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金光論壇九脈峰 08.28 【藏鏡人中心】詩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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鎖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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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5)

樓主發表於: 2020-08-28 10: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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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28 【藏鏡人中心】詩號

羅碧從不覺得詩號有什麼重要。

即便生於尚武輕文的苗疆，大多數人都不只是一介莽夫，還是有詩號的。作為將軍之後，雖不敢說自己滿腹經綸，所讀之書冊卻也不少。可羅碧卻不曾為自己寫一幅詩號。

像溫皇這種自己有個詩號，變身任飄渺的時候有個詩號，任飄渺還有一個詩號的做法，羅碧是嗤之以鼻的。理由有很多，覺得繞口，覺得浪費時間，覺得想詩號麻煩。更重要的是，要嘛打要嘛談，沒有更多囉嗦的了，何必把事情搞得那麼複雜呢？

儘管千雪自己並沒有詩號，但他畢竟生在繁文縟節的皇家之中，倒是見慣了許多各式不同的詩號。其實他自己也嫌詩號磨磨唧唧的，不如大口喝酒、快意江湖。不過作為穿同一條褲子長大的兄弟，他深知羅碧的想法，因此常囑咐羅碧就算他自己沒詩號，也要等對方把詩號念完再打。

羅碧只是輕哼一聲，耐著性子等溫皇唸他個三副詩，然後開打。

他當然知道，詩號是門面，這是他能聽史艷文那矯情詩號二十幾年的原因。他只是覺得自己不需要而已。

有一件事是令羅碧驚訝的，那就是無聊真能逼死人，逼得讓人轉性，讓人生不如死，讓千雪孤鳴在孤雪千峰憋出一副詩號。

藏仔啊你看我這詩號如何？千雪興沖沖地問，像隻討賞的小狗。

羅碧扁了一眼千雪在宣紙上那狗爬體，還問他如何？千年雪峰無人跡，蒼鷹孤鳴自為王。這不就是你把你的名字，你侄的名字，跟你哥的野心拿來湊一湊的東西嗎？羅碧雖然沒有評論，但千雪隔著他的金面罩也感受到了他的鄙視，於是心有不快和他鬧了起來。

羅碧識時務地拿出了酒，轉移了千雪的注意力。羅碧這才細看了千雪的字，別的不說，字倒是真的進步了，從鬼畫符變成狗爬體。羅碧摸估著是那北競王府的人認不出他的字，被他小叔訓了一頓，他才勉強精進的。不然千雪的字向來除了同為醫生的溫皇能通靈識得，就只有自己這個從小看他的字看到大的竹馬竹馬能認。幾度苗王還把千雪的上書交給自己，讓自己重抄一遍再上。

千雪佈在山腰的陣有了動靜，有人要上山找千雪。但除了打發他到孤雪千峰守皇陵的苗王，知道他在孤雪千峰的人根本寥寥無幾，來人的來意不言可喻。羅碧閃身進了隱身寶鏡，千雪則端著架子唸了自己的新詩號。

羅碧在暗處觀察，不是他想吐槽，史狗子小兒子的詩號都比千雪更有看頭。

但這個，俏如來是要救的。他無法忍受史艷文死在或輸在自己以外的人手上。事後千雪問他怎麼看他這個無緣的侄子，羅碧只是哼了一聲，不肯承認其實自己挺喜歡這個傻小子。

來日方長，待到異日羅碧方知，他以為的自己沒有詩號，並非江湖認知的沒有詩號。原來江湖中人皆默認順我者生逆我者亡為他的詩號。等等，誰會拿莊子講的話來當詩號？這群人是怎麼回事？腦子有洞嗎？

不過事實是，他重生了一回，對於詩號的想法確實改變了。過去的他不屑於裝模作樣，總是步步逼近將人置於死地，僅有苗王與苗疆三傑為他願意退讓之人；如今的他懂得去周旋，去成全，去委婉地在人前留下一絲空間，讓人留有轉圜的餘地。

