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金光論壇九脈峰 04.01 【鱗魚】後宮不得干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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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19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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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21-04-01 09: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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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01 【鱗魚】後宮不得干政

1.

海境皇城外的一处偏僻礁石中，几个黑影正在夜色的掩护下开会，一股浓浓的反派聚会气质。

“真是倒霉，三王之乱时未贵妃明明大展才华获得了王的信任，谁能想到欲星移真的以什么后宫不得干政的理由将她按得死死的，什么也干不了。”

“好不容易的机会，竟就被欲星移毁了。”

“说来也奇怪，自古有几个男人能抵挡得住软玉温香的枕头风，王真有本事一点不受未贵妃影响？”

“咱们这位新王，在拔擢欲星移为师相把宝躯得罪了个遍后，都能继续将自古用来拉拢大族的鳞后之位悬空……不知是愚蠢还是君心难测啊。”

“听说王连后宫都去得少，莫非其实他……”

“可他儿子倒不少，这鲲帝血脉，啧啧。”

眼见话题逐渐变成八卦，其中一人忍不住以杖拄地提醒众人回归正题：如何干掉欲星移。

这实在是一个有难度的话题，毕竟自先帝在位时就有不少人尝试过，无一不是以失败告终，常常还搭上了自己的性命。欲星移披着张儒雅端庄的皮，骨子里却是令人不寒而栗的狠辣手段，一来二去，想要扳倒欲星移的人越来越多，却谁也不知道该从何下手了。

正当众人冥思苦想之际，一个苍老的声音缓缓道：“何不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呢？”

“对！后宫不得干政，若欲星移入了宫，哪怕他贵为鳞后也没法再兴风作浪。若他不遵循后宫不得干政这条他自己提出的规则，便可以此为由要求将他打入冷宫，一劳永逸。”

“让、让一个男人入宫？这等荒诞之事，海境历史上何曾有过！”

“哈，只怕鳞王本就有这个心思呢，我们不过是顺水推舟做个人情罢了。”

话题再次变得八卦起来，毕竟全海境都知道种种王相情深的故事，若这就是海境子民的呼声，一个爱民如子的贤王如何能拒绝呢。

2.

在殿内照常批改奏本的北冥封宇还未意识到即将到来的鱼飞鲲跳，直到他看到手中这本“中宫奏议”。又是这题目……北冥封宇腹诽道：这些大臣怎么每日就惦记着那个鳞后之位呢，再怎么也不会轮到他们啊。

当他无奈地打开奏本准备接受一番新的催婚教育时，却发现奏本上赫然写着：

臣谨奏请王立师相欲星移为鳞后以协坤仪而辅君德！

北冥封宇吓得险些从椅子上摔下来，难道自己批了太多奏本出现了幻觉，他眨了眨眼睛又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奏本。没错，虽然前文依然是关于中宫空悬之危的陈词滥调，但这封奏本的确是请求立欲星移为后。

这难道是什么玩笑吗？北冥封宇的脑子里一片空白，慌乱中不忘了赶紧把奏本合得严严实实地压到了一大堆其他奏本下面，像是怕欲星移突然出现在他身后发现这封大逆不道的奏疏。立师相为后，到底是什么人才会想到这种事情，这种荒诞可笑，绝不可能发生的事。

等北冥封宇深吸了口气冷静些下来后，才惊觉自己之所以觉得此事荒谬，倒无关男人是否可以入宫为后，只是单纯觉得欲星移才不可量，自当紫金殿上执掌权柄。

自打他还是一只与欲星移共读经史的小鲲时，北冥封宇便明白这位伴读是鳞族千年难遇的大才。在他懵懵懂懂的年纪，欲星移就已经无所不知无所不晓，更难得是，欲星移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年幼的包子脸皇太子那时还会因为担心自己将来变成星移的拖油瓶而暗暗焦虑，七窍玲珑心的伴读察觉到他情绪不对劲，难得没捉弄打趣他，拉着他的手坚定地说：能够认识太子殿下就是臣最幸运的事。可北冥封宇想说，能够遇见欲星移才是他最幸运的事。

小时候的北冥封宇有很多不知道的事，但他唯独确定，欲星移有经天纬地之才，是国之股肱，是朝之栋梁，他必将让海境改天换地。北冥封宇从未想过，欲星移会成为了除了他的丞相外其他的任何角色。

北冥封宇鬼使神差地又把那本奏疏翻了出来，那上面每一行字都在敲打着他高度紧张的神经。为什么从情感上他并不排斥让欲星移成为鳞后？北冥封宇摇了摇头想要让自己暂时不去思考这个问题。哪怕他对师相怀有从未被察觉的别样心思，他也绝不能做一个因一己私欲而把贤臣拐到床上去的昏君。身处高位，他首先要对海境负责。无论如何，欲星移不能知道这封奏疏的存在，他绝不想唐突了自己的师相。

3.

