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金光論壇九脈峰 10.31 《藏狼藏》牆頭馬上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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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veston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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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18-10-31 15: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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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31 《藏狼藏》牆頭馬上 <上>

藏狼藏 *牆頭馬上

*白居易《井底引银瓶》：「牆頭馬上遙相顧，一見知君即斷腸。」

千雪又偷偷從王宮溜了出來。

難得北競王來苗王宮，又恰逢希妲皇后大壽，苗王設了三天三夜的祭典大祝，整個苗王宮上下熱熱鬧鬧，每個人都穿上苗疆的正式衣物，花團錦簇，連尚且年幼的蒼狼王子都被打扮的圓滾滾、滿身皮草，千雪看見時也忍不住逗弄了一番。然而這檔事換到自己身上便不能忍受了，他平日野慣了，本來就少穿他那一身代表身分的王爺服，更不用提要他戴著一身叮叮咚咚、乖乖的坐在宴席的位子上了。

趁著苗王將注意力放在和部落首領互相寒暄、試探之時，千雪王爺便以如廁為藉口，偷偷從宴席中給溜了出來。他熟門熟路的避開忙碌的宮人們、輕巧的翻出苗王宮的圍牆，一溜煙的就往宮殿的後山而去。苗王宮的後山是皇族專用的獵場，也是平時千雪練星辰變的地方，雖然倉皇之中他並沒有帶出他的佩刀，然而去後山閒晃也總比待在宴會被悶死的好。正值夏末秋初，但一片山林仍是蓊蓊鬱鬱，未時剛過的午後日光穿透林間，千雪閉著眼睛嗅著山林間獨有的潮濕空氣，才真真正正感覺自己從枯燥乏悶的宴會中解脫出來，然而放鬆不到片刻，千雪倏忽睜開雙眼，宛如一匹兇狼發現了躲藏的敵人般，往林間的深處望去。

是馬蹄聲。

千雪明白不遠處便是用來練習騎射的小道，然而這個時間點為何會有他人在皇家獵場？想必整個王族上下也只有千雪王爺有這個膽量，在苗王的面前從國宴上溜走。千雪收斂氣息，往馬蹄聲傳來的方向前去，穿過層層樹林，他掩身躲在離小道末尾有段距離的樹林裡，正面看去是練習用的標靶，而往小道前側望去，果見一人騎在馬上。然而卻因為距離太遠，無法看清馬上之人的面容，只得見那人穿著一襲黑色袍服，散著一頭黑色長髮，手裡拿著黑色長弓。

待千雪還在觀察那人之際，馬卻已經在那人的控制下急奔而出，駿馬的健蹄錯落交踏，馬鬃在急速之中飛揚，那人的袍角宛如翻滾的黑色海浪，拍打在一片蓊綠的背景之中，墨色的長髮狂亂而不羈的飛揚，半月長弓的黑漆在陽光的照耀下閃現光華，他看見那人從箭筒中抽箭、將箭懸於弓上，其動作之從容，幾乎讓人忘卻他是坐在一匹奔馳的馬上，那人舉起手中的弓，袖口因為拉弓的動作而露出一段前臂，肌肉因蓄力而微微脹起，千雪幾乎能看到上頭隱隱浮起的青筋，接著黑色彎月由缺轉盈，箭矢貫月待發，成敗只在一瞬。周遭的景物好似慢了下來，連千雪都不禁屏氣凝神，達達的馬蹄聲此刻彷彿融在了背景之中，他只能聽到自己的呼吸聲和弦弓繃緊的細小雜音，倏忽轉瞬，箭矢破月而發，穿透箭靶，千雪的耳裡迴響著靶紙破裂的聲響，那回音從他耳裡而入、卻穿透血骨、直抵他心。

他究竟看到了什麼呀？

千雪從來不是個擅於文詞之人，但他仍舊憑藉著直覺聯想到他曾有擁有過的經驗。那是他初見他的王兄施展皇世經天寶典的片刻，是苗疆遼闊的草原迎接晨曦的一瞬，是孤雪千峰在嚴冬之中被一片雪白所覆蓋、卻在落日餘暉中被染盡夕暮的須臾。

