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9.18 【樂尋遠/皇暘耿日】三篇短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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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垂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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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46)

樓主發表於: 2019-09-18 17: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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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18 【樂尋遠/皇暘耿日】三篇短文

其一 NEST
*注意：築巢
皇暘耿日難得地早退了。
原因是走進一個相當危險的小樹林時突發眩暈，而後呼吸困難身體發燙手指顫抖，皮膚漸漸滲出冷汗。
　　這是要死了嗎？
　　他迅速反駁自己。
　　怎麼可能。
　　大家都是草芥，天人五衰這種簡明易懂的徵兆根本不會有的。
　　況且他從來都沒得過病，精神上的不算。
　　那也不能是更年期吧。
　　總之事態很嚴重，作為有史以來第一條單靠矯情就能使得自己功體大不如前的翻車魚，皇暘先生立即翹了班，反正現在基本是幹好事兒，用不著爭分奪秒。
　　頭疼。
　　莫非這是，從來不曾想過的……
　　發情期的前兆。
　　腦子像被煮沸了一樣，心卻漸漸下沉，怎麼會恰巧在最無防備的時候性別分化。
　　為數不少的成年後還不曾分化的精靈，被認為由於某種缺陷一生都不會分化。這是普遍甚至受到歡迎的情況，畢竟對壽命足夠長的種族而言有礙繁衍算不得十惡不赦，得以免去各種不確定性的危險明顯更為有利。
　　帝脈則尤為嚴苛，歷代暘帝都是在最遲十一歲之前被指名為下一代，然後他們便停止分化。為了永遠保證清醒肩負重任，暘帝的性成熟過程被強制打斷，直到死去都維持著未分化的狀態。
　　好吧，活著退位的先例確實是沒有。
　　落花不會返枝，情潮的可惡熱度卻會自己消失，還能怎麼辦，湊合過吧。
　　最好方圓百里不要有另一個發情期的生物。
　　哪來那麼好的事。
　　他把自己屋子收拾得密不透風像要孵蛋，然後面無人色地告假，鑒於他天生印堂發黑，裝病非常簡便。
　　然後只需消極抵抗五六天，萬事大吉，再下回得輪到明年，沒准都活不到，誰管它那麼多。
　　五六天……大概吧。
　　實在不行就出去抓個物件回來嘛。
　　想的容易做起來難，空蕩蕩的床實在使人精神崩潰，支離破碎地數了一天半羊之後，覺得自己可能會脫水的皇暘耿日爬起來打開房門試圖自救。
　　而後他有生以來第一次感受到了其他人的味道。
　　雖然很淡薄。
　　先看看是哪位同樣倒楣的朋友吧，沒准可以與人方便與己方便一下。
　　皇暘耿日毫無道德底線地想著，冷不防一抬頭發現循著異樣氣息到達了老相識樂先生的門口。
　　他的腿有點軟，樂尋遠不像個樂於助人的角色，可是好歹以前大家作奸犯科默契無間，也算過命的交情，與人方便借件衣服總可以……？
　　“日安久見了樂先生很高興你又能實現再就業能不能借我幾件衣服兩三天就還。”
　　這樣講顯然非常突兀，但是他已經敲了門，沒時間研究一套邏輯通順的藉口了。
　　不知是幸運還是不幸，樂尋遠沒在，房門很大膽地虛掩著。
　　皇暘耿日模模糊糊感受到的氣息氤氳著吞噬掉他薄弱的理智。
　　樂尋遠的房間和他的一樣冷清，畢竟是暫住，誰也不想過於鋪張引人注意。
　　床和矮幾，桃木梳子和晾在窗臺的粉雲彩包袱皮。
　　但是居然有衣櫃，皇暘耿日一時不知該感歎這是什麼寶地，還是樂先生真是驕奢淫逸。
