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7.16 【崎黃/崎路人x太黃君】向死而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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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齊之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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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3)

樓主發表於: 2020-07-16 20: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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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16 【崎黃/崎路人x太黃君】向死而活

LOFTER炸了補檔用

　　前提：沒有全部按照老劇和刀說的劇情與設定，為了寫文方便有改動

第一章

　　世外峰巨書巖——

「欲知神器十八種，攪翻黃土十八層，請吧。」

　　來人運氣掀起重達萬斤的石書，只寥寥翻起二三頁便不堪重負，筋疲力盡。給出相應程度的信息，那人還算滿意，臨了後便道別離開了終南山。

　　慶幸來人是個不長腦子的楞頭青，太黃君沒花多少心思便將人糊弄過去，實實在在松了口氣。功體散盡、內力全無，太黃君無奈嘆息，不知他的虛張聲勢還能造作多久。

　　數月前——

　　行至中途，不知鬼王棺早已盯上自己，太黃君拖著重傷的身軀，在某片樹林中了已埋伏多時的圈套。許是上天的眷顧，這壹戰沒能命喪黃泉，僅僅是昏迷了幾個時辰而後茍延殘喘活了下來。醒來時，他渾身如同被巨物碾壓過般鈍痛、滿身血汙，唇邊的血跡早已幹涸，束起的發髻散亂壹團，烏帽也不知去處。

　　他徹徹底底敗了，自嘲宛如喪家犬那般不堪入目，恨的是將自己逼到如此境地的素還真，是那好巧不巧竟在此時顯靈、壹概是狗屁眷顧的上天。

　　太黃君自暴自棄地躺在地上不想動彈。龍骨聖刀被奪走，名為尊嚴的「利刃」再壹次被狠狠折斷，還有壹只安安靜靜待在旁邊、被完整割下的左臂。太黃君始終不甘，良久，他盤坐起試圖催動內力調息，卻發現任是他動用何種方法，也不能感知到內力壹絲壹毫的存在。

　　壹葉知秋·太黃君，在這壹刻被摧毀得徹徹底底，什麼驕傲、抱負，全部不聲不響地葬送在這萬念俱灰的絕望中。

　　太黃君拖沓著這具和廢人無異的身軀跌跌撞撞向前走著，透明的液體混著血汙緩緩往下淌，臉側粘了些許鬢發，是遠比那時自認摔落谷底更甚的狼狽不堪，又將僅剩的自尊與「壹葉知秋」活生生碾成齏粉，蕩然無存。

　　——可他還不能死。

　　灰了心決定退隱，可不代表他舍棄了「壹葉知秋」，舍棄了自身的驕傲。筋脈堵塞紊亂，繞是他吃遍了多年珍藏的仙丹靈藥也效果甚微。幾個月的潛心修煉，也只讓他恢復了幾成輕功。

　　目送走了來人，太黃君行至居所，右手上下擺弄了幾下左肩，緊扣著的義肢被輕松卸下，又被他放進壹只長匣子裏收好。想到第壹次見到這玩意兒的自己失態的模樣，太黃君的臉上壹陣青壹陣白，直到砸向屈世途的瓷器割傷臉頰見了血，他搖頭嘆氣著「枉費了素還真壹片好心」，將東西拍在桌上便甩甩袖子走了。

　　屋內再次陷入寂靜，只留太黃君壹人和滿地狼藉。鬼使神差地，他沒有將匣子壹並扔出去，只是神情復雜地盯著它，壹聲長嘆，不得不正視起眼前這物什。失去了左臂，他終究是要接受素還真假心假意的「施舍」。呵，什麼「清香白蓮」、什麼「半神半聖亦半仙」，在他看來，不過是壹活脫脫的偽君子小人罷了。

　　今非昔比，再傲然自矜、目空壹切的人也被看似瞬息萬變的變數磨平了棱角，太黃君再次認清了事實，他始終不如素還真。生活還得繼續，太黃君重振旗鼓，不為東山再起，只求力證當年意氣風發的太黃君，從未倒下。

＝＝＝＝＝＝＝＝＝＝＝＝＝＝＝＝＝＝＝＝＝＝

　　那是太黃君的修煉已初見成效之時，眼下雖不如原先機敏，卻也逐漸感知得到周圍壹草壹木的變化。此時，就在這間寢室內，壹道視線毫無防備地悄然而至，太黃君猛地睜眼，驚呼堵在喉嚨裏，只剩下愕然的神情和壹雙瞪得圓溜溜的眼睛。

「妳，妳到底是人是鬼？」

「生前世人都稱呼我為‘崎路人’，死了以後就是‘崎路鬼’，所以妳可以叫我崎路人，叫我崎路鬼也沒錯。」空中漂浮著的半透明人說著，飄向太黃君的床邊虛虛坐下，又沖他眨了眨眼睛，「晚上好啊，太黃君。」
　　
　　上下打量著笑得欠揍的黑發男人，太黃君壹聲冷笑，「妳壹屆已死之人，不去那仙山卻跑來我巨書巖作甚？」

「哎，我倒是想去，可實在去不成啊，」崎路人忽略掉面前人溢於言表的「妳也配去仙山」之意，微微蹙眉作出傷腦筋狀，「天知道幾個月來為何存放於琉璃仙境的屍體壹直無法瞑目，我也苦惱得很呢。」

　　短短的幾句話太多槽點，太黃君在糾結先懟回去還是直接將人趕出去之時，便又聽崎路人解釋道，「我本不該彌留於世，但礙於屍身不瞑目，我只好在苦境四處遊蕩。不過好在最近終於有了些眉目，原來我是被束縛於此地所以無法離開……」

