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琅琊文庫 07.21 【剑龙】莲子汤（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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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19-07-21 13: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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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21 【剑龙】莲子汤（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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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子汤

这个故事要从莲子汤说起。

莲子汤是苦境家喻户晓的养生食物，尤其在三伏天里，喝上一口冰镇莲子汤，就和在清凉的河水里洗过一番，神清气爽，身上的暑气立即就消除得一干二净了。

制作莲子汤虽然耗时费力，但撇去剥莲子去壳去皮的工序，除了等待的煎熬外，并不复杂。

苦境有传闻，说是向来尊崇儒家思想“君子远庖厨”的儒门龙首最擅长就是做莲子汤，传闻还有说，道家先天最喜欢喝儒门龙首亲手熬的秘制莲子汤。然而，我们都知道，传闻这种东西，不多不少总会糅杂了些说话人的臆想，当不得真。

比如说，剑子这辈子统共也就只喝过那么一回龙宿亲手做的莲子汤。其实当时他心里记挂着事，大的小的，远的近的，也有与龙宿相关的，但说白说通了都是有关苦境形势的事，因此那莲子汤他喝到底了，也没怎么尝出味道来，就更别谈喜不喜欢了，其后龙宿问他好不好喝，他便顺着龙宿好强的性子给了个满意的答复。等到后来他身受重伤，被安放在残林静养，闲暇无事扶着刚接回的断臂，站在萧萧林木之中，才头一次有了心思细细回味了一下那碗莲子汤的滋味，这才品出了些许心痛的味道。随后，在那打后的数百年间，他便再没有喝过莲子汤，就算偶尔龙宿一时兴起做了邀他一同品尝，他也总能找出各种理由避过。

又比如说，其实擅长做莲子汤的并不是龙宿，而是一向注重养生补气的剑子。在很遥远的过去，剑子云游回转豁然之境时，若是恰逢盛夏，要得了闲，就会到豁然之境的莲花池里采些莲子，动手为自己熬上一锅莲子汤。那个时候，剑子也曾偶然想过，若是往后有机会定要给龙宿露上一手。然而，那不过是想想而已。他这人本来就事儿就多，老找不到得闲的时候，真要没事操烦又都闭关清修去了，于是就总找不到对的时机。等后来真有了机会，他又觉得自己不喜欢莲子汤了，也就没了做的心思了。久而久之，给龙宿熬莲子汤这个念头就被他都到了不知哪的角落里忘得一干二净了。

可是我们都知道，剑子仙迹最能耐的就是让人料不着。几百年后，他在与人对阵时一时头脑不清醒，竟为了个玉锦囊跳了海，脑袋浸了水，那些不知道被丢到脑袋里哪个角落的琐事就被一点一点地泡了出来，胀满了整个脑袋。于是乎，事隔了几百年，我们健忘的剑子大仙突然记起了他要为龙宿露一手秘制莲子汤的事，正好如今他手里又拿着蓬莱山采回来的千年莲子，事情就那么定下来了。

他刚回悠篁里没多久，伤都还没调息好，一大清早天还没亮，就起床窝在厨房里忙活了。

如今，我们的剑子大仙正在給莲子剥壳去皮。

注意，是很认真严肃地剥壳去皮，比逼杀魔龙时更严肃，甚至比真相破后谈论起龙宿时更认真。当然，你从他这张常年上纲上线的脸上是看不出什么的。有好事者曾统计过，剑子眉心的小山丘极少有被铲平的时候，而且九成都是有龙宿在场的时候。

啊，扯远了，让我们回到原题。话说给莲子剥壳去皮是道工艺活，有人剥莲子能剥出桃花流水诗情画意的美感，有人则剥出如临大敌提刀上阵的肃杀感。前者指的是龙宿，后者说的就是剑子这副苦大仇深的样子。这样问题就大了。你别看剑子总是一脸严肃的模样，那和佛剑的严肃还有傲笑红尘的刚直是不同的。在面对需要严肃的事情时，剑子为了调解气氛，通常会展露一些不合时宜的小幽默，然而很不幸的，配上他严肃的神情和认真的语气，通常会被人误认为冷笑话。

