊緊抱著懷裏的孩子，為孩子的遭遇感到委屈，更為自己什麽也做不了感到無力，心中生出一種非要離開此地的想法。

女人第二天帶著孩子去了鎮上，找到牙行，想要找一份幫工的工作。
剛好天劍慕容府大量招人，她就成了一個不賣身契的長工。

#

“姆媽，喝藥吧！”年幼的丁淩霜捧著一個冒著熱氣的粗瓷碗小心翼翼湊到床邊，裏面濃黑的液體散發著中藥的苦味兒，聞一聞都想將苦膽吐出來。
女人虛弱的躺在床上，因為生了病，被隔離到一個小柴房，生怕傳染給旁人。
這三年來，她原本嬌弱的身體因為長時間大強度的工作，越發虧損。
此時寒冬臘月，她負責洗涮衣物，受了風寒，一開始是咳嗽不止，漸漸發燒吐血。
她給丁淩霜攢了一些錢，如今都被丁淩霜拿來請了大夫。
大夫說她是肺癆，沒得治了。
女人看著年幼懂事的兒子，心中酸楚。

天劍慕容府，名門望族，割據一方，富甲天下。
她在慕容府做工，過的日子甚至比不上慕容府家生的奴才，是慕容府裏最低等的下人。
有時候看見奴才家生子兒吃的穿的都比兒子強，還要時不時欺負他，她就難免生出一種怨恨來，覺得老天爺不公。
她白天裏漿洗衣服，給廚房打雜，甚至要劈柴提水，忙得什麽也顧不上想。但是到了晚上，夜深人靜的時候，她時常悄悄拿出那個紅木的胭脂盒兒，貼在心口。
她想念她的亡夫，越是想念，越是想死。
但是無論日子怎麽苦，她還是得活著。
她拼死拼活的在這世上掙命，只是為了丁淩霜。
如今只怕不行了，她自知大限不遠，實在無法再保護他。

她讓丁淩霜把她一個小包袱拿來，抖著手解開，從中拿出一本書頁有些發黃的舊書。
“這是你阿爸的劍譜，你好生收著，將來練好劍法，保護自己。知道嗎？”女人的攥著男孩的手微微顫抖著。她自己明白這只是一個希冀，一個沒有父親的八歲孩子，就算拿一本絕世武功秘籍又有何用？
丁淩霜心中有不好的預感，握著母親的手，淚如泉湧。

#

“餵，小崽子，去把水缸挑滿！眼裏一點都沒活兒！”廚房的雜役惡言惡語，支使著十歲的男孩。
身形瘦削的丁淩霜剛剛劈完兩捆柴火，根本沒有一刻停歇。
他皺皺眉，並不爭辯，起身去拿扁擔和兩個水桶，要步行一裏地去河邊挑水。

他的母親兩年前去世，央求著慕容家幫忙安葬了。他一個未成年的孩子無父無母，便留在慕容家打個雜工，管他一口飯吃。

這一日，是慕容家老爺的壽辰，舉家大擺筵席，裏裏外外張燈結彩，賓客盈門。
他也格外的忙碌。

一直忙到下午，客人們都吃的差不多了，廚子和雜役們才有工夫歇息片刻，匆匆扒拉兩口飯菜。
丁淩霜餓過頭，沒什麽胃口，見廚房沒有什麽需要他的了，便悄悄跑去馬廄。
他看看四下無人，鉆進去拿出一只竹籠子。
一只雪白的小兔閃著紅寶石一樣的眼睛看著他。

他席地而坐，把小兔兒從籠子裏拿出來，抱在懷裏，輕輕順著毛，拿出一根胡蘿蔔餵它。
小兔伸出小爪子扒拉兩下，嗅一嗅，然後大模大樣的喀哧喀哧啃了起來。
丁淩霜看著小白兔一副老懷甚慰的表情。