那是單單憑存在就足以震撼人心的美。

年少的狼主方滿十五，他根骨奇佳，星辰變已經小有所成，他明白什麼叫做好的射手，但這人不能說是好射手，不、是太好好了，那時機、那力度、那角度，這人不僅要天賦異稟、還必須足夠努力，才能在幾千幾百次中，射出幾乎不存在任何誤差的箭矢。

當千雪還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時，那人已經騎著馬來到了他的正前方，他並沒有回頭查看箭靶，顯然明白自己一定會射中，千雪從自己的角度只能從對方披散的髮絲之中隱約看見他的側臉。忽然，千雪身旁的草叢一陣騷動，讓年輕的王爺嚇得心臟都要停了，他看見那人敏銳的轉過頭，那原本被遮掩的面容在此時完全暴露在了千雪的視線底下。

僅僅一眼。

兔子從騷動的草叢中竄出，但馬上之人依舊沒放下警戒，忽然，鼓鳴聲響徹天際，那是苗王宴會暫歇、召集部族的號誌。趁著那人將注意力放在鼓聲之際，千雪用盡自己所學，從靶場逃離。不對，我為什麼要逃跑？一路在山裡狂奔著的千雪王爺想。明明怎麼想都是自己有底氣，自己才是那個有正正當當理由出現在皇家獵場的苗疆王爺。整個山里迴盪著響徹雲霄的鼓鳴聲，千雪卻只聽見自己破碎的喘息聲和咚咚的撞擊聲，只有他自己明白，那聲響、絕非鼓聲。

回去後的狼主做了一個夢。

他夢見那隻疾疾而發的箭，挾著雷霆萬鈞的氣勢，沒有射往原本的標靶，而是精準的命中了身為獵物的野兔，被箭矢貫穿的獵物倒在血泊之中，它的四肢微微顫抖、目光閃爍而迷離。它對於自己被捕獲的這件事實，毫無反抗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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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鑒於千雪王爺從宴席上偷偷溜走的不良紀錄，苗王鐵了心的要讓自己這個頑劣不靈的幼弟嘗嘗苦頭，他看著被強迫穿上正式禮服的千雪乖乖坐在苗疆皇族的主位上，倒是不見他平時那副不耐煩的模樣，反而多了點平時不多見的深沉，苗王當下心理只微微覺得怪異，但注意力卻很快的放回了祭典之上。第二日的祭儀，除了祝禱歌舞之外，亦準備了苗疆傳統競技作為祭典的高潮。眼見遼闊的草原上升起面面色彩斑斕的旗幟，那是代表各部族的標誌，各族所選出的代表魚貫的列隊，各個競賽才正式展開。摔跤、賽馬、射箭，千雪孤鳴看著眼前的競技比賽，心理卻早已不知道神遊到何方去了，並非是眼前的競技不出彩，事實上各部族為了在苗王面前展現自己的強大與忠誠，所選出來的代表無非是各部落中萬中選一的菁英，他們確實身手非凡，但也僅僅是如此而已，在真正的極致面前，他們根本不值得一提。

號角聲響起，競技項目換過一輪，騎射的選手在起點的一端匯集，這時整個祭典都心不在焉的千雪王爺才終於回過神來，引著頸子在那群代表中掃視了一遍又一遍，最後他重新靠回座位中，拖著腮子繼續發呆去了。接著是不絕於耳的達達馬蹄聲，司儀一遍又一遍的唱名著選手擊中的標靶數，當中不乏有標靶全數命中者，然而千雪只是看著一匹又一匹的馬兒從自己的眼前急駛而過，但實際上絲毫沒有把自己的注意力放在眼前的比賽上。忽然，人群一陣騷動，一位面著金色面具之人乘於馬上，他好似沒有聽見眾人的喧嘩般，依舊駕著自己的馬匹、在賽道上奔馳了起來，抽箭、懸箭、放箭，行雲流水，千雪看見那人放箭的剎那，微微顫動的弓弦，彷彿連自己的心也隨著那弓弦顫動了起來。

「是你！」

苗疆王爺千雪孤鳴，就這麼當著各個部落首領、皇親國戚的面前，毫無形象的大喊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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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軍營裡來了個奇怪的傢伙。

