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金光論壇九脈峰 05.08 【温竞】梦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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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22-05-08 10: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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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08 【温竞】梦里人

*盗梦空间AU

那捧乌木一般的黑发从温皇鼻端飘过去，温皇甚至能闻到一点掺杂着中药苦涩的发香，然而下一秒梦中人抽出一把大马士革刀，将他捅了个对穿。温皇经受着剧痛和一些惊吓从梦里醒来，剧烈的呼吸伴随着逼命的刺激。坐在他对面的凤蝶关闭了盗梦机器，将导线从温皇手臂上解下。

“又失败了？”凤蝶问。

温皇缓过神来点点头：“是竞日，捅了我一刀。”

凤蝶幸灾乐祸道：“看来竞先生在梦里也不放过你，你是有多招人恨。“

温皇发出赞同的声音：“说明在我潜意识里，他本来就是个凶残的人。不过凤蝶。”

“是，主人？”

“你和我都不能造梦了，”温皇说，“需要一个竞日不了解的人来建筑梦境。他只要看一眼，就会知道梦境的布局，然后找到我来破坏。他太了解你我了。”

“自从他在你梦里出现，情况已经越来越严重了吧？”凤蝶问，“这次他是怎么找到你的？”

温皇忍不住叹气：“我在墙上挂了一副画，达利《时间的永恒》。他多看了几眼，立刻了解了我是梦的主人。”

“明白了。”凤蝶点头，把导线收进一个铝制小箱子里。退出了房间。这是温皇的工作室，一个从梦中盗取信息的商业间谍的工作室，宽广得像个仓库，总是拉着厚厚的蓝色窗帘，显得暗无天日，同时有舒服的床和躺椅。曾经——在没有竞日孤鸣从中做梗时——温皇爱他的工作，他大部分时间都乐意沉浸在温柔的梦乡。

一个星期后，赤羽站在了这个房间里。

“赤羽信之介先生，日本最好的筑梦师。”凤蝶介绍。

“神蛊温皇，苗疆最好的梦境间谍。”温皇对他伸出手。

赤羽信之介西装笔挺，显然没有预料到温皇是这样一个穿着睡衣的死宅男。他礼节性地和温皇握了握手，操着流利的汉语说：“我听说你有一段时间没有再接订单，最近遇到了一些麻烦。“

”有你在就不会是麻烦。“温皇微笑道：”赤羽大人，眼下就有一个订单，正好测试你的能力。“

赤羽和温皇以及凤蝶一同坐上了去往昆明的高铁商务座，他们的目标人物叫颢穹孤鸣，这次行动不过是套取他脑中一份小小的机密，用温皇的话说”像小学生作业一般简单“。但赤羽怀疑温皇隐瞒了什么巨大的秘密，就像他对他遭遇的麻烦闭口不言一样。他对这份任务不敢掉以轻心，从颢穹孤鸣的人际关系到性格调查了个遍，设计了一个复杂的梦中迷宫。随后他和温皇趁其不备悄悄在颢穹孤鸣的水里投入了镇静剂，待他饮下进入深度睡眠，凤蝶从行李架上拖出那个金属手提箱，拉出导线为他们三人连上了盗梦机。

赤羽的梦里，他们正在去往京都的新干线上，故乡的樱花开了，如同天宫的云彩遮天蔽日。颢穹孤鸣坐在靠窗的座位，身边跟着三个人，一个不过十岁的男孩，一个爽朗的年轻男子，和一个身体看上去十分羸弱的，美丽的青年。那青年有一头乌黑的长发，赤羽注意到神蛊温皇的目光在那青年身上多停留了几秒。青年注意到了他，对他露出一个微笑。

颢穹孤鸣的目光也被吸引过来，赤羽对他点了点头。

颢穹孤鸣显然受过反梦境入侵的训练，他的包厢走廊上站满了荷枪实弹的保全人员。温皇却能走过这些投影人物而不惊动他们，仿佛他自己也是颢穹孤鸣投影人物的一员。“很抱歉，”温皇文质彬彬地问候道：“几位是否走错了座位？”