忽然，身前一個影子遮住陽光，丁淩霜擡頭一看，一個衣著華麗的藍發少年站在面前。
那人伸出手揪住兔子的耳朵提了起來，兔子的胡蘿蔔掉到了地上。
丁淩霜慌亂的站起身來，“你幹嘛？這是我的兔子！”
少年聽見這話，眉頭一揚，“你的？整個兒慕容府都是我的！別說一只兔子，就連你，也是我的！”
丁淩霜緊皺眉心，試圖說服他，“這只兔子是我在外面撿回來的，真的不是慕容府的。”
少年看他實在不識相，冷哼一聲，拎著兔子轉身就走。
丁淩霜急了，一時熱血上湧，用盡力氣撲了過去！
少年冷不防被他撲倒，兔子借機逃走。
少年大怒，翻身將丁淩霜打倒在地，拳打腳踢起來。
丁淩霜只覺得頭臉火辣辣的疼痛，有什麽從口鼻處流了出來，意識漸漸模糊。
等他再次醒來的時候，發現躺在冰天雪地的野外。
他渾身上下被凍的僵硬，一動都動不得。但是他知道，繼續躺下去，很快就會死的。
他咬著牙，努力一點一點聚集起氣力，一步一步慢慢活動關節，跪爬著也要到有人煙的地方。

“請問……有人嗎？救命啊！”他筋疲力竭的終於看見一所茅屋，他敲了敲門，很快就昏了過去。

“囡囡啊，你阿爸給你買了糖炒栗子，起來吃吧？都日上三竿啦，不要睡懶覺啦！”
太陽暖暖的照在身上，他賴在幹燥暖和的被窩裏不肯起，“姆媽，讓我再睡一會兒嘛～～”
一只大手輕輕的覆在他的額頭上，溫熱又安心。
他捧著那只手，淚流滿面，“姆媽，姆媽，讓我再睡一會兒。”

很多年過去，他記不清那個人的樣子，只記得那只手的溫度，那碗飯。
他後來悄悄的走了，還帶走了那只銀碗。

[ 此帖被呼吸在2019-01-14 16:02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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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樓發表於: 2018-06-14 21:02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写的真好。
这样解释丁凌霜曾经对他说世上大多是好人的爹娘，感觉很合理。但这样发展下去，丁凌霜大概对慕容胜雪恨之入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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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樓發表於: 2018-08-08 18:14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霜雪組的糧！
先磕為敬、我確鑿期待後續。
總覺得作者下面那句相愛相殺不加愛真是非常精闢的概括了、、
但願是我錯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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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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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樓發表於: 2018-12-01 11:18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12.01 【丁凌霜&慕容勝雪】殘霜入幽夢，香雪落白梅（下）

（下）

丁凌霜从未料到，有一天他还会回到慕容府，而且是心甘情愿。

这么多年，他就像无根的浮萍到处流浪，直到加入了阎王鬼途。
阎王鬼途算不得什么温暖的大家庭，但好歹是个容身之所，可以让他自食其力。
他也曾试图投靠还珠楼，可是被酆都月断然拒绝了。

所以他在阎王鬼途看到慕容胜雪的时候，十分的讶异。
没想到两个身份完全不同的人，殊途同归。
当年骄横跋扈的小少爷，如今跟他一样是阎王鬼途的一粒棋子。
时过境迁，他对他已经没有恨意，毕竟现在他们平等了。
而慕容胜雪完全没有认出他是谁。

后来慕容胜雪取代绝命司失败，丁凌霜奉命追杀他，丁凌霜发现慕容胜雪根本不是自己的对手，那一刻他有些自傲。

绝命司的行事作风违背丁凌霜做人的原则，他不服从命令，最终被当做叛徒清理。
无元炁雄浑一掌险些要了他的性命，幸亏被慕容宁所救。

慕容宁温热的大手在他头上抚弄了一下，丁凌霜全身像过电一样，内心震动，这只手给他的感觉太熟悉了，魂牵梦萦。
但是他又不敢肯定，毕竟他没有任何证据，只是凭空臆测。
他口舌笨拙，就算伶牙俐齿，一时间也说不清缘由。只是软软地叫了一声“恩人。”
他打定了主意要跟着他，想弄清楚当年救自己的人是不是他？