　　且不說素還真，崎路人這個家夥的嘴裏就沒有壹句真話。太黃君自是不信，好整以暇地換了個舒服的姿勢靠著，沈聲打斷他，「我不想聽妳那些彎彎繞，崎路人，妳到底想說什麼？」

「我的意思是，此處定然是存在使我無法回到身體之物，」看似人畜無害的青年用小鹿般濕漉漉的墨瞳盯著他，抿嘴壹笑，「那麼這件事就拜托妳啦，太黃君。」

　　太黃君當即嗤笑，抱臂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妳憑什麼覺得我壹定會幫妳？」

「也許是先前數次做客落下的物什呢，」崎路人道，「妳也沒有不幫客人找回失物的道理啊。」

「有壹點我必須要糾正清楚，」太黃君強忍住將崎路人趕出去的沖動，狠狠咬緊後槽牙，「天虎八將的任何壹人都不屬於‘客人’的範圍內，妳休得混淆視聽。」

「唉，」崎路人裝模作樣地嘆氣，「那我不得不留下來煩妳了，直到找到為止。」

　　太黃君不吃他這套，大手壹揮隨他去，「請便。」

　　他早就猜到太黃君會這麼說，心中暗喜，裝作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我壹人恐怕難以成事，待我叫上素還真幫忙定能解危濟困。」

　　太黃君：「……」

＝＝＝＝＝＝＝＝＝＝＝＝＝＝＝＝＝＝＝＝＝＝

「妳說的那玩意兒到底在哪兒？」

「這裏……不太對，難道是這裏？也不大像……」

　　來來回回折騰了已有壹個時辰，太黃君終於忍無可忍，順手捏碎了壹顆手邊的碎石，「崎路人，妳莫非在耍我？」

「太黃君多慮了，」崎路人漫不經心地飄上飄下，乍看之下倒像是在用心尋找的模樣，事實上他的眼神壹直飄忽散漫，絲毫沒有放在心上，「巨書巖深百尺，再加上積雪掩蓋，無人知曉到底丟在何處。奈何崎路人無法觸碰任何物體，只好勞煩太黃君在這抖崖峭壁處大顯身手壹番了。」

　　聽罷，太黃君冷笑，「那妳使喚我如同無頭蒼蠅、頑猴般上躥下跳又是為何？」

　　黑發青年立刻正色道，「並無此意，太黃君本領過人，定能替崎路人尋得此物。」

「若是尋不得呢？」

「那此物定是不在此處。」

「……」

　　和臉皮堪比城墻厚的崎路人壹般見識，當真是他今日最大的失策。

　　足尖輕點地面，衣袂飄然，太黃君躍向巨書巖之上方，毫不客氣地下了逐客令，「此事到此為止，崎路人妳走吧，我不會再出手幫妳尋那不存在之物。」

「就算我通知素還真來？」

「白費力氣。」

　　崎路人挑挑眉，望著那壹抹黃色的身影眨眼間鉆進了屋內。雖能穿墻入室，二人卻依然心照不宣地保持著距離。同樣身為高手，再次見到太黃君時，他心如明鏡——太黃君被重傷散了功體，就算重新修煉，也無法回到巔峰的狀態。換言之，被損了多年的根基，能恢復成壹位普通武者已是難於登天。崎路人守在寢室外，靜靜聽那人粗重的呼吸沒去打擾。素日裏易如反掌的輕功，此時卻耗盡了太黃君的所有氣力。

　　不多時，屋內的聲音漸漸趨於平靜，崎路人適時穿墻而入，太黃君正攜著手帕擦拭額頭的冷汗，眉間的溝壑比往日還要深上幾分，此時正惡狠狠地瞪著他，恨不得將自己生吞活剝。

　　崎路人不是第壹次見到這般表情的太黃君，不同的是這憤怒和不甘的烈火無從發泄，崎路人思來想去，確確實實是沖著他來的。哎，何必再披上渾身是刺的鎧甲，到頭來被戳得千瘡百孔的人還不是自己，又不是什麼殺父之仇、欠了幾萬兩銀子不還，崎路人腹誹，就算素還真不在，也不能拿他撒氣啊。

「想笑便笑吧，」太黃君遭不住崎路人赤裸的視線，慌亂間垂下目光，「那是妳應得的。」

「沒什麼可笑的，」崎路人向來活得通透，真心實意地坦白，「起碼，妳還活著。」

「哈，活著，」太黃君大笑壹聲，早已痊愈的斷臂處似乎又傳來深入骨髓的鈍痛。不得誌的不甘與最丟人的模樣被崎路人盡收眼底，他徹底拋棄了輕如鴻毛的「自尊」，將無從宣泄的怒火壹股腦遷怒在崎路人身上，「妳看我這副樣子，和死了有什麼區別？堂堂壹葉知秋·太黃君，竟然要被壹屆死人可憐，太可笑了，實在是太可笑了，哈哈哈哈哈哈——」

　　笑得癲狂，卻比任何人還要悲傷。太黃君笑了很久很久，直到笑累了，才發現早已淚流滿面。崎路人沒有走上前，只是問他，「有這麼可笑嗎？」

　　太黃君卻反問，落井下石妳的仇人，這世上難道還有比這更加快意的事嗎？

「妳我哪算是仇人，不過是陰謀下無可奈何的犧牲品罷了，」崎路人嘆道，「若不是生不逢時，沒準還會做朋友呢。」

「那妳還是做夢來得更快些。」

　　太黃君不想再理他，早早上了床，眼睛索性壹閉，眼不見心不煩，將人當空氣。崎路人也不惱，默默守在壹邊，等待太黃君願意敞開心扉之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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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樓發表於: 2020-07-16 20: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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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素還真，妳認為這世上當真存在‘仙山’壹處？」

「嗯……苦境大陸自古便相傳有‘仙山團圓’的傳說，不少繪圖文本也對此著墨頗多，卻不盡相同，因此……」
　　
「因此，」黑發青年打斷他，「道聽途說來的都是真假參半，不如說全是假的。」