他拿出车票，显示自己和赤羽才是座位的主人。

那位爽朗的青年“啊”了一声，正准备起身，颢穹孤鸣拉住了他，拿出了自己的车票：“既然这样，你们去我们的座位吧。”

温皇不动声色地接过车票，表示了谢意：”这样也好，几位带了这么多保镖，如果有贵重物品也不必移动了。“ 他看见颢穹孤鸣几不可见地撇了一眼行李架。于是又攀谈道：“我看到你们四位的穿着，请问是去参加葬礼吗。”

”是的。“那位美丽的长发青年开了口：”家父刚刚去世。”

“请节哀。”温皇说完，带着赤羽向外走。临走前对那位青年怀念地一笑，仿佛在他人梦中见到了一位老友。

赤羽跟在温皇身后，待到了空包厢，他小声示意那些保镖道：“这就是你说的‘像小学作业一样简单？’“

”哎呀。“温皇仿佛还沉浸在某种不知名的好心情里：“我们只用拿到行李架上的行李，就是万事大吉。秘密就在行李中。”

“最好是这样。”赤羽在心里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我再去走廊看看，怎么帮你引开那些保镖方便行动。”

他没有再管温皇，径直走了出去。没走多远，却看见那名长发青年脱离了保镖一个人站着，在欣赏窗外的樱花。

“你好，”青年微笑着和他打招呼：“我没有见过你，怎么称呼？”

赤羽发现他和刚才在颢穹孤鸣身边有点不一样了，仿佛气质发生了一点难以言喻的变化。他谨慎地回答：“赤羽信之介。我们刚刚在包厢见过面。”

“是吗。”青年笑得更开心了：“你见过我，说明这里有两个我，看来是遇到故人了。”

赤羽立刻意识到，他就是神蛊温皇从未宣之于口的麻烦。温皇把这个投影带入了他的梦中，而颢穹孤鸣恰巧也认识他，因此出现了两个一样的投影人物——青年恍若未觉，看着窗外绵延不绝的樱花，轻轻地对赤羽说：“真美啊，这就是你的梦吗。”

赤羽撤步掏枪，还是晚了一步，青年从腰后抽出一把大马士革刀，用快到不可思议的速度，将他捅了个对穿。

梦中的死亡立刻把他拉回现实中，他知道梦境就要崩塌了，温皇不可能单枪匹马拿到行李箱。而梦中的温皇眼见窗外的樱花大片大片地凋零，立刻冲向颢穹孤鸣的包厢，却见到竞日孤鸣弯腰低声对他说着什么。颢穹孤鸣惊诧地看着这个竟日孤鸣，又看看身边坐着的竞日孤鸣，没有多少犹豫，拔枪射穿了温皇的眉心。

温皇立刻从梦中睁开了眼睛。“任务失败。“他宣布。凤蝶手脚麻利地将导线从三人身上撤下收进盗梦机。赤羽难掩怒意，跟随温皇和凤蝶迅速撤退，各自消失在列车二等座车厢的人群中，在下一站就下车逃逸。傍晚他们终于在始发站的出站口集合时，赤羽还是没忍住扯住温皇的领口质问：”你的投影人物在梦中杀了我，你本该告诉我有这样一个人。“

温皇拨开他的手，悠哉答道：”他也在梦中杀过我——许多次。赤羽大人铩羽而归，我除了抱歉还能说什么呢。“

“他就是你不能再自己建筑梦境的原因吗？”赤羽毫不退让：“因为梦的结构你知道了他就会知道，然后他就会来破坏，所以你需要我创造一个未知的迷宫，很显然你的如意算盘又失败了。为什么他总是来坏你的事？”

