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3.18 【剑之初/慕容情】白鹿（by：悬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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霧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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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18-03-18 15: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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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18 【剑之初/慕容情】白鹿（by：悬离）

      悬离太太的文笔与构思令人惊艳非常，呦呦鹿鸣，以白鹿喻之剑之初，实在再好不过。冲淡平和，淡薄宁静，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馆主的气度与风雅亦是描绘的淋漓尽致，再加之美好的风景，仿若真能闻到花香听到鸟语。二人之间闲适的相处，仔细品读三遍，仍是令人感动的潸然泪下。
      自然，又带着些许不经意的心动，彼此之间的感情就是这样干净恬淡，亦是这样令人欲罢不能。

【授权转载】
雾引：太太我可以将白鹿篇表明出处转载到霹雳的36rain写作论坛吗qwqqq？
悬离：闊以闊以。我36雨的賬號不知道塞哪去了。轉完請給我個鏈接就OK！

以上，感谢悬离太太，好文共赏~

[ 此帖被霧引在2018-03-18 15:25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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霧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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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467)

1樓發表於: 2018-03-18 15:14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SERES懸離:

      这大概会随性地写成一组系列文，最初的灵感是施肩吾的两句诗：呦呦白鹿毛如雪，踏我桃花过石桥。白鹿的意象凝聚了我对剑之初相当大的一部分的审美理解，宁和冲淡或者超凡脱俗，白鹿很美，理所当然地，剑之初更美。

      本系列的几个前提：

      时间在一切风云都未起前。

      慕容情爱慕剑之初，但没有做任何追求。

      剑之初对上一条一无所知。

      但或许不会一直一无所知。

〖篇一〗白鹿

      白鹿毛如雪，踏花过石桥。

      雪飞烟中蓄的那只白鹿，原是慕容情买来养作顽，却不是要附庸白鹿先生的掌故——他自忖袖锦销金，没得闻道生苔①的说法。

      起初他犹且亲手喂了几日嫩叶新果，白鹿却不甚领情，既不肯就手进食也不大亲近他，慕容情逗这鹿儿逗不出意思来，便觉得在雪飞烟，还是沐浴温泉来得有趣味得多。

      于是这一日将晚，他在池里云蒸雾绕，看见那厢白鹿儿蹀蹀躞躞、嗅花嗅草地一路过来，他便忽然突发奇想，对亭上方沐浴完，掌起素纱灯、执卷看书的剑之初道：“吾把这鹿儿送给了你罢。”

      剑之初衣带松宽，侧坐迎风纳凉，正在翻着诗，闻言便随口道：“借予一白鹿，你欲挟两青龙何去呢？②”

      慕容情一边蘸水沐发一边笑道：“吾不是借，吾是送，剑之初你抬举得吾太过了。”

      剑之初莞尔，且不与他争口，但倒真含笑向那呦呦细鸣的白鹿儿瞧去一眼——他寻常少至雪飞烟，左右觉不出温泉水滑的妙处，除了慕容馆主偶然一邀，否则他仍将此地视作慕容情的私人所在，不肯僭犯——而这白鹿长日蓄在雪飞烟中，他自然也就没有认真看过几回。慕容情那厢见他果真面露喜爱之色，便伸长手臂不由分说揉一把那暖乎乎的鹿头，就将那鹿儿轻轻一搡，口中道：“去，去给他看看瞧。”

      白鹿不甚亲近他，但话却还是会听，折步逡巡地往亭阶那边去，水磨石方阶砌得高，剑之初思忖这小小的鹿儿想登上来得颇费功夫，遂准备伸手接他一接，这一接便有一颗白茸茸的鹿脑袋拱进他宽大的掌心来。

      白鹿被人抚弄，欢喜地呦鸣，蹄足碎踏，一点也没有认生的模样。慕容情在池中看得分明，信手舀起一瓢泉水浇过肩臂，口中半真半假地调侃道：“吾讲甚么来着？如此一见如故，这鹿儿送给了你不是很好？”

      剑之初在阶下择了一把香蒲与鹿顽，应答的语气一如寻常那般温柔平顺：“你莫要笑我了。”

      温泉池缘青石的缝隙里生了一枝一枝细细长长的叶茎，缀着一粒一粒珊瑚珠一样的朱果，慕容情眼看着亭上，抬手却不动声色掐了一颗，冷不防弹指射向剑之初——他是恶戏作趣，然而后者分明未看向他，却在前后半息之内骤然换手，胼立两指轻轻巧巧擒住那枚红果。