　　素還真輕笑，便又問，「妳怎忽然對此興趣甚高？」

「哈，」那人開朗壹笑，「若是存在，那我豈不是終有壹日能夠同家人團聚。」

「說什麼晦氣話，」素還真板起臉嗔怪，「我們可不希望妳丟了性命。」

　　然而，壹語成讖。

　　是夜，素還真跪在鋪了白布的屍體面前哭得死去活來，連打了好幾個哭嗝。哭著哭著，素還真漸漸覺得不太對勁，壹回頭，崎路人竟站在他背後。

「天命如此，素還真，妳莫再傷心，替妳死，崎路人心甘情願。」

「崎、崎路人？？？」

「不錯，」崎路人興致正高，輕快地飄到自己的屍體前面，在素還真面前盤腿坐下，「什麼勞什子仙山，本大爺不去了。」

「？？？」

「天虎八將的任務不再、宿命已了，但崎路人還有未完成之事要做。」

「是何事？」

　　崎路人賣了個關子，俏皮地將食指放在唇邊，「噓，是秘密。」
　　
＝＝＝＝＝＝＝＝＝＝＝＝＝＝＝＝＝＝＝＝＝＝

　　第二天壹早，太黃君照常晨練，崎路人飄在他身邊打招呼，卻沒得到對方任何反應。

　　得，看來是昨天被刺激大了，直接將他當成空氣壹般不存在。

「就真這麼希望我離開？」

　　太黃君還在打坐，這句話進了耳朵，這才稍微?了?眼皮，「妳說呢？」

「壹走了之豈不是如了妳的意，」崎路人道，「我還偏不走了。」

　　太黃君倒是想發作，可這個「偏」字卻用得妙極了，壹時之間讓他發不起火來，字裏行間都透著「我隨時隨地都可以離開，但我就是不這麼做」的深意，滿滿透著崎路人授意不言傳的體貼。他屬實無奈，不擅長應付厚臉皮之人，索性不搭腔，讓崎路人壹個人表演單口相聲，總歸有個厭倦的時日，不再來煩他。

　　崎路人早就看出他在打什麼算盤，像往常壹樣，倒豆子似的，斷斷續續講著集境的風土人情，包括他自己的故事。
　　
「妳大概多多少少知道我來到苦境的理由，」崎路人的眸中滿是懷念，「亡兄律子奉，我們是雙胞胎。」

　　崎路人還說，他的老家青雲第是有名的書香世家，父母健在的時候還有不少人慕名而來。太黃君不屑，書香門第就教出妳這副德行，那怕是妳們律家人踢翻了靈牌和貢臺，得罪了老祖宗。崎路人又說，他早早就離開了家，律家有出類拔萃、眾望所歸的大哥，不需要破壞「家風」的閑人，不如離得遠遠的，省著每天親戚們蒼蠅似的閑言碎語在耳邊嗡嗡地叫喚，讓他心煩。

「太黃君，妳就不想知道我的名字嗎？」

　　太黃君心說不想知道，和他有壹個銅板關系。

「想不想知道我也要跟妳講，我只告訴妳壹人，」崎路人似乎知道太黃君在想什麼，壹雙眼睛黑亮黑亮的，仿佛有無數星辰明滅。太黃君不敢睜開眼，他知道睜了眼，便會看見小小的瞳孔中倒映出小小的人影，那盛滿流光的彎月，只裝著他壹人，「青雲第律子羽，可要記住啦！」

　　太黃君吞納吐氣收了功，那雙眼忽明忽暗，帶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他細細琢磨著崎路人的本名，面上不喜不悲，崎路人卻捕捉到他嘴角微弱的笑意。

「崎路人，妳話真多。」

「話不多怎麼能行，」崎路人悠悠道，「不然妳更不會理我。」

「……妳！」

「妳看，這不是立竿見影。」

　　倒是太黃君自己被氣樂了，與崎路人耍嘴皮子功夫，十個他也不是對手。說是想扳回來壹局也好，滿足自己的好奇心也罷，太黃君左思右想，決定拋開壹切，真真正正剖析崎路人的真意。

「崎路人，妳數次岔開話題，目的究竟是為何？若是覬覦巨書巖的寶藏，那麼熟知壹切底細的我便告訴妳，妳來錯地方了。至於原因告訴妳也無妨，我與創始者在創立巨書巖時比試，那人便是死在我手上——」

　　崎路人有些意外太黃君主動暴露真心，自然而然收起那身痞氣，且聽他娓娓道來。

「我並無收集天下間寶物的癖好，也不打算重出武林。無論妳的目的為何，妳都是白跑壹趟，何必浪費時間。」

「是不是浪費時間不是妳太黃君能夠決定的，只要我覺得值得，那便不是徒勞無功。」

「妳究竟……」

　　太黃君欲言又止，心中早有壹個答案徘徊不定，然而崎路人的態度反而讓他不確定，遲遲不敢說出口。定了定神，他將到了嘴邊的那句話重新咽下去，換了個方式繼續問道，「這巨書巖，到底有什麼值得妳彌留於此？」

　　太黃君下意識抿緊下唇，眉間的溝壑也更深了了些。他覺得他的心臟止不住地狂跳，這時才意識到，他竟然無比期待崎路人給出的答案。

「妳終於肯正視我了，」崎路人感慨萬分，嘴巴笑得幾乎咧到耳朵，興奮地在空中轉了好幾個圈圈，「我來此處的目的，自始至終就只有壹個，那就是妳——太黃君。」

＝＝＝＝＝＝＝＝＝＝＝＝＝＝＝＝＝＝＝＝＝＝

「崎路人，妳這又是何必呢，」素還真長嘆壹聲，「妳怎麼就不多為自己考慮……」

「這句話，我原封不動的還給妳，我倒是不擔心妳，畢竟還有續緣在……」崎路人對於他強行留在人世可能導致的後果滿不在乎，提到素還真唯壹的子嗣，他的聲音忽然軟下來，「只可惜，我沒有見見妳兒子的機會。」

　　素續緣目前在法佛院修身養性，前些日子偷吃大圓覺的丹藥，結果運功過度將整個法佛院拆了，被和尚們押著壹起和百姓們重建，過得淒淒慘慘。小孩記了教訓，此間的經歷怕是會成為終生難忘的黑歷史之壹。

