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7.06 【殢无伤×无衣师尹/殢师】远大前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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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anchu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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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22-07-06 20: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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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06 【殢无伤×无衣师尹/殢师】远大前程

01
一场风花月雪的情事往往发生在有雨的傍晚，海浪被狂风席卷着撞碎在堤岸上。故事的开头已不大可考，只知道十七岁的普通高中生殢无伤在放学回家路的海岸堤线上，捡到了一只名叫无衣师尹的人鱼。
捡的意思是，你遇到了一只流浪动物，被他美丽而温顺的外表所蛊惑，回过神来已经把他带回家去。关于无衣师尹是否在流浪这点，殢无伤倒不是很确定，毕竟他谈吐举止高贵得令人印象深刻。可他确实足够美丽，也足够温顺，暗蓝眼睛里像藏着一个日头跌进去的大海，朦胧的灰紫，瞳仁一点金。
他眨了眨那双漂亮眼睛，彬彬有礼道：“如此叨扰无伤，我心不安，但盛情难却……鱼尾不良于行，倒也不用麻烦无伤安排什么，抱小生回去就好了。”
这话难免虚伪到无耻了，殢无伤稀里糊涂把人鱼抱起来的时候，心里再三确认自己从未自报名号，更未表达过要把这只人鱼带回家的意图。
不过他还是选择了抱着人鱼一步步往家走去，大概是心里一丝该死的不忍。毕竟暴风雨将至，彻骨寒风在海上肆虐呼啸。无衣师尹连唇色都是淡色的，纤长的睫毛上滚着不知是海水还是雨水的水珠。苍白的皮肉覆在纤细的骨骼上，在风里不住发着抖。殢无伤很怀疑若把他放在海滩上置之不顾，他便会冻死在这个寒冷的雨夜里。
更何况，沙滩上还有野狗，他们饿起来什么都吃。
无衣师尹倒是没有什么逃过一劫的后怕与惊慌，反而一副悠哉从容的样子，把下巴抵在少年的肩上，尾巴有一搭无一搭在对方腰线上拍打着。殢无伤被他的动作浑身一僵——他自幼便厌恶与他人肌肤接触。虽然人鱼皮肤冰冷细滑，尾部还覆着坚硬鳞片，并没有多少人类皮肤的触感，但也足够让他不满道：“若是不想被我丢下去，就老实一些。”
“是在下唐突了。”人鱼挑了挑眉，尾巴很规矩地垂了下来。
此后一路相安无事。
把一只人鱼捡回家，实际做起来要比想象中简单很多。虽然看起来是成年男性外表，但大抵是出于在海里快速游动的种族进化，无衣师尹骨骼和肌肉都足够轻盈，是一个十七岁高中生能轻易搂起的身量。为避免被人看到他的鱼尾，殢无伤脱下了校服外套裹在上面，一路上并没有引起太多注意。只有几个半醉的小流氓对他们两个吹着口哨，嘴里说些不三不四的话——夜晚路上，少年怀抱着一个上身赤裸、下身被明显不是自己的外套裹得严严实实的漂亮男人，怎么想都是一件暧昧事。殢无伤猜想他们把无衣师尹当做了卖春者，或者那种为了一瓶酒就和人上床的夜场轻浮客，心里多少有些不快，沉声低吼：“滚。”
小流氓看了看他结实高大的身形，嘻嘻哈哈地走了。
“他们在说什么？”无衣师尹脸上好奇困惑恰到好处。
“与你无关的事，无需多问。”殢无伤不自在说。
无衣师尹没有再说话，故作疲惫地把脸贴在殢无伤胸膛上，用衣服掩去嘴角一抹笑容。
这一次，殢无伤没有拒绝他。

