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3.25 03.25 【意綺】繭（現代，偽科幻，OO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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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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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18-03-25 20: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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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25 03.25 【意綺】繭（現代，偽科幻，OOC）

找到意琦行的時候，滎齊亦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看見長長的自習桌盡頭，一個高瘦的男人背對他坐著。襯衣掛在他身上，顯出嶙峋的肩胛。不過三十五歲的年紀，頭髮已經蒼白，淩亂地垂落著，遮住了眼目。他一邊嚼著幹饅頭，一邊奮筆疾書。枯瘦的指爪，是雪崖亂石間一株向天而生的老梅。

鉛筆頭沙沙擦過紙面，流暢得像春雪消融的溪水，揮灑如李白的長詩。

如果科學是一首詩，那麼他也的確可以被稱作李白。

不，現在應該是陶淵明。

“你可別小看我師兄是個圖書管理員，他可是第一個得到蓮花獎學金的外地學生，後來大學一畢業，各大機構就搶著要他，不過師兄直接碩博連讀了，”一留衣在電話裏的聲音回蕩在耳邊，“古陵科研基金會聽說過麼？直接要給我師兄建個雷電物理實驗室，名字都定了，叫意宮。”

“這麼好的機會，他為什麼不去？”

“我師兄要是去了，你還能有機會請教他？知足吧你！”

“可是我看他後來也沒發表什麼成果啊？而且好像也沒進研究所。”

“……天才需要自證麼？他去得可是軍方基地！多少人想進還進不去呢！你要是不信就別去啊？我師兄還不一定理你呢！”

這樣想著，眼前的男人已經吃完了饅頭，手中的鉛筆卻自始至終沒有停止過，反而越寫越快，可能是寫的速度跟不上思考的速度，頻率高得驚人，換行，換行，不停換行，刷刷刷的，崩騰得像夕陽裏沖下山穀的馬群，像夜色中回蕩不絕的狼嚎。

這種爆發著的力量，與其說是創造，還不如說是毀滅，更為恰當。

如果不是一留衣向他推薦此人，怎麼能相信這個人能幫他攻破實驗室的瓶頸。

但是一看到他的草稿紙，滎齊亦就信了。

無窮無盡的方程式就像是蠢蠢欲動的花骨朵兒，隨著推演繽紛一路，形成一片色彩斑斓的花藤、花架、花圃，泉水於其間汩汩而出，揮灑於絢爛的色彩和絲緞般的觸感，爛漫自如，而矩陣就如一座座巍峨的宮殿，精緻、華美、博大、恢弘，無懈可擊，美輪美奐。

而他就是座宮城中唯一的神祇。

終於，鉛筆啪嗒一聲斷了，還飛出一截，不偏不倚正好掉在滎齊亦的腳邊。

滎齊亦撿了起來，正好對上意琦行的眼睛。

像是冰冷的海水，卻孕育著一輪烈日，一種永恆與另一種永恆的相遇。

——意琦行居然在筆算湮滅模型。

湮滅又稱互毀，指物質和它的反物質相遇時，二者的物質會完全轉化成能量。按照愛因斯坦的E=mc^2公式，每百萬分之一克的反質子與質子發生湮滅後釋放的能量相當於37.8公斤的TNT炸藥。是非常理想的能量武器。

當時，年僅二十四歲的意琦行加入了軍方湮滅武器研究計畫。

當時軍方已經建立了儲存反物質的超導磁鐵堡壘，並且可以將反物質儲存1000秒，而意琦行加入三個月之後，儲存時間被延長到100倍。同時，意琦行直接推翻了英國物理學家保羅·狄拉克結合量子理論和狹義相對論，用數學方式建立了一個堪稱完美的真空湮滅勘測模型。在這個模型中，利用造雷系統，形成雷電網將外部能量隔絕在外，大大提高能測的準確度。

但滎齊亦的想法就比這個簡單的多了，他想利用正反粒子的湮滅，製造超高能超導電池，用於空間站供電。

意琦行連眼睛都沒有抬起來，只是淡淡地回了兩個字，“可笑。”

滎齊亦趕忙攔住他，“利用超弦理論模型，那麼從微觀角度出發，這種超導電池就能成為能量和物質的轉換機制。另外，我的實驗室……”

“好。”似乎被某個字眼觸動，意琦行回答得十分乾脆，接著熟練地卷起草稿紙，將鉛筆插回襯衣口袋，“走吧。”