「即便妳的任性也許會導致魂飛魄散？」

「崎路人的選擇，從來無悔。」

　　素還真不支持他的做法，卻無法不尊重他的選擇。

「妳始終放不下他。」

「他需要我，」提起太黃君，崎路人的眸子忽然亮起來，比那搖曳的燭火還要耀眼幾分，「我必須去。」

「飛蛾撲火、自焚其身，在素某看來，這也許是妳的壹廂情願。」

「是也好，不是也罷，」崎路人的聲音輕輕的，虛無縹緲的呢喃如同他的靈體壹般，幾乎不帶任何重量，「畢竟，我是這世上唯壹還掂念記掛著他的人啊。」

＝＝＝＝＝＝＝＝＝＝＝＝＝＝＝＝＝＝＝＝＝＝

「這是……羅盤？」

　　不修煉的時候，太黃君會將自己埋在書房，他的藏書不計其數，興致高了，有時壹待就是壹下午。崎路人大部分時候在跟著看，不看的時候就偷偷把感興趣的書記下來，休息時纏著太黃君翻給他。
　　這壹天太黃君抱著幾本書剛坐下，崎路人便看到夾在壹堆書中間的羅盤。這羅盤很舊，大約是太黃君慣用多年的道具，刻字處甚至被磨得模糊不清。都說太黃君擅長蔔卦，可自打他來到巨書巖，就沒見過他占蔔過任何事物，似乎這只羅盤壹直被放在書架上，很久再未動過。

「……妳明知故問，」說著，太黃君發出壹陣深深的嘆息，他將羅盤取下來放在面前，似乎在思考如何處理它，「不過是壹件平平無奇的木制品，沒有任何價值。」

　　嘴上說著無所謂，他的表情卻不像說的那般毫不在意。崎路人對這旁門左道之術最是感興趣，若是乾坤百寶袋在手，更是如魚得水。他盯著羅盤寶貝似的端詳了半天，故作可憐的姿態壹臉期待，太黃君卻心生煩躁，對此不想多談，抓起羅盤便欲丟進紙簍中。

「哎哎哎，別丟啊，」崎路人急急叫出來，連忙開口阻止，「羅盤常見，跟了主人多年通了靈性的可不常見，丟了怪可惜的。」
　　
「這世間數不清的武學、道不盡的術法，唯屬這蔔卦最是無用，」太黃君冷笑壹聲，羅盤在他手中被握得死緊，幾乎快被攥成兩半，「參不透天命、看不清人心，我要它何用？」（註：老劇中的異象是素還真的布局，導致太黃君的占蔔結果出現偏差）

「拿這無辜的死物泄憤出氣……呵，實乃心胸狹隘的小人之舉。」
　　
「……妳說什麼！」

「我的意思是，」崎路人的聲音拔高了些，以不輸給太黃君的氣勢立刻回擊，「哪怕壹分壹秒，妳也從未放下過。」

　　此話壹出，太黃君偽裝的盔甲終於裂開壹道縫隙，被保護得嚴嚴實實的情緒和不齒任何人知曉的感情從那處緩緩淌出。崎路人的話像壹把最鋒利的匕首，剜出他的心頭肉血淋淋地擺在面前，他扭曲著臉，難過得呼吸不暢，崎路人從來都知道太黃君心高氣傲、習慣將壹切放在心底，任是他多麼於心不忍，卻也無法再縱容讓他痛苦、背負著回憶活著。人總是要朝前看，太黃君是如此，崎路人亦是。
　　
「太黃君，」仿佛過了壹個甲子那麼長的時間，崎路人率先開口，沖他微微壹笑，「替我算壹卦吧。」

　　太黃君自嘲地扯了下嘴角，用眼神詢問他占蔔的問題。

「那麼……就算壹算我的歸屬之地在何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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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樓發表於: 2020-07-16 20: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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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那麼……就算壹算我的歸屬之地在何處吧。」

　　還以為是什麼稀奇古怪的刁鉆問題，太黃君有些意外，該去的地方他自己最清楚不過，何必要來算這壹卦。他好心提醒崎路人是否要換壹個更有意義的問題，但他還是堅持己見不改變想法，太黃君擰不過，只好坐下來為他占蔔。

　　過程壹切都很順利，不過出乎二人意料的是羅盤的指針最終筆直地指向南方，移動羅盤也未能改變。這倒是勾起了太黃君多年前的記憶，他不談卦象，卻反問起崎路人來，「妳見過鳶尾花嗎？」

「鳶尾花？」這種花崎路人在集境聞所未聞，原產自苦境，還是來到苦境之後才偶然在路邊見過寥寥幾朵，「倒是見過，怎麼？」

　　說著不如看著壹目了然，太黃君將崎路人帶到臨近世外峰的邊緣，指著壹大片空地說，在他接手巨書巖的第壹年初春，這裏曾經盛開過不計其數的藍色鳶尾。他從未見過如此數量的花田，美得觸目驚心，壹眼望去不見盡頭，是難得壹見的奇景。但從次年春天直至現在，也不知是什麼原因，藍色鳶尾開過壹次便再也不見行跡，若不是太黃君曾摘過幾朵做了書簽，差點就當成他夢中杜撰的情節。

「藍色的鳶尾花嗎……」

　　崎路人喃喃自語著，他透過這片空地，腦海中浮現的卻是滿目的藍色。鳶尾花本身幾乎沒什麼味道，只有離得近了才能聞到壹絲若有若無的香氣。崎路人覺得自己真的很貪心，他想看春風拂過吹起的花瓣；想看那抹飄揚的衣袂；想看太黃君被風吹亂的鬢發；想看花瓣落在肩頭，被撚起時他揚起安逸放松的笑。崎路人又想，如果他還活著，他與太黃君的關系是不是會變得和現在不壹樣。