综上所述，我们的剑子先天大高人现在并不是在严肃认真，他只是很苦恼，而且还有些焦灼。

当然，他并不是在担心这碗莲子汤做得不好，被龙宿笑话，虽然我们都知道他是个多好面的人，尤其是不能在龙宿面前落了脸面。让他坐立不安，是莲子汤这个物件本身。

莲子汤是什么，可能很多人已经不记得了，也有很多人根本就不知道，毕竟是很遥远的故事了，通常这样的故事用四个字就可以囊括——不提也罢。所以别说是围观群众了，就连剑子本人也不怎么提起，而另一位当事人龙宿就只真的会用四个字带过，都过去了。确实，毕竟都是老黄历了，如今两人冰释前嫌，甜甜蜜蜜地腻在一块，互相打岔调侃，一同携手抗战，无分彼此，感觉就像回到了很遥远很遥远，遥远到他们都已经不记得了的那段心无芥蒂的时光，谁还想提起那些扎心的往事，那不是吃饱撑的吗？

话虽那么说，可那确确实实曾是一碗背离的汤，代表着龙宿转身而去的决定，是剑子与龙宿最初破裂的导火线，遗忘了，不提了，并不表示就不存在了。

在决裂后最初的那段日子里，剑子曾经无数次辗转反侧，想着若那日自己没有被那碗窝心的莲子汤迷惑，对龙宿一路以来的心思再上心一点，就能早一步发现端倪，阻止龙宿去刺杀傲笑红尘，会不会就不会有后来的发展。他想了很久，总是觉得心如刀割，最后就决定不想。然而如今这些埋在心底腐烂发愁的往事一捣腾出来，就像腐蛆一样疯狂地往外跳，越处理越多。

剑子的焦虑可不仅仅是因为龙宿突然提出让他自蓬莱回来顺便采些千年莲子煲汤，事实上，自龙宿提出要洗去嗜血者体质，给他玉锦囊让他去海外墟丘之顶找夜照玉狮时，他的心就一直飘着没定过。

你们也知道剑子这个人，常年云游在外，出门就像丢了一样，什么联系都没有，回来基本上都是捡到，注意，是字面意义上的捡到，因为多半都是受了伤动弹不了被人拎回来的。然而这次，他手里揣着龙宿相赠的玉锦囊，却无时无刻不想着要与龙宿透过锦囊的影像互通有无，只要龙宿一发起联络，无论时候他都会放下手上的事第一时间回应。这不，他为了追着云锦囊落水了。

剑子的这个行为是很难用正常人的逻辑解释的。你说他要为了救人下水也就罢了，然而他竟是为了玉锦囊这个可有可无的死物掉到了水里，而且还是弱水，就是没有浮力的水，说白了就是为了个锦囊不要命了。然而，剑子的好友们和苦境的穷苦大众们总能生出非一般的解读，说我们的剑子大仙人这会儿是为了爱不要命了，一时间都觉得眼睛被闪瞎了。

剑子心里的苦，只有他自己清楚，因为他实在摸不准龙宿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不仅莲子汤，就连龙宿本的嗜血者体质，都是他两心中一道不愿揭开的疤痕。

不得不说，平心而论，在剑子心里，就算是到了如今，他仍然认为龙宿当年的作为是错的，而且错得离谱，错得背信弃义，错得不可原谅。毕竟道德观在那，不是说改就能改的。就像傲笑红尘所说，龙宿身为儒门龙首，却指示文剑天书夺红尘剑谱，勾结西蒙，自甘堕落成为嗜血者，又在血篁嵬坡伤他，擒捉昏迷的佛剑，意图指染邪兵卫，串通魔龙祭天，以假人头瞒骗剑子，造成剑子负伤垂危，又害杜一苇身亡，可谓是罪大恶极，无可宽赦。可剑子最后还是原谅了龙宿，甚至费劲心力想将龙宿拉回正道，让有那人弥补过失的机会，连素还真都看出他的私心，对他的举动睁一只闭一只眼，他便自顾自地认为龙宿再怎么着也该有些表示才对。