伴著開關聲，燈泡滋滋地亮了，昏黃的光芒慢慢裝滿了整個斗室。

滎齊亦以為自己會看見一個瘋狂實驗室，或是一個訂滿稿紙的房間。

相反，房間很整齊，草稿紙一堆一堆整齊地疊在寫字桌上，彩色的標籤是鉛字背景下唯一的色彩。寫字桌靠窗，西邊的牆剛好是一面黑板，是一道演算一半的方程式，看得出有兩個筆跡，一個峭拔嚴謹，一個端莊清麗。東邊則是床鋪，牆上是一面泡沫板，釘著幾幅速寫，畫的是甜甜圈一般的纖維叢。

“怎麼沒有書架？”滎齊亦突然意識到。

意琦行仿佛看出了他的疑惑，他伸出劍指點了點額頭，慢慢笑了。

學神的微笑。

滎齊亦自愧不如，眼睛焦躁地亂瞄，忽然發現了房間裏唯一一本書，準確得說是A4紙影印的。

“德經？”經過艱難分辨，滎齊亦半信半疑地擠出了兩個音。

“對，就是長沙馬王堆出土的帛書版道德經。”

“你還看這個？咱們搞研究的不該是唯物主義者麼？”

意琦行又笑了，拿出兩個老幹部瓷杯，隨意加了些茶葉，沖上熱水，就算招待了，“你認為超導電池的市場優勢是什麼？”

“當然是節能，這樣污染也少，保護地球嘛！”

“現在地球的天文年齡是45.5億年，人類歷史只能追溯到600萬年。換而言之，保護地球只是假說。”

“但、但是……”

“那我們換一個話題，”意琦行善意地笑道，“有一個社會理論指出，保持心情愉快會讓人相對長壽，相反壽命就會縮短。你對此可以得出什麼結論？”

“當然是保持心情愉快，爭取長命百歲咯！”

“我看到的是，”意琦行了然一笑，食指劃過杯口精准的圓弧，“公平。”

“公平？”

“反過來看，假設人生痛苦卻漫長，而快樂又快得要命……”

“這……但也只能認命。”滎齊亦有些鬱悶，又笑著說道，“不過你這麼說，倒似乎印證了能量守恆定律。——難道這些也可以在《道德經》裏悟到？”

意琦行並沒有直接回答，只是笑道：“你之前說超弦模型？目前是理論運算模型，還是弦論電腦？”

“是後者，”滎齊亦不無得意地勾起一抹笑，“準確地說，我們在PL17X星星有一個無人實驗站，研究十年前發生的空間異常現象。上面有一臺弦論電腦，當然，我們也有相當豐富的數據。”

“你是說910空間站事件？”

“是的，就是那次放射污染事件，你介意——”滎齊亦摸出了煙，得到允許，他熟練地點亮，貪婪地吸了一口，吐出，抬起眼簾，“其實，那根本不是什麼放射性污染。”

“如果空間曲率大幅度波動，那麼很有可能是行星波撞擊？或者次空間宏電子聚變，又或者——”意琦行不可置否地一笑，“難道是外星智慧生命入侵？”

“難怪一留衣叫我來找你。——是他們的飛船隕落在PL17X星上，只不過之前因為矽風暴，空間站裏的人已經全部撤離，所以沒有傷亡。觀測數據群自動沉入地面，也沒有損壞。不過，空間站還是成了一片廢墟。我當時剛好申請了一個環保專案，被分配到這個星區。”

“據我所知，17X是YQ-763唯一的衛星，763這顆恒星雖然是紫色的，但和太陽差不多，只是因為多了一種異變元素，使它的壽命也比太陽長得多，”意琦行侃侃而談，“至於17X，從數據上看，有地表水和地下水循環系統，空氣中的氧含量占11％，重力是地球的1.314倍，只是赤道溫差，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高達12℃，公轉和自轉和地球相差無幾。那時星外移民恰好是產業熱點，應該頗具研究價值。”

“難怪不需要書架，簡直過目不忘嘛！哎，就是因為數據太過完美，就像是被設計好的，加上那年爆出醜聞，再加上那場毀滅性的矽風暴，所以官方認為整個探索活動就是個污點，”滎齊亦無不惋惜地說道，“不過這也給了我啟發，我們篡改了採集數據，讓官方推理出不可逆放射性污染的結論，所以低價得到了17X的支配權。”

意琦行聽了這一番話，似笑非笑，“所以，你的超導電池只是個假說吧。”