「崎路人，妳走神了。」

　　崎路人收回目光，悄悄朝太黃君伸出了右手，化作靈體的他觸碰不到現世的任何事物，輕而易舉地穿過太黃君的身體。

「不過是個卦象而已，說明不了什麼，」太黃君從不會安慰人，只好笨拙地解釋，「也許連參考都算不上，妳……妳別放在心上。」

　　說完他又覺得後悔，微微紅了臉。太黃君自己也不知為何會主動提起，也許是崎路人的表情過於悲傷，也許是他的身影幾乎與黃昏融在壹起，下壹秒就會消失於視線，再也不見。太黃君不相信卦象，巨書巖只是崎路人暫時的停駐之地，他終究不屬於這裏，總有壹天會離開俗世，前往那無人知曉的仙山。
　　
　　崎路人註視著太黃君，報以壹個溫暖、帶著陽光氣息的笑容。太黃君確確實實看清了那瞳孔中倒映的人，他局促不安地悄悄捏緊了手指，壹顆沈寂了很久的心臟再次跳動。他向前邁了壹步與崎路人並肩，黃昏的光芒刺得他睜不開眼，卻仍然能夠準確找到崎路人的位置、與他的右手重合——就像太黃君壹直都知道崎路人在前方等他壹樣。

＝＝＝＝＝＝＝＝＝＝＝＝＝＝＝＝＝＝＝＝＝＝

　　夜幕如漆、月色如水，巨書巖冬末的晚風不至於冷得刺骨，但待得久了還是生出些許寒意。好在太黃君早些前溫了壹壺酒，他邊喝邊與崎路人坐在自家房頂隨意拉扯著沒營養的話題，本還算矜持，幾杯黃湯下肚，他的話漸漸多了起來，顯然放開了許多。

「餵，崎路人，妳為何不喝？」

「我不是早就死了，哪能碰這東西。」

　　天上的星星成倍的晃來晃去，連彎月都重了影，在太黃君眼前閃啊閃，讓他的思緒也亂了幾分。崎路人聽了苦笑不得，這人怕是已經醉了六七成，再喝下去估計得爛醉成壹團，甚至可能還得在外面過夜。

「崎路人，妳是真的很討厭，」太黃君碎碎念著，
　辛辣的酒液讓他的喉嚨壹陣燒灼，算不上舒服，卻意外地爽快，「妳為何總愛多管閑事，活著時跟我作對，死了還纏著我不放……」
　　
「是是是，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對，」崎路人哪會想到這人的酒量竟會這麼差，幾杯就搖搖欲墜，開始亂說胡話，「酒量這麼差就別喝了，第二天宿醉頭疼苦得還是妳自己。」

「沒喝酒妳當然不會醉，」太黃君大聲嚷嚷著，壹杯酒沒拿穩，全數撒在了他嫌熱露出的壹大片胸膛。微涼的風拂過沾了酒的皮膚，太黃君瑟縮了下，忽然撇撇嘴，竟是快要哭出來，「都說醉了之後會見到最想見的人，可我怎麼還沒見到她啊，她怎麼就這麼狠心，連夢裏也壹次都不肯來……」

　　崎路人怔住，腦海中下意識浮現那位溫婉多才的奇女子的模樣。
　　
「崎路人妳知不知道，為了她，我與天蝶盟反目，又贈與她最後壹滴回生水……我為她付出這麼多，只因將她和素還真分開，她卻說恨我，她說她恨我……嗚嗚嗚……」

　　重提心酸往事、愛而不得，被酒精麻痹的太黃君終於肯面對最真實的情緒，淚水大滴大滴地從眼角滾落。

「我好想見她，她為什麼連正眼都不肯瞧我壹眼……崎路人妳說，我究竟哪點比不上素還真？」

　　這人真是……喝了酒怎麼變得更傻了，崎路人看著躺在瓦片上默默流淚的太黃君，笑著搖了搖頭。再冷靜自持的智者陷入情網也會被強行降智、不知變通，他壓抑了太久，哭出來反倒是好事。

「妳壹直很好，」崎路人真心說道，「作為宿敵，妳是需要我拼盡全力的對手；作為朋友，我願意為妳送命。」

　　太黃君臉上的淚痕還未幹，呼吸漸漸平穩，似乎是酒勁上了頭，直接失去意識睡下了。聽了這麼久的抱怨，崎路人怎麼肯甘心，他故意離得太黃君極近，在他耳邊低聲輕語，親昵得像是情人間調情的挑逗，又像是他沒正形時慣了的壹句撩閑。

「作為心上人，妳最可愛。」

　　太黃君猛地睜眼。

「怎樣，看妳還裝不裝睡？」

　　崎路人沒心沒肺地笑著，以半開玩笑的口吻訴說真心，他向來行事果斷，這樣的機會可不多得。太黃君的腦袋幾乎亂成壹團漿糊，唯獨對這句話起了反應。

「沒想到最後留在我身邊的人，竟然是妳，」太黃君的聲音有些嘶啞，像極了斷了弦的樂器在拉扯，他眼底含著淚，褪去了迷茫，整個人也明快起來，「哈，是我固執又眼拙，壹直不肯承認罷了。」

　　並不是從未對崎路人的所作所為視而不見。太黃君不悔錯付，崎路人也不悔等待，生前妨礙他們的人、事和感情太多太多，在那之後物是人非，太黃君也沒了面對的熱情和勇氣。這壹拖，竟是拖到了現在。
　
「還不算晚，」崎路人狡黠壹笑，深如潭水的墨瞳中仿佛住著無數星星，耀眼得讓太黃君移不開眼，「太黃君，妳閉上眼，我準備送妳壹個驚喜。」

　　太黃君生疑，卻依舊照做。幾乎是迫不及待地，壹雙溫熱的手掌伸過來捂住了太黃君的雙眼。那雙手極具溫柔地描摹著他的輪廓，太黃君壹瞬間哽住，顫抖著拉下，是真實的，他確確實實摸得到。太黃君的眼眶頓時壹熱，又要落下淚來。

