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6.17 (東離)【殤凜】戀愛協議（3F更新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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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lairdelun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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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22-05-18 00:01

只看樓主 | 小中大

06.17 (東離)【殤凜】戀愛協議（3F更新第三章）

就像一個謊言需要用無數的謊言來掩飾一樣，一個錯誤也會引發無數的錯誤。
有些錯誤是能够改正的，有些錯誤是可以得到原諒的，而有些錯誤是必須付出代價的。
殤不患犯了一個錯誤，帶來了另一個錯誤。
第一個錯誤是把他的同事凜雪鴉當成牛郎睡了。
第二個錯誤是和凜雪鴉簽了假扮情侶的協議。
而他現在面臨的問題是…他要是想將錯就錯弄假成真，應該怎麽辦？

現代AU，殤凜雙律師。

靈感來自《The Good Fight》S05E07。

預警：
從第二章開始含有婁震戒/照君臨的離婚劇情。
第三章有一句話提及狩雲霄/獵魅。

简体请点我

[ 此帖被clairdelune在2022-06-18 01:10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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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樓發表於: 2022-05-18 00:06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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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樓發表於: 2022-05-21 03: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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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威懾意義大于實務意義的代理律師

遞出名片的凜雪鴉雖然嘴邊還挂著點笑意，可表情神色都陡然變得鋒銳，明明還是同樣的一張臉，昨夜那個用甜軟的聲音調笑著熱情主動地引誘他的應召男孩已經像一場夢一樣消失了，搖身一變成了光鮮亮麗的律師。
殤不患徹底楞住了。昨天晚上，或者應該是今天淩晨，鬼鳥累得幾乎是剛閉上眼睛就睡著了，他動作小心地一點點收緊手臂把人箍在懷裏的時候，想過或許等他睡醒時鬼鳥已經悄悄離開了，想過如果第二天早上他還在的話也許可以問問他能不能暫且保持一段長期的生理合作關係——殤不患甚至沒去奢望感情。但，他可從沒想過這種場面。
無論怎麽說，哪個正常人能想到默認了牛郎身份和自己滾了一夜床單的人會是自己的同事？
他表情麻木動作機械地伸出手接過那張名片，素白的一張紙，左上角是昨天白天他看了一天的“東離律師事務所”，左下角是工作電話，中間排開“凜雪鴉”三個字，右側的空白處則是一個藍色和紅色交錯的圖樣，花體的四個字只能勉强辨認出第三個似乎是個“竊”字，不過這也足够他知道這寫的是哪四個字了。
掠風竊塵。是東離的警察和檢察官給凜雪鴉起的綽號，諷刺他無論是什麽樣的案子都能找出點插一脚進來賺代理費的縫隙。凜雪鴉倒是不以爲忤，當成誇獎欣然接受。
睡了同事的殤不患尷尬得至今除了一隻手提著因爲他坐了起身而不斷向下滑的被子當成最後一層遮羞布擋著身體——雖然說，考慮到他們兩個昨夜的舉止，這根本毫無意義——之外，一個多餘的動作也沒有，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但凜雪鴉看上去却似乎毫無心理障礙，手指隔空點了點他剛剛放在桌子上的一叠卷宗：“號稱西幽最强前檢察官的殤不患先生，你還有三個小時看完這些。”
聽了這話，殤不患也顧不上拉著被子了，直接從床上跳了起來：“三個小時？”
“三個小時，而且這是算上在路上的時間，你該高興我會開車。”凜雪鴉看著殤不患一陣風似的沖進衛生間，又施施然補了一句，“對了，殤不患前檢察官您從檢察院辭職之後，在西幽短暫的律師職業生涯中也一直是刑事律師，這似乎是您的第一個民訴案，我沒說錯吧？”
“又不是我自己要接民訴的！”殤不患一隻手拎著牙刷，從衛生間門裏探出半個身子，含著滿嘴泡沫模糊地說了一句。
“的確。”殤不患說完那句話就退了回去繼續洗漱，凜雪鴉轉過頭收回視綫。眼前桌面上被他隨手翻開的是個八卦雜志的報道，明顯出自偷拍的照片占了大半個頁面。他的目光落在照片裏穿著粉色衣服的女明星身上，低聲問，“我的當事人，爲什麽要指名讓一個刑事律師和我一起代理你的離婚案呢？這個殤不患…到底有什麽特別的？”