　　他盯著雕花蹩腳木材庸常的簡易衣櫃，仿佛即將踏入一間窯子。
　　然後像第一次逛窯子的小年輕似的，手指不聽使喚地，拉開了新世界的小門。
　　櫃子裡充盈著樂尋遠的熱帶水果混合甜香，以及衣物本身可憐巴巴聊勝於無的熏香。
　　我沒有什麼引以為傲的自製力，誰都知道我四境第一情緒化。
　　皇暘耿日花半秒鐘時間放棄自我，將掛在正中材質很硬的秋裝推到一邊，坐了進去，關上櫃門。
　　溫度很好濕度很好，陽光很好樂尋遠的衣服也很好。放棄自我帶來的快感和這些一樣好，折騰兩天熬紅眼睛到底是為了什麼。
　　首次發情期的第二天下午，皇暘耿日先生在同事衣櫃的擱板上發現了一條公理：
　　擁有一個可靠的巢所帶來的滿足感堪比擁有複數個不可靠的雄性。
　　他很快睡著了。
　　樂尋遠剛進門就被拂面而來溫熱又陌生的氣息激得一抖，隨即在自己嶄新的衣櫃裡發現一個睡著的精靈。
　　並不是童話開場的感覺，硬要說的話該是個驚悚懸疑魔幻劇情片。
　　櫃子裡的精靈姿態微妙地蜷著，羊毛披肩皺皺巴巴，垂下的袍裾掩著臉，胸口蓋著一幅枕套，卻露出腰腿來。平素看皇暘瘦得很刻薄，雖不至於像一捆老木，但肌膚下的可憐血肉似乎根本不足以產生柔軟的觸感，沒想到竟有平坦的小腹和豐潤的大腿。
　　大腿確實不錯但不是重點，要問的事情太多了。
　　樂尋遠撥開衣架，皇暘耿日不情不願地露出半張潮紅的臉，然後迅速清醒過來。
　　“啊不好意思……生理需求，控制不了本能——”
　　伸頭一刀縮頭一刀，皇暘耿日坦然地面對現實。
　　“冒昧地問一句，據我所知解決生理需求的方式一般是求歡，為什麼您是築巢？”
　　“因為求歡既不安全又不方便，而且我沒什麼經驗也缺乏相關知識，另外向同事貿然表達求歡意願很難以啟齒。”
　　樂尋遠被說服了。
　　“而且我本來想馬上就好，你怎麼會這個時候回來還正巧發現我的。”
　　“我為什麼回來無關緊要，至於為什麼正巧打開衣櫃，因為您的存在感堪比一頭大象。”
　　樂尋遠冷漠地回答。
　　皇暘耿日的不敏感顯然是病態的，他居然無法意識到自己的氣味。
　　他的味道又冷又燙，是雨落在沙漠的微弱潮氣混合了淡薄的青草氣息，很容易被樂尋遠濃郁的香味掩蓋，但卻有不相稱的穿透力。
　　至少對過分敏感的樂尋遠來說是銳利的。
　　比一頭大象礙事多了。
　　“我有一個不情之請……”
　　“我還年輕並沒有這種打算。”
　　“……能不能行個方便借幾件衣服被罩？”
　　樂尋遠把勒得他有點喘不過氣的帽帶鬆開，鬼使神差地同意了自己衣櫃裡有一隻精靈繼續借住。
　　“聽說你前幾天差點死了。”
　　“常有的事兒，沒准很快又死了。”
　　“別啊，我還等著有人進來的時候誤以為撞破咱倆姦情之類的呢。”
　　“我皇暘耿日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寧可被捉姦在床絕對不會躲衣櫃裡的。”
　　“得了吧你連個物件都沒有哪來這種機會。”
　　“我們比你們人類稍微高貴一點不那麼關注繁殖問題。”
　　“這裡恰巧有個不是很高貴的人類可以幫你為貴國的總和生育率做點貢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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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垂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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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46)

1樓發表於: 2019-09-18 17: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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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二 CAPSULE