“我的大科學家，既然你沒有在一開始就揭穿我，那麼……”滎齊亦張開雙手，並沒有一絲一毫被揭穿的尷尬，反而有一種放誕的坦然。

“我只對能量-物質轉換感興趣。”意琦行的目光瞬間冷下來，像一片無際的死海，又像那一片從17X實驗室遙望出去的宇宙，浩瀚，靜寂，漠然。

不生不滅。

你想說閃爍的群星是他唯一生動之處吧，不，那只是一場來不及下落就冰封的雨滴群，精准的角度，完美的弧線，是一片被禁錮高懸的幽靈，在兩面鏡子之間，複映出無數的自我碎片。

——如果失去763這顆紫色眼眸的注視。

滎齊亦趕緊搖擺雙手，不巧甩到瓷杯，趕緊護住，一邊仰起臉來賠笑，“當然，當然，既然你只對這個感興趣，我也不廢話了。”

意琦行看了他一眼，又給彼此的茶杯加了些熱水，面無表情地吐出兩個字：“說吧。”

滎齊亦忙不迭接了茶杯，呷了一口，“飛船殘骸裏發現了一個晶體，和一只類似於蝴蝶的……生物吧，”滎齊亦的聲音突然低下去，“有筆麼？我覺得應該給你看看。”

深紅與淺紅，江山飲中色。

滎齊亦畫得很快，蝶翼飛展，猶如烹沸潑灑的熱血。

一寸一毫，爛熟於心。

“我對昆蟲沒有涉獵，”意琦行笑了，但在對方期待的眼神之下，垂下目光禮貌地掃了一眼。

一抹蹁躚的銀紅，勝似杜鵑之啼血。

“這不重要，這只蝴蝶——姑且稱之為蝴蝶，它很大，是普通蝴蝶的兩倍——你聽過蝴蝶飛的聲音麼？”滎齊亦兩顆眼珠迅速掃了掃周圍，有些不安。

意琦行點了點頭，眼中閃過一絲梨花飄雪般的溫柔，“算是聽過吧。”

“我們把認為有價值的殘骸存放在實驗罐裏，包括晶體和蝴蝶……”滎齊亦壓低了聲音，仿佛吸滿了露水的蒼苔，“因為一次意外，蝴蝶消失了，注意，是消失，完全的消失，物質意義上的消失，但是……”

“嗯？”意琦行的表情瞬間變得警醒，顯現出更深層次的好奇心。

“但是我經常聽到翅膀扇動的聲音，直到回到地球，”聲音微弱，但語意堅定，滎齊亦猛然抬頭，正視意琦行的眼睛，“我沒有說謊，我也沒有瘋。”

意琦行點頭，遞過去一個安撫的眼神，“我信你。”

滎齊亦一聽，眉心一顫，慌忙用雙手捂住了臉，兩肩聳動，仿佛卸下千斤重擔，“謝謝……”

“茶涼了。”意琦行重新燒了水，拉下窗簾，重新泡了一杯茶，回到原處，“有數據麼？”

“實驗罐裏的記錄都在。”滎齊亦摸了摸自己的臉，長長地吐息，“但是我們需要人來研究。也許蝴蝶只是一種微觀機器人，它能隱形。或者，是我需要一針鎮定劑。”

意琦行拍拍他的肩膀，表示支持，“晶體本身的數據有變化麼？”

“如果你是說現有所知的數值項，那麼，是的，沒有變化，但是總品質有流失，不過流失量非常小，幾乎可以忽略不計，”滎齊亦態度保守，頓了頓，又遲疑地補充道，“假設他們有比我們在微觀上更深入的研究，那麼，可能有更深層次的變化，這種變化也可能是無限的，但目前我們的技術無法檢測到。”

“對於我們的有限而言，這些無限並無意義。”意琦行輕鬆一笑，眼中湧動著冷靜的暗流，“那麼，你認為這塊晶體是什麼？”

“我懷疑是一種武器，”說出這個比喻的滎齊亦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或者像《普羅米修斯》裏的黑水，亦正亦邪。不管進化好與壞，人類到底是被消滅了。”

“黑水違背品質守恆，首先可以排除。”意琦行爽朗地笑了，“那麼，你是在什麼情況下，嗯，聽到蝴蝶的？”

“其實，”滎齊亦咽了一口水，微顫的聲線仿佛寒流掠過枯葉，葉劃出暗黃的弧線，聲音隨之響起，“我認為，我可能還看見過這只蝴蝶。”