[ 此帖被shanchui在2022-07-28 21:30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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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樓發表於: 2022-07-06 21: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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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樓發表於: 2022-07-06 21: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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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海边城市多野生动物，殢无伤经常看到林业局的宣传画，告诉市民如何救助一只受伤的海鸥或者海豹。
会有一份宣传画写着如何救助一只人鱼吗？
殢无伤从茶几下翻出多年前随手塞在这里的宣传册，上面说要首先观察动物身体状况。旁边一个卡通插画，画着小女孩翻过一只小海豹的身体。
无衣师尹毕竟有着近人的上半身，直接上手查探好像略微失礼，好在能够用语言交流。
“你是否有受伤？”殢无伤仔细看了看无衣师尹，赤裸的皮肤上有砂石摩擦出的细微划痕，肘关节处两处血淋淋的擦伤，尾部也有些鳞片折断脱落，露出内里鲜红的肉来。
不算很致命的伤，但足够狼狈。
殢无伤心里猜想着这些伤痕造成的缘由。他应该是从海里中而来的，一路匍匐爬过沙滩、爬过礁石、翻过大堤，也许还顺着马路爬了一阵。能海里自由游动的鱼尾并不适合陆地，他只能用两只手撑着，喘着粗气吃力地前行，鳞片被沙砾摩擦渗出血来……
一只人鱼为什么要来到这个对他来说过于危险的人类世界。他在逃避什么，或者追寻什么？
“并无大碍，只是一些小伤，不久应能痊愈。”
他把宣传册翻到第二页，上面写着如果野生动物无恙，应尽快放归野外。
“你可以在此处养伤，但痊愈后呢？”殢无伤说，“你应该想回大海。”
“不，无伤，”无衣师尹轻轻搭上他的手臂，手指冰凉，“我是来效忠你的。”

接下来半个小时内，殢无伤听到了一段长长的古老故事，关于他的先祖的。故事主要围绕着一对跨物种恋爱展开，高中女生听了会泪眼滂沱那种。不过显然无衣师尹和殢无伤对浪漫爱情都兴致缺缺，前者讲得索然无味，后者听得一脸冷漠。总结一下就是，海中人鱼世代侍奉剑族一脉为王，而殢无伤的某位曾曾曾曾祖父原本做着剑族嫡长子，却在一次海难中偶然救了殢无伤的某位曾曾曾曾祖母。两个人四目相对，天勾地火，王子放弃王位追随爱人来到陆地，繁衍后代，直到人鱼的传说都在家族中被泯没。
“这段历史过于久远，我并不能产生太多共鸣。”殢无伤听完冷道。
“考虑到你们一系早就背弃人鱼，又生在陆地太久不熟悉海洋，不到万不得已在下并不想来叨扰……”无衣师尹眨了眨眼道，“可是现在，王族只有你一个了。”
“你的诸位远方表亲，或死于权斗相争，或因病葬身茫茫大海。而今，王室血脉凋敝，我唯一能找到有继承资格的，便是眼前的你。”
殢无伤敏锐听出了这一句话里隐藏的意思。
自己并非是继承王位首选，但如今已经变成唯一选择。无衣师尹潜台词在告诉他，这件事上他势在必行。
“我并非如此失礼之辈。”无衣师尹看出了他的心思，“你是吾王，我无条件臣服王的决定。”
“更何况你的子民……”他淡淡地笑了一下，“也只有我一个了。”
或者是海洋日渐污染，或者是血脉退化，或者是气候不再适合人鱼生存，凋敝的不仅是王室，还有人鱼种群。
而无衣师尹，他出身世代侍奉王族的祭司一脉，理应用占卜与咒术守护着人鱼的平安，却被迫看着他的族人一一死去。回过神来，茫茫大海里只剩下了他一只人鱼。
“最后一只死的是我的小弟子，他还很小，哪怕对人类来说都是幼崽。”无衣师尹说这句话时看不出什么表情，“我抱着他在海里游了很久，直到他的皮肤变得比海水还要冷，死亡的气味引来了贪婪的虎鲸……”
他抬起眼，深深地凝望着无衣师尹：“不过还好，我找到了你。”
“无衣师尹，你不觉得优胜劣汰、物竞天择是一种不可违的天命吗。”殢无伤觉得有必要给无衣师尹教学一下达尔文进化论。
“若我不是人鱼，那应当会赞同你的观点。”无衣师尹彬彬有礼道，“可惜我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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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樓發表於: 2022-07-06 21: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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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十七岁的普通高中生殢无伤，三个小时前还因为做值日而最后一个离开教室，书包里塞满物理卷子与数学题。三个小时后便告知自己成了一个古老种族的国王，唯一的子民是眼前看似柔顺谦和实际一肚子算计的紫发人鱼。而他们的疆土，就是这个五平方米的浴室。
荒谬，太过荒谬。
但想想捡到一尾人鱼这件事也已经足够荒谬，成了浴室国王这种事尚且能够忍耐。
于是殢无伤勉强担起了国王的责任，救助起自己唯一的子民来。