阿大一邊打著水，一邊同自己的同伴抱怨。最近苗王辦的國宴方歇，但各部落所帶的軍力卻沒有因此退出都城，誰都知道苗王辦的這場國宴不過就是個藉口，真正重要的是藉由這場祭典召集各部族的軍力，而召集各部族軍力的原因，沒有人比他們更清楚了。

阿大手裡提著木桶，一邊往臨時軍營走回去，嘴裡仍叨叨絮絮個不停，他的同伴看了他一眼，要他別廢話了，這個節骨眼仗都要打起來了，徵的人多了、軍營裡當然什麼樣的人都有，阿大聽了這話可不高興了，大聲嚷嚷著，話是這麼說沒錯，但總不能什麼樣的閒雜人等都混進來吧？就在他說話的同時，一個紅髮少年提著木桶從他們身旁竄出，他和他們一樣穿著軍營裡簡陋的衣服，卻有種說不出的貴氣，他的腳步輕盈，身形卻一蹦一蹦的，那種少年人特有的活力簡直從他身上滿溢出來似的，少年彷彿聽見他們的話語，眨著藍眼回頭一問，說什麼呢你們？

這不說曹操曹操到嗎？阿大不禁在心裡低咕著，他望著前方少年隨著步伐甩動的髮辮，心理頗不是滋味，苗王為了應付邊疆的戰事將各部族的軍力重新編製，亦在民間徵招了許多人力，這個紅髮少年是在三個月前加入阿大他們的小隊，生的一副細皮嫩肉的樣子，嘴吧上說自己已經滿十九歲了，但看那身形，有沒有十六歲都不知道，然而招兵的人員卻看他身手不錯就將他放進來了，絲毫不管這個少年是否符合軍營所要求的年齡。

「阿大，你再皺眉就更顯老拉！」

「你他媽敢罵老子老，千雪你給我站住！」

兩人一路打打鬧鬧回了軍營，木桶裡的水也不知道撒出了多少，當千雪正專注於逗弄阿大的時候，卻看見追在自己身後的阿大突然停了下來，一改剛才
一臉怒容的模樣，從些許震驚轉為敬從，千雪這時才轉過身，發現自己與一位面著金具之人僅有半臂之遙，不等那人開口說話，千雪自覺的退開半步，表面上朝那人行了個禮，眼睛卻偷偷地朝那人瞧去。

「軍營裡不是讓你們打鬧玩樂的地方！你們兩個，等今日的訓練結束後，再去提五十桶水來！」

聽著那人冷酷威嚴的嗓音，阿大心理不禁有些顫抖，但仍是恭敬的大喊了一聲是，聽著那人腳步遠離的聲音，才終於敢把頭給抬起來，一抬起頭來就看見千雪那顆紅色的腦袋，向著剛才那人離去的方向，不知道究竟在瞧些什麼。

「都是你！才害我被小羅將……校尉給罵了！」

「哇！阿大，我們好歹有算是有了三個月同床共枕的交情，你也麥這麼愛計較嘛！」

「誰跟你同床共枕！」

「好了、好了！今晚我幫你守夜，怎麼樣？」

看著千雪一臉明媚的問自己，阿大心裡雖想占這個便宜，但卻不免覺得有些奇怪。

「……都被人罵了你這麼高興做啥？」

千雪咧嘴一笑，拍了拍阿大的肩膀，哼著小調自顧自的往校場走去。

苗疆的冬日大抵像未烤熟的栗子，乾燥中帶點腥，冷風砸在人身上，則是沙中帶刺，落日夕暮撒在這栗子似的初冬，照得一人斜陽影長，只見那影從行軍校場走過，沿著小道往溪邊走去，穿過一片蕭瑟樹林，到了溪邊卻未見其停下，反而沿著溪邊往更上游走去，直到溪聲漸響、化作瀑布聲隆隆，在山間幽谷迴盪。

千雪偷偷跟來這裡已經有兩個月餘了。

自從他入了軍營，發現那人會在兵練之後獨自入林，他便尾隨其上。千雪隱身在樹林中偷偷觀察他的身影，卻發現他並沒有如往常般運氣練武，而是獨自一人站在瀑布之下、似乎在等待什麼，千雪見此，摸了摸鼻子，自個走了出去。