慕容宁对这个青年一见如故，颇有好感。
他要去找慕容胜雪，听说丁凌霜也是阎王鬼途出来的，便向他打听胜雪的踪迹。
丁凌霜告知他慕容胜雪在银槐鬼市，慕容宁便要前去。
丁凌霜在他身后，想跟上又不敢。
慕容宁转头看他，“你想去银槐鬼市却无门吗？”
丁凌霜不知如何作答。
慕容宁大方道，“那你跟着我吧！”
丁凌霜内心雀跃。

慕容胜雪一心想要证明自己的价值，证明自己不靠天剑慕容府也依然能成名，阎王鬼途内夺权未成，又来到银槐鬼市想要打出一番天地。
此时正在落花随缘庄当杀手。

慕容胜雪是慕容家仅剩的独苗，慕容宁是慕容家当家人，胜雪的十三叔。
他对胜雪视如己出，哪里放心的下？千里迢迢来寻他，苦口婆心劝他回家。
慕容胜雪却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不做出一番事业，坚决不回家。

鬼市之内自有规矩，不可动武。
慕容宁冷笑一声，“我看你做得成什么事？”

慕容宁带着丁凌霜在鬼市住下，每日都阻挠胜雪的杀手生意。
凡是胜雪要击杀的目标，慕容宁都抢先一步杀死，害得他一笔生意都做不成。

不夜长河的地宿孟高飞跟慕容宁是老朋友。
慕容宁既来到了银槐鬼市，自然也要上门叨扰一番。
孟高飞拉着慕容宁彻夜饮酒长谈。
两人不拘小节，在床榻小桌上摆了酒菜，盘膝而坐。
孟高飞有个螟蛉义子冷秋颜，十分能干，是不夜长河的总管。
有了小冷管事，孟高飞乐得四处闲逛，好不自在！
说起冷秋颜来，孟高飞滔滔不绝，面有得色。
又揶揄慕容宁，“你说你掌管偌大的慕容府，竟是连儿子也不生一个，回头这么大一份家业，可给谁继承呢？”
慕容宁皱着眉苦笑干了两杯，竟是无言以对。
家中只有这么一个不肖侄子，还能给谁呢？
他是真拿慕容胜雪当亲儿子看。
他大哥慕容烟雨醉心剑术，不通俗务，对儿子又期望太高，吹毛求疵。
父子二人沟通问题甚大，简直鸡同鸭讲，全靠慕容宁居中调停当个润滑剂。
慕容烟雨只管生不管养，只管打骂不管教育，张口闭口都是“烧肉”，慕容胜雪再怎样也忍不了。
慕容宁可以说是一手把胜雪养大，等同亲生。
他在慕容胜雪身上花了极大的心血，寄予厚望，没一点私心。
竟是也不娶妻生子，虽说身边有些个通房剑奴，却都给他们吃了避子药。不肯生出孩子来，分了慕容胜雪的宠爱。

两人喝到后半夜，都喝得要说胡话了。
冷秋颜进来摇摇头叹口气，服侍义父去洗漱歇着。
冷秋颜出门去唤慕容宁的剑奴，丁凌霜一直在外候着，听见叫唤，主动上前，扶了慕容宁回房。

慕容宁醉眼朦胧，一只手搭在他肩上，呼吸间都是酒气，热热的喷在丁凌霜脸庞。
丁凌霜的脸渐渐烧起来。
他低着头，扶着慕容宁沉重的身躯，进了房。
慕容宁一头栽倒在床上，连带着丁凌霜也被拽倒。

丁凌霜稳了稳心神，半跪在床前，帮他脱了靴子，解了外袍。
慕容宁腰间挂着一块令牌，上面是专属慕容宁的纹徽。
丁凌霜帮他取下，正要放在床头，忽然发现这纹徽十分眼熟。
他连忙掏出珍藏已久的那只银碗，碗底有个同样的纹徽！
他的手不由自主颤抖起来，真的是他！
他掩着嘴，生怕哭出声来。