過去的他不將空間放在心上，因為他沒有需要保護的東西。苗疆三傑不需要他的保護，只需要他的支持，但憶無心不僅需要他的支持，更需要他為她開闢後路。他未曾為憶無心盡過一天父親的責任，未曾教導她、養育她、扶持她。因此，這是他少數能為憶無心做的事。

踏烽火，折兵鋒，正邪無用；斬敵顱，殺魍魎，天地不容。

他的詩號最初是為了威嚇，明明是個殺氣騰騰的詩號，警告別人別來惹他（跟他在罩的人）。但他那個自己並不承認的日常癱瘓好友卻說他的詩號很溫柔。考慮到這個癱瘓人講些摸不著頭緒的話已是常態，他本就只把他的話當耳邊風，可信度就跟他的以誠待人一樣。

但當他不知怎麼招來的蒼狼也來找他討論詩號的時候，他就發現事情貌似不太對了。

他惡狠狠地瞪著眼前坐在自己家泰然自若的苗疆帝王，試圖把他嚇走。是怎樣？他看起來很愛寒暄嗎？還是他看起來像是想淌孤鳴王室渾水？

過去的蒼狼也許會震懾於前任戰神的兇狠，然而人會進步，如今的他也是個見過大風大浪的王了，學會了運籌帷幄、高瞻遠矚、和厚臉皮，最後一個是跟俏如來學的。反正談不成他們了不起也只是打起來而已，就算打起來他也可以跑。羅碧又不會無聊到去大肆宣揚他臨陣脫逃，這筆交易他根本穩賺不賠。

羅......藏......天......雖然來之前他為自己做了許多心裡建設，但真正面對時他還是有點驚的。讓羅碧看不慣蒼狼這副支支吾吾的模樣。

吵死了要用什麼稱呼快點決定！羅碧難得沒有堅持要叫他天地不容客。

蒼狼深吸了一口氣，鼓起勇氣說，羅碧叔。

羅碧看蒼狼的眼光變了，也許真如憶無心所言，蒼狼不一樣。經過內戰與政爭，他內心深處依然保有少時敦厚的蒼狼王子，否則他不會叫自己羅碧叔，那過去的稱呼。羅碧心知肚明，如顥窮一般的王者，是不可能留著憶無心在身邊，還前來此處請教自己。

過去的他會認為這樣軟弱念舊的王子成不了氣候，現在的他卻不討厭這樣的王。

羅碧叔，我......我是不是違背了父王的心意？年輕的王者抬頭茫然地望著羅碧，此刻的他們不再是君臣，不再是身上背負著彼此血仇的敵人，只是無措的小輩與老練的長輩。

蒼狼如何違背顥窮的心意不言而喻。顥窮窮盡一生都只為了征服中原而活，萬是不會接受如今中苗和平的景象。於此事，羅碧心中確實有他的愧疚。過去人前看到的戰神是為了捍衛苗將領土和榮耀而揮灑熱血，但卻只有他心中明白當中的熱情與憤慨有多少是為了自已的私心。

羅碧垂下眼簾，用他最緩和的語氣對少年王者道，蒼越孤鳴，你是王，你的責任本就是做出對子民最好的決定。戰爭無情且無是非，差別僅止於你決意犧牲何物。

當你決定侵略他國時，你可以獲得更多的資源，你所犧牲的便是將士，而你作為一個王，就是得去計算你的資源換這些將士的命，值得嗎？

蒼狼的眼中流露出了一絲迷惘，當中卻又夾帶著感激。迷惘是對於自己的處境，這是他必須終身面對的課題；感激是對於羅碧，這是他無法宣之於口的問題。有些他為王的困悵惘然，他未曾找尋到適合的對象來請教。儘管忘今焉教他許多，然而斯人已逝，這個問題出於他死後，便無可請教；他不可能去問曾武諫的御兵韜，他雖是全心相信軍師，卻是不願再顯露寡斷無知的一面於他；千雪王叔向來對政事感冒，真問了只怕最後問題依舊會流轉回苗疆三傑，那他何不自己來問羅碧。蒼狼心思千迴百轉，他心中深知最適合請教的人選恐怕非競日孤鳴莫屬，然而他心中卻仍有被拒絕的恐懼。恐於競日拒絕回應，拒絕朝政，拒絕見他，也擔憂競日已將他排除於人生之外。如果都要被拒絕，那他寧願被羅碧拒絕，至少，他還能安慰自己，明明自己已經先釋出善意，是羅碧想不開，是羅碧欠他的殺父之仇。而不像競日，血仇堆疊在雙方身上，無以清算。