      白鹿从他摊开的掌心叼咬香蒲，翠叶簌簌摇晃，又纷落一地——接着鹿头再拱上来，欢乐又新奇地用舌卷走了浆果，在他的指尖留了一片湿涎。

      剑之初似有无奈。

      慕容情丝毫没有作弄被识破的赧然，他一边撩水，一边无辜得教人不忍抱怨地隔着水雾朝剑之初微笑：“怎么呀？”

      剑之初摇头，果然无法对着一张天真坦荡的笑颜说一点拂逆的话，却不觉也噙了一弯浅浅的笑弧：“我可不夺你爱。”

      于是，一句答语衔在慕容情的唇齿，有那一瞬间他想要曼笑流睇，轻忽缥缈地将那一句吐露，试探一般审查剑之初会有何等反应——但最终他只是慢悠悠地栉沐长发，懒洋洋宕开一笔：“富长贵将这鹿儿与我看时，你猜我第一眼觉得他像谁？”

      剑之初居然也当真端着这鹿儿的下颌左右相看了看，然后老老实实摇头：“一只白鹿，你是想到谁身上？”

      慕容情但笑不睬，从容站起将湿发一握，扬手招衣披裹上身，赤足步过小径，站在亭栏下折了一枝白花海棠。

      “你自己思索去罢。”他一面笑着，一面走上亭，有意略过那人注视他裸足行走的不赞同的目光，一径在他身侧坐下，自顾自用花枝逗弄起白鹿。

      年幼的鹿儿为花朵吸引，不断嗅探，似咬又似闹，绕着慕容情不断打转。

      “你又拿吾作乐了。”剑之初语气宁和，习以为常地折回去为他取来丝履，“入夜地气尤盛。”

      倘若慕容情再放荡无羁束一些，或许大可由着剑之初伺候，然而他又尚有“薄情馆以客为尊”“薄情馆主居留奉之位”等等诸如此类的借口或者考察，在他看见剑之初俯下身去的那时，他忽然撇下花枝，弯下腰一把从他手中提走那双软屐。

      白海棠花瓣脆弱，片片散落，而慕容情靠近的那刻，剑之初嗅见海棠花香之外，赞羽优昙的香气格外馥郁了许多，带了浴后湿润的水汽，缠绵悱恻地迥异于慕容情平素的利落精明。

      在极近的距离内剑之初抬起眼，他们之间关系太过熟稔，友人之间寻常的煮酒烹茗常有，篦发正衣也并非少见——私下慕容情是个散漫的人，剑之初倒不惊讶他能披发跣足谈笑自若，反而有点惊讶他这会却不需他代劳了。

      于是他抬起眼，慕容情的格外清晰的脸容映入眼帘，苍蓝的长发湿漉漉地贴面垂下，被那人白皙的肤色衬托得过于浓墨重彩，长的眉也好，密的睫也好，一色的风情，一色的风韵。

      平生第一次地，剑之初觉得慕容情很美。

      这种生于一刹的知觉来得怪异而宏大，因为那一刻他的脑海只能浮现单单这一个认知，他向来清楚慕容情面若好女，如一妆扮较名姝更胜，但从未有哪一刻，像这一刻一样直白分明地、不留空隙地意识到慕容情竟然很美。

——更遑论此人目下还衣冠不整，水滴淋漓，根本不是寻常端丽矜贵。

      赞羽优昙的花香再次袭上鼻端，剑之初骤一起身，咬住白花海棠的白鹿从他身畔热乎乎的拱过，献宝一样将花枝衔到他面前来。

      魔魅一刹瞬时破裂不复再返，剑之初这才大松一口气，慕容情仍是慕容情，那副姿容也没有丝毫改变，就连白海棠或是赞羽优昙的香气也不过一如往常。

      他心下宽坦，连带对欢闹的白鹿也更多了几分怜爱纵容，甚至没有注意到慕容情已经穿好鞋履，施施坐直，正在啜饮亭桌上晾凉的茶水。

      “薄情馆近来清闲。”

      他听见慕容情说道，于是回身坐下，由着白鹿一厢自寻玩乐去，也回答说：“如何？”

      慕容情含笑道：“我正想做一月半月的甩手掌柜，盘算着去哪里闲游。”