走出酒店的時候，一陣微風拂過，凜雪鴉像是穿著扣子扣到最頂端的衣服還覺得冷一樣，竪起了襯衫領子。殤不患作爲始作俑者帶著愧疚嘆了口氣：“等我一下。”
酒店正門旁邊同一棟樓裏就是一家24小時便利店，只是便利店不算大，商品品類雖然齊全，樣式却沒什麽可以挑的。五月中旬的天氣，貨架上圍巾居然全是毛綫的，殤不患拿著白底黑條的毛綫圍巾結帳的時候還被收銀員多看了好幾眼。
就連明顯對脖子上的吻痕很是爲難的凜雪鴉見到這個厚度的圍巾，臉上也寫滿了拒絕：“這就不用了吧，到停車場也就幾步路。”
“但你到了律所也不能一直立著領子，早晚不還是要用的？”
“那我到那邊再去買一條薄一點的戴著。”
“你就不怕在那邊買的時候遇到同事？”殤不患見凜雪鴉還是沒有接的意思，就伸手把圍巾挂在了他脖子上繞了一圈，“好了，走吧。”
凜雪鴉皺著眉把殤不患留下的一長一短的圍巾兩端拉成一樣長，不過跟著殤不患走向停車場的步伐却一點不慢：“遇到同事怎麽了？買個圍巾，又不是買套。”
上了車，剛關上車門，那條過于溫暖的圍巾就被凜雪鴉摘下來丟給了副駕駛座位上的人，恰好落在殤不患剛翻開第一頁的卷宗上。他不滿地“嘖”了一聲，把圍巾卷了卷放在兩人中間的扶手盒上：“我這看著東西呢。”
“也是，殤大律師可得努力工作才行。”凜雪鴉踩下油門，喉間發出一聲低笑。
“嗯？”殤不患帶著點疑惑轉頭看他。
凜雪鴉的右手從變速杆移到鎖骨中央的凹陷處，曖昧地摸了摸那塊吻痕：“畢竟我很貴的。”
殤不患楞了兩秒才想起來昨夜意亂情迷時候自己說的那句“我包養你”。
凜雪鴉是真的貴，無論是按小時收費的諮詢價格還是訴訟代理費的提成比例，他都是東離價格最高的律師，一騎絕塵，爭奪激烈時常換人的第二名差不多都只有他的二分之一。就算是被從西幽專門挖過來的殤不患，時薪也只有他的三分之二。想到這些，殤不患簡直想搖著頭對昨夜一無所知的自己說一句天真。
“順便一提，”凜雪鴉在十字路口停下車，目不斜視地看著前方的紅燈讀著秒，話却是對著身邊的人飄了過去，“我比你大兩歲。”
殤不患想著昨夜把凜雪鴉當成是出來賺外快的小年輕的那些話，懊惱地嘆了口氣。他提前看過自己未來同事的履歷，當然知道凜雪鴉比他大兩歲——他昨晚只是不知道眼前的人就是凜雪鴉。那份履歷上沒有照片，他爲什麽就沒去找找呢？
到底爲什麽傳言中風度翩翩溫和可親的大律師會配合他演那麽一場酒後嫖娼的戲碼還弄假成真真的做了啊？
殤不患實在是想不通。所以他只好選擇專注工作。