「屬下見過狼主。」只見那人轉過身，對千雪行了個禮。

他果然知道。

千雪擺了擺手，示意對方不必多禮，便自顧自的走到對方旁邊的岩石上坐下，仰頭看著對方金色面具下的眼睛。

「我聽阿大他們說了許多關於你的事情，他們都叫你小羅將軍。」

「那是屬下在跤趾的稱號。」

千雪聽著那人的回答，不卑不亢，卻透著隱隱高傲，各種問題在他腦內轉了一回，話到嘴邊卻仍沒脫出口，他想的問題的答案早已從他人口中探聽而知，問那些話，太過做作。他哈哈笑了一聲，這大概是他出生至今與人交談想的最多的一回。

聽聞笑聲的小羅將軍抬起頭看著他，千雪心想，原來天藍色那般溫暖的顏色也能如此氣勢洶洶，然而他並不懼怕那般氣勢，相反的，那股神態正是他現在在此的原因。

「你練的掌剛勁有力，路走致陰，運行之間看似氣勢萬千、銳不可擋，實則在運功時卻略有滯澀，你自己不可能不知道。想必你不是練不來這武功，而是這武數不適合你。」

耳邊是隆隆瀑布聲，站著的小羅將軍居高臨下的看著坐在岩石上的千雪王爺，
千雪感覺到自己的汗毛豎起、瘠骨陣陣發麻，那種感覺只出現在千雪偶上朝堂，見苗王面對萬臣之時。

剎那之間，一掌已出。

那是電光石火的瞬間、雷霆萬鈞的須臾、和白練磅礡的頃刻。

千雪感受到那驚天動地的一掌從自己的臉側穿過，他仍舊維持著坐著的姿勢，明明是危急逼命的一刻，他的臉上卻忍不住露出了大大的笑容，彷彿一位孩子見著了他心愛的人事物。遠在對方說任何話之前，千雪便率先站起，一反自己原本的神態，對其嚴肅的鞠了一躬。

「羅碧，羅天從將軍之子，果真名不虛傳。」

羅碧對此的回應只冷冷地哼了一聲，他望著對方因為自己的掌風而受傷流血的臉頰，本來想要怒斥的話在嘴裡轉了一圈，愣是沒有說出口。

「只是沒想到苗疆的千雪王爺卻是位躲在暗處、妄圖探聽他人武功路數的宵小之輩。」

千雪聽了這話先是愣了一下，連忙否認自己會跟蹤他是對其武功有任何居心叵測的心思。

「哼，若非如此，又何苦兩個月躲在暗處，窺視一位對狼主而言微不足道的軍官練武？」

聞言的千雪咧嘴一笑，露出他尖尖的虎牙，看起來十足的孩子氣。

「自然是因為好看了。」

羅碧對這回答不置可否、卻也不想多做糾纏，轉身便想回軍營，卻感覺被自己甩在後頭的人突然向自己逼近，本欲做防備反擊的他卻撞進了一雙透藍的眸子，裡頭不存在一絲半點的惡意，一瞬間的分神導致自己被對方精準抓住了手腕。

「你做什麼！？」

「誒，你別動阿，我學過藥理的，瞧你剛剛那掌使得雖好，但肯定是有些傷著經絡了的。」

羅碧用力的甩開對方的手，道：「這就不勞千雪王爺費心了。」

「哇靠！我的技術可是比軍裡所有的軍醫都還要好喔？」

羅碧對此毫無回應，只留給千雪一抹拒人於千里的背影，長揚而去。

冬日夜裡，校衛的篷帳依舊燭火通明，羅碧處理著軍裡的文書，絲毫沒有將身體中那種隱隱的痛感放在心上，忽然帳口的簾幕一陣騷動，只見一人從帳口進入，首先對羅碧鞠了一躬，抬起了頭，羅碧便看見一雙熟悉的汪汪藍眼。

「你為何在這？」

「回校尉，屬下今晚守夜，現在是來回送值勤文書。」

「今晚不是你守夜。」

千雪笑得露出了他標誌性的虎牙，在燭光下顯得比平時更添狡詰。

「這事兒校尉就要去問阿大啦！」

千雪說完便放下文書轉身告退，羅碧打開文件，卻發現裡頭除了文件外還夾雜了其他東西，他打開外層的白紙，才發現裡頭是散發著藥味的丹藥，羅碧看了一眼，本想將其毀去，最終只是原封不動的包了回去。

「多管閒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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