「哎呀呀，難道是開心過頭連話也說不出……唔！」

　　話還未說完，剩下的便被太黃君全數堵在了口中。崎路人反應了好幾秒，又驚又喜，他舍不得閉眼，恨不得將掛著淚珠顫抖的睫羽都壹根根記在心裏。

「閉嘴。」

　　太黃君不滿地咬了崎路人壹口，又繼續深深吻住他。他的吻熾烈又青澀、毫無章法地吸吮著對方的唇舌，崎路人被他牽著走，連舌頭都被吸得酥麻。他嗤嗤笑著，壹雙手不老實地往下移，在腰際附近停下，又牢牢將太黃君鎖在懷裏，來回揉捏他腰間的軟肉。道者也是凡人，也會有常人的弱點，他在崎路人懷裏來回躲閃，嘴角噙不住笑，他真正放下了壹切，從未笑得如此放肆。

「太癢了，妳放手。」

「我不放，」崎路人將頭埋在太黃君的脖頸，鼻間滿是屬於他的氣息，「我不想再放開妳。」

「說什麼傻話，」太黃君敏銳感知到崎路人情緒的異樣，雙手攀住他的後背像哄孩子壹般安撫，「我不是壹直都在，還有哪裏可去。」

　　崎路人沒有說話，太黃君卻知道他壹定在笑。

「是啊，」崎路人悄悄牽起太黃君的手，與其十指相扣，「有妳在的地方，便是我的歸屬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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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3)

3樓發表於: 2020-07-16 20:49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第四章

　　崎路人鮮少做夢。他是個念舊的人，從前有日有所思夜有所夢的成分，也有思念深了壓抑太久的不可描述。不是所有的夢境都代表未來的預兆，也許是杞人憂天，也許是告誡提醒，如今他毫無顧忌，便彎著眼睛，將出現在夢中的人全部珍惜在心中。
　　
　　他看見兒時的胞兄正抓著毛筆壹筆壹劃地寫字，也看見素還真壹家三口團聚於琉璃仙境。他珍視的人如走馬燈般再次重現，崎路人便想，上天確實待他不薄，連死後還能發揮余熱實現價值，那便是魂飛魄散、去不成那不知是否存在的仙山也在所不惜。

　　終究是壹場夢，那些熟悉的場景和故人如翻了頁的書，再也無法重寫。他是書中人，他的故事結束了，便跳脫在書外，回頭看萬千舊頁中屬於他的那段文字，很短，也許不是故事中最閃耀的壹篇，卻也足夠刻骨銘心。妳看，曾有人為他哭、為他笑、有人將他放在心尖上，這人世走壹遭，值。

「崎路人妳看，」散發披著鬥篷的太黃君指著窗外的壹點點新鮮的嫩芽，聲音裏帶著止不住的雀躍，「春天快來了。」

「春天啊……」

　　崎路人花了很大的力氣睜開眼，清晨最亮的壹束光打在他臉上，將他整個人都變得幾乎透明。他與太黃君並肩站在窗邊，伸出手，那棵小小的嫩芽離得很遠，並不在觸手可得的距離，他需要再努力壹些，才能將將觸及嫩綠的芽尖。

「真遺憾，可惜我夠不到它。」

「那就到它跟前去，離得再近壹些——」

　　崎路人卻笑著搖搖頭，再次變為靈體，整個人像暈開了顏色，變得更加暗淡透明。他們壹直心照不宣地避開心底最懼怕的「真相」，那點綠色卻觸碰到太黃君繃緊的弦，它激烈動蕩著，將所有的理智壹並擊潰。向來冷靜自持的壹葉知秋不見了，他急匆匆沖向門口，壹路上撞歪了椅子、摔碎了茶臺上他最喜歡的壹套茶具，直到碎片割破手掌見了血，壹陣刺痛，才將他從崎路人即將離開的恐懼中拉回。

「太黃君，」待太黃君冷靜下來，崎路人才緩緩開口，聲音比他的靈體還輕，「我只要遠遠看著就夠了。」

　　崎路人並不貪心，他已經得到超出賭上未來「可能性」換來的，還有什麼不滿足？

　　太黃君無語凝噎，萬千思緒凝在心頭，最終只化為壹聲重重的嘆息。像是在化解余音的悲傷，他寬大的袖口壹?，壹只木質的匣子便從書架飛到手上。打開匣子，裏面躺著壹只白底、靛青色花紋的瓷瓶。

「這是……」

「是回禮，」說著，太黃君的臉頰微微泛紅，「崎路人，我徹底放下了。」

　　崎路人怎麼可能不認得這樣東西。裝著最後壹滴回生水的容器——和曾經交給箭無形手上的冒牌貨長得壹模壹樣。

「我已經不需要它了，」太黃君關上匣子放回原位，話鋒壹轉，笑容中透著些小得意，「得找個機會，還給素還真。」
　　
　　崎路人壹楞，反復咀嚼了幾遍才讀懂，笑得直不起腰。他差點忘了，他的心上人最是小心眼，絕不放過任何壹個打擊報復的機會。

　　太黃君看著他沒心沒肺的笑臉，也跟著笑起來。笑著笑著，那笑容逐漸變了味兒，掛在臉上不上不下，比哭臉還要扭曲。

「崎路人，我……」

　　太黃君想說，他壹定可以撐到春天的來臨，已經約好了壹起去那片空地，等待藍色的鳶尾花盛開，君子之約不可食言。然而話到了嘴邊卻沒說出口，有什麼東西堵在喉嚨，難受得讓他哽咽，幾欲落淚。

「我知道，」崎路人說，「妳的心意，我全部都知道……」

「說出口的話才算數，」太黃君在某些時候格外固執，他提高聲音硬生生地打斷崎路人，那份堵在喉嚨的感情沖破了桎梏，本能般地脫口而出，「崎路人，我也是，我也是心悅妳的——」
　　
　　這個人啊，總是出乎他的意料、給他太多的驚喜。崎路人收回先前滿足現狀那句話，他不知自己還剩多少時間，他不想這麼快消失，他還想在太黃君的身邊多待壹會兒，他等了這麼久，終於等到太黃君愛他，等到他的告白……崎路人低頭看向強行化為實體後變得暗淡的手掌，嫩芽（春天）離他太遠他碰不到，觸手可及的愛人陰陽相隔，唯有兩顆心，比任何人還要離得近。