慕容宁在床上闭着眼，哼了一声，要水。
丁凌霜连忙抹了一下眼泪，给他倒了一杯茶，小心扶起，喂到嘴边。
慕容宁喝了茶，复又倒下。
丁凌霜恐他夜里闹酒要吐，就在地上和衣而卧。

慕容宁半夜起来小解，迷迷糊糊竟是险些踩到他。
丁凌霜连忙起身，伺候他去方便。
又洗了手巾帮他擦手。
慕容宁努力睁眼看看是他，熏熏然笑笑拍了拍他的肩头，“你也去睡吧，我没事儿。”
丁凌霜红了脸退出去，却是辗转反侧，一夜无眠。

慕容宁一觉睡到日上三竿。
丁凌霜进来看了几次，见他起身了，也不多话，倒好热水，转身出去弄早饭。
不夜长河自是有饭菜供应，他却亲自去厨房熬了杏仁粥，切了爽口的海带丝，配了菱角糕、桂花糕，热腾腾的端上来，暖胃又解酒。
慕容宁披散着头发，呆呆坐在床沿上，看他忙碌，心中有种奇妙的安慰。
胜雪要是也这么懂事听话该多好啊！我还能多活几年。慕容宁叹口气。

丁凌霜摆好早饭，见慕容宁还没有去洗漱，便去拧了热毛巾递给他。
慕容宁地都没下，就洗漱好了。
丁凌霜从怀里掏出一把玉梳子，是他娘留给他的遗物，低声道，“恩人，我帮你，来梳头。”
慕容宁点点头，又说，“别恩人恩人的叫我，听着别扭，你跟胜雪一样叫我十三叔或者宁叔好了。”
丁凌霜咬了嘴唇，心中不愿。最终冒出一句，“十三爷。”
慕容宁笑笑，“叫十三爷也行。”
丁凌霜手指纤长灵巧，细细的帮慕容宁绾好了发髻，戴上发冠。

慕容宁起身到小厅里坐下准备吃早饭，慕容胜雪不请自来。
慕容胜雪斜靠在门边，三根手指拈着一支蓝盈盈的烟管，吞云吐雾。
“十三叔啊~~”慕容胜雪慢吞吞的叫了一声。
慕容宁看也懒得看他，专心吃碗里的粥。
“你再这样为难我，我可要不客气了。”胜雪又喷了一口烟。
慕容宁“哧”笑一声，“你还想怎么不客气？”
慕容胜雪用手指绞了绞鬓边的辫子，“你等着瞧吧！”说完转身走了。

慕容宁“啪”一声重重的放下碗筷，再也没有吃饭的胃口。
这个小子叛逆得不像话，没人管得了了！！
丁凌霜站在一旁，盯着慕容胜雪右边额上贴着的花钿和宝石，像他桀骜不驯眸子里的闪光。
他有些妒忌他的任性，又很气愤，怎么会有这么不识好歹的人呢？

过了几天，慕容宁终于知道慕容胜雪的后招，竟是拿自己的命去赌，随风起会打败丁凌霜！
随风起是幼时欺凌丁凌霜的罪魁祸首，令他心灵受到严重伤害，丁凌霜一直想要报仇。
慕容宁却为了胜雪，请丁凌霜放下仇怨，放随风起一马。
丁凌霜低了头，心中难过。
只是因为他发现，慕容胜雪是慕容宁心中最重要的人。
不管他如何悖逆，十三叔依旧宠着他、爱着他、护着他，没有底线。

丁凌霜输了，慕容胜雪的命保下。
慕容宁去找胜雪，才发觉这小子早就料准慕容宁不会袖手旁观，而在外围买了随风起赢，赚得盆满钵满。
慕容宁一怒之下，懒得再管他，带着丁凌霜回了天剑慕容府。