温皇没有回答，自顾自向前走。“看来赤羽先生也在梦中见到竞日孤鸣先生了。“凤蝶说。

“他为什么像镶嵌在温皇的梦里一样阴魂不散？“赤羽问道：”他是温皇什么人？爱人？仇人？”

“是前任搭档。”凤蝶看着温皇的背影，轻声说：“两年前去世了。”

赤羽一时语塞，不知道该继续生气还是该安慰温皇。他突然意识到一件事，对凤蝶说：“等等，他姓孤鸣，是颢穹孤鸣认识的人，为什么我调查颢穹孤鸣人际关系的时候没有查到他？”

“因为竞先生去世的事情孤鸣家处理得很低调，查不到也正常。”凤蝶说道：“他是自杀的。”

竞日孤鸣的自杀并非全无征兆，至少温皇已经很久没再见到他的图腾——一枚闪亮的、刻着花纹的杏核状陀螺，在梦中会不停旋转——竞日爱漂亮，还给它刻上了卷草花纹。他曾整夜整夜沉湎于梦中。没人知道那是怎样光怪陆离的梦境，也许有他和温皇一起建筑的城市，也许有森林和苗疆的雪山。他不断下沉、下沉，在梦里几乎度过了一生。最后他醒了过来，带温皇去了一座山谷。那天刚刚下过雨，傍晚的天空仿佛被洗过一样漂亮。群山环伺，群鸟啁啾，竞日带着温皇，来到两座山间一道极美的雪白大桥，桥下溪流因为涨水汇成一道大河。竞日听着水声虫鸣和鸟鸣声，陶醉地对温皇说：“这座山谷和我梦里的一样美，或者我们现在才是在做梦？”

温皇答道：“怕是要让你失望了，拿出你的图腾看一看就知道，你在现实中。”

竞日看过来，他的双眼颜色很浅，在夕阳下几如蜜糖，他轻快地说：“我的图腾，我已经丢掉了。”

这是个很危险的信号。神蛊温皇从口袋里取出他随身携带的蝴蝶纹章的硬币，在护栏上转动。果不其然，蝴蝶的一面落在下面——只有在梦里，蝴蝶那一面才会朝上。

竞日对他的行为恍若不觉，沉湎在山谷的美景中：“你知道我梦到了什么吗，我梦见给颢穹送了终，我执掌了孤鸣家。梦见千雪闯荡四方，梦见苍狼长大结了婚，有了孩子。梦见我成了一个老人，我什么都经历过，没有缺憾了——你看，这里是不是一个很好的长眠之地？”

温皇温柔笑道：“人世间有意思的事还很多，竞先生可以先一一体验过。”

竞日也笑着答道：“人世间虽好，哪里有梦里好呢？只有在梦里，我好像才有片刻能分清脱去假面的自己。温皇，我想永远留在梦里。“

他没有说笑的意思，温皇竟然也配合地点头：“梦总有醒的时候，你打算怎么留在梦里呢？”

“从这里，跳下去。”竞日说。

“跳下去你不会坠入梦境，你会死。”面对死亡的话题，温皇依然无动于衷，口吻就像寻常人在谈论天气。

“我知道。“竞日微微对他露出一个神秘的微笑，仿佛儿童在分享秘密：“但这个梦就不再有醒的那一天了。温皇，我的梦里也永远有你。”

温皇笑了笑，答道：“这是我的荣幸。”

竞日闭上眼睛，最后一次感受和煦的暖风，随后他爬上了桥的护栏，面对着温皇，绽放出一个动人的微笑：“你大概没什么要和我说的了。如果还有，你总会知道去哪里找我。” 随后他仰面朝上，像断了线的风筝，像倦鸟投林，坠入了湍急的河水之中。