皇暘耿日前幾次見到樂尋遠都沒留下什麼印象，後來不知怎麼的就搞到了床上，乍一看水到渠成，仔細一想莫名其妙，他也就沒再想。
大多數時候開完會並且沒有很累的夜晚他們頗有餘裕地開房，有時候玩得很克制有時候則不太考慮社交禮儀。這一次算是久別重逢，雖然大家都說離別之於愛情猶如風之於火，然而他們離愛情還有不小距離，這種關係不太會被時間改變。所以皇暘耿日走出接天頂之後順理成章把樂尋遠弄回家，完事之後各自披件新浴袍，坐在床頭面面相覷。
　　樂尋遠從堆在床頭櫃的外套裡撿出來個花哨的小煙盒，點起細細長長的煙，奶油味濾嘴膩得人半醉半醒。
　　皇暘耿日心想這個時候在情人家裡抽女士煙的男人未免太不在乎manner，以後找不到物件的，而且味道這麼甜。
　　“床單染上煙味很煩。”
　　“叛逆期嘛體諒一下。”
　　皇暘耿日歎口氣把煙搶下來，惡狠狠咬碎爆珠又塞回給樂尋遠，真是暴殄天物，樂尋遠想。
　　然後他們就沒話講了。
　　酸甜的水果味煙氣搖搖晃晃吞掉整個屋子的清潔空氣，僅僅兩個人卻面目模糊。
　　“你的表情就像在悼念自己死了的老婆。”
　　樂尋遠說。
　　皇暘耿日非常自然地抹掉腦中禁城女士的倩影，反咬一口。
　　“我沒有老婆，你看起來也像在回憶自己死了的男人。”
　　“啊我的前男友倒是真的都死了。”
　　“安全起見我可絕對不能當你前男友。”
　　得非所願願非所得，日子還得照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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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垂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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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46)

2樓發表於: 2019-09-18 17: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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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三 The realm of Mercuius

　　在超市里迎面碰到了久違的前男友。

　　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

　　樂尋遠想。

　　或者該說真是等閒平地起波瀾。

　　自從他搬出皇暘家，就再沒見過皇暘耿日了，這個超市位置相當偏，他倆都得開車至少四十分鐘才能到，幾個月難得來一次，確實算得上偶遇。

　　可惜雙方都是單獨出來，若是誰挽了個新人，就能默契地裝作不認識，然後擦肩而過，各自去挑新的茶杯或洗滌劑。

　　皇暘耿日神色坦然地凝視自己購物車上的兒童座位板，拿不准該不該打招呼。

　　不打招呼的話很奇怪，他處理情感問題時向來體面克制，和樂尋遠分手時甚至幾乎沒有交涉，一拍兩散互不相欠無疾而終。對於此事他不覺理虧，路上裝沒看見就好像是自認始亂終棄心虛了一樣。

　　要打招呼又想不到什麼話題，將近半年沒見，說什麼都似乎不大合適，普遍而言可能會談天氣，奈何不符合他的民族習慣，自然應當被嚴肅對待而不隨意提起。

　　算了，伸頭一刀縮頭一刀，總歸…

　　“聽說你換新工作了，上司怎麼樣？”

　　“你指哪個？”