那封口出狂言的奏本被北冥封宇找了个隐蔽角落藏好，没有发还下去。他以为这场玩笑就这样结束了，却没想到几日后的朝会上，有宝躯重臣公然奏议：

“王登基以来已有三年，鳞后之位一直悬空，皇室无主母而天下无纲纪，此乃国之大事。师相欲星移肃雍德茂，静正垂仪，臣恳请王立师相欲星移为后，以正后宫。”

一席话结束，紫金殿上静得落针可闻。

未等满朝文武从震惊中缓过神来，其他几位宝躯一脉的老臣便纷纷附议，把平日里绝不会夸欲星移的好话扯得天花乱坠，若头一遭来海境的人见了，准会以为欲星移是什么全海境都爱不释手赞不绝口的大好人。其他大臣从未想过欲星移能和鳞后之位有任何关系，此刻皆瞠目结舌不知该说什么好，正当宝躯一脉打算乘胜追击继续阐述欲星移有多适合当鳞后时，一声怒喝骤然响彻紫金殿：

“放肆！”

鳞王猛地一拍王座站了起来，盛怒之下连大殿上的无根水都震动起来，形如山崩海裂，鲲帝血脉的强大威压让群臣皆本能地想要跪下。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可谁能想到这位仁厚之主也会有发踊冲冠的一日。北冥封宇怒火中烧的目光扫过群臣，停留在最先提出此事的大臣身上，不容辩驳地说：“师相材兼文武，永履仁义，出为名相，处为名贤，极心无二虑，尽公不顾私，为不世出之杰。海境有欲星移，乃本王之幸，乃海境之幸，岂可用区区鳞后之位折辱师相！”

区区……鳞后之位……

群臣单纯的心灵在短短一日内受到了第二波剧烈冲击。无论中宫之位有多尊贵，毕竟是女人的位子，丢给欲星移的确算得上是折辱，可王的重点似乎完全不对劲啊！

北冥封宇未等群臣有机会开口便断然道：“此事不必再议，散朝。”

4.

下朝之后的北冥封宇并没有回宫，而是径直去了浪辰台。为了不留给别人大做文章的机会，他走的是密道。宫中当然有直通浪辰台的密道，不然难道真的有人相信王相情深但王一年只上一次浪辰台吗？

浪辰台上宁静惬意，像是毫不为朝中纷争打扰，浪辰台的主人松松挽了如水的长发，披着件外袍，正伏案书写，见有人从密道钻出来才停笔抬起头：“王怎会突然造访浪辰台，啊，臣仪容不整，请王恕罪。”他做出一副措手不及的模样，眼里却无半分惊讶。朝会上发生这么大的事，一向运筹帷幄之中的鳞族师相怎会不知呢。

北冥封宇见打量着欲星移一副闲云野鹤的模样：“师相隐居浪辰台，愈发懒散了。”

欲星移起身慢条斯理系好衣服：“臣从不敢玩忽职守啊。王哪次上浪辰台，臣没给出令王满意的答复吗？”

“喔师相果真无所不能。”

“臣原来有这么厉害吗。”

“借机自褒，面皮真厚。”

“是否自褒，还要看我此次是否能为王分忧了。”一番无伤大雅的调侃后，欲星移总算把话引回正题，“王今日有何事？”

欲星移真要做出一副一无所知的样子，北冥封宇倒欲言又止了。他可不信欲星移不知道今日朝会上发生了什么，但这尾坏鱼打定主意要让他先开口，实在是难为本就比不上欲星移巧言善辩的自己。