      剑之初不精游赏，但这许多年也被熏陶出一点半点来，他遂道：“眼下正是春浓，各处景致都当不差，你可漫游而行，遇景便赏。”

      慕容情点点头，伸手一指：“跟你同这鹿儿。”

——友人之间的习以为常若不包括对他突如其来的要求亦习以为常，恐怕也会是一种缺憾。剑之初不在此列，也没有推拒的理由。他只是抚摩暖热的鹿脊，温和地应道：“这鹿儿这样小，也要带着吗？”

      慕容情再度点头，剑之初便晓得此事既定，于是不再过问。此刻暮色四合，却有一只翩翩的蛱蝶，竟然还未归至宿处，扑扇着从亭外浓浓的花荫飞来，绕着素纱灯上下旋舞。那蛱蝶色如碧玉，纹理灿烂，慕容情犹在观赏，剑之初却不忍这小虫徒劳无功，将纱罩打开，吹熄了灯。

      他道：“天晚，回去罢。”

      慕容情未有反对。

①【题别遗爱草堂兼呈李十使君】白居易：君家白鹿洞，闻道亦生苔。

②【古风】李白：萧飒古仙人，了知是赤松。借予一白鹿，自挟两青龙。

[ 此帖被霧引在2018-03-18 15:24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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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樓發表於: 2018-03-18 15: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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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篇二〗杏花

慕容館主現身說法：不要在春天約暗戀對象出門玩。容易被動發春。

      慕容情平素起居講究安適，出遊卻無強求，與劍之初二人駕一車，攜那隻白鹿兒，行囊輕簡，仿佛適莽蒼者三餐而返，腹猶果然。

      昨日看罷枕流石，將晚雨繁，二人便投宿就近一座野寺，下在後院臨湖兩間廂房內。

      是夜聽雨而眠，今早慕容情起身時，推窗望去，正見一湖春水平闊，入目滿眼鮮潤，拂面回風裊娜，柳絲軟剪小桃胭脂紅碎，他難得閒情，便將窗扇撐定，也未正冠更衣，就身倚窗欄，憑眺觀景。

      他原本在看近岸水生新荷，沙暖泛金，湖上輕舟短棹，綠水逶迤，芳草長堤，不意忽然望見湖堤那端，一人身姿挺拔，意態悠然，負手緩緩而來。

      他還是起身得這樣早。

      很是奇怪，慕容情先是這般想著，然後目光便凝滯在他身上，再不去看景了。

      劍之初著常服，三千白髮收束齊整，容色寧靜怡然，右手胼指平舉，一團清冷劍氣含蘊指端，光華勃勃瀲滟，凝威且不發。

      他是在練劍。

      慕容情早就笑過，劍之初乃是薄情館頭一號自律的住客，日日拂曉起身，掃灑庭院，修習心劍，衣食皆是簡素——如今出行，他猶然保持了尋常的習慣。

      他本曾將心劍作戈矛，一戰名場造化愁①，是驚為天人的不世劍客，但此時暄風拂百草，河浦生紫茸，極心禪劍便亦隨之徐緩沉和，仿佛春風解籜，細雨潤根。他看他運劍光混凝如玉，舉鴻毛也有如泰山輕，輪轉劍氣疊發如連星，而身畔細柳新蒲招展搖曳，卻分毫未曾傷及。

      慕容情曾觀他舞劍多次，每一次都不能錯目半分。若他之武學仍只是武學，那麼劍之初的武學早已修至了心學。他深知個中差別，卻從未對此心生不平。

      那廂劍式走過三輪倏而收剎，劍之初垂手站定，目光自水面移開，甫一回身便望見慕容情倚窗袖手，正在朝他盈盈微笑。

      慕容情形容散漫，一派爛漫自然，單衣領口未曾撫平，顯然是剛剛起身，還未曾梳洗。

      於是劍之初也笑起來，穿下湖堤，朝這邊徑直過來。他站在廊下沖慕容情搖頭道：“你起來多久了，怎的不將衣服穿好？”

      慕容情莞爾，道：“吾可不會日出而作，乃是飽睡方足的懶漢。我昨日聽一位小師父說，翻過西崗有滿林雪白杏花，經一夜雨怕是要香雪滿地，你我二人用過早膳，可一道前去看看。”

      劍之初欣然同意：“如此甚好。”