“上個月，你的第二次離婚訴訟失敗了。但前兩次你其實都沒有請律師。是這樣吧，照君臨女士？”
凜雪鴉和殤不患坐在會議室的一側，背對著墻壁。他們的當事人坐在對面，身後是玻璃門。照君臨沒有穿風格繁複華麗的舞臺長裙，也沒有梳已經成爲她的標志風格的心形盤發，只套了件樸素的白色T恤和牛仔褲，披著長髮，口罩擋住了半張臉。
“的確。”她點點頭，然後又補了一句，“那是個錯誤。所以我現在來找你們了。”
七個月前，因爲丈夫婁震戒不同意協議離婚，照君臨第一次起訴離婚。她的經紀人甚至是在法院傳票寄到公司的時候才知道這件事。經紀人沒有憤怒也沒有驚慌，態度良好地接受了這個消息，幷且查資料算數據告訴照君臨，離婚訴訟在第一次能成功判離的僅有12%，不如不去浪費時間精力，直接撤訴，然後等六個月後再起訴，就能得到離婚判决了。
照君臨從婚後就沒再用生活助理，從醫院挂號到影視合同，所有事務都是深得她信任的經紀人一手包辦，再加上到了開庭時，婁震戒沒有出現，法官勸她撤訴，她幾乎是毫不猶豫地當庭撤訴。六個月後，她第二次起訴離婚時，婁震戒坐在被告席上滿臉都是深情不悔和痛心疾首，而那個半年前親自勸她撤訴的法官張口就是“你之前主動撤訴是不是打算和丈夫和好，兩個人好好經營婚姻”。
她不敢置信地站在法庭中間，只覺得這半年的忍耐像是一出諷刺劇。第二次起訴幷不像經紀人保證的那樣“只是走個過場，都第二次上訴了法院肯定會判離的”，她聽著法官平靜地宣讀著“感情幷未完全破裂，有和好的可能，因此駁回原告請求，不准離婚”的判决，揚起頭，對著經紀人露出一個甜蜜的笑，然後一巴掌扇在了她自己那張在營銷號傳聞中保險額足有幾千萬的臉上，無名指上還無法摘下的婚戒劃出一道血痕。
那天下午照君臨就換了一個新的經紀人。但她心裏很清楚經紀人會做出這種事幷不是出于什麽根本不存在的私人矛盾，唯一能讓他背叛他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藝人的只能是公司。也只有公司會因爲害怕她的離婚打碎之前“一見鍾情嫁入豪門”的炒作才刻意阻止她離婚。
“你丈夫不是也不同意離婚嗎？有沒有可能是他？”殤不患打斷了她的話。
“不會。”照君臨放在膝蓋上的手攥緊又鬆開，“他…不會用這麽委婉的方式，而且這一招最多只能拖我兩個六個月，他大概看不上這點時間。”
凜雪鴉抽出第二次上訴的判决書，推到桌子中央：“顯然，您不打算再等一個六個月。”
“我一天都不想等了！所以我從法庭出來就預約了你，‘沒有掠風竊塵辦不到的要求’，你能做到的對吧？”
凜雪鴉迎上照君臨滿是急切的目光：“我向來會爲客戶盡一切努力。當然，這位殤不患律師也是一樣。”
“哦，對了。”照君臨像是才想起來這裏還有一個她指名一定要參與的律師，對殤不患點點頭，“因爲公司也不同意我離婚，所以我想殤律師也參與進來會比較好。”
殤不患回想著他臨時惡補的厚厚一叠資料裏寫到的照君臨簽約的娛樂公司的名字：“無界娛樂？和我有什麽關係？”
“無界表面上的老闆刑亥只是個傀儡，她背後的人是阿爾貝盧法。”
“原來是爲了這個。”凜雪鴉嘴角挽起一個假笑，“照君臨女士，你該不會找殤律師來就是怕阿爾貝盧法招攬我？”
照君臨聳了聳肩，沒有正面回答。她雖然今天來就是爲了和凜雪鴉簽委托合同，但她面前這位全東離最出色的律師可從來不是以道德水平出名的。“法無禁止即可爲”這句話對其他律師來說或許更多地用在了客戶身上，但凜雪鴉却是實實在在地親身踐行著這句話，隨時在法律邊緣反復試探，如果真的出了什麽意外，他轉身拒絕代理甚至暗中去幫對面也不是沒有可能。但有了殤不患坐在這裏幷且還即將把他的名字簽在凜雪鴉旁邊，這種可能性就降到了最低。
殤不患倒是不知道阿爾貝盧法還在東離有産業。阿爾貝盧法集團案是殤不患還在西幽做檢察官的時候辦過的涉案人數最多、金額最大的組織犯罪，罪名從盜竊詐騙到走私行賄再到故意殺人，簡直能拿到刑法課本上排成目錄。只是團夥頭目阿爾貝盧法因爲從沒有親自出手過，也沒有犯罪嫌疑人肯開口指證他是同夥，只交了一筆數額巨大的罰款，就乾乾淨淨地走出了法院。但是他損失了大半的手下，短時間內沒可能東山再起，而殤不患不畏强權鐵面無私的名聲也流傳開來。
不過其實殤不患幷沒在這個案子上付出太多努力。在西幽檢察院剛開始調查阿爾貝盧法集團沒過幾天，就有一個匿名包裹被送到了檢察院門口。裏面有著數個他們正在監控的可疑銀行賬戶近一年的詳細交易記錄，幾個阿爾貝盧法集團核心人物和西幽高級官員的會面時間地點，最後是一張打印著“阿爾貝盧法，這是你要的父親節禮物”的橙色賀卡。只是令人疑惑的是，從來沒人聽說過阿爾貝盧法結過婚有過孩子，倒是發色和阿爾貝盧法很相似的西幽著名歌手浪巫謠在那段時間宣布了隱退。
總之，如果說凜雪鴉的名聲會讓阿爾貝盧法想要嘗試點什麽不正當的手段的話，在代理律師裏加上殤不患的名字，每個看到這個名字的西幽人都不會再産生招攬、賄賂、策反這種想法了。
凜雪鴉似乎沒覺得這種防備有什麽影響或者冒犯，清了清嗓子：“說回正事，照君臨女士。你的前任經紀人其實也沒有完全騙你，法律的確規定了，判决不准離婚和調解和好的離婚案件，沒有新情况、新理由，不予受理原告在六個月內的再次起訴。”
照君臨雙手按著桌沿就要站起來：“你該不會只想說讓我等——”
“別急，”凜雪鴉安撫地向下壓了壓手掌，“沒有新情况不行，我們就得把新情况找出來。你之前是以什麽理由起訴離婚的？”
照君臨垂了垂眼皮：“感情破裂。”
“證據呢？”
“這要什麽證據？我對他還有沒有感情，我自己難道說了不算嗎？”照君臨一臉莫名其妙。
“這就是爲什麽你需要請律師。讓專業的人來做專業的事情吧，照君臨女士。到了法院，一切都需要證據。如果你拿不出感情破裂的證據，對方却有著感情融洽的證據，判决不准離婚是必然的結果。”
“要什麽證據？”照君臨嘆了口氣，向後靠在椅背上，“我和他性格不合，婚後才發現他愛的根本不是我，我看見他就心煩難過害怕痛苦，這讓我怎麽證明？”
“大多數離婚案的當事人和法院重視的問題幷不一樣。”凜雪鴉按著脖子上的毛綫圍巾站起身，重新倒了杯水給她，“當事人最看重的脾氣性格不合在法院來看是最不重要的。而要怎麽證明感情破裂，也是有法律規定的。
“首先，除了感情破裂，還有五種情况下可以離婚。重婚或與他人同居、家暴或虐待或遺弃、賭博或吸毒幷屢教不改、分居滿兩年、失踪。
“而感情破裂的認定有十四條規定。除去第十四條在實務中基本上等于廢話的“其他原因”、第一第三條的疾病、第五條未共同生活、第六條包辦婚姻、第九第十第十二第十三條和前面五種情况重複的，我們還有五條可以用。
“現在我們的選擇就剩下了：無感情基礎草率結婚、結婚登記時弄虛作假、分居滿兩年或判决不准離婚後分居滿一年、對方家暴或虐待或遺弃、對方賭博或吸毒幷屢教不改、對方下落不明滿兩年、對方被判處長期徒刑或犯罪行爲影響夫妻感情、對方重婚或同居、你通奸或非法同居幷主動起訴離婚在對方不同意而判决不准離婚後再次起訴。
“這麽多選擇，你比較喜歡哪一種？”
照君臨正要開口，會議室的門却在這時被敲響了。
“凜老師，殤前輩，”凜雪鴉的律師助理丹翡抱著文件夾站在門口小心翼翼地探頭進來，“人事部找你們兩個有急事…看起來好像特別生氣。”