不得不说，当年剑子曾经这么倔强地坚持过，虽然他没有正面和龙宿提过，我们都知道，他是个多好面的人。

以前剑子发脾气耍性子的时候，龙宿都会退一步回头哄着。然而，他们那一回决裂可不是过去那些小打小闹意见分歧能比的，所以，龙宿自然也没有退一步示个好。

结果我们都知道，兜兜转转后，龙宿回来了，却也没有对剑子说什么感激的话，更没有认错，仅是若无其事地作为友人重新站在了剑子身侧，让缺了一角的三教顶峰重归完整。重要的是这一路下来，龙宿的表现可圈可点、没缺没漏，剑子自然就不好再说什么了，只是就那么一口气闷在心里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刚和好后的那段时期，两人就那么不冷不淡地相处着，等剑子心里那股气消散了点，静下心想了想，很难得的就反省了一下自己是不是没怎么顾虑到龙宿的立场和为难。这里我们要说一下，剑子这人其实自视高的程度完全能和龙宿一较高下，两人简直绝配，所以，让他反省自己的作为是很难得的。而事实上，他还真不是在反省，只不过是龙宿对他一路淡淡然的态度让他有些难以忍受了而已。就当他有意要正式与龙宿摊开讲和时，他突然发现龙宿已经不是以前的龙宿，那人往日那股压抑在心底的邪气和蠢蠢欲动已然散尽，仿佛那短暂的叛逆不曾存在一般，而他两的关系也不复当初，这个时候，再提什么过去的事，怎么看都不适合，万一适得其反就不好了。

只是曾经的背离切切实实发生过，甚至到了他们不惜想要杀死对方的地步，怎么可能就这么简简单单就抹去，至少剑子心里是这么想，他觉得以龙宿那锱铢必较的性格就更不必说了。所以他忐忑不安，不知道如今旧事重提，龙宿心里是打的是什么主意。

他就这么想着，神思越走越偏，剥莲子的力道就越来越大，然后“啪”的一声，莲子就这么自他手中弹了出来，落到了地上。他瞪着地上的莲子，地上的莲子也在瞪着他，好似在嘲讽，从龙宿化身嗜血者那一刻开始，他们就非同路人，就算他和龙宿粉末太平了这数百年，也改变不了他和龙宿人和嗜血者的分别。这是剑子这么多年来隐而不发的心魔，这些年，他无时无刻不希望过去的一切能够扭转，龙宿不曾背叛，不曾堕入嗜血族。而如今，明明龙宿主动提出要洗去嗜血者的体质，永永远远脱离黑暗的桎梏，要与他正正式式同道，他本该是感到开心才对，不想心里却更是不安了。

他瞪着莲子看了很久，才将它拾起，又将剩下的莲子剥好，一起放到锅里架上炉子。火在炉子里烧得旺，他却觉得炉子上烧熬着的不是那莲子汤，而是他的心。于是他想，等一会端上莲子汤时，这一次，他一定要把事情摊开来说清楚，问一问龙宿的真意，彻底把过去的事情划去。

就这么煎熬了两三个时辰，莲子汤终于成型，剑子却觉得已经有一千年那么久。他满意地看了看自己的杰作，盛好几碗放在冰水里镇着，就急匆匆跑去见龙宿了。这里我们要说明一下，剑子心里虽然很急，实际上脚步却仍旧沉稳而有节奏，表面上完全看不出来。因此，正要去找龙宿的佛剑在悠篁里竹林外看到剑子时，自然也感受不到对方在看到自己时的苦大仇深。

佛剑当然不会无缘无故去找龙宿，只不过剑子这莲子汤一熬，就把记忆力也一同丢进去熬了，连本来与青阳子一行人约好商议后续战事的茬给忘了个干净。而且，我们心不在焉的剑子大仙人，甫一见到龙宿，开口第一句话就是“好友龙宿，久违了”，估计连自己昨夜才刚和龙宿并肩作战的事也忘了。好在龙宿见他刚刚海归，也懒得揪着他的失误不放，很义气地配合他插科打诨了几句。

好不容易熬到会议结束，剑子终于找到了单独邀约龙宿的机会。然而我们都知道剑子欲盖弥彰的性子，这会儿佛剑还在场，他总不能把自己想与龙宿独处的心意表现得那般明显。于是，他与龙宿互相调侃了一番后，十分淡定地问了一句：“佛剑，要一同散步吗”。只是，他转向佛剑时，一双乌眸却是明明白白地写着“我想和龙宿独处”，这几个字就差跳出来直接弹到佛剑脸上了。佛剑虽然很无趣，但不会自找没趣，两位好友怎样一个状态，他自然也是清楚的。于是乎，在一连串事件后，剑子终于有了和龙宿单独相处的机会。