他要怎么说这事呢……今日朝会上群臣进言要本王娶你为后？
——等北冥封宇反应过来时，他已经把脑子里的话说出口了。

“哈。”欲星移眼内有光一闪而过，“真是趣味了。王是怎样回应的呢？”

“本王严厉斥责了提出此等荒谬想法的人，并说此事不必再议。”北冥封宇心砰砰直跳，不敢看鲛人的眼睛。

欲星移像是看透了他镇定的伪装，微微一笑道：“王为何否决呢？臣以为，未尝不可啊。”

未尝不可？北冥封宇哪里想过他不仅没什么反应，还乐在其中说出这种话！难道欲星移对入主中宫一事毫不排斥吗？或者这又是师相的什么玩笑？北冥封宇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回答。欲星移见状微微低下头去叹了口气：“看来是王对臣不满意了，臣真是做人失败，仍是唯独有事相问时才得以一见君颜。”

换做年幼时的北冥封宇，此刻一定已经慌慌张张给遮着脸装哭的小老师赔礼道歉了，又把自己最爱吃的甜品忍痛割爱递到他面前，还满口答应下明日多背几篇课文来换他欢心。不过现在的北冥封宇早已摸透了欲星移的套路，虽心里情愫翻涌想要解释，又仿佛没有什么要解释的，面上仍不为所动：“本王敬重师相，更知宫闱之事实乃屈才，故而不愿将中宫之位强加于师相。若你想要入宫做个清闲人，本王自然只能应允。”

欲星移垂下眼眸：“清闲人，臣岂有这个福分。不过王是否想过，众多宝躯一脉大臣突然上书，此事蹊跷。”

北冥封宇点了点头：“本王的确想过，宝躯一脉素来与鲛人一脉不合，怎会甘愿将你推上鳞后之位。”

那鲛人无奈莞尔：“后宫不得干政，若臣入主中宫，自然不能继续担任师相，海境朝局便该洗牌了。”

“后宫不得干政，竟是这个。”北冥封宇恍然大悟，他先前就没想过欲星移真的成为鳞后的可能性，自然也不会往后宫不得干政这个方向去想。可这事一说破，倒有几分令人哭笑不得起来，谁能想到对欲星移不满的人已经不择手段到了这个地步。

欲星移问：“若他们不甘心，王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北冥封宇不假思索回答：“当然是严词拒绝，告诫领头者不可动这等歪门邪道的心思。”

欲星移抬眸一笑：“恐怕没有那么简单。对方敢在朝会上公然提出，想必就做好了被驳回的准备，那就更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撮合情侣这种事，向来是越挫越勇啊。”

北冥封宇思索一阵，歪了歪脑袋不确定地说：“师相的意思是……”

欲星移轻描淡写道：“不如顺势而为，将计就计。”

5.

海境皇城根下的小茶铺向来是消息流通最迅速的地方，无论是达官显贵们的八卦还是市井波臣的琐事，只要够劲爆，都可以在人来人往的小茶铺赢得一席之地。这两日，小茶铺的内容产生了质的飞跃，因为茶客们七嘴八舌的主角变成了海境最尊贵的人……

“你们听说了吗，王真的要迎娶师相！”

“这事从王登基不立鳞后时开始传，废丞相而设师相的时候又传了一波，到现在好几年了也没下文，陈年旧闻有什么好说的。”

“这次是真的，我表弟的发小的二叔是府库的杂役，他说府库都开始准备师相的聘礼了，那可真是价值连城啊！光是拳头那么大的夜明珠就有千粒之多，更不要说锦缎金银，各种外境珍宝，什么羽国的大雁，中原的茶叶，苗疆的玉器……还有我连名字都叫不上来的宝贝，这可不是动真格吗。”

“鲛人一脉这回可真是赚到了……”

“那倒也不是，鲛人还得出师相的嫁妆呢，虽说鲛人世代尊贵，也拿不出与皇室一个级别的嫁妆啊。”

“不应当啊，王素来勤俭爱民，师相也不是个挥霍靡费的人，怎么会有这么高额的聘礼？”

“这你就不懂了，爱情使人盲目，咱们王上碰上任何师相相关的事情不都这样。”

“我看也不是王的问题，都是欲星移祸乱朝纲，先是恢复师相制度，又是入主中宫，下一步怕不就是要……”

“可我听说这次立欲星移为鳞后的事情是宝躯一脉提出的啊。”