丁凌霜回到慕容府，觉得好像什么都变了，又好像什么都没变。
小时候觉得府门是那样的高，门口那柄石头雕刻的巨剑，简直像山那么大。
如今看见，也不觉得大了。
灰色的墙壁外面爬满了爬墙虎，花园里的紫藤萝一串串沉甸甸的垂下来，满院子的花香。那香气让他想起妈妈，那些事仿佛只是过了一个冬天似的。

丁凌霜去爹爹和娘的坟上祭奠，坟包上青青的一片草，还有零星的野花。
一阵风过，它们就起起伏伏。
他用袖子擦干净墓碑上的灰尘蛛网，从怀中拿出那只珍藏多年的小银碗，倒上甜酒，心中默祷。
“爹，娘，霜儿回来看你们了。霜儿长大了，也找到了恩人，你们放心吧……”

#

慕容宁说他在剑术上很有天赋，以前只是自学就有这样的成就不容易，愿意让府上的剑师提点他。
丁凌霜谈不上开心还是不开心，总之能名正言顺的在他身边再好不过。
他不想当个吃白饭的，迫切希望自己对慕容宁能有用处。
他每日都很努力地练剑，进步神速。
天剑慕容府里门客三千，他好想让他刮目相看。

有时候慕容宁会来看他，他总是一付风流倜傥、潇洒不羁的样子。
他一来，丁凌霜就心神不宁，手心冒汗，熟悉的剑路也慌乱不堪。
慕容宁手中的铁扇合拢，在手心里敲了两下，“歇歇吧！用错误的方法越练越错。”
丁凌霜垂头丧气，好不容易见到他，却是这样丢脸。

慕容宁听剑师说丁凌霜很勤奋也很聪颖，他这副模样像极了胜雪被爹爹骂了的表情，不由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宽慰道，“凡事要有度，欲速则不达。大爷上次看过你的剑法，还跟我说你很有天分，值得栽培。这话从大爷嘴里说出来，分量可是不一般啊！”
丁凌霜抬眼去看他，黑亮的眸子闪过希冀。

却听背后有人冷笑一声，慕容宁和丁凌霜转过身去看，竟是慕容胜雪。
慕容宁又惊又喜，“胜雪，你肯回家啦？”
“肯回个屁！”慕容烟雨粗鲁的声音传来，“在外面丢人现眼，不务正业，老子把他抓回来了！”
慕容宁皱了眉，“大哥~”
“行了，别叨叨。烦！你负责把他给我看好了！若是敢出府一步，就不要再姓慕容了！”
“哼！谁稀罕姓……唔唔~”话说到一半，慕容胜雪被慕容宁捂住了嘴巴。
慕容烟雨脸黑如锅底，不耐烦转身走了。

慕容宁这才松开手掌，严厉地看着慕容胜雪，“有些话出了口，就再也收不回来了。你懂吗？”
慕容胜雪心中虽不服气，但是看着十三叔不同以往的严肃神情，也是浑身一冷，将不满的话都咽了回去。
慕容宁冷了脸，唤剑奴领了胜雪回房反省，实则就是看守。
慕容胜雪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慕容宁脸色不佳，坐在紫藤花下，一把精钢的扇子在掌心转来转去。
丁凌霜不言不语，走到他身后，为他按摩太阳穴。
慕容宁叹口气，握了他的手道，“若是胜雪有你一半乖巧，我能省多少心。”

#

入了夜，丁凌霜挑灯夜读。
慕容府上有一座藏书楼，数不尽的剑谱，他如汲取水分的海绵，沉迷其中。
他从未有过如此富足的感觉，以前穷苦，连书也读不起。
现在能随意借阅这么多的书，他打心底里欢愉。