這句話，就仿佛黑暗中擦亮一根火柴，點亮了意琦行的眼睛，使之散發出異樣的光彩。

滎齊亦接管17X，重新修建了空間站，命名為PL-179空間站。

PL-179空間站是一架向日葵一般的環形船，有九個艙室，就像763的另一顆衛星一樣，和衛星17X保持相對靜止。

一切源於那次璀璨耀目、動心奪魄的意外。

他看到了，從飽滿的虛空之中，脫胎而出的異彩。

那是二維中不滅的火焰，字典裏不死的花朵，是裁下的柔軟的虹團。

色溫與形狀細密而溫柔地幻化著，流動著，交織著。

紅色，是茜絲沉水如雲影，石榴花發滿溪津。

黃色，是縹粉壺中沉琥珀，十夜銅盤膩燭黃。

青色，是一編香絲雲散地，鬼燈如漆點松花。

藍色，是樓臺月明燕夜語，銀浦流雲學水聲。

紫色，是花台欲暮春辭去，塞上胭脂凝夜紫。

又是紅色，恨血千年土中碧，九山靜綠淚花紅。

層層疊疊，周而復始，無窮無盡。

那些因忽然迸發而產生的中斷點，無數顆耀眼的光子，白金雨霧，忽隱忽現，是一個靈在有無的兩端輕盈地跳轉，是一絲魂魄在存亡之間遊刃有餘地自我重生。

這種白，是鉛華之水洗君骨，與君相對作真質。

無瑕，空靈，自在。

無欲，無求，永生。

——這是至高無上的存在，是一切的終點。

而，滎齊亦親眼看到了。絕對不是幻視。

不，這不是意外，已經發生的偶然就是歷史的必然。

而接近它，得到它，也是他的必然——這是科學的終極之美。

所以，他來到這裏，求助這位隱士——意琦行。

但是，他必須確定這位隱士是否和他一樣，仰望著同一個方向。

“也許這是一種時空的雙向扭曲，但概率太小了，”意琦行大膽猜想，深邃的眼神透露出堅定，“或者可能性更高的是，它是一面鏡子，映出了原本不能看見之物的倒影。空間被折射了。”

“這些都需要計算，”滎齊亦笑道，“不過，我現在倒是很願意再聽聽你的哲學。”

“那麼，公平有了新名字，叫做因果，”意琦行笑了，“當然，這不以我們為出發點。由此可得，創造等同於毀滅，如果拿人做比喻，嗯，就是死等於生。而這面鏡子，可以讓人看見鬼。”

滎齊亦聽說，眼中露出一絲驚恐，“大晚上的，別嚇人。”

意琦行離座，在黑板上畫了一個∞，“知道這個符號的出處吧？”

“這就更扯了，”滎齊亦笑起來，但對方認真的眼神迫使他說出了心中的答案，“這是雙紐線，好吧好吧，是銜尾蛇，源於煉金術，西方玄學。”

“不錯，柏拉圖描述過他的狀態，說他沒有眼睛，因為外界無可觀望之物；沒有耳朵，因為外界無可聆聽之聲；無需呼吸，因為外界並無氣息；沒有器官，因為外界無可消化或排出。”意琦行磁性的嗓音道出這段散文詩，像一首意猶未盡的宇宙之歌，話鋒一轉，“有沒有覺得這段話很熟悉？”

滎齊亦笑起來，“我知道了，你是說中央之帝混沌。”

“假設存在這種湮滅機制，它能夠將軀體返回為絕對能量狀態，繼而重組為靈魂的形式。”意琦行說道，目光放遠，正看著黑板上的兩種字跡，“或者通俗的說，人變成了鬼，但生與死的概念只是基於人而產生的，從能量守恆的角度，他並沒有死，也並沒有生，只是換了一種存在形式。而對於現在的我們而言，空間的變化、跌落或交叉會重現其可視的形式。這就是那面鏡子。”

“所以品質的缺失，只是損耗。這塊晶體，不是武器，也不是種子，而是一個繭，”意琦行目光炯炯，仿佛烈日誕生於大海。

滎齊亦恍然大悟，“這是他們的生物湮滅器。那場意外，就是激發湮滅程式的必要條件。”

“所以這面鏡子究竟是什麼？”

“是一場雷暴。”

“所以，只要再創造同樣的條件，就可以用這個數學模型來證實我們的猜想。”

滎齊亦一聽，瞬間就想起黑板上那兩種字跡，“沒錯，數學才是一切的答案。”

根據之前的探測數據，飛船墜毀後，三個座標上的空間曲率波動持續了三個月，隨後就固定在一個閾值內。經過十年的數據比對，可以說，沒有什麼變化。但那次意外前後的數據，卻是一個寶藏。