“说到底还是北冥封宇这个拍板之人的问题。啧啧啧，当初还说什么空悬后位是为了纪念自己早亡的皇太子妃，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嘛。”

“嘘！小声点，诽谤王上，你不要命了。”

“怕什么，你看他这些天夜夜留宿浪辰台，哪里还在乎这个。”

“看到鬼！王居然留宿浪辰台？！”

“这位长角的小兄弟，你是才来皇城的吧，这消息早就瞒不住了。现在皇城里还编了歌谣呢，叫个什么，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师相不早朝。”

“不是从此君王不早朝吗？”

“小兄弟你还小，别问了别问了。而且师相早就不上朝了，可王还是每天主持朝会嘛。不过啊，我听说王这几日在紫金殿上那气场都不一样了，一看就是……过度……你们懂吧。”

“看来什么鲲帝不也是凡夫俗子一个嘛。这还是未过门之前，要是等师相真的成了鳞后，不晓得会怎么样呢。咦，小兄弟，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欲！星！移！！！”

6.

欲星移疲倦地抬手揉了揉太阳穴，昨日梦虬孙刚游历归来就杀上浪辰台大闹了一场，加之这数日以来他与北冥封宇都没休息好，连习武之人的体魄都有些扛不住了。他自退隐浪辰台以来，虽暗中布局的脚步从未停歇，案牍之劳却的确减了不少，莫非真是如北冥封宇打趣那般懈怠了？想到此处，欲星移轻笑了一声，转而入室午睡去了。

待他睡醒，隔着层层鲛绡帷幔，正巧见鳞王端坐于案前专心致志地批阅奏本。这些天来他们共处一日的时间恐怕比过去一年加起来都多，为了“将计就计”逼对方先放弃，北冥封宇决定要做就将事情做绝。鳞王下朝后就会把奏本都带到浪辰台来批阅，公事若结得早，他们会下棋论武，赌书泼茶，也会谈论海境的未来，就像回到了年少同窗共读的日子。

不同的是，晚上他们会同榻而眠。

浪辰台并非找不出第二张床，可既然谁都知道假戏真做难就难在一个“真”字，何况那份真对他们来说从不是什么难事，为何不做到最真。于是欲星移没有邀请，北冥封宇也没有提出，夜幕降临时他们就一同躺进了大贝壳里。大贝壳并不大，睡下两个人着实有些挤，何况海境最权势滔天的两个人也难免在夜深人静时陷入不可名状的相思，似浪潮轻抚过胸口，缠绵而短暂，强烈而脆弱。尤其当思念的人躺在自己背后，却是可念不可说。

这么折腾下来，谁能阖眸安眠呢。

欲星移很清醒，他知道这不过是和任何智者布局一样的手段，他早已将自己的每一分算计得明明白白，对此他从不后悔。可当午睡醒来看到北冥封宇的身影就在薄纱之外时，他也难以假装心内不曾有过悸动，一份从幼时起便不曾消散的情感，堵在胸口，又暖又酸涩。

此时欲星移倒也不急着起身，翻了个身懒洋洋吟道：“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草堂春睡足，窗外日迟迟。”吟罢才慢悠悠起身问：“有俗客来否？”

帷幔外北冥封宇早就听见他了，此刻也配合地忍笑回答：“鳞王北冥封宇在此，恭候多时。”

欲星移翻身而起，重整衣饰，从帷幔后绕了出来，褒衣博带飘飘然有神仙之概。他手中拿了玉如意微微欠身：“江湖隐客，疏懒性成，承蒙王上枉临久等，不胜愧赧。”

北冥封宇轻笑起来：“真是坏习惯。若要论起来，分明是师相在浪辰台等着本王归来。”

一语言毕，他二人皆是一怔，这话未免太暧昧了些，似寻常人家妻子在家中等丈夫归来。若硬要说，此话也没有什么毛病，但是当说者有心听者也恰巧有意时，又怎么能不去注意其后引人遐想的深意。

北冥封宇努力维持着正常的声音：“既然师相偏爱隐居生活，本王也不好再多打扰，可群臣那边依然不曾转变口风啊。”

“看来是臣做人失败，让王避之不及，罢了。”欲星移看上去神意自若，殊不知前一刻心中也曾停顿一瞬。

“你啊。”北冥封宇总有一种在上位者中难得的温和而真诚，“本王只是不忍你清誉蒙尘。”