- TBC -

注：
12%這個數字和“當事人和法院重視的幷不一樣”來自：https://new.qq.com/omn/20200611/20200611A0BYOO00.html

祝殤凜520快樂，（只出現在臺詞裏的）伯爵生日快樂！

殤不患買的圍巾大概是他自己脖子上那一圈毛絨絨x
下章簽協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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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樓發表於: 2022-06-18 01: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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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上次沒注意站內信，今天才看到5月19號收到的這篇和《心靜自然凉》的花，謝謝！♪(´▽｀)

預警：本章有一句話提及狩雲霄/獵魅。

第三章：一份約定條款涉及行爲限制的民事協議*

凜雪鴉提著筆敲了敲玻璃桌面：“丹翡，正如你所見，我們在和客戶談話。”
“是的…非常抱歉。”丹翡對著照君臨鞠躬致歉，然後又硬著頭皮轉向面色不虞的凜雪鴉，“我和他們解釋過了，但是人事那邊說必須在凜老師簽下這份合同之前先處理好公司的內部事務，還說最多只要十分鐘就好。”
殤不患轉過頭：“公司內部事務？我也得去？”
丹翡沒再開口，只是對他點了點頭，讓開門做了個“請”的手勢。
殤不患聳聳肩，第一個起身走到了門外。凜雪鴉若有所思地把還沒簽下名字的委托協議推到桌子中央，禮貌地對照君臨笑笑：“非常抱歉，我們會儘快回來的。丹翡會暫時在這裏陪著您…或者您更想一個人？”
照君臨勉强提了提嘴角：“我一個人安靜一會兒就好，謝謝。”
“好的，感謝您的理解。”凜雪鴉一隻手背在身後對丹翡做了個手勢，等到她也和殤不患一同站到了門外、會議室中只剩下兩個人的時候，又漫不經心地補了一句，“借此機會，您也可以想一想自己最想要的究竟是什麽，畢竟財産和撫養權之類的問題還是一次性解决比較好，如果是因爲沒想清楚而過後再上訴就是不必要的麻煩了。”

“讓我看看，到底有什麽急事是要攔在客戶簽委托協議之前的。”凜雪鴉還沒走進人事部的辦公室，聲音就先從半開著的門縫飄了進去。
蝎瓔珞坐在辦公椅上沒有起身，長指甲在鍵盤上敲了幾下，嘈雜的聲音從挂在墻上的顯示器裏傳了出來。
“當然，我幷沒有人身攻擊的意思，只是無論從我委托人的感情狀况來講，還是從兩位對方律師的工作態度來說，這都更像是一場兒戲。”屏幕裏藍色頭髮的律師推了推眼鏡，鏡片閃過一道白光，繼續對著鏡頭侃侃而談，“對此，我的委托人非常痛苦，婚姻對他來說是神聖的。儘管曝光度對于明星來說很重要，但他不希望自己的伴侶用婚姻狀况來炒作。”
殤不患先叫出了這個人的名字：“嘯狂狷？”
凜雪鴉的目光轉向蝎瓔珞：“怎麽泄露的？委托協議還沒簽呢！”
“是啊，這也是我想問的。所裏都還不知道你們接了這個委托，對面的采訪就已經飄在幾家門戶網站的首頁上了。”蝎瓔珞退出視頻，向上拉了拉網頁，“另外，誰能給我解釋一下，前面這些是怎麽回事？”
挂在網頁中間的照片上，殤不患正拿著圍巾往凜雪鴉脖子上挂，旁邊還附了一張拉近鏡頭的特寫，只搭上了一半的圍巾旁，兩三處暗紅色的吻痕清晰可見。
照片遠不止這兩張，白底黑字的文章更是充滿了暗示明示，從凜雪鴉深夜駕車直奔酒店講到他們兩個第二天早上同時走出酒店然後殤不患買了圍巾親手戴在他脖子上，字裏行間質問著合作律師公然約炮是性的無奈還是饑渴的爆發，會否影響工作態度是否有違職業守則，痛心疾首地批判掠風竊塵不僅自己作風不端而且還爲了區區代理費就勾結炮友去拆散別人的家庭，究竟是這位臭名昭著的律師扭曲人性的暴露還是淪喪道德的必然。