门被吱呀一声推开，他抬头去看，竟是慕容胜雪。
慕容胜雪嘴角叼着烟枪，吐了一口白烟，冷冷道，“老头儿说你是个天才？”
丁凌霜一愣，旋即反应过来，是慕容宁白天的话，慕容烟雨夸赞他。
“我们来比试一下！”
丁凌霜摇摇头。
慕容胜雪怒上眉梢，劫寒剑一声龙吟，飞出直射丁凌霜。
丁凌霜一拍身前书案，人坐在椅上倒滑出去避开锋芒。
“我不想，和你打。”
慕容胜雪冷笑，“只怕这由不得你！”
慕容胜雪剑招凌厉，剑剑直取要害。
丁凌霜一忍再忍，忍无可忍，天邪剑出，冷光一瞬，门框爆裂。
屋内狭窄，两人打到院中，你来我往，互不留情。

两人越战越酣，剑风划破衣衫皮肤，鲜血迸溅。
“镜心残！”丁凌霜低喝一声。
慕容胜雪被剑光晃花了眼，只觉对面竟是爹亲慕容烟雨。
他不由瑟缩，只听对方怒骂，“废物！生你不如生块烧肉！”
丁凌霜剑至胜雪前胸，见他退缩，正准备将天邪剑抽回，却见慕容宁飞身而出，一扇挥出，力道千钧，打在他的胸口！
他倒退了几步，“哇”地呕出一口血来，半跪在地上。
慕容宁却只去查看慕容胜雪是否受伤，见他无事，才走到丁凌霜面前，冷声道，“谁准你对胜雪出手？”
丁凌霜痛得站不起身，听了这话，更是委屈。
眼泪在眼眶里转，低着头生怕他人看见他的泪，默不作答。
慕容胜雪再次败北，心情糟到极点，一言不发，转身离去。

丁凌霜躺在床上，浑身发冷，胸口闷闷的痛，提不起真气。
恩人打他骂他，他没有怨言，但是他眼里只有慕容胜雪，自己连胜雪一根脚趾都比不上，实在让人难受……

彤衣夫人请了府医为他诊治，想来是慕容宁的吩咐。
好在没有严重的内伤，开了几丸“生血养荣丹”，都是慕容府特制的药，药材贵重难配。
他吃了药，昏昏沉沉的睡去。
睡到半夜，他朦朦胧胧觉察有人在抚摸他的额头。
他努力睁开眼，隐约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是慕容宁。
“……十三爷……”他哑着嗓子唤了一声。
那人没答话，在他眼皮上抹了一下。
他闭了眼，感受到那大手的温度，安下心来，竟是一夜无梦。

第二天起来，身上的伤也好了许多。
他撑着起身，依旧到院子里练剑。
劫七看见他，大惊小怪道，“你不是受伤了么？怎么还起来练剑？”
丁凌霜练完一套，收了手，用袖子抹了一把额上的汗，“不要紧，已无碍。”
劫七笑嘻嘻的走过来，搭住他的肩膀，凑到耳边道，“昨天那一位被十三爷好好收拾了一顿，虽然是关上门打的，但是瞒不过我的耳目……鬼哭狼嚎，十分凄惨。”
丁凌霜被他说乐了，心想要是少主知道你幸灾乐祸，还不定怎么整治你呢！
同伴的宽慰让他暖心，他心情立时又是阳光普照，万里无云。