清誉，哈，他竟觉得自己还有清誉可言。欲星移忍不住想要苦笑，他的王啊，总是能看见他最好的那一面。这个法子在欲星移当初的考量中的确并非上策，却是因为：“臣反而担心王的名声，毕竟王自皇太子时就以仁厚闻名海境，此刻恐怕海境皆是唾骂昏君佞臣的人啊。”

“昏君佞臣。”北冥封宇快被他逗笑了，“你我是否算昏君佞臣，只能付与后之良史评说了。”

后之良史……欲星移的眼睛黯了几分，身为墨家九算，他对消失的历史并不陌，就连他自己也不过是滔滔史笔下无力反抗的几章字句罢了。与一心想要成为阳光下的英雄的老七不一样，欲星移不在乎自己身后之名：权臣，宠臣，佞臣？他不关心。他只在乎那个海晏河清的梦，为此他可以付出一切。但他不想赔上北冥封宇，他要那鲲帝的美名流芳百世，成为始帝那般的一代明主。

北冥封宇没有在意欲星移一瞬的走神：“眼下当务之急是，倘若群臣当真不放弃，该如何是好？”

那你我便要弄假成真了，欲星移在心中默默回答，而他远没有自己表现出来的那般拒绝这个结果。尽公不顾私，他担不起这句紫金殿上鳞王给出的评价。他有私心，他如何能没有私心，就连出任师相暗中布局改变海境，也并非是全无私心之举。北冥封宇便是他的私心。可这对海境不是最优的选项，所以他只能在食髓知味后强迫自己回到正轨上。

“王何不加把火，将群臣逼至极限？”

7.

果然如欲星移所料，当王相二人都显得毫无顾忌地坦然接受了欲星移入主中宫的提议后，朝中势力终于沉不住气了。隔日朝会便有人提出，既然王大婚在即，是否该另择人选接任师相。此刻的海境朝堂，宝躯一脉被鲛人一脉压过风头好几年，自然是都铆足了劲想把欲星移塞到鳞后的位置上去，鲛人一脉一方面不想失去师相的职权，另一方面又因欲星移的高压政策而不满，两相权衡下竟也有不少人宁愿让欲星移把位置挪出来。

于是当紫金殿上有人提出另选师相时，鲛人宝躯两脉无人有异议，唯一一个接受不了这事的梦虬孙还在潜龙崁生闷气。被提名的人选可谓是群魔乱舞，毕竟谁都清楚，放眼海境，除欲星移外无人担得起师相一职。尤其是被宝躯一脉看好的午砗磲，简直快要吓哭了。一顿和皇城根下小茶铺一样七嘴八舌的讨论后，王座上一言不发的北冥封宇终于开口了：“诸卿先前提议另选师相，理由为何？”

群臣没想到他们都讨论到第三步了，王的思维还停留在第一步，只好推了最早提议让欲星移入主中宫的那位宝躯出去，说了一堆“待师相成为鳞后必然无暇顾及朝中事务”的话。

谁料北冥封宇完全不买账：“宫中事务此前一直由未贵妃打理，等师相入主中宫后也可继续由未贵妃协理六宫。至于原本的师相职责，有右文丞分担公务，师相只需继续运筹帷幄。师相能退居浪辰台而游刃有余，为何入宫之后不能。如此看来，宫内朝中两职并行并非难事。”

紫金殿上百官面面相觑，王是认真的吗，恢复了师相古制后竟然又要让鳞后担任师相，不对，是让师相担任鳞后，虽然说这个想法是他们提出来的……海境的制度这是要名存实亡啊！一番复杂的眼神交流后，百官中有人踌躇再三上前道：“但……后宫不得干政，宫中府中如何能混为一体。”

终于说出真实目的了吗，北冥封宇站起身缓缓道：“后宫不得干政是为了防止宫嫔乱政，然而鳞后岂是普通嫔妃。鳞后乃一境之后，地位非常，海境历史上才德兼备的鳞后比比皆是，关键时刻力挽狂澜者不在少数，师相之才更是在历代鳞后之上。若诸卿真是想要有一位鳞后以协坤仪而辅君德，便不该以为本王的鳞后将会困于宫闱之间。”

此言一出，群臣彻底懵了，谁能想到鳞王振振有词间竟然就这样轻易将鳞后列为后宫不得干政的例外！那他们把欲星移塞到鳞后的位置上有何意义，岂不是师相职权加上枕边风，朝纲完完全全落入欲星移的掌控中了？

他们无视了一个问题：就算是现在，朝堂之上也少有事情脱离过欲星移的掌控。

端坐在浪辰台饮茶的鲛人打了个喷嚏，继而微微一笑，看来事情已经成了。

8.