意琦行錄入數據，開始計算。

而滎齊亦緊張地看著他一步一步接近目標。

雖然不可能，但的確展現在自己的眼前。

“和hopf纖維叢的極端形狀非常近似，不過這更像是海上龍捲風的倒映，”意琦行靈活地操作著搖杆，一邊比對著其他數據，標記出那三個座標，“根據投影，這三個座標在纖維叢的同一條直線上，雖然看上去是條螺旋的曲線。”

滎齊亦看了許久，突然奪過滑鼠，調出記錄，和他想的一樣，蝴蝶消失的那一天，空間站就在這條扭曲的“直”線上。

而孤獨的天幕之下，在空間站旋轉的舷窗裏，正站著被眼前美景迷住的自己。

白光，白光，白光。

滎齊亦突然意識到，所謂的自己可能根本不存在這裏。

他轉頭看向牆壁，公式紛紛剝落，白茫茫的背景上畫著各種各樣的人形，站著的，坐著的，跑著的，笑著的……他們有著相同的一張臉。

滎齊亦看著他們，他們也看著他。

一瞬間，他仿佛又聽到了蝴蝶翅膀撲動的聲音。

一地的鮮血，不，是蝶屍如紅夜。

.

一留衣接到電話，立即飛到玉陽市。

又一次試圖逃脫的意琦行進了手術室搶救。

“但是精神分裂的狀況更加嚴重了，除了綺羅生，還來了個滎齊亦……”

一留衣告訴醫生，綺羅生不是虛構人物，他是意琦行曾經的助手。

“他也是十年前湮滅計畫的成員，死於一場雷電網試驗意外。”

“那場意外使防護服氣壓異常，當場就……”

“師兄根據事後觀察記錄，發現了明顯的量子躍遷現象，認為綺羅生並沒有死，只是以量子態、光子態，甚至是更純粹的能量態存在。他開始逆向推導光子相撞，認為存在一種能量值條件，可以重新產生一對正反物質，試圖提出能量-物質理論。後來他就離開了基地。”

“我們都以為師兄只是悲痛過度，所以一蹶不振，才進了圖書館，但沒想到他……”

這時，手術室的門開了，意琦行被轉移到隔離病房。

根據一留衣的要求，有一面防爆落地窗。可以讓意琦行看到外面的山、電塔和天空。

三面牆上密密麻麻的公式幻變成漫天的紅蝶，像撕碎的牡丹。

兩支鉛筆靜靜地擱在梯子上。筆尖帶著殷紅的血跡。

地上的血已經抹去。

床邊依舊畫著一個小小的hopf纖維叢。

一留衣記得那一天。

意琦行正在給學弟學妹們補課，熟練地操作著3D軟體，“……那麼投影集就應該是這樣，這可以幫助我們理解四維概念。”

“那不就是個甜甜圈嗎？”

“對啊對啊！”

“真有意思！”

“——好了，今天小灶就開到這裏，下課吧。”意琦行微微一笑，開始收拾東西。

眾人散去。

意琦行起身，身後卻撞上了一個人，“抱歉……”

“真美啊！”他紫色的眼眸望著螢幕上還在不停變換的纖維叢，那是對另一個廣闊天地的無限嚮往。

剛進門的一留衣看到兩個人站在投影儀之前。

迴圈無盡的hopf纖維叢，兩朵生長在兩極的花朵，相互追逐的蝶。

永不停歇，永不凋謝。

每一個迴圈都通向你我的原點。

就如我無盡無言的愛意。

.

意琦行躺回床上，依舊伸出手在牆上的小纖維叢上艱難地撫摸了一下，嘴角顫抖地蕩開一抹淺淡卻真切的微笑。

宛若枯骨上開出一朵潔白的蕊。

“師兄，你……”一留衣說不出話來，慌忙忍住眼淚。

“很快就能算出來了，只要收集一次數據，只要一次，最後一次……”

“我知道我知道，所以我把磁鋼探測棒帶過來了，是美國最新型的。”

“好，好，都準備好，下周指月山就有一次雷暴，還、還有防護服。”

“好的，都交給我，你先好好休息，好好休息。”

“那兒有個高壓塔，把天線和感測器裝在上面。”

“太好了，終於可以再見到他了，太好了，太好了……”在麻藥的作用下，意琦行又閉上了眼睛。

·

“粉刷不就得了，幹嘛叫我們來擦啊！”

“你就少說兩句吧！——欸，你看這兒有個甜甜圈。”

“畫得還挺好看，我看是戒指吧。沒想到這瘋子還挺浪漫的嘛~”

是的，意琦行死在三天後，那天有雷。

吾蹈塵囂只此回。

頂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