温皇目睹了这一切，但他只是冷静地拨打了报警电话，看消防员把山谷围得水泄不通。十几个小时后他们只打捞上来竞日孤鸣右脚的鞋子，他的尸体随着流水流进了梦里，不知所踪。

温皇回到了工作室，他生性冷漠，竞日孤鸣在他面前离世仿佛对他只微小如一颗小石子投入湖面，仅有涟漪一圈圈荡开去，难以产生什么影响。他的生活和从前并无两样，只不过少了一个建筑梦境的搭档。他们共同建造的那些宏伟的城市被温皇抛弃在记忆深处衰败荒芜，连同竞日孤鸣临死前对他宣之于口的隐晦爱意。直到有一天温皇在目标的投影人物中间看到了竞日，他站在大街上来往的人群中间，对温皇微笑着，那笑容一如往昔，就像不曾离开一样。

那颗投入湖面的石子泛起的涟漪终于荡在了温皇的心海。“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温皇想。

凤蝶给赤羽和温皇接了一个大单，目标叫凰后，也是个擅长制造梦境迷宫的同行。她最近要接受膝盖手术，凤蝶买通了麻醉师和医生，让他们有了完整的10小时窃取情报。赤羽泡在工作室规划迷宫，却时而发现温皇会在桌前转动他那枚蝴蝶硬币，或者在他和凤蝶离开后，独自连接上盗梦机。赤羽看不惯他这样疏懒，拉着他试图讲一讲自己给梦的布局，温皇却摆摆手：“啊，赤羽大人，不可以。别忘了，”他指指自己的脑子，“我这里还住着一位麻烦人物呢。”

“你至少告诉我，你晚上一个人用盗梦机在干什么？”

温皇耸耸肩：”在进行一些……游戏。“

”什么游戏。“赤羽追问，“作为你的搭档我有权利知道。”

“赤羽大人，你大可以相信以诚待人的温皇啊～“

他摆明了不愿和赤羽交底。赤羽自诩不是个爱窥探他人隐私的人，可是温皇这样隐瞒，他便理直气壮：如果像上次一样就糟了，至少要知道这家伙在搞什么鬼。于是一个夜晚，凤蝶离开后温皇照样连上了盗梦机。赤羽见他熟睡，便也拉过一张躺椅坐下，抽出一根导线，进入了温皇的梦境中。

他陡然发现自己身处一架老旧的电梯之中，电梯斑驳，甚至还是手动拉伸的铁门。按键从B1-12，一共13个楼层。13，真是个不吉利的数字。电梯停在6楼，是一间公寓，公寓有长长的走廊，走廊上的挂画是温皇喜爱的蝴蝶，大大小小，林林总总。尽头的温皇和竞日孤鸣正一起坐在桌边，亲密无间。

温皇对赤羽到来毫无觉察，他盯着竞日蜜糖色的眼睛，竞日也看着他：“……我在梦里过完了一生，我什么都经历过了，没有缺憾了。“

“你确实在梦里过完了一生。”温皇说。他从口袋里拿出那枚蝴蝶硬币，在桌子上转动，蝴蝶的那一面朝上。

”我唯一的遗憾是你。你呢，你还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温皇轻轻把一缕头发别在竞日耳后，语气里有未曾察觉的叹息：”如果你还想听到什么话，应该亲口来问我。“

谈话进行到这里，竞日忽然目光一凝，望向温皇的
身后。温皇诧异转头，发现赤羽出现在公寓里，他立刻起身，连拖带拽把赤羽塞进电梯：“你不该来这儿。”温皇说。

“我只是想弄明白你每晚在做什么危险活动。”赤羽说着去按B1层的按钮，手被温皇半途截住：“赤羽大人，越深的地方越是我的隐私，你这样不好吧。”

赤羽说：“无论你有什么隐私我都不想干涉，但我只想告诉你，你不可能永远把一些情绪锁在地下室里。这是很危险的。”