羅碧看著蒼狼，他見過同樣的神情在俏如來臉上。那時的俏如來被迫一人撐起百武會，身邊能用之人少之又少，並且無法測定自己這個曾是敵方大將卻偽裝成他父親的人的心意。也許他們都是被迫長大的孩子，如同自己當年一般，身上有著太多的桎梏無從解脫，只會隨著日月反覆累加。

羅碧矮下身子與蒼狼視線齊平，輕輕地牽起少年苗王曾經矜貴如今卻布滿厚繭的手。

蒼生何曉幾危安，鯤鵬欲展風間，驚鴻敢與天對立，雄翼中，握世皇權！

羅碧帶著蒼狼念了一遍王者的詩號道，你是王者，不是智者，亦非神。錯誤是無可避免的，更多的時候你面前的選項只有錯與更錯，你必須學會忍受反覆做下錯誤決定的自己，在當中掙扎懺悔，教導你的繼承者懺悔，直到......

直到什麼？蒼狼問道，答案卻在問題出口的那刻映照於心。

羅碧沒有回答問題，只是靜靜凝視蒼狼。

蒼狼起身，慎重地作了揖向羅碧道別，

羅碧叔真的是很溫柔的人呢！蒼狼臨走前這麼說著，隨後那抹紫色的身影便消逝在渺渺風雪之中。

溫柔嗎……羅碧凝視著蒼狼離去的背影，自己的前半生耗盡心思武裝自己讓自己變的剛強，卻在此時被各路人馬褒獎自己的柔軟。他當然知道溫柔與軟弱不是同一回事，卻是他未曾想過會出現在自己身上的形容詞。

倘若自己能將這般溫柔展現給姚明月，是不是他們就不會走上那樣的結局？

送走了苗王這尊瘟神，回頭便迎來溫皇這號煞星。

吾既然沒有請神為什麼一直在送神，羅碧頭痛地想。

只見溫皇搖著羽扇如同情繫山水般地閒步慢進，彷彿路過般悠然而至，但眉眼中的狡黠卻已出賣了他，表明他知悉老友與少年苗王的對談內容。

羅碧不耐煩在這裡跟溫皇打太極，他倒寧願來的人是任飄渺，這樣事情就簡單多了。

溫皇倒是相當明白羅碧的套路，他自顧自地為自己斟起了苗王留下的那盅茶，不愧是苗王，吃穿用度都是一等一的。

羅碧見他這樣倒也無處撒氣，畢竟對方啥都沒做，要是自己貿然動手改日這個心機人便會拐著彎跟千雪告狀，自己便永無安寧之日。

溫皇見羅碧的怒氣值已被他崩至頂點，也不再與他迂迴，畢竟他總是那麼以誠待人。

好友果真溫柔，苗王來了又走竟毫髮無傷。

如果我的詩號是溫柔，那你的詩號就是寂寞。如果你至今都認為你是寂寞的，那千雪又算甚麼？

哎呀，好友，你還是一如既往地厚此薄彼，只在乎千雪的感受啊！

羅碧不回應，只是靜靜地看著眼前的藍衣人。

溫皇移開了遮住半邊臉的羽扇道，即使是秋水浮萍，也有萍水相逢的一天。

那萍水相逢後，你還要飄萍浪跡嗎？

能把十年交情說成浮萍大概也只有好友你了。

哼。羅碧轉身離去。

溫皇看著至交的背影，哈了一聲，緩緩地唸了自己的詩號。

功名爵祿盡迷津，貝葉菩提不受塵。久住青山無白眼，巢禽穴獸四時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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