      他在廊下十分耐心地等待慕容情整衣盥洗，口中說著不需著急，但那一人真正做起來又動作輕捷，不刻便衣冠楚楚地出現在他面前，兩人便一道向前面齋堂去。

      慕容情把白鹿兒忘了一夜，半路才想起問劍之初鹿在哪裡、可有飼過，後者便笑答他早起便已餵過，此刻應當在陪寺裡的小沙彌頑，又問：“你可要把白鹿兒一道帶去看花？”

      慕容情知道妥當便不放在心上，擺手道：“何必，你我自己去看就好，一隻小小鹿兒，哪裡不懂得芳春訪蓬萊。”倒是不提當初是誰人心血來潮要攜白鹿了。

      劍之初只是笑，他是最溫和的人，唇畔含一彎散淡笑意也有幾分憑空而來的寬宏，慕容情看進眼中，看進在這這樣好的春光裡，他此刻眼中全是他，全是縱容，就算一片流水落花空想情意，也要忍不住沉溺心悸，有那一時半刻不知西東。

      兩人與寺內的沙彌道過禮，在齋堂內用了些素膳，便動身循著青石步道拾級而往。

      濃春時節，物景清芳，叢竹連平地，澗水流落英，片片玉白隨波相逐，偽作澗底冬日殘雪。慕容情知是水面杏花山中來，心中更添幾分期待。劍之初走在他身側，為他拈去肩頭一瓣落花。

      野花多異色，鳥語非凡聲，而想到此身尚有他同，已足夠他心底流連。

      他二人原本腳程很快，卻要沿路看景，自然頻頻拖延，劍之初更是覺得今日慕容情之興致格外高了些，一溪雪點也夠他駐足憐惜，風拂竹濤也教他側耳聆聽。

      然而慕容情這個人，少年時即已孤身奔波千里，又是什麼名山勝水奇景崛境不曾看過的呢？

——又有哪路風霜不曾嚐過呢？

      這樣想著，劍之初越發覺得慕容情平時清冷故我，襯得今日的好心境更十分難得，愈加不忍它匆匆逝去，於是竭盡所能地遷就，跟在一邊藤蘿也稱讚，游魚也稱讚起來。

      慕容情不知道劍之初的心思，卻覺得劍之初之所贊全是春景妙處，皆微妙可玩，大有意趣——心念一轉便興起想要捉弄他，於是大大方方對他道：“你將這山中景致差不多都要品評完畢，可是你還漏了一處。”

      劍之初不明就裡，一面向前走一面應道：“何處？”

      慕容情狡黠笑道：“自然是山客二人，你與我也。”

      劍之初開始未及反應，不過即刻思緒便轉過來，慕容情看他回過頭，溫暖的雙目含著笑意凝眸將他注視——這笑容分明是摘花浸春酒，除卻痛飲別無選擇——他聽他道：“我不知我是何景，然你確實清雋好看。”

      一語驚人。

——甚麼才是搬起石頭砸腳，甚麼才是騎虎難下？

      慕容情素來長袖善舞，何等玲瓏口才，何至此刻箭穿雁嘴鉤搭魚鰓，光知道瞠著兩眼一句話都接不上來？明明是他要戲弄劍之初，如何落得仿佛戲弄的是他自己一般？區區清雋好看四字究竟算什麼？他難道不是沖口就可來詩吟詠賦誦，區區清雋好看怎有可能令他結舌？而他慕容情之風韻又豈是區區清雋好看？

      慕容情幾乎立時忘了他開始是想看劍之初想溢美之詞的困難……還是就想看劍之初讚美他。

      “我——”他突慾開口。

      此時一片風卷香雪堪堪解他為難，他回神一看，才發現兩人早已走至杏林前，一夜春雨花落成狂，卻猶有千萬雪團含馥抱枝。

      他這時才恍然他與他正被此風吹雪滿頭。

      劍之初未曾察覺他的異樣，招手喚他入林玩賞，片片玉瓣落他眉頭肩頭，令慕容情只能依稀記起兩句舊詩。

      鶴髮杏花相映好，羨君終日……

      羨君終日……

      慕容情從未有哪一刻像現在這般，只願醉飲太平。但他面上不動聲色，閒庭信步般走上前來，笑折花枝遞向那人手邊。

      踏得度溪灣，晨游暮不還。月明鬆影路，春满杏花山。②

      再沒有比這更好了，他心想。

①【錢塘贈武翊黃】章孝標

②【游杏溪蘭若】姚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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