蝎瓔珞雙臂搭在椅子扶手上，十指相對指甲輕觸，面無表情地盯著正在看那篇爆料新聞的兩個人。
她只覺得心累。當然作爲凜雪鴉的同事，心累幾乎可以算是一種日常，但說真的在她習慣了各種蔑視法庭僞造證物誘導翻供的指控之後，這猝不及防的花邊新聞實在是一種全新的心累體驗。
“這都是我的——”殤不患剛開口就被凜雪鴉打斷了。他一目十行地掃了一遍那篇爆料，臉上假笑的弧度紋絲不動：“這不是很顯然嗎，我被跟踪了。”
蝎瓔珞用指甲點了點桌面：“然後？”
“然後我昨晚本來是打算直接回家的，來所裏拿文件和給殤律師送過去都是臨時起意，沒告訴任何人。寫這篇文章的人不知道我是從火車站過來的，有很大可能性原本是在律所附近蹲守。所以對面開始跟踪我的時間不早于昨天上午，大概率是客戶那邊被人發現了要找我們代理的意圖。”凜雪鴉一本正經地分析。
殤不患想起了昨夜凜雪鴉見到他的第一句話：“你不是和狩雲霄聯繫了嗎？”
“狩雲霄？沒有啊。”凜雪鴉楞了一下，眼角浮起笑意，“哦，說你朋友幫你訂了一整夜是騙你的，不過除了這句其他的都是真話。”
比如說凜雪鴉確實很可能在工作中比他見過更多亂七八糟的人。
比如說凜雪鴉的工作的確是拿錢辦事。
比如說吻痕在脖子上真的會被人看見，幷不合適，眼前就是後果。
殤不患抓了抓頭髮，他倒不是懷疑狩雲霄，但想到這裏還是忍不住試圖掙扎著反駁一句：“你還說是別人告訴你你才知道我住在哪的。”
凜雪鴉一臉坦然：“是啊，你自己昨天上午給我發了郵件說你目前臨時住在酒店，連房間號都寫清楚了——該不會你覺得自己不算人？”
不，正常人這種情况下會對當事人說“收到了你的郵件”或者直接說“你告訴我”，而不是說成“有人”這種聽起來像是不在場的人的話才對吧？
“這種事麻煩你們過後私下討論，可以嗎？”蝎瓔珞終于忍不住開口打斷這毫無營養的對話，“凜雪鴉，別裝了，你知道我問的是什麽。案子還接不接，接的話這邊要怎麽處理？”
凜雪鴉驚訝地挑眉：“好好的案子爲什麽不接？需要怎麽處理？我現在去找個穩定長期交往準備結婚的女朋友還來得及嗎？”
“你——！”
找什麽找！找麻煩還差不多吧！原本只是單身成年男同性戀者你情我願的約炮而已，凜雪鴉這是要把緋聞抹黑成雙性戀出軌還是同性戀出軌且騙婚的醜聞？
蝎瓔珞猛地站起身，一掌拍在桌子上：“適可而止吧你！說正經的！”
如果是商業合同甚至普通的刑辯案件，代理律師的個人生活基本無人在意，別說和同事睡一覺，哪怕是搞了什麽限制級多人運動，只要沒有客戶摻合進來，也很少會有人拿這種事做文章。
可是離婚案不一樣。或許從離婚案被分類成爲“變更之訴”這一點上就可見一斑，所謂變更，是要先承認當前的婚姻關係真實有效存續，然後再去判定可否變更這一關係。人總是傾向于不去主動去打破某種狀態，更何况訴訟離婚一旦判决離婚便不可單就婚姻關係上訴，可以說是一錘定音。
普通的離婚案中有時候原告一方的律師也會被指著鼻子駡幾句“破壞他人家庭的無耻小人”，被駡的律師忍一忍也就罷了，不算什麽。可是照君臨這種連被拍到在路邊吃個早飯都能上娛樂新聞頭條的巨星，加之一直以來傳出的說法又是婁震戒對她一見鍾情非卿不娶，主動提起離婚的照君臨如果不能挽回輿論，很難說以後會不會一直被扣著負心的罪名。
如今更糟，被拍到兩個原告代理律師身上挂著吻痕肩幷肩一起從酒店走出來，簡直是把“輕浮浪蕩”四個字送到了對方嘴邊，蝎瓔珞甚至要擔心下一篇爆料是不是就要開始捏造昨晚其實是照君臨和他們三人行。而離婚案中法官的自由裁量度很大，原本法官對不能更改的離婚判决給的就都很謹慎或者甚至可以說是吝嗇，如果任由對方把控輿論，這案子對作爲原告律師的凜雪鴉和殤不患來說難度將會直綫上升。
凜雪鴉見狀也收起了和殤不患說笑的表情：“我很正經，在你找我們之前，雖然沒簽合同，但我已經答應客戶要接下來了。”
“是我動作還不够快。”蝎瓔珞發間的流蘇搖了搖，“沒有困難的案子，只有努力的PR。”