一路上，剑子一脸正经地和龙宿交流着这趟南海之行的细节，心里却是如热锅上的蚂蚁，无时无刻不想着怎么样才能更好地将话题延伸到过去的事情上，然后摊开讲清楚，好彻底解了个心结。然而，路已经快到头了，南海的话题也快说尽了，他一向转得灵光的脑子却愣是没憋出一句旧话来。

不得不承认，他不想提起过去的事情，那是他心中的一道坎，其实他觉得他已经遗忘了，当初他记了很久，确实已经淡了，如今他心中的坎在龙宿，他担心龙宿并没有忘，一直记恨着，就像一根绷紧的弦，只要轻微一碰，就会断了，所以他也一直跟着绷着，不敢碰，现在也一样。

然而，龙宿却开口了。龙宿并不知道剑子心中百转千回，虽然他可以看得出来剑子这一整日都不在状态。他以为剑子在为未来吃紧的战事忧心，便贴心地顺着两人一路聊调侃了一句。

龙宿笑道：“是啊，只差一步，吾又要变成汝之坏朋友了。”龙宿的语调十分轻松，真真就只是顺口调侃说笑的语气，完全没有讥讽或是任何含沙射影的意味。

这一瞬，剑子忽而觉得如沐春风，心中的沉郁转瞬一扫而空，感觉什么话都不必多说了。

故事的结尾很简单，那就是，在悠篁里的凉亭下，两人欢欢喜喜地喝上了剑子呕心沥血熬了一早上的莲子汤。然后，剑子这才发现，他竟然忘了放糖。

这确实是个很枯燥无聊的故事，然而我们还是回顾一下这个故事以及剑子和龙宿这一路相离和好同道的漫长历程。为什么剑子会觉得释然了呢，因为事过多年，龙宿终于愿意平心静气地提起这些旧事，还能开上一两句玩笑。

龙宿戏称自己曾是“坏朋友”，并不代表他对过去的事情认了错，只是，他已经能用第三者的眼光去平和地看待甚至去谈论过去的事，这是个好的发展，对剑子是，对龙宿也是。

世上有很多的事，过了一段时间，就很难再追溯什么对错，谁对了，谁错了，哪些是真心，哪些是假意，时间过后，都已经不再有意义了，更何况苦境本来就是个对错难分、真假难辨的是非之地，道德正义为何，每个人心中都有一把衡量的尺子。

只是过去虽然是过去了，留下了痕迹就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消除的，若是造成了伤痕，就更难说放下还是放不下。表面上放下了，心里却不一定是同一回事，每每不经意提起，都会像刺猬一样竖起一身的刺，隔离了自己，也扎伤了别人。

有人说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都已经放下丢淡了，再提起除了揭伤疤又有什么用呢。然而，这样的说法里往往藏了隔膜和自欺欺人。确实，很多时候，时间过去越久，我们越倾向去想，甚至自我暗示，都已经过去那么久了，有什么伤不能好的，然而，是不是真的痊愈了，有一个方法可以验证，那就是说出来，说给另一个人听，说给当事人听。你能不能心态平和地把一件事情随口像讲故事，陈述天气一样，不带任何情绪地说出来，甚至拿来调侃。

受了伤，受了痛，说出来，不仅仅可以解放自己，也可以解放身边的人。

语言的表达或许是很苍白的，它无法该扭转过去，无法消除伤痕，但很多时候，有些事，只有你真真正正说出口，愿意心平气和地谈论，才自己还有身边的人知道了解。说出来，并不是强迫你从此阔达，将一切过往都付笑谈中，时时刻刻没事人一样将疮疤挂在嘴边，事实上，有多少人能有到达那样的境界。人生一世，我们注定都会有各种各样伤痕，但是说出来的话，我们还是可以让那样的伤痕不在掩盖下不知不觉的发臭发烂。要知道，一道伤痕真要发作时，痛的绝对不会只有自己一个人。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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