　　崎路人覺得，若是幽靈能夠流淚，那他壹定早已淚流滿面。
　　
＝＝＝＝＝＝＝＝＝＝＝＝＝＝＝＝＝＝＝＝＝＝

　　崎路人的靈體壹天比壹天暗淡，太黃君再也無心修煉，崎路人便拉著他將世外峰逛了個遍，美名其曰散心。嘗盡世間百態後的普通生活，竟也如此有趣，太黃君以為這樣的日子會壹直持續下去，直至崎路人徹底消失，卻在這天，他的腦海中忽然出現壹道溫潤好聽的男聲。那道聲音他再熟悉不過，像夢魘般糾纏了很久很久，太黃君雖甘願認輸，卻怎會忘記，他曾經恨到化成灰都會認得的那個男人。

「素還真前來拜訪兩位好友，請問是否方便素某叨擾？」

　　太黃君不悅地皺眉，「素還真？他來做什麼？」

　　崎路人心知太黃君做好了不見客的打算，但他對素還真的來意壹清二楚，便溫聲勸他，「反正也閑來無事，見壹見又何妨。」

　　想來也是，太黃君心想，剛好借著機會將東西還他。

「素某無其他要事，便不進屋了，」他站在屋外說著，眼神卻未曾離開太黃君身邊的崎路人，「太黃君，是時候將好友交給妳了。」

　　太黃君的呼吸壹窒，隱隱約約意識到素還真的來意，從腳底似乎升起壹股莫名涼意，令他寒毛倒豎。他緊緊瞪著素還真，溫潤的道者禮貌回笑，揚起的黛紫寬袖後的表情暗淡了壹瞬，又被法術的光芒完全掩蓋。

「這，這是……」

　　素還真的睫羽輕輕顫著，有數不清的話想說。「謝」字太輕，他虧欠了太多，豈是口頭上的感謝能償還的，只能以行動報以天下；壹句「不舍」又過於矯情，因崎路人的死而痛徹心扉的人不止他壹個，在某人面前他還要往後排壹排。素還真的右手輕輕撫摸著上好檀木制成的棺槨，眼底含淚，卻是在笑著。

「崎路人，珍重。」

　　崎路人也笑，他是真的很開心，「珍重，素還真。」

　　素還真望著崎路人，仿佛要將他整個人看透，卻將所有的留念與情意留下來，思念謹記於心。他重振心情、灑脫地轉身，後背挺得筆直，又變成那個肩負起所有的悲傷與痛苦、心懷天下的正道領袖。

　　壹切盡在不言中。
　　
　　太黃君甚至不知道素還真是何時離開的。他真正回過神時，棺槨已經被打開了，自己正望著最上層蓋著的白布發呆。

「這壹天還是來了，」崎路人的臉上掛著接受的淡然和壹絲轉瞬即逝的無奈，「反正我已經死了，提前埋了也好……等等，妳這是要帶著‘我’去哪兒？」

　　太黃君黑著臉不說話，緊緊抓著棺槨的邊緣，壹個勁悶頭朝南走。崎路人想起來，那是羅盤指過的方向，也是存在太黃君的口中，只開過壹次的鳶尾花的所在。他眼睜睜看著太黃君小心翼翼地將他的屍體?出來，像是在對待什麼珍惜的寶物，輕輕靠在自己的臂彎。太黃君沒有勇氣掀開蓋住全身的白布，他只能從縫隙處窺得已經腐爛完全變了色的手指，又將那具隱隱散發臭味的屍體抱得更緊。

「妳……哎。」

「會開的，」太黃君低著頭，死死咬住嘴唇，「藍色的鳶尾花，壹定會開的，春天……壹定會等來的。」

　　崎路人沈默不語，離立春還有壹周，以他現在的身體狀況，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也許支撐不到那時。

「太黃君，」崎路人安慰他，「我又不會永遠離開，只不過是走在妳前面去了死後該去的地方。」

　　太黃君說不出話，止不住抽泣，仿佛沒有知覺似的，下唇咬得壹片血肉模糊。崎路人大概猜到他想說什麼，只好繼續耐著性子勸還在鉆牛角尖的道者，「妳還不能去，屬於妳的故事還沒有結束。」

「約好了，我在仙山等妳，不過在這之前妳得好好活著。」

　　太黃君許是聽進去壹些，?起掛著淚痕的臉看他。

　　崎路人也難過，看著這張哭花了的臉又忍不住笑。他也有自己的私心，他怕太黃君忘了他，又怕他念叨記掛自己壹輩子。終究還是不舍，崎路人無奈地想，先動心的人是輸家，他不是聖人，左右不了感情，也敗給了感情。

「太黃君，」像在自言自語又像是呢喃，崎路人的聲音很輕，仿佛風壹吹，便化作塵埃消失不見。

「別忘了我，我在仙山等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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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崎路人還是沒有熬過這個冬天。

　　太黃君的手中捧著裝有崎路人骨灰的盒子，不知在懸崖邊站了多久。他面朝太陽，此時陽光明媚，下方是深不見底的懸崖，前方是崎路人留給他空無壹物的希望；身後是滿目的藍色，崎路人消失在此處，藍色鳶尾開得正艷。

　　太黃君應約而來，與崎路人共賞這難得壹見的奇景。

「崎路人，我沒有食言。」

　此後，故人不在，每年春天的鳶尾花卻盛開如故，壹如崎路人原先所說，太黃君所在的地方，便是他的歸屬之地。太黃君的余生還有很長，他答應崎路人會好好活著，不為其他，只為那仙山之約——向死而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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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樓發表於: 2020-07-16 20: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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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完結）