“我要接這個案子，也是因爲客戶面臨的輿論壓力。”凜雪鴉轉頭又看了一眼屏幕上那篇用詞誇張的爆料，暗紅色的眼眸裏像是燃燒著沒有溫度的火，“向輿論壓力屈服，向公司背後的利益糾葛屈服，向不得起訴的六個月或者冷靜的三十天屈服，說到底都是一回事——客戶剛才問我，難道離婚自由的意思不是只要她想就可以單方面决定中止婚姻關係嗎？”
“你沒告訴她，別提離婚，有的地方甚至墮胎都得胎兒生父書面同意才行？”蝎瓔珞眼都沒抬，順口噎了他一句。
殤不患無聲地嘆了口氣，看向凜雪鴉：“只有不瞭解法律的人才會覺得它是公平的。”
沒有什麽法律是能做到絕對公平的。殺死幾十人的連環殺手無法被反復執行幾十次死刑，精神損失費也永遠無法抹消受害者和親人的傷痛。東離的法律把男性的生育權限定爲射精的决定，而墮胎則是完全屬女性的生育决定權。可是有的地方要求胎兒生父書面同意才能墮胎，有的地方乾脆以胎兒人權的名義禁止墮胎。有人會覺得東離是對男性不公，也有人覺得後者是對女性不公。立法者也同樣被社會馴化受限于時代，甚至他們的腦袋，大約後面也坐著屁股。公平與否，不如說是法律對事物的標價和當事人不同——就像他們之前對照君臨所說的那樣，當事人重視的問題，和法律可能截然相反。
凜雪鴉與他目光交匯，語氣平淡却緩慢地說出八個字：“沒有公平，只求公正。”
即便不公平，法律仍然是弱者唯一的依仗，而律師要做的就是攀援著這份不公平的依仗，盡力爲當事人撑起一片喘息的空間。只要這白紙黑字的法律能够做到基本的公正，有錯則罰，一視同仁不打折扣地執行，不公平的法律也會比沒有法律好得多。起碼，就連阿爾貝盧法那樣官商勾結的犯罪集團，礙著法律要著臉面，手下的小混混哪怕和捧著評優獎狀的警察勾肩搭背稱兄道弟，也絕不敢公然拐賣女性像猪狗一樣把人用鐵煉拴在家裏配種，阿爾貝盧法本人最多也只是送花寫歌用名爲愛情的糖衣炮彈搞一出未婚先孕。
蝎瓔珞撑著桌子的怒氣泄了半分，曲起手臂重新坐下，幾根金髮和耳邊的流蘇絞在了一起：“好，接不接案子這一點，我尊重你們的决定。不過至少這段時間別給我們這邊增加更多的工作量可以吧？”
“我儘量。”凜雪鴉點點頭，“你有什麽預案？”
蝎瓔珞按斷驟然響起鈴聲的手機放到一邊，握著鼠標在網頁上顯示的一小時前的時間上繞了幾圈：“事情出的急，我也只臨時想了想，方案還需要你們兩個配合才行。”
殤不患隨著另外兩人的目光又看回那個挂著照片的網頁，滿心愧疚地看著照片裏凜雪鴉脖子上的吻痕和蝎瓔珞與凜雪鴉相對的兩張爲難的臉，“罪魁禍首”的自知之明讓他在蝎瓔珞話音剛落時就立刻表態：“都是我的錯，有什麽能挽救的方法我一定全力配合。”
凜雪鴉聽見他開口就踩了他一脚，可惜脚上的疼痛絲毫沒攔住殤不患這句誠懇的保證。
“那真是太好了，”蝎瓔珞拉開抽屜，拿出一叠明顯是提前準備好的文件，“合作協議我已經擬好了，請兩位簽一下，承諾在本案期間不因私人原因而影響客戶的利益。”
殤不患坐下後簡單翻了一遍這份協議，然後覺得他的脚還可以更疼一點。
在本案代理期間（代理協議見附錄），承諾保持私人生活狀態穩定無重大變動。
不得因私人生活或個人感情影響客戶的需求和利益。
不得做出可能令人誤解爲同事間關係不和的舉止。
不得對外透露可能影響相關輿論的敏感信息。
不得私下接受媒體采訪。
不得……
真不該那麽主動積極合作的。
這一連串的“不得”看得殤不患連連皺眉，他沒去拿那支筆，轉向身側的凜雪鴉：“你們應該知道這種東西不合法吧？”
凜雪鴉拈開那幾頁紙，當成扇子一樣隨手在耳邊搖了搖：“條款是不是太多了？”
“哪裏，都是爲了客戶和律所的利益，以及你們二位的感情著想。”蝎瓔珞從桌邊的筆筒裏抽出兩隻簽字筆分別推給他們。
凜雪鴉沒答話，蝎瓔珞殤順著他的目光看向殤不患，聳聳肩：“反正也沒有法律效力，簽不簽這個名字也無所謂——重要的是你們知道要怎麽做就好。”
她又按了幾下鍵盤，然後把打印機吐出來的還帶著熱度和墨香的紙放到殤不患和凜雪鴉中間：“你們倆今天下午的專訪。好了，今天就先到此爲止吧。”