“人类的食谱真是奇妙，明明可以获得新鲜食物来源，却要把食物变成死尸状态。”进食结束，无衣师尹方才矜持地开口讲道。
喂饱百姓的胃也是国王的责任。殢无伤特意去了本市最大的海鲜市场，把能找的各种鱼类贝壳都买了，出于维生素的考量，甚至还抓了一点新鲜海带苗。
他多少抱着些试验的目的，想着多买一些品种，总能试出哪个更合人鱼口味，因此各样买的分量都不多。挑银鱼时摊主笑着说：“买这么一点点，回去能做多少。你是给猫吃吗？”
可不是喂猫吗？
殢无伤突然想起他走时，无衣师尹懒洋洋趴在浴缸里打瞌睡的样子。他确实很像一只猫，美丽，高傲，理直气壮碰瓷，以及具有轻而易举就能让人喜爱的能力。如果人鱼这种物种被人类彻底了解，那百科全书上介绍人鱼那一页最下一定会用小字写着：人鱼，海里的猫咪。
这么一想他又开始不安起来。一个刚捡回流浪猫的主人会把他的猫咪丢在家里吗？也许他会渴，会饿，会失手打烂东西。殢无伤倒是不介意浴室里的瓶瓶罐罐被无衣师尹打翻，但也许玻璃锋利边缘会割破他的手。
于是他便提着一大袋海鲜速速赶回家了。

无衣师尹倒是比预想中安然自在很多，如果不看鱼尾，他此时模样简直像一个惬意泡澡的精英男人——甚至还打开了广播。
“抱歉，有些无聊，不小心碰到此物便有声响传出。”无衣师尹用一种不怎么抱歉的语气说。
“无事，这个浴室里的所有，你都可以尽情享用。”殢无伤看在无衣师尹对自己还算恭顺的份上，勉强做了个宽厚大度的君王。
“感谢吾王。”无衣师尹语气谦逊，但是眼底却有浮光涌动。
于是殢无伤便知道了，他实际远没有表现出的那般衷心。
起码是有限度的衷心。

面对对自己尚有保留、且意在算计的臣子，自古以来的君王们都是如何应对的呢？
用牵制，用制衡，用削弱。
而殢无伤，他只要在忍无可忍时把浴缸推到大海边，然后往下一倒即可。
如此说来，自己这个国王当的还算省心。
殢无伤暂且按捺下去，去厨房收拾鱼了。

端出餐盘时他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把自己那份也端到了浴室里。两个人同住一个屋檐下，还要分两间屋子吃饭，实在有点奇怪。基于无衣师尹不能长出腿来走到餐桌边坐下，那只能他这个国王屈尊去浴室里吃饭了。
于是一人一鱼，一个在浴缸里，一个在浴缸外随便搭起的板凳上，沉默着吃完了那顿饭。无衣师尹进餐的动作优雅，看起来确实如他所说，是一位贵族的模样。殢无伤注意到他偏好三文鱼鱼腩，别的食材都是浅尝辄止，唯有三文鱼被吃了干净。
口味也很精贵。
殢无伤想到三文鱼的价格，不由有些头疼。
“之前我在海里时，常吃到这种鱼类，没想要人类也以此为食。”无衣师尹吃完后矜持地拿餐巾擦了擦嘴，“只是如此鲜嫩肉质，却要被做成死尸模样，真是可惜。”
“你居然会狩猎？”殢无伤略略震惊。虽然野生动物会捕食天经地义，但无衣师尹一张文弱脸，无论如何看上去不会做如此暴力事。
“下人做的。”无衣师尹说得理直气壮，“一个社会应有阶级分工。我既为海底祭司，那就应当有更重要的事去关心，而不是整日耗费精神在收集食物这种小事上。”
殢无伤玩味地看了他一眼：“好似刚才收集食物的是我。”
“吾王武运隆昌，御驾亲征。”无衣师尹肃容恭敬。
殢无伤哼了一声，收拾好餐具去厨房洗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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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樓發表於: 2022-07-06 21: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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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到了临睡前，殢无伤意识到一个棘手问题。
他略有洁癖，喜爱洗个澡再上床，而如今唯一的浴缸正被不速之客霸占。虽然殢无伤可以安慰自己，猫狗等宠物窥探主人洗澡的事情常有发生，但只露出上半身的无衣师尹实在太像个不折不扣的人类——天晓得他甚至开始看报纸了。
“你识字吗？”殢无伤怀疑道。
“不。”无衣师尹理直气壮道，“但我在海底时身为两林师尹，学识足够渊博。文字只是一种语言的记载，归纳总结便能找到规律。”
“你看，”他指向报纸上一处，自信道，“这处出现最多，一篇文章中高达数百。我猜想一定在人类文字中代表‘的’。”
殢无伤看了看，漠然道：“这是逗号。”