温皇按下12楼，电梯上行。他回答道，如果你想了解我，不如看看这个。

电梯缓缓上升到了12楼。竟是一座极美的山谷，赤羽拉开电梯门，夕阳西下，晴空如洗。两座山峰之间架着雪白的横桥，桥上有一个人，正是竞日孤鸣。

“这是竞日自杀的地方。”温皇说着，率先走上桥去，赤羽稍微落在后面。桥上的竞日听到他们的脚步声，笑着回过头来：“温皇，除了凤蝶，你还是第一次带人来这里。”

温皇也笑笑：“不能完全算是我带来的。”

竞日言笑晏晏，犹如生前。赤羽犹豫着要不要打个招呼，竞日却对他说：“我知道你是谁。也知道你来做什么。”

赤羽于是沉默。人很难面对一个如此聪敏的对象而不沉默。

温皇问道：”我又来这里看你了，你会觉得烦吗。“

”我永远不会觉得烦。“竞日回答，”很少有人愿意生命的最后是孤身一人。“

”但我并不会说你想听的话。“

”你从来都不。“竞日笑了：”碰到你这种人，也许是我的命运。“

不知何时起，乌云布满了山谷，远处响起隐隐的雷鸣。温皇恍若不觉：“如果没有这份命运，你大概现在还全须全尾的，做着孤鸣家的小祖宗吧。”

“不是这份命运，我们都不会站在这里。”竞日回答：“那样我的假面就要戴一辈子，分不清真容颜了。”

桥从两侧飞速地坍塌，赤羽惊呼一声，很快跌入了山谷之中。桥面轰然崩毁，也波及到了温皇和竞日。电光火石间温皇将竞日一把搂在怀里，下坠的那一刻他听到他的声音：“我在梦里等你……”

失重感让温皇和赤羽双双醒来，二人在工作室的躺椅上面面相觑。温皇首先发难：“我还不知道赤羽大人有如此的好奇心啊。”

“这正是我要问你的，”赤羽喘着气说：“你的B1层有什么？“

”怪兽，哥斯拉。”

”那么你在梦里和竞日孤鸣干什么？”

温皇突然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正如赤羽大人所见，我在谈恋爱啊。“

在梦里和已经故去的人恋爱，让赤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我听说中原人有聊斋的故事，你们苗人也喜欢吗。”

温皇抚掌笑道：“赤羽大人博闻强识，正是如此。”

”和你的聂小倩呆着去吧！”赤羽扯下导线头也不回地下班去了，心想自己再好奇就是个傻子。

温皇气跑了赤羽，独自一人在工作室的桌前坐着。他们摔落前的感觉那么真实，竞日在怀抱里的重量，他的发香，他拥抱住自己肩膀的手，尽管他生前温皇从未这样拥抱他——温皇不得不再次拿出他的图腾，那枚特制的蝴蝶硬币——蝴蝶面毫不意外地朝下了。偌大的工作室空无一人，显得夜凉如水。越是这样的深夜，竞日的一颦一笑就越真，好像他还在这个工作室和温皇一道筑梦，只要一转身就能看到他。

“你太真实了，可你是假的，竞日孤鸣。”

每夜每夜他在梦里回顾竞日死前的每个眼神每一句话，如今早已都烂熟于心。而每当清晨，那些笑靥和话语，他头发上苦涩的香气，都随着晨光到来消失无踪。温皇只能在下个夜晚用盗梦机重温这一切，除了这个方法，他已经无法再做梦。

凰后的手术如约而至，温皇三人按照计划，扮作手术助理的医生和护士。凰后接受全身麻醉后，凤蝶取出盗梦机，三人各自接上导线。凤蝶说：“虽然资料已经准备充分，还是再尤其提醒主人两句：第一，凰后不仅是制作迷宫的高手，也是一位伪装者，她在梦里可以是任何人；第二，这是在目标麻醉状态下进入梦境，所以在梦里死后我们不会醒来，只会进入混沌，包括目标自己，所以任何人都别死——主人，看好你的潜意识。”