殤不患對這份協議和所謂的“專訪”還有一肚子疑問，他還猶豫著要從何問起時，就被凜雪鴉拉著袖子帶出了蝎瓔珞的辦公室。
“先回去吧，客戶可還等著呢。”凜雪鴉抬起手腕看了看時間，“早就超過十分鐘了…我就說會這樣。”
“那這兩份東西？”
“怎麽，殤大律師剛才坦坦蕩蕩說出都是你的錯的時候那份承擔責任的勇氣去哪了？該不會到現在才想起來要指責我也有責任吧？”凜雪鴉低笑著問了一句。
不，你本來就有責任，如果不是你故意不澄清誤會的話某些事情真的從一開始就不會發生。只不過當下比起追責，殤不患更在意的是其他的問題：“所以這個協議？”
“首先我得告訴你一件事，殤律師，在和這裏的人事部門的人打交道時，不要急著大包大攬承擔責任。你今天的行爲無异于是主動把手伸進那只毒蝎的攻擊範圍裏。”凜雪鴉話音一轉，“不過這次就算了，也確實沒什麽更好的解决辦法。”
後面這一點殤不患也很清楚，對方說他們約炮濫交，最簡單有效的反駁就是專一穩定的戀愛關係，所以他對于這個說法從始至終也沒有什麽疑問。但在實際操作上，這份協議的條款要求看起來實在是吹毛求疵，更別提那份他還沒來得及好好看一眼的專訪。
“我知道，但是今天下午就采訪是不是太急了？我們至少還得和客戶溝通一下這件事吧。”
凜雪鴉頓了一下，翻出專訪的第一頁確認了一下署名：“這個專訪應該是直接發稿，不會真的來找我們，這一點你倒是不用擔心。”
殤不患懂了：“你們律所自己的記者？”
“是‘我們’律所，新同事。”
凜雪鴉似乎還要說什麽，却突然停了下來，竪起食指立在唇邊比了個噤聲的姿勢，另一隻手把那幾張紙塞給了殤不患，然後順勢握住了他的手。
從拐角處出現的人是狩雲霄和卷殘雲。他們顯然也看過了那篇網絡新聞，狩雲霄的目光來回打量著牽著手的兩個人，卷殘雲更是第一句就直接問：“殤大哥，凜老師，你們昨晚是——”
凜雪鴉舉起那只和殤不患交握的手：“抱歉啊，之前忘記給你們介紹了，我們其實是正在以結婚爲前提交往。”
狩雲霄抿著嘴清了清嗓子，沒答話。還沒畢業的實習生卷殘雲頗爲不解：“但是昨天殤大哥還說沒見過你來著？”
凜雪鴉似笑非笑地掃了一眼狩雲霄，見他沒有一點要阻止自家單純助理的意思，笑意更深，拉著殤不患的手臂凑近他耳邊，用在場所有人都能清晰聽到的音量說著小話：“不患，你剛才不是問我下午要來采訪我們的記者嗎？是蝎瓔珞聯繫的，她——”
“咳！那個，”狩雲霄走上前把卷殘雲擋在身後，“你們兩個的客戶不是還在等著嗎？快過去吧，客戶要緊，別的事有時間再聊。殘雲，走了。”
看著狩雲霄幾乎可以說是落荒而逃地帶著卷殘雲走遠，殤不患退了一步鬆開手，問：“怎麽回事？”
凜雪鴉也退了一步，向後靠在墻上，雙手交叉抱著手臂，語氣輕佻：“我親愛的男朋友，你這麽害羞還怎麽說悄悄話？”
“什麽都做過了，有什麽害羞的。”殤不患的耳垂悄悄染上點紅色，像是要說服自己一樣回了一句，試探著伸出手想去牽凜雪鴉，看著他的姿勢却又怕這反而會惹他不高興，只好有點僵硬地攬上他的肩膀把人拉近了一點。
兩個人中間還隔著那條厚實的圍巾，凜雪鴉這次才真正壓低聲音開始講：“狩雲霄和那個記者約過幾次，最後一次的時候記者忘了安全詞，狩雲霄一直沒停，最後記者暈過去送急救了，狩雲霄賠了醫藥費兩個人互相拉黑分手。後來她因爲別的事來所裏，偶然看到狩雲霄，心情不好差點談崩了，是蝎瓔珞處理的。之後她們一直關係不錯。”
殤不患帶著十二分誠懇同樣低聲在凜雪鴉耳邊問：“這律所裏除了我還有第二個正常人嗎？”
“你想多了，”凜雪鴉的笑聲在他的耳畔滑過，“可沒人會覺得掠風竊塵的交往對象是正常人。”