总之殢无伤走进浴室时，无衣师尹正在埋头研究报纸上的鸡蛋促销广告，若有所思的样子。听到脚步声，他对殢无伤摇了摇报纸：“你喜爱蛋吗？”
什么怪问题。
殢无伤把浴巾扔到他脸上，遮住了那双总是沉沉莫测的眼睛和伶牙俐齿的嘴。无衣师尹猝不及防被浴巾盖了一头一脸，刚要掀起，却听殢无伤说：“遮住，不要动。”
“我可以问为什么吗。”无衣师尹对着黑暗苦笑。
“可以，但作为王并不需要回答你每一个问题。”殢无伤熟练在需要时使用一些特权。
“无伤，心血来潮、独断专行并非贤王所为。”
“你可以选择写奏折、上书，或者死谏一头撞死在浴缸上。”殢无伤一边说着，一边解开了浴袍腰带。浴巾下缘露出一点空隙，无衣师尹看到浴袍顺着青年修长的腿滑了下来。他隐秘地偏抬了下头，目光一路向上划去，先是殢无伤笔直的小腿，结实的大腿，然后两腿间的那根东西……
哪怕是平静状态下，依旧看上去沉甸甸的。
除去性交时，海洋动物很少将生殖器暴露在外，一旦脱出表示身体机能严重受损，无法控制自身。而殢无伤，他看上去健康而美丽，皮肤光洁，十七岁的骨骼与肌肉蕴含着一种蓄势待发的力量与热情。
美丽的，强壮的，生机勃勃的，殢无伤。
无衣师尹目光凝了一会儿，然后慢慢闭上了眼睛。黑暗里人鱼的五感被无限放大，热气在浴室里蒸腾开来，脚步声，泡沫推开的声，花洒喷水的声音会被误听成海浪潮涌的声音……无衣师尹痛恨潮涌。洋流本是人鱼最好的伙伴，只要借力得当、布置正确，潮涌会自己把鱼群送到人鱼们的包围圈里来，无衣师尹最精于此道。可言允死那天……言允才那么小，做人是一个小人，做鱼是一尾幼鱼，两条细细的胳膊努力勾着他的脖子，海浪却一遍遍把他与无衣师尹冲散分离。言允瞳孔都开始涣散，喃喃说：“师尹，求你不要离开我。”
为什么是求我不要离开你呢。无衣师尹模糊地想，明明是你要离开我了。
可他随即意识到除他以外所有的人鱼都已经死去，是他脱离了他的族人……
无衣师尹抱着言允的尸体在海中游了五天五夜，直到鲨群将他包围。若是平日，他并不会将这些只知道撕咬的蠢物放在眼里，智慧比利齿更加凶狠狡诈。可现在的无衣师尹太疲倦了，饥饿、疲累与悲伤耗尽了他最后一丝心神，那双手终于无力垂下。言允苍白的小脸很快淹没在漆黑冰冷的海水里，鲨鱼欣喜地迎了上去……
无衣师尹一动不动将自己沉在海底，洋流将血腥味送到了他的周围。他浸在言允的血里。
那一刻无衣师尹就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都要到陆地上去了。
不仅是为了传说中缥缈的王族遗脉，更因为他实在要逃离这海里无处不在的血味了。
无衣师尹抬起手，把浴巾死死按住脸上，让绒粒摩擦脸部的触感把自己从漆黑的海底唤回来。这块浴巾应当是殢无伤用过的，棉绒颗粒里藏着他的味道。无衣师尹把自己藏在浴巾下，深深嗅了一口。
那是远古王族的纯然味道。
无衣师尹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身体里破土而出，鼠蹊部热热的。
美丽的、强壮的、生机勃勃的，殢无伤，会给人鱼种群带来一个美丽的、强壮的、生机勃勃的，崭新未来。
无衣师尹对此毫不怀疑。