「請借我挪體超空儀（可以前往四境的道具）壹用，」男人低聲下氣地說著，朝面前人深深鞠了壹躬，「拜托了。」

「嚇？這這這……蔭屍人啊，妳快去幫我打開窗戶看看，太陽是不是打西邊出來了？」

　　紅鼻子的矮個男人誇張地比比劃劃，?高的聲線讓男人感到壹陣不悅。蔭屍人最聽秦假仙的話，幾步走到窗邊朝外探頭，又伸回來沖秦假仙說，「大哥啊，太陽就在我頭頂，哪裏從西邊出來嘛！」

　　來人的臉瞬間拉了下來，狠狠瞪著秦假仙腹誹，不借就算了，這明顯是拿他開涮。壹唱壹和徹底激怒了男人，他氣得哆嗦著下唇，半天憋出壹句「告辭」，便甩甩袖子，氣鼓鼓地作勢要走。秦假仙這才反應他說了什麼，趕快在拉開門之前叫住他，「倒也不是不肯借，妳要這玩意做什麼？」

　　半晌，秦假仙才聽到壹聲若有若無的嘆息。

「……去集境。」

　　還未等秦假仙回答，蔭屍人不懂就問，跳出來插嘴道，「太黃君啊，妳不是都退隱了麼，難道集境有什麼好玩的……哎喲，大哥妳打我幹嘛！」

「蔭屍人妳個笨蛋，去集境還能幹什麼，崎路人的老家不是在集境……哎呦，糟了糟了！」

　　秦假仙早些時候從素還真口中得知消息，壹時沒有消化完，被蔭屍人這麼壹攪和，反倒是像故戳痛處，在人家傷口上撒鹽。老秦有點慌，趕緊按住小弟的頭給他彎腰道歉。

「無事，」他低頭說著，聲音染上壹絲喑啞，「多謝妳了，秦假仙，日後妳若有難處，太黃君定鼎力相助。」

「什麼謝不謝的，別跟我老秦客套啦，」秦假仙摸了摸鼻子，對曾經的仇人壹本正經的道謝不自覺地羞赧起來，「這玩意我留著也沒什麼用，就送妳了，反正崎路人也是我的朋友……」

　　太黃君哽咽著沈默，抱拳鞠躬，珍重地接過道具小心收起，又風塵仆仆地離開了。

「他可變了不少，」秦假仙望著空中變成壹個小點的身影，喃喃自語，「崎路人若是泉下有知，也能徹底放下心了。」

「大哥，太黃君這不是活得好好的，為何崎路人會不放心？」

「有的人活著，心卻已經死了，」老秦抱臂拄著下巴，故作深沈，「崎路人，這是給了他新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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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黃君帶上挪體超空儀，當天便去了集境。崎路人曾絮絮叨叨說得很詳細，時過境遷，青雲第雖破敗了，所幸舊址未變，輕易找到了不成樣的學堂和住所。

　　崎路人曾說，他家的學堂門口懸著黑色底的金絲楠木匾額，屋內掛著學生送的錦旗，多得壹面墻都放不下；院內的池塘養了不少品相優秀的錦鯉，他小時淘氣，偷偷抓了好幾只把玩，還攛掇胞兄替他通風報信，被大人逮個正著，罰二人在老祖宗的靈位前跪了壹天壹夜。如今，大門和房子的四周被厚厚的藤蔓遮掩，金絲匾額掉了壹邊，風壹便吹跟著吱呀叫喚；池塘也沒了水，只留下壹片深深的巨坑。

　　道者想起小時的崎路人稚氣調皮的臉，不由自主笑了起來，這般貪玩頑劣，定是挨打多了皮緊，所以腳底抹油的功夫過人，花招百出。他小心用劍破開礙事的藤蔓，順著舊時的小路慢慢走，最後的最後，還是來到了律家的安息之處。埋在深處的冢群列得整整齊齊，太黃君走到第壹排的墓碑前，輕易找到了那個還算熟悉的名字。

「律子奉。」

　　太黃君念著墓碑上刻著的名字，忍不住多停留了壹會兒。崎路人還在他身邊時，壹直念叨著這位共同長大的胞兄，他對他是真的好，連死後還念念不忘。但這蠢到家的家夥，為胞兄報仇還要拯救苦境蒼生，偏偏要走那不平的崎路，人心怎會安定。

　　雖是不茍同他壹貫的做法，道者還是親手挑了壹塊石頭磨了又磨，立在「律子奉」的旁邊。

　　幹凈的墓碑前，躺著壹盒骨灰、崎路人生前不離手的乾坤百寶袋，還有壹束掛著水珠，今早從巨書巖采來的藍色鳶尾。

　　太黃君總覺得似乎還差了點什麼。

「有了，」太黃君的眼睛忽然壹亮，嘴角掛著羞澀的笑，在墓碑上又添了幾個字，「道侶，太黃君。」

　　摩擦著新碑，道者終於心滿意足地起身，在刻著「崎路人」的字上輕輕印下壹吻，就像他吻到了愛人那般。

「等我，崎路人。」

　　
＝＝＝＝＝＝＝＝＝＝＝＝＝＝＝＝＝＝＝＝＝＝

　　從集境回來的路上，太黃君大老遠便看見壹位少年人。微微的嬰兒肥，漩渦眉，清秀白凈的臉上嵌著壹對又大又圓的墨瞳，可不就是那家夥唯壹的兒子。

「阿彌陀佛，請問施主有何事？」

　　陪同素續緣壹起的大圓覺微微頷首，靜靜望著面前的道者。

「那正好，勞煩大師替我將這樣東西交給素還真吧。」

　　素還真見到這只瓷瓶之時，臉上掛滿無奈的笑。

「采鈴，故友太黃君來看妳了。」

　　束著蓮冠的道者沒有久留，只言語了幾句便離開了。壹陣微風拂過，樹葉沙沙作響，他側耳傾聽，仿佛聽見清脆的鈴聲，還有伴著風而來，若有若無的淡淡苦菊香。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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