温皇示意知道了，此时赤羽对他已经不剩多少信任，暗暗瞪了他一眼。由手术室一位护士按下盗梦机开关，三人一同进入梦境中。

他们这次直接身处一辆SUV里，凤蝶从车后座拖出一个背包，给其他两人分发耳麦和联络器：“开到景区入口就下车，我们分头寻找，随时保持联系。”

“是，凤蝶大人，随时联络。”温皇看着窗外的风景道。

他在Ｃ入口下了车。赤羽这一次的梦令人置身在江南的旅游景区，小桥流水，乌篷船静静地摇着，沿街的叫卖声真实得仿佛提取自赤羽某一段记忆。赤羽制作的梦境总有某种美学，这令温皇愉快地笑起来。他们有充足的10小时，令温皇可以像一个游客一样边走边观察，他好久没有踏足中原，再也没见过哪里的垂杨柳像江南一般多情。卖栀子花白兰花的姑娘声音柔柔地飘在风里，隔岸小摊贩的叫卖也涉水而来：“卖陀螺哟！看看这儿的陀螺吧！两个八折！”

温皇心底的弦仿佛被轻轻触动了，于是过桥去看看他的摊子，不料看到之后陡然一惊：摊上摆的都是竞日孤鸣的图腾，大大小小的杏核形状，表面磨得光亮，连卷草纹都一模一样。

他拿起一个网球大小的仔细端详，黑脸的小贩笑着对他说道：“怎么样不错吧，客人来一个？我这陀螺顶好，转起来就不停。”说着捡一个小的在摊子上转了起来，温皇盯着看了有半分钟，果然一直没有停下。

“不用了，谢谢。”温皇把手里的陀螺放回原处，边走边陷入沉思。这样的秘密他对谁都没讲过，凤蝶都不知道，赤羽更是不可能知道的。那么这个摊子为什么会出现，难道是自己潜意识的投射吗？

他继续沿河岸向前走，没走几步，见到一个支在路边的面具摊子，竹制的挂杆上挂满了各种面具，有人面，有狐面，哭的，笑的。商贩是个有鸦黑长发的姑娘，安安静静坐在摊子旁。温皇拿一个微笑的人脸去问她：“你的面具怎么卖？”

姑娘说：“五百一个，概不还价。”

“五百一个，你怎么不去抢。”

“我家的面具和别家的不一样。”

温皇饶有兴味：“怎么不一样。”

“我家的面具，戴上就摘不下来啦。”姑娘说。

温皇这时再去看那些丛生的假面，每张面具都在窃窃私语，每张面具背后好像都有一个竞日孤鸣——原来他从来都懂得。他猛然低头看自己的手，一张面具微笑着问他：“你还有什么要同我说的吗。”

温皇立刻去寻刚才的姑娘，发现她已经跑出一段距离。他想也不想丢下面具拔腿就追，边追边和耳麦里的赤羽通话：“赤羽，梦境并不只是你自己的，凰后的梦境也混淆在其中，而且她调查过我。我想我已经找到她了。”

“看来对方也是有备而来。”凤蝶说。

赤羽立刻回复：“她现在在哪里？”

“你看整个梦境最高的七重塔楼，她在往那个方向去。”

“我们即刻就到。“

温皇一路奔过潮湿的石板路，奔过长长短短的拱桥，挤过游人和商贩，终于来到了七重塔下，塔楼正门一开一合就把凰后吞噬。温皇毫不犹豫也进入塔楼，内部场景却叫他啧啧称奇。这绝对不是赤羽的梦，小小的塔楼一层成了一个容纳上千人的舞厅，头顶吊着巨大的水晶灯，室内奏响着华尔兹。男男女女做西洋人打扮，人人戴着面具，穿着燕尾服和庞大裙摆的裙子，旋转时像一朵朵盛开的花。温皇在这花园里举步维艰，他只能凭借身高优势四处观察，终于看到凰后的身影在远处一闪而过。