一直到披上浴袍，殢无伤才把浴巾从无衣师尹脸上掀开。他本来还有点担心无衣师尹会憋到，不过他看起来精神不错，眼睛亮亮的，尾巴在浴缸壁上一拍一拍。
“人鱼是夜行动物还是日行动物？”殢无伤突然觉得有必要再确认下。
“无所谓，我会努力将自己和你调整到统一作息。”无衣师尹努力展现着自己的好养活。
“那我现在要去睡觉，你独自在这里一晚可以吗。”殢无伤头发没有擦干，一头长发乱七八糟贴在脸上，小股水流顺着脖颈流下来，在白T恤上洇出一道深色。他看起来湿漉漉的，这种像从水里刚上来的样子让无衣师尹抿起了嘴，几乎没有听到他在说什么。
殢无伤见他跑神，不满地敲了敲浴缸。
“抱歉，在下走神了。”道歉倒是很有礼貌，“我独自一人无事的。”
“好，有事叫我。”殢无伤正准备走人，却被无衣师尹叫住。他几乎无辜地说：“我方才听到广播里说，人类为了表示亲昵，会有晚安吻这道礼节。为何无伤不吻我便走呢？”
“并不是所有人都如此。”
“难道无伤是无礼之人？亦或者你觉得我们之间并没有很亲近。”
殢无伤叹了口气，预想到要给这个人鱼解释清楚需要破费些口舌。可指针指向十二点，早已过了他平日的睡觉时间。为了尽早能够去入睡，他又一次在浴缸边单膝而跪，把脸贴了过去。
无衣师尹乖巧而安静，甚至主动抬起下巴，方便殢无伤把嘴唇贴到他的上面。
一秒，两秒。无衣师尹眼睛不眨地望着殢无伤，心里默数。
这是一个礼节的吻，仅是双唇短暂相贴。一滴水顺着殢无伤额发滴下来，砸在他们嘴唇贴合处。
不过作为吻而言，其实感觉还不错。人鱼嘴唇柔软，体温偏低，让这个吻变得湿漉漉的、冰凉凉的，没有想象中肉体贴合的热腻腥欲。殢无伤突然想要不要更进一步……作为晚安吻伸出舌头是种失礼，不过人鱼好像也不太懂这个……他可以说他只是想舔去这滴水。

然后殢无伤把脸抬了起来。
三秒。
这个吻时长三秒。
无衣师尹心里记下这个数字。
“你要的礼节有了，可以睡了吗。”殢无伤淡道。
无衣师尹不答，只是伸出手去捧着殢无伤的脸，轻轻拨开贴在他脸颊上的湿发，仔仔细细看了一会儿后才轻声说：“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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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樓發表於: 2022-07-06 21: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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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樓發表於: 2022-07-06 21: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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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
从那天后，殢无伤就不大爱往浴室去。自家浴室，住了这么多年，闭着眼都能知道马桶花洒洗手池摆在哪里，手一伸就能准确摸到灯。哪怕现在浴缸里多了条无衣师尹，哪怕浴缸边上多了无衣师尹一干香炉书册，那也是最了如指掌的地方。
而现在，有什么以那个浴缸为圆心开始失控了。
不过谢天谢地，无衣师尹只能待在浴缸里，比较方便物理意义进行隔离。