北冥封宇正走在去浪辰台的路上，去告知欲星移被迫成为鳞后的危机终于解除了。他应该为自己的师相免了一场无妄之灾而高兴，他应该为自己继续拥有一位情如知己的师相而高兴，但为何心中总有一丝怅然若失……从宫中到浪辰台不远不近的路上，他脑中全是那位鲛人的卓越风姿，那双对自己永远含笑的琉璃色眼眸。答案昭然若揭，他必须不得不强迫自己当做无事发生吗？

正当北冥封宇心荡神驰已走到浪辰台门口时，却忽然发现浪辰台外的珊瑚丛里有两个熟悉的小脑袋。他皱了皱眉，屏退随从，收了周身气息，绕到珊瑚丛里去，不费吹灰之力就把北冥觞和北冥华两只小鱼苗揪了出来。

两个孩子被捉了个现行又慌又惊，看着倒怪惹人疼的。北冥封宇挨个揉了揉脑袋：“你们怎会从宫中跑到这里来？”

北冥华条件反射般举手抢答：“儿臣在皇兄宫中地砖下发现了一本记着出宫小道的册子！”

北冥封宇尴尬地摸了一下鼻子，自己当初登基时怎么就忘了把小时候藏在东宫的翻墙出宫手册带走……

还好两个孩子完全没有仔细思考这本册子的来历。北冥觞把北冥华往自己身后藏了藏示意他别说话，之后珍重行礼道：“父王，儿臣与华弟来此，实在是无奈之举。儿臣与华弟有意劝谏，可是父王近日来下朝后都不曾回宫，儿臣们不得不到浪辰台来才能见上父王一面。”

北冥封宇喜爱他年仅十岁便有储君风范，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说，没想到这孩子直言正色道：“儿臣恳求父王收回娶欲星移为鳞后的成命！”

他身后，北冥华点头如捣蒜。

北冥觞声音酸楚：“儿臣明白，自古以来便没有空悬鳞后之位的道理，若父王一定要选一位后宫女子立为鳞后，儿臣……儿臣也不是不明事理的人。可是父王怎么能立欲星移为后？他是男性，更是朝臣，父王怎么能把前朝后宫都交到同一个人手里。父王切莫被欲星移蒙骗啊！”

“觞儿，事情并非你想的那样……”

北冥封宇哭笑不得想要解释，却被北冥觞不管不顾地抢在前头：“儿臣不明白，欲星移有何德何能可以取代母后？父王向来事事听信于他，近日更是夜夜留宿浪辰台，等到他真的入主中宫，儿臣们岂非连父王的面都见不到了。就算父王执意要迎娶欲星移，儿臣也永远不会改口叫他母后！”

“觞儿！”北冥封宇总算打断了北冥觞的滔滔不绝，下意识地反驳，“本王从未想过要迎娶师相。”

北冥封宇脱口而出后才发现几丈外浪辰台虚掩的大门后一角蓝白衣尾，他的脑子里骤然轰地一声只剩空白，欲星移必定听到了那句话。他会如何想……北冥封宇顶着两个孩子疑惑的目光把他们打发回宫，自己深吸了口气走上了浪辰台。

9.