照君臨一個人坐在會議室裏。凜雪鴉離開時體貼地帶上了門，會議室沒有窗戶，整齊排列的燈管均勻地散開冰冷的光，慘白的墻壁上落下深深淺淺的影子。
桌子的，椅子的，她的。重叠的影子全都一動不動。
扣在桌面上的手機突然響起“叮”的一聲，帶著桌子一起發出沉悶却短促的震動。照君臨心不在焉地劃開鎖屏，看了一眼新消息。
經紀人：[鏈接]
經紀人：姐，你如果想好了真的要走這一步那我不勸你，但無論如何也應該找個好點的律師啊。
點開鏈接映入眼簾的就是剛剛被叫走的兩個律師姿勢曖昧地站在酒店門口，從照片的抓拍角度到文字刻意暗示却又不敢咬實的腔調都是她看熟了的娛樂圈味。長達幾千字的文章唯一有用的地方就是讓她知道了婁震戒找的律師是誰。很巧，那個嘯狂狷和殤不患一樣都是最近才從西幽來到東離的律師。當然誰都知道這根本不是什麽巧合，想必是阿爾貝盧法指派來的人。
她的丈夫和她的公司，爲了控制她倒是跳過她毫無芥蒂互惠互利地結成了同盟。
照君臨只覺得煩躁。她打開手機日曆，確認了一下同步設定，然後回到和經紀人的聊天界面，面無表情地回復。
照君臨：你用我的電腦看了日程然後報給公司了？
沒等經紀人發來藉口或者謊言或者搪塞的回復，她又補了一句。
照君臨：是刑亥教你叫我姐的嗎？
前任經紀人和她决裂到了明面上，公司不得不給她換了新的經紀人，但看這大學才畢業沒幾個月前一份實習是保險銷售這種八竿子打不著的履歷也看得出來新經紀人完全就是剛入行什麽都不懂被公司臨時抓出來丟過來占位置做臉面的。經紀人換了一周多，當面從來都是禮貌客氣地張嘴“您”閉嘴“老師”，第一次說出這種稱呼。
但這其實也沒什麽值得特意問的。如果不提新經紀人能力不够不能勝任完全沒用的尷尬現實，別說是自己帶的藝人，就算是在被調來給照君臨之前，以照君臨的出道時間和現在的地位，其他公司的人見到她叫前輩叫老師，同一個公司其他藝人的經紀人親近些叫一句姐怎麽說也都很正常。
只不過刑亥還會一句一聲地叫她姐的時候，她們都遠比現在要年輕，她的名字只是無人知曉的三個字而不是寫在海報上的票房保障，她還沒有拿到任何一座光鮮亮麗的獎杯，她們也沒有寸土寸金的繁華商業區的高層寫字樓裏的娛樂公司。
那時候她們住在一間沒有窗戶的地下室，是綜合了離影視城的距離和租金比較下來她們能負擔得起的範圍裏性價比最高的選擇。照君臨每天去找著不同的劇組做群演，唯二的要求是工資日結和管中午晚上兩頓盒飯。刑亥則要更難一點，很少會有劇組在片場臨時需要編曲或者舞蹈，更多的時候，她只能去做武術替身或者在道具組打雜跑腿，都是些和她的目標完全沒有關係的事情。
電費很貴，而且房東也沒給這間到處寫滿了敷衍的地下室裝什麽明亮的燈，書桌和檯燈更是想都不用想。所以照君臨也懶得開燈，刑亥在刷牙，她就靠著衛生間向外開的門板上讀著劇本。
這還是她第一次拿到劇本。
群演是不需要劇本的，這次她拿到了一個有一句話臺詞和半分鐘鏡頭的角色，工資也比普通的群演翻了幾倍。這還稱不上是個角色的角色也已經幾乎是每天徘徊在影視城的群衆演員們一步登天的夢裏才會出現的好事，在群頭招人的時候却幾乎無人問津——這個角色是個尼姑，而且劇情要求必須拍到光頭，不能拿帽子遮掩。
當然半分鐘的小角色其實也不需要劇本，就只是從在鏡頭前跑過去變成了在鏡頭前說句話再跑過去而已。原本也沒人給她劇本，是照君臨自己厚著臉皮找了個臉熟的場務塞了幾包烟，才歡天喜地地從印多了被場務拿去墊泡面的一摞裏小心翼翼地抽了一份。
她聽著衛生間的水聲停了，抬起頭就看見刑亥拿毛巾擦著臉，目光却落在她下午剛剃乾淨的光禿禿的腦袋上：“看什麽？”
“不是…我沒看……”刑亥有點窘迫地搖頭，又連忙改成了點頭，左手習慣性地抬起來想去繞耳邊的碎發，又停在了半路。
照君臨笑了一聲，卷起劇本敲了敲刑亥的雙馬尾：“笨，連句好聽話都不會說，今天又被道具老師駡了是不是？這時候你就應該說，就是光頭我也好看。”
“但是……”刑亥攥著毛巾，眼神明亮地看著她，“小尼姑本來也不要求好看的，姐，你光頭真沒有原來好看，但你肯定演的特別像，特別好。”
照君臨溫和地拿過毛巾替她擦乾耳邊的水滴，笑了笑：“這不是很會說話嗎？”
像是每一個俗套故事的轉折劇情一樣，她討來的背下的劇本沒有白費，豁出去的努力也得了導演賞識，就這樣一點點從一句話的鏡頭演到了能在演員表最後挂上名字的龍套，再到配角，再到主角，再到主演。
而在她沉浸在一個又一個劇本中間時，學會了說好聽話的刑亥從道具轉到布景又轉到場務，不知什麽時候和阿爾貝盧法搭上了綫，拿著來路不明的大筆資金招兵買馬地開起了公司。
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刑亥再也沒提過舞蹈來著？她不記得了。
這樣想來，她其實也沒有資格不滿，畢竟她自己也在不知不覺中就一點點忘記了從前。她們這一路走得太寬太遠，誰都不再是當初會爲了一個鏡頭一句臺詞和盒飯裏的一根鶏腿而高興的女孩了。
照君臨想了很多，又好像什麽都沒想。聽到身後的門被推開的時候，表情又回到了每次出現在媒體面前時客氣疏離的微笑，完美無缺。
這種每塊肌肉都在戲中的演技放在當下多少是有些大材小用。牽著手走進來的兩位律師一個似乎根本沒有注意她的表情只是問她想好了嗎，另一個則是帶著點說不好是同情還是憐憫的神色說在律師面前也沒必要保持著像是要開新聞發布會的表情。
“沒關係，只是習慣了而已。”照君臨先回答了殤不患那句同情，然後仍然帶著波瀾不驚的微笑給出前一個問題的答案，“我沒有孩子，要說錢的話其實公司拿走的比離婚分割更多，淨身出戶也無所謂。我只想要離婚判决。”
她語速不變，像是個無關緊要的補充一樣說完最後四個字：“越快越好。”
桌面下，她緊緊攥著不會落在其他人視野裏的左手，裝飾著顔色明艶的花紋的長指甲在掌心印出血痕。

- TBC -

注*：限制人身自由的合同，因違反了公序良俗，破壞了社會公德，損害了社會公共利益和違反法律、行政法規的强制性規定，該類合同不具有法律效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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