#
日子就这么又过了大半个月。
夜里，慕容胜雪又来找丁凌霜。
丁凌霜一见是他，冷了脸，推他肩膀，想让他出去。
慕容胜雪晃开他的手臂，一绕绕到他旁边，大喇喇的坐在太师椅上，吞云吐雾。
丁凌霜讨厌他一身的烟味儿，起身开了窗户。

慕容胜雪默默抽完一袋烟，将烟枪在桌子边沿磕了两下。
幽幽道，“你可真是好手段。”
丁凌霜听不懂他什么意思，闭嘴不言。
慕容胜雪用烟管挑起他的下巴，上下打量他，“老头子夸你，连我十三叔都对你另眼相待，你说你是不是狐媚子？”
丁凌霜脸涨得通红，他笨嘴拙舌，分辨不得，气得浑身发抖。
慕容胜雪用手背在他脸上反手滑过，丁凌霜肌肤吹弹可破，光滑如嫩豆腐，不由叹口气，“也怪不得，连我也有几分动心呢！”
丁凌霜气恼，挥手打开他的手掌。
“你出去，不欢迎！”如果不是十三爷的吩咐，他早就翻脸无情。
慕容胜雪懒洋洋歪歪头，“好心提醒你，你最好别打我十三叔的主意，否则……”他的声调瞬间变得冷酷，令人听了毛骨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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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起来，乌云密布，不见天日，气都喘不上来的压抑。
但这对丁凌霜没有任何影响，每日辰时他都风雨无阻在院内练剑。
慕容宁穿着斗笠蓑衣，拎着鱼竿鱼篓，走到剑院，对他招了招手。
丁凌霜收剑，恭谨的走到慕容宁面前，“十三爷。”
慕容宁温声对他说，“天天在家里气闷不？走，陪我去钓鱼。”
丁凌霜不问缘由，点点头。
剑奴给丁凌霜一套斗笠蓑衣和鱼竿，他便跟着慕容宁往郊外湖边走去。

湖边有一个小木栈道，两人坐下。
慕容宁教他穿好鱼饵，甩杆沉钩，接着便是耐心等待。
气压低，湖里的鱼纷纷上游透气，两人的鱼钩上的浮标很快都沉了下去，但是谁也没有起竿。

慕容宁絮絮叨叨的跟他说些琐事，大都是慕容胜雪小时候如何淘气顽皮，大哥如何蛮横跋扈，这些年他夹在当中心累等等。
丁凌霜静静地听，不插话。

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的落下来，击打在湖面上，像鼓声一样喧嚣。
慕容宁说什么，他也渐渐听不清了。
他只是那样专注的望着他。
慕容宁不是传统意义上的英俊，他甚至还有点普通，但是很有亲和力。
爹爹的样子，他已经模糊了。虽然他们长得并不像，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他们有相似的感觉。
大概是让他有安全感吧。

雨越下越大，起风了，雨水被吹到脸上。
丁凌霜鬼使神差的伸手去抹慕容宁脸上的雨水。
慕容宁一把攥住他的手腕，将他拽进怀里。
热烈的唇触碰到一起，仿佛天雷勾动地火。
雨水如小河一样淌下，两个人却不管不顾，撕扯着对方湿透了的衣衫。
整个儿过程，二人没有一句对话，天地间只剩下雷雨声和微不可闻的喘息。

事毕，二人回到府中，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丁凌霜懊悔自己泄露真情，主动勾引，无地自容。
慕容宁则是发现自己对这个小辈好感超出一般人，偌大的慕容府，他管得很累。
只有在丁凌霜面前，他觉得放松、愉悦。
可是在他还没有厘淸自己的感情之前，居然就把持不住做了这样的事情，他也实在羞愧。

第二天，只有劫七绕着丁凌霜转了几圈，奇怪问道，“为啥你看起来越来越好看了啊？好像哪里不一样了？”
丁凌霜脸一下子热起来，他脸红起来就如三月桃花，白里透红，越发得艳丽。
劫七啧啧称奇，凑到他耳边去调笑，“漂亮的像个姑娘家。”
丁凌霜最恨别人说他像女人，沉了脸要拔剑。
劫七又连忙退开两步，边跑边说，“脸这么红，你是不是淋雨发了烧？要记得看医生哦！”

#

一连两个月，慕容宁都忙于府中事务，调查慕容清的死因，有意或者无意避开与丁凌霜的接触。
直到事情告一段落，他闲暇下来，又想起了丁凌霜。
他起身走到门口，又返回头坐下，来来回回几次。
思念一旦起头，就按压不下去。
他最终还是去了剑院，却四下不见丁凌霜的踪影。
问了劫七，说他接到一封信，就出府了。
他想了想，还是问了剑奴丁凌霜的去向。