他看准了正要追上去，翩飞的裙摆之间忽然和一个人撞了满怀。熟悉的脸戴着不熟悉的面具，燕尾服勾勒身型窈窕，竞日自然而然握住温皇的手搭住他的肩：“先生，来跳一支舞吧。”

凰后的身影转瞬就消失在舞池中间，温皇有一刹那想把竞日的腰掐成两截。“赤羽，凤蝶，行动失败了。”温皇在耳麦里讲。赤羽听了大怒：“神蛊温皇！你又看见他了是不是，敢不摆烂吗！”

“他是我的潜意识，我也没办法。”温皇说。竞日被他揽在怀里，看起来异常乖巧。在这不受理性控制的梦中，温皇忽然意识到这就是他的情感最想做的事——此时此刻，在人群中间，拥抱着竞日跳一支舞。

然而，冷不防地，从高处传来一声枪响，跳舞的投影人物都被定住不动，然后纷纷像雕塑一般石化，崩毁，整个舞厅也开始崩塌，砂石兜头而下。温皇怀里一沉，竞日背后的血已经渗出来染红了他的手。他朝枪响的方向看去，是另一个举着枪的竞日孤鸣，站在一楼到二楼的楼梯上，枪口尚还有硝烟。他表情高深莫测，一闪身就不见了。

温皇抱着怀里的人勉强从舞厅冲了出来，迎面而来的正是凤蝶和赤羽。赤羽一看他怀里的人脸色变得铁青：“这次是真的失败了。”

温皇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臂弯，哪里是竞日孤鸣，分明是一个女人美艳的脸——她也有一头鸦黑的长发，这是凰后。

“现在该怎么办？”凤蝶问，“目标死了，一定是去了混沌中，我们要怎么把她找回来？”

温皇略一思忖，说道：“凤蝶留在这层梦里，我和赤羽去梦中梦找她——委屈赤羽大人，下一层就要是我的梦了。”

赤羽想到温皇的梦就牙酸，一忍再忍，面瘫着说：“工作归工作。”

他们回到了车上，凤蝶从后备箱拿出另一台盗梦机，温皇和赤羽各自连上。赤羽说：”到时候就拜托凤蝶用失重把我们唤醒了。

“放心吧。”凤蝶答道：“我会放音乐提醒，你们同步失重就能醒来。”她按下了盗梦机的开关。

赤羽和温皇站在了那座梦中的桥上，桥上空无一人，桥下水声依旧。既没有虫鸣，也没有鸟鸣，乌云黑压压的，昭示着主人的困境。

“你的电梯有12层，”赤羽说：”哪里能找到凰后？“

温皇想了想：“是竞日杀了凰后，按照我对他的了解，他会希望我去找他。”

他说完带着赤羽走进电梯。“竞日往常不是在这座桥上吗。”赤羽问道，“现在他会在哪？”

“你知道竞日最后对我说了什么吗？”温皇反问。

赤羽本不想问，还是按耐不住好奇道：“什么？”

“他说，”温皇走进电梯，拉上铁门：“你总会知道去哪里找我。”

他按下了B1键。

那是间上世纪的客厅，竞日孤鸣正坐在皮沙发上。咔哒，他拉响了绿灯罩下的拉绳，光照亮了这方寸之地，照亮了竞日吟吟微笑的脸，和他每一个梦里的别无二致。

“你来了。”竞日说，“我知道有一天你会来。”

温皇走上前，问道：“你好么？“

”我很好，我好极了，你呢？”

“我不太好，因为你绑架了我的目标人物。”温皇示意了竞日旁边的双人沙发，凰后被绑着手脚堵住了嘴，横卧在沙发上，见到他们便用眼神示意。“介意把她还给我吗？”

竞日被他的用词逗笑了：“还？我不是从你这借来的。”竞日换了个坐姿，一条腿优雅地搭在另一条上：“我们交换把，你留下，赤羽可以带她走。”