为何他如此心神不安？他想要向欲星移解释，可是他有什么需要向欲星移解释的吗？假装同意立欲星移为后本就是他们商量好的计策。表面上他怕欲星移误解自己真要让师相入主中宫，可心底又怕欲星移以为自己没有那份不可说的思量。就算此刻走入浪辰台，他到底该说些什么呢？纵然是一境之主，也总有太多身不由己的事。

北冥封宇缓步登上浪辰台，他从未觉得这段台阶如此漫长，长到足以让他回忆起童稚时闹出的笑话。

那是一场宫宴，参加宴会的皆是朝中重臣携其家眷，除开珍馐美食和浮华装潢，最惹人注目的是刚满四岁的皇太子北冥封宇。这场宴席不同寻常不仅在于皇太子的出席，更在于重臣家眷中带上了幼子，这是一场意在为皇太子选定伴读的宴会。

北冥封宇自然不知道这层用意，他只是看着下手不远处一个粉妆玉琢的娃娃，在蓝白鲛绡制成的衣服里像他最爱吃的糕点一样可爱，又隐约看得出将来的玉树临风。在对方一双明亮的茶色大眼睛看向自己时，北冥封宇更是开心地向对方挥舞小胖手。

他的母后看见他憨态可掬，笑着问他：“封宇喜欢欲尚书家的公子吗？”

他点了点头：“喜欢！”

鳞后接着问：“那封宇以后想不想和欲公子一起读书呀？”

“想！”他歪了歪脑袋，感觉单单“想”一个字太敷衍，于是绞尽脑汁思考了半天后才一本正经地说，“如果他和我一起读书，我就给他修个漂亮的琉璃房子让他住在里面！”

孩童稚语惹得满座皆笑，这句誓言也就随着笑声如流水漂远了。

想起幼时童言无忌惹出的笑话，北冥封宇的面容也忍不住浮上笑意。

他刚才撒谎了，如果迎娶指的是和一个人一辈子在一起，他四岁时就想要迎娶欲星移了。

自朝臣提出立欲星移为后的事情就像是一场美梦，群臣用一个荒诞的提议替鳞王点出了一种他此前从没想过也不敢想的可能，他如何能不沉溺其中。既然谁也不能抛下一切责任，是否也有两全法，不负海境，不负这份感情。

北冥封宇推开了浪辰台的大门。

10.

欲星移坐在桌边，依旧一副从容端庄的模样，见到鳞王孤身来到浪辰台也无半点惊讶。

北冥封宇在他对面坐下：“师相刚才都听到了。”

“王不该说，也不必说。”欲星移指的既是那句“从未想过”，更是北冥封宇此刻的提起。

“可是本王记得幼时有人教导本王，撒谎就该承认并道歉。”

眼前鲲帝认真的俊朗面容逐渐和幼时肉乎乎的小脸重叠，让欲星移轻笑：“哈，王撒谎了吗？”

“皆是凡人，怎无私心，既有私心，便想掩饰私心。但你问了，本王自当坦诚以待。”北冥封宇重新站起来负手而立，“本王的确希望后世史书上，师相的传能离本王近一些，再近一些。”

北冥封宇作为鳞王，百年之后自然会拥有自己的本纪，而在志表之后，离帝王本纪最近的当是后妃列传。

这番话算是坦白了他并非“从未想过”迎娶欲星移吗？面对如此突如其来的表白，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鳞族师相九算老三欲星移不由得微微红了耳鳍，平时能言善辩的三寸不烂之舌也找不出风趣而无伤大雅的回应。果然是北冥封宇说出来。他比北冥封宇更早明白自己的内心，但为臣本分让他选择隐瞒，他瞒了北冥封宇太多事情，也不差这一桩。偏偏是北冥封宇说出来，郑重而委婉地将爱意倾诉，让人无法拒绝。

“可是本王后来明白，若关于本王的文字里，师相必将是最浓墨重彩的那一笔，若北冥封宇和欲星移这两个名字将永远在史册上并肩，那么你在哪一个列传重要吗？”

北冥封宇向欲星移伸出了手，正如幼时第一次正式见到太子伴读，正如丞相游历归来回到海境的战火中，正如万人朝贺的拜相大典上，光垂落在他的面容上，几片碎鳞闪闪发亮。

海境制度，一王一相，鳞族传统，王相互存。

何须区区鳞后之位，他们的命运早从四岁时那一次对视便紧紧绑在了一起。

“你我，荣辱与共。”

欲星移心中猛得一颤，继而似被无休无止的广袤浪潮温柔包裹，在埋藏爱意的漫长时光中，他只敢奢望一滴甘泉，北冥封宇却将整片汪洋赠与了他，又或是他从未意识到，那片汪洋一直将他容纳。

于是他也像此前无数次一样，将手搭在了北冥封宇手心。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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