当他找到丁凌霜的时候，正看见步天君施展法术，天降血泪。
那是一种异虫，有剧毒和强烈的腐蚀性，滴落在丁凌霜的肌肤上，烧出一个个血洞。丁凌霜左支右绌，无法阻挡。
慕容宁怒上心头，手中铁扇一挥，剑风扫开异虫。
他快步上前，背上已经昏迷的丁凌霜赶回了府中。

丁凌霜的衣袍被腐蚀的如虫咬鼠啃，裸露的肌肤也是血迹斑斑。
慕容宁不由心疼，询问府医，“可有中毒？”
府医答道，“幸好救得及时，已经给他敷了解毒的药膏，再熬一碗解毒的汤药，性命无忧。”
慕容宁轻轻摸了一下他的脸，“用最好的生肌祛疤的药。”
府医应了，随后欲言又止。
慕容宁奇怪，“有话就说。”
府医凑到慕容宁耳边道，“小丁有孕两个月左右了。”
慕容宁脑中“轰”的一声，顿时不能思考。

丁凌霜恢复的很快，被啃噬的坑洞已经长出粉嫩的肉来。
只是胃口不佳，晨起欲呕。他还以为是中毒的后遗症。

慕容宁这几天对他关怀备至，他幸福地有些不知所措，总觉得不是真的。
他从来不曾有过更多的奢望，他只想待在他身边，在他需要的时候尽自己一份心力。
然而总是他救他，他连报答的机会也没有。
他想变强，成为可以与他比肩之人。

慕容宁想了好几天开不了口，但终于还是要跟他道出实情。
慕容宁将他漆黑的头发掠到耳后，柔声对他说，“你知道吗？你已经怀孕了。”
丁凌霜怔愣住，他，他有了恩人孩子？一时有些懵。
还来不及体味是欢喜还是惊恐，慕容宁接下来的话，让他如坠冰窟。
“打了吧！这个孩子不能要。”

丁凌霜眨了眨眼睛，他不会说话，难道连听话也不会了吗？为什么他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呢？
慕容宁双手握住他的手，坚定地说，“打了吧！”
丁凌霜泪盈于睫，他从来没有想过是这样的结果。
他说不出话来，他一向都不会说话，他不知道怎么说。
他想说他要这个孩子，他爱他，他不想打掉。但是他说不出来话。

他倒退了两步，挣开他的双手，疯了一样的往府外跑。
他要跑走，他不想忤逆他，但是这次他不想听话。
慕容宁追出去，紧紧抱住他，“对不起，对不起……但是……不能留……”
胜雪会不高兴的，他不允许宁叔有别的孩子，分走他的宠爱。
丁凌霜跪在地上，无声的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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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凌霜躺在床上，像一朵枯萎的花。
那个没有缘分的小孩子不知道是男是女，它堕下来的时候只是一团模糊的血肉。
他从那天起就再没有说过一句话。

他觉得慕容胜雪是老天派来与他为敌的。
小时候，他要他的兔子。
现在，他要他的宁叔。

他不哭，他没必要哭。
有爹爹妈妈的孩子，才有资格哭。
没有人疼爱宠爱，哭给谁看呢？哭又有什么用呢？

慕容宁心存愧疚，甚至亲身给他喂药喂饭，但是丁凌霜不再看他一眼。

夜里，狂风大作，雷雨交加。
慕容胜雪披着衣服跑到慕容宁房里，他最怕打雷的天气。
慕容宁还没睡，靠在床上看书，却也没有看进去。他近来时常失眠。
慕容胜雪掀开他的被子钻了进去，将冰凉的手伸进他衣服里取暖。
慕容宁气笑了，拍了一下他的头，“都多大了？别捣蛋，赶紧睡！”

慕容胜雪很快沉沉睡去。
慕容宁却隐隐有些不安。
他披衣起身，穿过回廊，去看丁凌霜。
大雨滂沱，风将雨水吹到走廊上，溅湿了鞋子。
他快步走到丁凌霜房前，推门进去，里面一丝生气也无。
他点亮了灯，屋内真的没人。
只有桌上放着一只银碗。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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