一开始他以为不去浴室的借口会很难找，但真的找起来才发现轻而易举，甚至会怀疑自己之前花那么多时间呆在浴室里才是刻意为之。饭可以在餐桌前吃，书可以在床上读，酒可以在飘窗上喝。殢无伤仰头喝下一口酒时，看到了窗外漫天星星，才恍惚想起这个飘窗就是专门用来喝酒赏星的。
而他已经对着花洒喝了半年的酒。
生活里所有的事情全都回到他应该在的位置上，殢无伤坐在沙发上，拿着遥控器从一台一路跳到九十九台，又从九十九台一路跳回一台。
无聊而正常的生活。
电视上女人正满脸笑容推荐一款洗衣液，两句广告词间隙有三秒钟空白，趁着那一刹沉默，他听到浴室方向传来一处很大水声。好像有一条人鱼因为无聊，在浴缸里转了个身，尾巴拍在水面上——
“啪！”
殢无伤握着遥控器的手不动，接着调台。

不过有一件事是避免不了的，那就是照例的晚安吻。想到这里，纵然是殢无伤也不免苦笑，当初一时敷衍纵容了无衣师尹的请求，而人鱼这种动物是最善于抓住你一点缝隙就钻到最深去的。
于是再不情愿，他还是要每晚准时出现在浴室门口，嘴唇相贴，关灯，晚安。
无衣师尹对殢无伤突如其来的冷遇没有发表任何看法，他像个最恭顺的臣子一样对殢无伤说：“最近若是诸事烦身，那一定要注意身体。”
殢无伤嗯了一声，又疑惑问：“你今天格外发烫。”

很快，哪怕殢无伤鲜少踏足浴室，也发现了无衣师尹的不对劲。
他体温明显低于正常人类的身体开始滚烫，面色通红，眼神恹恹，嘴唇干裂灰败。
他开始不再有食欲，哪怕殢无伤费尽心思找来最新鲜的三文鱼腩，他也只是用一种圆滑的口吻表达惊喜与感谢，然后盘子里的三文鱼只浅浅咬了几口，证明着那些诸如“垂涎欲滴”之类的词语有多虚假。
他变得焦躁起来。在殢无伤面前，他依旧很好保持了那种令人作呕的彬彬有礼，但在殢无伤坐在沙发上的时间里，喘气声、拍击水声、痛苦压抑的闷哼声、尾部撞击在缸壁上的声音，从浴室没有关好的门缝里一路钻到他耳朵里。
终于殢无伤忍无可忍，走去打开浴室门。外面的光涌进来那一刻，无衣师尹僵住不动，抬起脸看殢无伤说：“抱歉，我有打扰到你吗。”
殢无伤走过去蹲下，一把抓起他的手来，那修剪得很整齐的指甲缝里满是血污。
不用问也知道血是从哪里来的。无衣师尹的尾部几处渗血，鳞片翻起折断，好像有人试图把它们生生拽下来一样。
殢无伤居高临下地审视着无衣师尹。
无衣师尹不为所动地回望回去，并在心里几时。
一秒，两秒，三秒，四秒。
四秒钟后，殢无伤转身，一把摔上了浴室门。
无衣师尹缓缓吐出一口气，告诉自己，还没到时机，要耐心。
他觉得有火在血管里烧。头晕脑胀，连支撑柱身体的力气都没有，无衣师尹沿着浴缸壁慢慢滑落下去。连水都因为体温而灼热，他只能徒劳地把脸贴在大理石壁上，把手伸进嘴里堵住呻吟呜咽。
在手伸进去那一刻，他突然想到，刚才殢无伤握的就是这只手。

这场无声对峙结束在三天后的早上。
那天清晨，无衣师尹递给来刷牙的殢无伤一颗蛋。
“可以拿去吃掉，也可以丢花盆培肥。”他若无其事地说。
“昨天晚餐剩下的吗？”殢无伤随手把蛋往洗手台上一放，然后往牙刷上挤牙膏。
“我生的。”
无衣师尹说这句话的语气，和陈述今天海草不太新鲜一样平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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