　　樂尋遠有點心不在焉地說，反應過來後馬上閉嘴。

　　皇暘耿日了然，這是犯了老毛病，其所謂“不好啦樂先生又跳反啦”，頻率與每年水星逆行次數大致相當。

　　不能說是成功的寒暄，不過至少粘稠的空氣開始流動，尷尬的沉默變成了熟悉的沉默。

　　樂尋遠提著一筐洗衣液繞到貨架邊上，不知不覺和皇暘耿日一起走進生鮮區。

　　他看著皇暘耿日挑萵苣，挑穿心蓮，挑紫花苜蓿，覺得這個人上輩子必定是羊。

　　說到底分手就是因為這點生活習慣差異。

　　皇暘耿日其人，在某些方面喪心病狂，在大多數方面思想保守，樂尋遠搬進他家前一周，皇暘家的鐘點工都被辭掉了，由此做飯就很成問題。

　　樂尋遠仗著進酒吧都得出示身份證的少年臉，平素飯來張口，並不下廚。皇暘耿日雖然封建，覺得君子遠庖廚，幸而不以為自己是君子，自然負責起填飽他們二位的肚子。

　　樂尋遠一開始覺得這不錯，慢慢才發現不對，皇暘耿日的食譜異常可怕，每日開出一桌，早上青豆胡蘿蔔沙拉不放沙拉醬，沖豆漿不放糖，中午番茄濃湯水焯油菜，晚上煮西蘭花清蒸秋葵，涼拌紫甘藍配菠菜泥，齊活了。

　　樂尋遠只得旁敲側擊，詢問皇暘先生正在吃齋還是節食還是不會用炒鍋，皇暘耿日拒不承認，解釋道這只是愛好，口味，或曰偏食。

　　你的愛好就是吃草嗎。

　　大家都是成年人，解決問題的方式自然得成熟點，樂尋遠堅持了三個月手動往每道菜裡倒蠔油，皇暘耿日每天特地早起幾分鐘煎一個蛋或者推遲晚餐另燉小份鱈魚。磨合的結果，按照不明真相的任平生先生的說法，“自從他倆早上一起上班，皇暘每天看起來身心俱疲，小遠常常面有菜色，著實令人浮想聯翩。”

　　顯然當事雙方不覺得有什麼可浮想的。再三個月過去，樂尋遠宣佈他已搭上地冥先生並要在盛世歸元另謀高就，皇暘耿日宣佈他迫於壓力將和天織主女士相親。雖然皇暘耿日心想願意在軒戎元爭手下做事的人全世界恐怕找不出一個，樂尋遠心想天織主能去和你相親我就跟她姓，兩位還是默契地沒有講出來，並禮節性祝對方和神經病隨時發作的新上司／輩分奇高的冷漠女士處得愉快。

　　皇暘耿日拎著萵苣過秤時習慣性地去看挑杯墊的樂尋遠，忍不住歎息，能處得愉快才有鬼。樂尋遠又添置茶具，足見他的新上司已經退出歷史舞臺，他自己則隨波逐流地給輩分奇高的女士當秘書，這位女士當然不是天織主。

　　對皇暘耿日來說當個好人雖然新奇但不算難事，然而看到前男友，才驚覺畢竟還是以前的日子比較適合他。

　　當初皇暘耿日把樂尋遠弄進自家公司時就遭到一致反對，不要說弄進家門了，他對此完全不能理解，他們又不是安善良民，怕樂尋遠做什麼。

　　對此皇暘驚霆的解釋是大家關心他的個人感情生活，聽來沒有什麼說服力。

　　驚霆先生只好直說。

　　你知道他做過的那些事，心裡終歸會猜忌，這是沒辦法控制的。

　　他倒茶給你，你沒准聞到茶水怎麼好像帶杏仁味，他打理花園，你會疑心除草劑似乎用得有點快，他遞給你一杯雞尾酒，你總忍不住想跟他調換杯子，他能為遺產毒死叔伯，難道不能毒死你？即使他不會毒死你，他也會意識到你在懷疑，甚至在期待他毒死你。

　　這倒大可放心，皇暘耿日反駁，他既不會給我端茶倒水又不會給我打理花園，我想毒死他倒容易得多。

　　那你圖他什麼，金子般純潔的心？驚霆先生腹誹，話放在這，他堅信這倆人成不了。

　　果然，缺少外界反對的刺激，也就半年，齊大非偶，年輕人不處一處永遠不會承認。

　　然而長輩的經驗也未必時時適用，至少靠經驗無法解釋何以剛剛經歷相當尷尬的重逢後，皇暘耿日會和樂尋遠坐在超市樓上的餐廳，分別點瑤柱香菇粥和白灼菜心。

　　他們自己也無法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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