“成交。”温皇说。

赤羽低声说：“你不能答应他，你会错过凤蝶给的失重。”

温皇眼中却有一丝柔情，他看着竞日，对赤羽说：“把凰后带到桥上，等凤蝶的音乐。去吧。”

赤羽照做了，他打横抱起凰后，最后一次提醒温皇：“小心点。”伴随电梯的咔啦声，他们很快上升不见。

现在这里只剩下温皇和竞日两个人，这间客厅迷惘又幽暗，如同他们的曾经。

“一个遗憾，一个问题。就像病毒，它会不断生长，直到占据你的脑海。”竞日
说：“这才是你来到这里的原因。”

“的确，我或许没有想象中无情。”温皇笑道。

于是竞日再次问出了那个问题：“你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竞日孤鸣永远不会问。”

“从你死后，我开始在梦里见到你。”温皇轻轻地说：“我有许多话要对竞日孤鸣说，但不是对你。”

“为什么？”竞日仿佛被激怒了，“难道你不是怀念我，才到这里来的吗？”

“你是我的潜意识，是我最完美的投影人物。没有任何人比你更像一个鲜活的人。” 温皇说着，一只手慢慢地伸到背后去拔枪：“可是你，你不是真的，你取代不了他。”

“别乱动。”竞日说，“我是你的潜意识，我知道你想做什么。你不会比我更快。”

“那么，这件事你也能预料到吗。”毫无预警地，温皇躬身，扳过竞日的脸，给了他一个缱绻的吻。

竞日睁大了他那双蜜糖色的眼睛，温皇的唇舌温暖，眼神温柔，他的睫毛眨了眨，渐渐垂下来。温皇搂着他的后背，拿枪的手扣动了扳机。

竞日的表情就停留在这个吻的安详中不动了。温皇离开他已经开始变冷的嘴唇，轻轻帮他合上眼睛，给了他一个无比深情的拥抱。

他在他的怀抱里化作一捧灰，从四肢开始，最后是那张温皇永志难忘的脸，狂风里霎时就被吹散了。这间客厅也在温皇的意识中土崩瓦解，他的怀里空空荡荡，刹那间就暴露在了茫茫无际的雪原之上。这是他真正的意识世界，贫瘠，寒冷，一无所有。

赤羽想必已经带着凰后醒了过来。即使他再向远处走，也不会再有，比如一座温暖的、燃着壁炉的小小房子，竞日在其中微笑着等他。

是两场旧梦。是一座空城。他不知道他的下个梦里是否还有竞日，如果有，是何等的麻烦。如果没有，又将是何等的无趣与无聊。不可否认地，他已经爱上了竞日，并且将与此人永远地纠缠下去。

温皇这样想着，做出了决定，他用枪抵住了太阳穴。

end

BGM 莫文蔚—半生缘

写在后面：
首先感谢小町红老师，这篇文章始于她给我听的一首《夏宫》，到今天就整一个月了，竞日孤鸣“上世纪的客厅”就来源于此。同时文中也包含了小町红老师的脑洞和带来的一些灵感，还有她推荐的另一首歌《wolven Storm》。没有她就不会有这篇文。

然后感谢一直在鼓励着我的糖！还有帮忙审稿的若夏阿喋二饼和呆，提出了宝贵的意见（其中呆给出了堪称满分的阅读理解），让这篇从构思到写作磨了有一个月的文得以见到天日。

一直想写一篇盗梦空间的AU，终于遂了心愿。看了两遍电影，不得不说确实是无法超越的经典。精彩都是电影的，bug都是我的，一些细节经不太起推敲，但是尽力了。同时认真重读了Blue Sonata，试图学习二摸老师的写作方法，事实是学不来的…如果看完本文令您感到一丝惆怅，那么就不枉我的努力。

唯拜谢您阅读至此。

@E花仙E
May 8 2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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